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羞的木頭 /孫春平

十六

    (她不理解的是,既然盧昌泉將「離間計」的始末緣起都原湯原水地告訴了自己,為什麼卻對兩人再見面的事諱莫如深不肯承認了呢?鄉下人對這種疑惑的結論是,好事不背人,背人沒好事。)

    趙小穗心裡酸痛上來,是那種浸入百年陳醋般的酸,是那種萬針紮心般的痛,那酸痛迅即又變成一種如墜萬丈懸崖的絕望。她強忍著那種酸痛,冷冷地說了句「我還有事,就這樣吧」,便按下了手機上的紅色鍵子。

    站在夏夜幽暗的樹影下,趙小穗只覺身子軟,渾身冷,一股寒戰從心底襲上來。她想起了師母剛剛對她說的那些話,師母是過來人,她的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究竟看出了什麼?這些年,難道自己真的一直在被別人的假像蒙蔽著嗎?

    手裡的手機又震動起來。趙小穗知道肯定是盧昌泉追來的,她看都沒看,就徹底按死了關機鍵,然後步履沉重地向小區大門方向走去。

    趙小穗直到回了寢室,腦子裡都在想著這件事。公共汽車坐過了站,窗外閃過熟悉的學校大門,她才醒過神來。過馬路時懵懵懂懂踏上已亮了紅燈的斑馬線,氣得出租車司機探出身子惡狠狠地罵,丟魂兒啦你!

    確實丟魂兒了,不可能不丟魂兒,誰攤上這樣的事情都要丟魂兒的。如果不是眼睜睜地看到巫雨虹從那個樓門裡走出來,她會相信盧昌泉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不含一丁點的水分。他出此奇招兒,雖說手段卑劣難談大雅,但畢竟事情的結果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裡,他確是為自己所想,也確是為兩個人的共同未來所謀,這無可懷疑。

    盧昌泉原來最擔心的就是她畢業後會不會留在省城,他曾無數次地闡述意見,說就是所去單位不甚理想,也還是要把根留住,堅決留在省城。「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你是研究生啊,這是硬件,可以騎驢找馬,從長計議,慢慢來嘛。」這是盧昌泉的原話,一次又一次,反反復複,不厭其煩,她相信其中的實在與真誠。盧昌泉已在關心省城的樓盤市場,還一次次騎摩托去跑去看,他說兩人結了婚,就按揭買房,買一戶一百平方米左右的,先住上10年;他說買房的首期付款老爸老媽已答應替出,還給10萬元的裝修和安家費;他說他知道小穗家裡困難,工作後該怎麼接濟還是怎麼接濟,孝心無價,既是責任,也是幸福,天理昭昭,善有善報;他讓小穗什麼都不要多想,未來的日子就是從容地享受人生,他們將共同創造獨屬兩個人的世界……

    為這些話,趙小穗一直很感動,也很憧憬,那將是個並不虛幻也不遙遠的現實。可是,盧昌泉為什麼矢口不肯承認他剛剛又和巫雨虹見過面呢?他明明在家,為什麼不接電話又關了手機?他們又在密談什麼?是不是巫雨虹夢想旁落,為沒能去成經委的事去找盧昌泉計較,甚至是興師問罪呢?那他坦言相告也就是了,她應該會理解的。她不理解的是,既然盧昌泉將「離間計」的始末緣起都原湯原水地告訴了自己,為什麼卻對兩人再見面的事諱莫如深不肯承認了呢?鄉下人對這種疑惑的結論是,好事不背人,背人沒好事。

   

    還有,現在趙小穗要考慮的另一個重要問題就是,盧昌泉以此種卑劣手段攫取來的一塊碩大餡餅,自己還要不要心安理得地從容享用?就好像一盤精美的菜肴已端上了餐桌,卻突然從盤中發現了一隻死蒼蠅,那這盤菜還能咽得下去嗎?

    巫雨虹回來了,進屋不說話,直接爬到床上去。很快有電話追過來,巫雨虹回答得很冷、也很硬,像夏日裡的冰雹,「我跟你說過了,沒時間,也沒興趣,不去,哪兒都不去!……你不用再費話,我什麼都明白了……我還不至於連個飯碗都找不到吧,吃不到稠的,還有稀的,餓不死人,你不用管了。」說著就啪地一聲,可能是徹底關了手機,一夜再沒有電話來。

    不會是盧昌泉吧?那就是夏青山。他們中間又發生了什麼?

    這天夜裡,趙小穗睡不著,便打開了電腦。電子信箱裡有幾封新來的信。一封是盧昌泉的,看時間是剛發來的:「為什麼將手機和電話都關閉了?你是否生出了一些誤會?大不該嘛。我會給你解釋清楚。」還有一條,發信人的郵箱代碼很讓人奇怪,74ni74ni@163.com,她打開了。

    人生如夢,不要得意太早。你的盧先生雖說精明透頂詭計多端,但他的馬上功夫不行,顛簸不了多遠。而且,他的陰莖包皮手術並不成功,似乎需另請名醫,再動一刀。不然,你將一輩子難獲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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