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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霧彌漫的早晨


  霧還很濃重。而且越往江邊的路上走,霧的濃度越高。
  江面一片灰蒙。看不見江裡的船隻,只能聽見舢舨劃動的蕩水聲,客輪慢駛的鳴笛聲和晨泳者們在大江裡撲騰洗浴的嘻笑聲、擊水聲……
  沿江畔的林蔭路走了很久,馬二菊、張薇薇、邱瑩才在江灣派出所值夜班的紫紅色臉膛民警的帶領下,找到胡麗麗丈夫居住的樓房。
  這是個用群樓圍起來的自然形成的大院。
  四棟拐角樓,佔據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樓與樓的間隙就是所謂的院門。管片民警敲著拐角處一樓正沖樓梯的屋門呼喊著主人。
  「你們找誰呀?」
  隨著濃重的山東口音,門被推開一條縫兒。
  開門人的這張臉把馬二菊、邱瑩、張薇薇嚇了一跳。
  怎麼?他就是胡麗麗的丈夫?
  臘一般的臉上;爬滿了深皺,滿頭亂枯草般的頭髮,一雙渾濁的眼睛,下額微微向上翹著,少說有小六十的年紀。
  他答:「是我,我叫閻大奎。不錯,俺是在港務局木材裝卸隊工作……」他接著管片民警的問話一一回答著。
  「你開門吧,我們進去談。」
  一行人魚貫而入,閻大奎驚詫地依在門邊——原來開門人的左腿膝蓋處截去了。他拖著殘腿,拄著雙拐慌恐不安地讓請著眾人,並忙用手在鋪床的破褥子上劃拉幾下,說:「坐,坐,請坐。」
  眾人都落座之後,他自己轉身又到門邊把門關上了。
  就像受審的犯人,他面向眾人站著,並抬起手用手背擦拭一下渾濁的眼睛。
  「你的腿怎麼弄的?」馬二菊打量著閻大奎問。
  「是……」閻大奎未曾說話,先看了看民警,那意思請示他可不可以回話似的。
  「你實說吧!」民警指一下他。
  張薇薇走過去扶著他說:「您坐下說吧!」
  「不,俺站著說。」
  「您坐。」
  「我站著行。」
  幾次讓請,閻大奎不敢落座。最後還是管片民警說:「你坐下吧。」
  閻大奎在床邊坐下後,抬著臉問馬二菊:「同志,剛才您問我啥來著?」
  「腿,您的腿。」馬二菊指著閻大奎的大腿說。
  閻大奎撫弄著殘腿說:「大木頭倒堆,俺在歸楞時垛塌了,把俺的腿夾住後硬擠硬軋成了碎石條兒啊……」
  「那,屬￿公傷啊?」馬二菊問。
  「唉!」閻大奎打了個咳聲,「公傷私傷,疼不還得自己個兒忍著耐著嗎?可當時……」
  管片民警也許厭惡閻大奎把話說得囉嗦了,就插話制止說:「別說沒用的了,他們——」他指了指馬二菊等女管教又說,「來找你問幾個情況,希望你老老實實回答問話。」
  「嗯。」
  「問一句說一句。」
  「哎」
  「問兩句說兩句。」
  「哎。」
  「亂說不行,瞎說不行,羅哩囉嗦不行!」
  「哎,嗯,是,我明白……」
  管片民警的一番嚴格要求,閻大奎只好一句一個是,一句一個答……
  馬二菊對管片民警的這些話,好像聽了之後也沒有什麼反感;張薇薇對管片民警的格外要求感到驚奇;邱瑩則險些笑出聲來。這位紫色臉膛的管片民警不知是好意還是懷有別的什麼目的,竟能叮囑這麼多沒有用的話。他嫌閻大奎囉嗦,可他就沒感到自己的話說得太多了嗎?
  素質、水平,露一點可知全貌。這就是這座新興工業城市的管片民警。
  本來,民警的任務,把追捕隊領到閻大奎家就已經完成了協助任務。可這位民警叮囑完閻大奎之後,他又掏出工作日記本,抽出自來水筆,把小本子往膝蓋上一墊,做出欲做筆錄的樣子。
  誰能說什麼呢?誰又能拒絕民警在場呢?
