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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到達省委書記辦公室時,已經12點半了。
  讓李高成沒有想到的是,萬書記的辦公室裡竟還有好幾個人。省長魏振國,紀檢委書記柏衛華,常務副省長王育民,還有一個雖然他已經知道了,但還是讓他感到忐忑不安的人也在場,省委常務副書記嚴陣!
  人們的臉上都非常嚴肅,所以辦公室裡的氣氛也就顯得格外緊張。
  他和楊誠進去後,同每個人都象徵性地握了握手。同嚴陣握手時,他發現嚴陣的表情很溫和,很隨意,甚至還微微地同他笑了一笑。
  正是這樣的一笑,卻讓他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表的羞辱感,他分明地感到那是一種勝利的笑,一種蔑視的笑,一種實實在在的嘲笑!
  這種羞辱感也在他心底裡激起了一種隱隱約約的憤怒,一看到這個陣勢,他就明白了,今天深夜他被通知到這兒來,肯定同涉及到自己的事情有關!而且絕不會是一般的事情!嚴陣既然已經擺出了一副勝利的姿態,那事到如今,今天晚上就當著萬書記他們的面,同他決一死戰!
  嚴陣,我同你不共戴天!
  想到這兒,他的心情反倒平靜了下來,他默默地想著即將到來的會是什麼事情,而他將給萬書記他們說些什麼。
  等他同楊誠坐好了,幾個人寒暄了幾句,辦公室裡便靜了下來。
  萬書記顯得非常疲累,兩隻眼裡都佈滿了血絲。但他的聲音還是相當有力,表情仍是那樣的果決。他說這麼晚了還把大家叫來,是因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大家。
  第一件事是省委省政府剛剛得知,明天上午,中紡將有數千離退休職工幹部,集體到省委上訪。在中紡的宿舍區,已經貼出了好多張佈告,佈告上寫到:明天早上7點鐘,凡離退休幹部職工,一律到老幹部活動中心集合,集體到省委找領導解決問題要飯吃。自覺自願,過時不候。據估計,至少會有三四千人,也許還會更多。而且還有消息傳來,公司裡的數十輛卡車和接送工人的大型麵包車都已備好待命。這次已經不再找市委市政府,而是直接找省委省政府。7點鐘集合,最遲7點半出發,頂多8點鐘就到。
  「其實用不著我說,大家都清楚這並不是什麼上訪,就是要找省委解決問題。再說嚴重點,就是要遊行示威,給省委省政府施加影響。」萬書記字斟句酌地說道。
  「事實上就是要鬧事,而且要把事情鬧得很大。」嚴陣此時插話說道,他的口氣很嚴厲,而且態度也很威嚴,「他們鬧事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要把中紡的整個班子都趕走……」
  「不,我們必須要申明一點,」萬書記打斷了嚴陣的話說,「今後凡是領導幹部,不管是省裡的還是市里的領導幹部,對工人的一些舉動不要一開口就說是鬧事。這麼一說,不就等於已經給人家定了性質?工人們有這樣的舉動,作為一級政府,我們更多地應該從工人的角度去考慮。這麼多離退休職工幹部集體來上訪,他們找的還是領導,還是政府,還是我們共產黨。他們並沒有反對政府,更沒有敵視政府。說明他們還信任這個党,還信任這個國家。他們在佈告上寫得很清楚,不管措辭如何,要飯吃也好,解決問題也好,他們找的還是省委領導。還有,聽說中紡工人現在的處境並不好。離退休職工幹部已有四個月沒發工資了,在職職工幹部有的已經近十個月都沒有發工資了。而且就是在現在,中紡居然沒電沒水沒暖氣,整個工區連電話都沒了!你說說,像這種情況,工人能沒有意見?工人能不上訪?如果說這是鬧事,讓我看,那也鬧得對,鬧得有理!放到你們身上你們鬧不鬧?放到我身上我也得鬧,不鬧我沒法子活呀!高成,我這會兒就想聽聽你的,你給我說說,中紡的情況究竟是不是這樣?你到底瞭解不瞭解?又到底瞭解多少?問題究竟有多嚴重?聽說上一次就是你一個人去解決的,你在中紡的工人中間威信很高。你給我說說,我們應該怎樣看待這次工人的舉動?中紡的問題究竟在哪裡?到底應該怎樣來解決?目前最主要的也是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
  李高成不禁有些吃驚,他想到了許許多多的問題,卻偏偏沒有想到頭一個告訴他的竟是這樣的一個消息。尤其沒想到是,萬書記一下子竟給他提出了這麼多問題。雖然都是他非常熟悉的事情,然而讓萬書記這麼一問,還是讓他感到有些突然。
  也許是他這麼一猶豫,魏省長說話了:
  「高成呀,沒什麼可憂慮的麼。省裡的主要領導都在這裡,就是要聽你的意見,說錯了也沒關係,說得再嚴重也沒關係。我們就想聽最真實的情況,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再說假話可就真的是害党害國害百姓了,最終也是自己害自己。有啥就說啥,如果連這麼一個國有企業的問題也處理不好,那我們這些領導幹部豈不是太不稱職了?」
  幾句話,說得李高成的心像揪住了一樣疼痛。其實魏省長的話也正是在批評自己,連這樣的一個企業也沒抓好,而且讓省裡的這麼多領導深夜一兩點了還在這兒無法休息,甚至於還在為你操心,為你著想,想想你也真是太不稱職太不夠格了。再說,你現在其實還有什麼可憂慮,可擔心,可害怕的?你好好看看你眼前的嚴陣,他幾乎已經害得你妻離子散、身敗名裂,幾乎已經害得中紡幾萬工人衣單食薄、饑寒交迫,你究竟還怕他什麼!到了這種地步了,你若還是畏畏縮縮,前怕狼後怕虎的,別說你不像共產黨員了,你連一個起碼的人都不是!
