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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日出時，青紗帳別有一番氣勢，別有一番情趣，也別有一番感覺。 大自然，天高地廣，成熟的莊稼林被早露形成的霧氣籠罩著。 莊稼裡棲息一夜的雀兒，彈子般騰射出墨綠色的青紗帳，嘰嘰喳喳叫著撲向越來越明亮的東方…… 莊稼林的日出，既不同登泰山望東海日出，也不同宿山林望林海日出。莊稼林的日出，在蒸騰水汽的籠罩下別開生面。 首先，齊如刀裁的莊稼林上空，出現五彩的扇形霓霞，接著薄霧消散，殷紅如血的太陽，就像被彩色的鏈條拎起來掛在天上。於是，白雲的邊緣鍍了一層金子水般的翅，像金翅鳥在雲蒸霞蔚的藍天上飛翔。 日頭升起來，莊稼林列著方陣，像沐浴晨光的士兵的方陣。 大自然真是既聰明又糊塗，不然在如此美，如此潔，如此新鮮的空氣裡，怎能容納了三個縲絏很久的女逃犯，過夜在青紗帳裡呢？ 太陽驅散了夜的醜陋。 兩輛一走一蹦高的小四輪子，把瓜地裡成熟的西瓜拉走了一半。 在青草與麻袋的掩藏下，那三個過了夜的女逃犯，疲憊地乘車駛上通往市區的高速公路。 看瓜老頭經過一夜的折磨，不僅手腳抬不起來，就連腦袋也耷拉得直撞車廂板。他身上披著的那件破棉襖，大污垢小污垢層層疊疊，就像某島國地圖，上面還粘結著失去生機的碎草屑。 三個女逃犯，鑽進三條麻袋裡，他們得和西瓜同時被紮在裡面。女人的渾厚處，肩、肘、頭、臀，真像裝在裡面的大瓜。 四輪子快駛上乳白色的大理石立交橋頭時，看瓜老頭兒突然醒來，用低低的聲音告訴蜷縮在麻袋裡的三個女犯：「注意了，橋頭上可有旋轉紅燈的警車，荷槍實彈的武警……」 三個女逃犯把頭往下壓了壓。看瓜老頭抬不起眼皮來但還是用手撈過事先放到車上的水稗子草，苫住了麻袋包。 卡車到橋頭上，武警執紅旗攔阻車輛。 看瓜老頭故意大聲說：「檢查呀？」 一個年輕的武警，手扳著車的大廂板問看瓜老頭：「草下面是啥？」 「麻袋。」 「麻袋裡面呢？」 「西瓜！嘗嘗？」說著，看瓜老頭用手拍拍麻袋裡凸出的一個西瓜，說：「保證紅沙瓤，臺灣品種小紅寶兒，切開？」 武警點點頭，下車後對拿紅旗的戰士喊了句：「放！」 四輪子扭扭達達轟轟隆隆駛上長橋。 看瓜老頭好得意，昨晚，三個女犯以身相許，對他的要求就是這個。 看瓜老頭已經下了保證，並磕頭作揖對天盟誓。 四輪車駛上江橋後，麻袋裡面的女犯有些不安，也許有人認為風險已經過去，太平無事了。她們動了幾下手腳剛想伸出頭來。 看瓜老頭自言自語，意在說給麻袋裡的女逃犯。他乾咳一聲後，大聲地說：「謔！大立體交叉橋，真眼亮啊！巡邏的武警一隊接一隊，真好威風啊！」 其實，橋面上只有少許行人，哪兒有武警呢？ 女逃犯也真算聽話，武警對她們來說，好比是貓之於老鼠。 鼠見了描，嚇得瑟瑟而抖，骨頭發怵。她們也是。 三個女逃犯，聽說武警兩個字，就嚇得服服帖帖，蜷在麻袋如同西瓜那樣聽話，嚴格說西瓜隨車的顛簸還可以滾動，可她們，只好忍受著一動不敢動。 小四輪趁著早市進入市區。 道裡區農貿市場前，各類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三個女逃犯，在車尚沒有人市場前的一個街口處停下來時，麻利地下車，消逝在一條幽深狹小的胡同裡。 再往胡同深處走幾步時，三個女逃犯湊到一起，互訂攻守同盟：一人被捉住，死也不供別人…… 她們分開了，東南西，三條通途，各擇一條路，各懷自己的心腹事去了…… 城市，連綿的樓群，如蟻的人海，淹沒了三個女逃犯。 看瓜老頭叫賣西瓜的出售聲格外亮，格外脆，格外有底氣——因為他昨夜用汗水換來渾身的輕鬆愉快和不能言喻的喜悅。情不自禁地沖著瓜說著：「一宿仨，值得！」 「什麼？」