  本來,追捕任務十萬火急。問清閻大奎他妻子胡麗麗到底回沒回家,回家後又到什麼地方去了就可以了,想不到那位管片民警卻拉開了長談。審訊的架勢,使人受不了。
  此時,追捕隊之人,真恨不能請管片民警走開。
  可他沒有走。
  馬二菊問:「閻大奎,你妻子胡麗麗,她這幾天回家來過沒有?」
  「沒有啊!」問得閻大奎很是愕然,他愣了一會兒說,「他早就不要我這個家了。這娘們坑得俺好苦啊!」閻大奎打開話匣子,「結婚後她就嫌棄俺,小丫頭五歲時她就一走沒有回家……後來聽說她關了大獄……對了,」他抬手指了指民警,「是管片的這同志告訴俺的。」
  「你少囉嗦!」管片民警厲聲斥責他,「問啥說啥,扯起陳芝麻爛穀子有啥用啊?」
  閻大奎頓時閉上嘴,表情十分尷尬。
  張薇薇插話:「不妨事,不妨事。」她問閻大奎,「胡麗麗在監獄服刑期間,你去看過她嗎?」
  閻大奎有點傷感有點自慚地說:「照理呢,她走到這種地步,俺應當去看她的。為啥總沒去呢?她蹲大牢這十多年,俺的心都操碎了。丫頭小時候,俺是又當爹又當娘,丫頭長大了俺整天提心吊膽怕她學壞,走一步看一步。到後來……」他扭過頭去看看管片民警。
  民警沖他點點頭。
  閻大奎接著說:「到了丫頭十五歲的那年頭上,我正在大木頭垛上歸愣,嗚嗷鳴嗷開來一輛警車,說是要抓走俺的小丫頭,我一驚慌腳跳圓木跌倒了,這才塌了垛,軋了俺的腿呀……」他說著說著,昏濁的老眼淚如泉湧……
  「後來呢?」馬二菊問。
  「後來,」閻大奎用手背擦擦眼上的淚說,「後來,小丫頭被判勞動教養——說是少年犯罪。」
  「犯罪性質是什麼?」邱瑩問管片民警。
  那民警用筆帽往上捅捅大蓋帽,樣子就像大戰獲勝的將軍。他說:「他女兒叫閻倩倩,十五歲時因扒竊,也是絡竊罪,被教養三年。」
  「後來呢?」馬二菊又問。
  想不到閻大奎與管片民警同時回話,齊說:「後來,倩倩被送教養農場去了。」
  「再後來呢?」馬二菊問。
  「啥?」閻大奎弄不懂馬二菊所說的後來是指自己腿壞以後,還是指女兒被判了教養之後。
  管片民警這次沒有回答,可他在心裡也琢磨,馬二菊所指後來究竟是閻大奎還是閻倩倩。他用徵詢的目光看著馬二菊。
  張薇薇點著頭,雖然馬二菊的追問已沒有價值,其實結果早見端倪。一是倩倩被判,二是閻大奎傷腿,父女倆即使想去監獄看看胡麗麗已不可能。但,張薇薇思考的是為什麼自從進屋後就再也沒見到那位叫倩倩的女孩。她十五歲被教養,三年後的今年該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她改好了嗎?她變壞了嗎?這是她的疑慮。而且胡麗麗此次外逃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見女兒——這是邱瑩管教告訴她的。她剛想問閻倩倩是否在家時,馬二菊卻站起身說:「閻大奎,你聽著,如果你妻子胡麗麗在最近幾天能夠回家來,你就一分鐘也不要耽誤,跑步到派出所報告這位同志。」
  閻大奎忙點頭稱:「是!」
  管片民警對馬二菊說:「請放心,他不敢不去!」
  但,他們誰都忘記了閻大奎拖著一條殘腿……
  從閻大奎家走出來,早晨的大霧還沒有消散。城市的樓脊在霧中變得朦朦朧朧,過往的車輛只有行駛到眼前才能看得見。
  茫茫大霧,繁華的幾百萬人口的城市,到哪去找從醫院逃得無影無蹤的胡麗麗呢?
