騷動之秋 /劉玉民 著

三十三


    兒子被問得緘默了一會兒,說:
   
    「爸,人跟羊到底是兩碼事兒。再說,就算是你講的那種情況,你也總得講究個……」
   
    岳鵬程一擺手打斷了兒子的話:「既然今天咱爺倆講到這份上,我也告訴你一句明白話:我就是要按照我的意志改造大桑園這塊地面!在大桑園,誰想擋我的道那是做夢!老石家那夥三八蛋沒治得了我,別人……你往後給我精心點,別讓那幫子廢物牽著鼻子走!」
   
    一個月後,幾十噸優質鋼材運回來了。雖然惹得工商稅務部門一陣忙碌,岳鵬程還是辦起了一個鋼窗廠,同時額外撈回一把外快。在一片歌功頌德聲中,岳鵬程一句話,停止了那幾個提過消極性意見的支部委員參加支委會的權利。那幾個支委找到鎮黨委。羸官與岳鵬程吵了幾次,氣憤不過,把事情的原委向小玉述說了一遍。
   
    小玉是肖雲嫂半世裡收養的一個孫女,小羸官兩歲。因為在一個學校上過幾年學,加上原先兩家關係就親密,羸官,小玉經常來往,情意頗篤。那天小玉回家晚了些,病在炕上的肖雲嫂問起來,小玉只好把羸官講的情況學了一遍。肖雲嫂一聽,顧不上病,當時逼小玉去把岳鵬程叫了來。問明情況屬實後,從党的傳統作風到組織原則和紀律,連批評帶教育,把岳鵬程「剋」了好一陣子。岳鵬程被叫來時知道是有人告了狀,為了不惹額外麻煩,問什麼答什麼,批評什麼接受什麼,要求什麼答應什麼。肖雲嫂說了一會兒氣便消了,覺得岳鵬程還是個聽話懂事的人。但岳鵬程第二天一早,就把兩個被懷疑去向肖雲嫂告狀的支部委員找到辦公室痛駡了一頓,並勒令寫出檢查,否則便要開除黨籍、工籍。兩個受了委屈的支部委員找到肖雲嫂訴苦,把肖雲嫂氣得臉色發白,幾乎沒暈過去。羸官得到消息:正想找岳鵬程澄清原委,突然間,那個「縣委工作組」黑網似地扣了下來。
   
    羸官對岳鵬程的許多做法和日益增長的專橫霸道作風,懷有很深的成見和憎惡。但工作組否定一切,非置人於死地而不可的行為,更使他無法容忍。他理所當然地成了岳鵬程的「死黨」。黑網撕破,羸官指望經過這一次打擊,岳鵬程頭腦能夠清醒一些,糾正以往的許多錯誤作法和觀念。哪想事與願違。頌歌盈耳,鮮花滿地,公安局賠禮道歉,工商稅務部門檢查支持鼓勵不夠,連縣委書記也一遍遍向村裡跑,賠著笑臉給錢給物。岳鵬程的成績功勞被吹得上了雲霄,岳鵬程的種種錯誤作法,隨之被一筆勾銷,甚至成為「改革」、「開創」的壯舉。倒買倒賣,偷稅漏稅,請客送禮,行賄受賄,成為「搞活經濟」的必需;罵人打人,專橫霸道,個人淩駕組織之上,搞獨立王國,成為衝破「改革阻力」的特殊手段。岳鵬程腰粗氣壯,金口玉牙,一句話把八九個在工作組壓力下「揭發」過他的大小幹部,全部罷免,把除了自己和羸官之外的五個支部委員,全部換了人。只這一手,便使他成了「大桑園王國」的「皇帝」。羸官對此痛心疾首,但處在當時的情勢下,也只能歎歎氣、搖搖頭、罵罵娘而已。他恨岳鵬程變本加厲,更恨上邊那些呼風喚雨的官僚和趨炎附勢的傢伙們。「中國的改革就靠這幫子人?嘿嘿,瞧吧!」他心裡說。
   
    與岳鵬程決裂,爆發點在肖雲嫂身上。
   
    那天,岳鵬程送走前來「看望」的鎮委書記蔡黑子後,先把老石家的兩個頭面人物痛駡一頓,隨之仗著幾分酒力來到肖雲嫂家,指著臥病在床的肖雲嫂,問:
   
    「是你,是你和老石家那夥王八蛋向縣委告我的黑狀,差點要了我的命,對不對?」
   
    肖雲嫂似乎並不感到意外。欠起半邊身子,指指炕沿,說:「程子,你先坐下,聽嬸給你說幾句實情。」
   
    事情本來很簡單。那次肖雲嫂批評岳鵬程失敗後,出於一個老黨員老幹部的責任感,和對岳鵬程的特殊感情,口述著,讓小玉給黃公望寫了一封信,請求他以縣委書記的身分找岳鵬程談一次話,幫助他回到正路上來。信到黃公望手中時,正趕上縣裡有關部門和大桑園石姓家族的幾個頭面人物反映大桑園經濟方面存在的嚴重問題。而前幾天,黃公望剛去參加過以「嚴厲打擊經濟犯罪」為主題的會議。他以為抓到了大案典型,當即筆一揮,著令公檢法一齊出動,一定要把「要犯」岳鵬程捉拿歸案。對於工作組的作法,肖雲嫂並不贊成。岳鵬程被關起後,她讓小玉攙著,去找過尹組長兩次,讓他向黃公望轉達她的意見放人,都被尹組長以「黃書記的指示向來沒有更改的先例」為由擋回了。
   
    肖雲嫂覺得,只要把事情說開,岳鵬程應該是不難體諒她的心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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