一個戴花鏡的老者，望著看瓜老頭，問，「一塊錢仨？論斤還是論個兒？」 看瓜老頭兒這才意識到自己順嘴說了些什麼，忙改口說：「論個一個不賣，論斤你挑我過秤，買賣公平，講的是信譽。」 是的，他說到辦到，對三個女逃犯的逃跑相助也是說到辦到。 可惜，那三個女逃犯是不講什麼信譽與不信譽的，進了城絕不會再來找他。 看瓜老頭兒還得意地以為：晚上，月亮升起來的時候，還會有美女降臨呢…… 癡人寄夢，看瓜老頭就是。 三個女逃犯臨分別時，一人說了一句心裡話： 胡麗麗說：「我去看一眼自五歲就被我拋棄的姑娘，叮囑她好好做人。然後，我爭取主動回監獄去，算自動歸隊，即使給我加刑期也會短些，但心裡踏實了……」 趙彩萍說：「我當會計時貪污鉅款，就是因為太喜歡我愛人了，總想把日子過得樣樣都有，樣樣都享受享受，我才犯了案。這次，我看他一眼立即回監獄去，再判十年也認了。不然，人想人的滋味我可受不了……」 沈林氏說：「我見到我那老相好的，就問他一句話：等我不？他要說等，我轉身就回監獄繼續熬刑期去。他要說不等，我就撞死，或者吊死，再不就用小快刀子抹脖子死在他面前……」 誰也不會想到，女逃犯會有如此重的心事。更不會猜到，三個女逃犯完成心事後還要主動回監獄去。 這種心理上的變化，只有長期關押的犯人才可能有。因為她們全都懂得，中國之大，但沒有一寸土地會容許服刑在逃犯安心藏身的。更有一層意思是：在監獄囚禁久的犯人，最恐懼、最絕望的就是延長刑期，主動回隊與被抓捕回去，處理會兩種結果。 三個女逃犯各懷心腹事去履行自己出逃的目的去了。正如世界著名的大作家羅曼·羅蘭所說： 「每個人的心裡，都埋藏著一座秘密的墳墓……」 三女逃犯心中的墳墓，將要由她們自己去打開…… 這正是人的複雜性所在。犯人不同樣也是人嗎？而且，據一位研究犯罪問題的醫學家分析，除血質、膽汁結構外，犯人的思維方式要比正常人多幾千個閃亮點，容易構成畸形思維網絡。因此，她們的思索。行為、判斷更複雜些…… 隨著三個女逃犯的潛入城市，追捕的馬二菊、邱瑩、張薇薇也悄然進城。 當然，追捕逃犯是她們的第一任務，那麼完成追捕任務之後呢？她們也各懷心腹事，各有各自的打算：邱瑩不能不回到家裡去看她的兒子小毛毛以及晝夜為她牽腸掛肚熬白了頭髮的老母親…… 張薇薇自然要在完成追捕任務後，抓緊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去看一眼她熱戀了幾年的男朋友金鐘明，因為她跟他都到了該結婚的年齡。結婚前，聰慧的姑娘要去同她的男朋友認真談一下： 結婚，應當著手做準備——重要的是婚後長期分居的思想準備。這件事情她不能草率，邱瑩夫妻間發生過的悲劇難道對她不是一種警告嗎？ 還有，要認真地試驗一下男友對她的感情到底有無虛偽的成分。 人是複雜的，時間將證明一切，分離也是愛情最好的試金石。 男友鐘明見她畢業時執意去女子監獄工作，已經驚訝得如同木雞。儘管臨行前他還是親自送她到火車站，可是，時間離得久了，他會沒有什麼變化嗎？ 城市，五光十色，男友工作的環境也紛繁複雜。從女性的角度分析。判斷男性，他是不是經得住這分離的考驗？ 她想：如果鐘明再出現對她去監獄工作的報怨情緒時，那麼就跟他快刀切西瓜，利利索索，幹乾脆脆，趁著都沒有什麼損失時，好說好散，分道揚鑣，免得婚後出麻煩。 張薇薇的心裡，像有一大把魚鉤樣的問號糾纏著她。 人啊！什麼時候才會沒有心事呢？ 也許，馬二菊此番進城追捕沒有心事？但確切點說也有心事：她唯恐抓不到那三個逃跑的罪犯…… -------------------- 學達書庫（xuoda.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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