  在往回返的路上,馬二菊問管片民警:「閻大奎和胡麗麗的女兒倩倩,現在她在什麼地方?」
  管片民警就像背誦一個他熟悉的戶口本那樣,一口氣說出了閻倩倩的下落。
  他說:「閻倩倩,女,今年十八歲。兩年前,也就是她從勞教所被解教回來的當年,住在江灣路79號一樓二單元——就是她父親戶主閻大奎住的地方,對,我們剛才去過的家。閻倩倩在家沒呆上半年,便背著父親悄悄出走,迄今為止下落不明。也許她此時此刻正蹲在看守所或者拘留所、收容審查站裡,也許她現在逍遙法外,尚在公安機關的追捕中,或許,她沒有犯罪,正躲在一個不讓別人知道的角落,靠雙手幹點什麼自食其果……」
  管片民警的一大段話,剛聽時追捕隊的來人都充滿希望——因為她們從這位民警對閻倩倩家事、往事、犯罪身世倒背如流的熟悉程度上,猜想他一定知道這個因父母不睦而牽扯個人不幸的姑娘的遭際,甚至他准能說出現在閻倩倩的下落。
  大失所望,這位管片民警的水平令人曬笑,而且他最後一句「自食其果」的用辭也欠準確。至於閻倩倩到底流落何方,他在一大段陳述詞的結尾留下個問號。
  謎一樣的好心民警。
  謎一樣的進城追捕。
  謎一樣的胡麗麗及閻倩倩……
  追捕隊與那位管片民警分手後迅速趕到市公安局,她們請求戶籍處、治安大隊、刑警大隊支持,清查的方向是在醫院裡把胡麗麗用車偷偷地接走的大個子!
  這個可疑人,很可能是胡麗麗的舊情人——也是第一個引誘胡麗麗犯了群奸群宿罪的老簡。
  追捕隊的這個判定極其正確,胡麗麗的確被老簡用出租小汽車拉了出來。現在她正坐著老簡開的出租車,由市郊的公路上疾馳著奔向城裡,奔向江灣處那片參天的樓海。
  車裡,老簡用心開車,目視前方,一臉的不悅。而且,時時歪歪頭斜視著傍她而望的女人胡麗麗。他時時刻刻注意著這女人手裡握的一把鋥明鋒利的水果刀!
  往日的情人,相見卻是這般意外,要動殺機!
  夜裡,胡麗麗在街頭大戰流氓的情景,被開出租車的老簡看到了。但他當時沒敢貿然去與胡麗麗相見,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派出所的民警已經把歹徒抓住剛好把受傷的胡麗麗攙扶著上車去醫院。
  老簡開著他的出租車緊緊跟在後面也往醫院開去。這個老簡在胡麗麗與幾個流氓歹徒大戰之時,他正好開出租車路過此地。當時,一眼瞥見是他的舊情人胡麗麗被歹徒包圍著,他推開車門想沖上前去援助,或者阻止歹徒們向胡麗麗大打出手。但恰在這時,派出所民警們騎摩托車趕到了。老簡一見這種場面是不敢往前湊和的。於是,他悄悄返回車裡,靜靜地觀察著後果。胡麗麗被判長刑他是知道的,莫非她被釋放歸來了?但又不能,如果她名正言順地解除勞改,是不會再浪跡街頭與流氓相會的。舊情牽動著已是了然一身的老簡的心……
  胡麗麗被扶著上了臨時截的一輛車,老簡怎能錯過機會,便悄悄地開車跟了過來。
  胡麗麗被攙進醫院去了,過了很久很久,老簡才瞥見護送胡麗麗的幾個派出所民警由醫院大門出來。於是老簡思考一下怎樣才能把胡麗麗接出來的方案,闖進醫院去了。
  他是理直氣壯走進醫院大門的。
  「幹啥?」值班護士攔住他。
  「我妻子被流氓打了,我能不來看她嗎?」
  護士通情達理,把老簡引到仍處昏迷狀態的胡麗麗床前。
  逢場作戲,老簡以丈夫的身份表演得淋漓盡致。
  「麗,你咋弄成這個樣子?」他佯裝關心,主動擺出一副夫妻間體貼的樣子,把送他進屋來的護士驅趕走了。
  老簡悄悄地說:「麗麗,是我,我是老簡啊!」
  頓時,胡麗麗把眼睛睜大了。她驚訝,奇怪,這個曾經魔鬼般纏繞她思緒的老簡為什麼此時此刻會出現在面前?莫非他是鬼?莫非自己在做夢?
  然而,老簡的出現是活生生的,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著。此時,他已經伸出手來撫摸自己肩頭的傷口,聲音低低地問:「疼嗎?重嗎?」
  胡麗麗驚詫得如同木頭人。逐漸地她才弄明白,眼前真的出現了老簡。但她恨他,怨他,如果不是他的勾引,自己如何能一步步走向犯罪的深淵?因此,當老簡的手第二次伸過來欲攙她起床時,她不僅用目光狠狠地盯他一眼,還抬起手打掉他伸過來的手,並把頭扭過去。
  老簡愣怔了一會兒,他左右看看,急救室裡只有他與胡麗麗,這才又伏下身來,幾乎把嘴貼到她耳朵上,小聲提醒她:「傻瓜,你想當英雄嗎?你想上報紙,上廣播名揚四海嗎?誰不知道你是判了長刑的在押犯?此時不跑,等著警察來抓你嗎?」
  老簡的提示很起作用,胡麗麗轉動眼睛,尋望著室內無人,她匆忙問老簡:
  「人呢?」她指的是護士或送她人院的民警。
  「警察回派出所繼續辦案去了,護士在門外。」老簡說著往門外一指。
  「能走出去嗎?」
  「門外有車,我是你丈夫,送你回家吃點飯,再回來。」
  「他們信嗎?」
  「一切你聽我的安排……」
  於是,兩個人經過一陣緊張的忙碌,老簡謊說接妻子回家少吃點東西然後送回,就順利地出了醫院大門,上了早已停放在路邊的出租車。
  老簡接她出院,目的不言而喻。這是個因犯有流氓罪多次被教養、被判刑的色鬼,最後一次從監獄裡服刑完了歸來時,妻子早已與他分手,而且那女人連同一雙女兒將全部財產攜走。那套房子也以兌換手段,變法賣掉了。
  這女人跟老簡已經死心告別,臨走連去向也未曾向任何人透露。
  可見,替別人開出租車,以賣手腕子掙錢糊口的鰥夫老簡,拉胡麗麗出走的用心已十分清楚了。
  胡麗麗已顧不了許多,她心裡明鏡似的知道老簡拉她出走的目的。但為了逃脫公安人員的視線,為了快些離開危險之地,她只有聽從老簡的擺佈。
  車願開到什麼地方,就到什麼地方。老簡願幹什麼就幹什麼,反正自己對他已不陌生。
  車子很快沖出市區。
  車子很快衝破黑夜。
  車子很快迎來黎明……
  但,灰濛濛的天體,籠罩著濃濃的霧氣……
  老簡說:「如果不趁亮天前開出市區,公安人員會在條條路口設卡阻截的。」他還肯定地說:唯有車裡安全……
  當大霧消散,金色的太陽升起時,老簡的小臥車裡也收進了耀眼的陽光。
  小車拐進一片淺綠色的人工林子裡,風吹樹葉子嘩嘩響著。停下車的老簡,下車在樹根下面澆了泡尿,轉身上車緊緊地摟抱著她:
  「想我嗎?」
  「說不上。」她喃喃地答,沒有什麼表情,面色麻木,眼裡含著憂傷。是的,此刻,她想起了一心盼著能看到的女兒倩倩。
  老簡親她,摸她,又上來那股子不顧一切的勁頭了。
  胡麗麗剛開始只有麻木地忍耐著,應付著,但是見老簡真的要在隱在林子裡的小汽車上對她動真格的了,就掙扎著,推打著他……
  老簡像頭驢,來了勁是不計任何後果的,她越是掙扎,他越是來勁兒。最後,他把胡麗麗粗暴地按倒在小車的沙發椅上
  唏哩嘩啦,老簡解開褲帶。
  咬牙閉目,胡麗麗已失去掙扎的能力,加之肩頭的傷痛,她想咬牙堅持幾分鐘,滿足這頭野驢的要求。人哪,反正就是那麼回事。當初,跟自己非常厭惡的男人,不也有過這種咬牙堅持、閉目應付的時候嗎……
  突然,一個閃亮的東西,在胡麗麗眼前一閃。她仔細看去,在老商的褲帶上拴一把鋥亮的電鍍水果刀。頓時,胡麗麗一把握住刀子,用力一扯,拴刀子和鑰匙的繩子斷了。胡麗麗麻利地打開刀子,刀尖直逼向老簡。
  「你,你,要幹啥?」老簡對胡麗麗的突然反抗大吃一驚。
  那種事,有了第一次,就像打開的城門,進去隨便,卻想不到胡麗麗出現反常。並且她二目圓瞪,咬牙切齒,大有刺死自己也不解恨的冤仇!
  刀子握在她的手裡,老簡只好作罷。
  胡麗麗命令他:「紮上褲帶!」
  「我紮。」
  「把車開出林子!」
  「哎,我開!」
  車鑽出人工林,他問一直用刀子逼住他的胡麗麗:「去哪?」
  「進市區。」
  「幹啥去?」
  「少打聽,開車!」
  毫無辦法的老簡,像當了戰俘那樣,在胡麗麗握刀的威逼下,開車直奔市區。老簡心想:她要幹什麼?這個一反常態的女人去找誰?他心裡是個謎。
  市區有什麼?莫非胡麗麗還有位相好的?
  胡麗麗的心情,老簡是不得而知的,這條色棍以為:女人所求只是為了男人。
  然而,他錯了。
  胡麗麗心中裝著她的女兒倩倩。
  當車子又駛在繁華的市區街道上的時候,胡麗麗喟然長歎:倩倩,你在哪兒呀?無論女兒置身在什麼地方,她一定要找到她,並且坐在出租車裡找女兒,既方便,又安全,過往行人,包括交通民警,誰會知道坐在車裡的她是進城尋找女兒的逃犯呢?
  謎一樣的女人。
  謎一樣的城市。
  連綿的樓海裡,如織的道路上奔馳著各種各樣的車輛。胡麗麗要老簡開車走她所熟悉的中央大街,也許在那個人海世界裡有她日夜思念的女兒……
  出租車像流動的小房子,胡麗麗感到既安全又舒適。她決定坐著這輛車找到女兒,再坐這輛車看完女兒,叮囑她怎樣做人,做個什麼樣的人,女孩子到了十八歲應當注意什麼之後,就再回監獄去服刑。自動歸隊,比被抓回隊處理的結果是不一樣的。但,如果老簡他不肯幫助自己實施這一步步的計劃,就毫不客氣地刺傷他,或者找到一台公用電話通知公安局,告老簡釋放歸來又有新的犯罪——他為某某逃犯提供逃跑的條件並且還有要強姦女逃犯的犯罪行為。
  老簡是可恨的,沒有他的勾引,她胡麗麗是不會一步步墜入犯罪深淵,弄得與女兒分離,弄得自己成為在槍口看押下的囚徒的……
  她越想越恨老簡。
  出租車又沖進鬧市,走進非常喧鬧的石塊鋪就的中央大街。
  這是條繁華的商業街,兩側的樓房一色青灰色的大理石砌的底座,粉刷得不同程度不同顏色的尖頂、圓頂建築群上,浮雕群像,飛禽走獸,栩栩如生。俄國及東、西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樣式,增添城市之美、城市之神韻。
  五光十色的遊人,擁擠在十裡商場的兩側。各種戴閃光金戒指的男人手,女人手,抖著,搖著各種什物在叫賣。
  胡麗麗眼巴巴地望著:變化太大了,比她十多年前逛大街來此時,其貨物與人流不知增加了多少倍。各種貨物,有許多使她看著新鮮,僅僅是第一次看到的。
  小販們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買來,買來,眼影、唇膏,」
  「要嘛,要吧,過膝襪子,衛生褲頭,篷體乳罩,青春永駐康樂藥酒。」
  「戒指、耳墜、金項鍊……」
  胡麗麗被小販們沿街抖動、直撩眼睛的貨物弄得眼熱。她想:真到了顯示能耐的好時候了,假如自己不是身陷監牢,可以完全置身於這些叫賣者當中。她自信,她的叫賣功夫與這些小販們相比不差上下,甚至,自己的本事要高於這些人……唉!她長長一聲歎息:完了,當了囚徒的人,還叫人嗎?甚至遠沒有她在鄉下時候自由自在……
  她在幾裡長街的人流中尋找女兒。萬頭攢動,其中真有與女兒年紀相仿的十七八九歲姑娘,敢吃敢穿敢在大街上與男孩子打情罵俏。
  一夥過去了。
  又一夥湧來了。
  可她的女兒在哪兒,倩倩在哪兒?
  突然,有一個穿著豔麗,描眉點唇的女孩兒,能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從車前走過。
  胡麗麗禁不住大聲疾呼:「倩倩,情倩!」
  小女孩似沒聽到她的呼喚,已經走到馬路牙子上面去了。
  胡麗麗看那女孩走路甩手挺胸的姿式頗像自己,她忙對老簡喊:「停車,停車!」
  車,停下了。
  立即有兩名身佩白色武裝帶的警察向車子走來。
  老簡一聲驚呼:「壞事了……」
  頓時,胡麗麗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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