  「好,既然書記和省長都這麼說了,我也真的沒什麼可顧慮的了。」李高成終於說話了,「我想也確實是該我說話的時候了。」
  他說得很慢,儘量讓自己的話有條理些。他說萬書記剛才講的那些毫不誇張,有些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講了自己前不久到中紡解決問題的經過,講了中紡職工幹部的憤怒情緒,講了他慰問中紡工人時的所見所聞,講了工人們惡劣的生活狀況。當他講到那個當年捨命保護工廠的老工人王英烈的那番真情,講到那個全國勞模范秀枝的那份要求,講到那個全國優秀技工胡輝中在廁所旁釘鞋的遭遇,講到年已花甲的夏玉蓮帶病打工的情景,他竟止不住地淚流滿面,在場的人也無不為之動容,連向來以鐵女人著稱的紀檢委書記柏衛華也不禁為之淒然落淚。緊接著他又講了幹部職工所反映的那些主要問題,講了他對這些問題的調查瞭解和看法,然後他著重講了發生在中紡第三產業的令人觸目驚心的腐敗行為,尤其是那些化公為私、巧取豪奪的駭人聽聞的違法行徑。
  「一句話,中紡目前最主要的問題就是腐敗問題,最需要解決的問題也仍然是腐敗問題。」李高成冷靜而又堅決地說道,「工人們其實已經說得非常清楚,要是沒有這些敗家子,這麼大的一個企業怎麼會垮得這麼快?要是這些敗家子沒有後臺沒人護著他們,他們又怎麼敢這麼胡作非為?那些離退休幹部職工說得尤其耐人尋味,這些年來,一提起國有企業的問題,動不動就把我們離退休職工扯進去,什麼包袱太大,負擔太重。且不說我們這些離退休職工大部分仍在為公司操勞,就只說我們每年的離退休金,總共才有多少錢?中紡截止目前離退休工人總數有四千多人,就按五千人計算,以1991至1995年五年的平均數字,每人每年的離退休金數額還不到兩千元。其實這兩年離退休職工的離退休金根本就達不到這個平均數,絕大多數的退休職工的退休金每月只有一二百元,而且一拖再拖,七扣八扣,真正到手的又有幾個。以夏玉蓮為例,為了孩子能早點接班,她在1988年退休。退休時,每月的退休金只有一百一十多元。而後這麼多年裡,由於有關政策,國家把工人工資增加降低的權力下放給了企業。於是這麼多年來,中紡公司的領導以公司不景氣和虧損為理由,幾乎就再沒有給這些離退休職工增加過工資,在職工人工資增加的幅度也非常低。因此近年來特別是去年和前年,中紡離退休幹部工人每年的離退休金總額頂多也就是幾百萬元。而在這幾年裡,國家貸給中紡的資金平均每年在八千萬以上!離退休職工的薪金幾乎只是貸款額的幾十分之一!然而在另一方面,公司領導奢侈和揮霍的數字卻要比這大得多的多。1992至1994年公司的招待費都超過了四百萬!即使是生產極不景氣的1995年,公司的招待費也仍然接近四百萬!加上各個分廠和子公司的招待費,總數接近一千萬!這是個多麼怕人的數字,而且還僅僅只是招待費!還有,整個公司的脫產幹部和脫產人員幾乎接近整個離退休職工幹部的人數,但這些人的花費開支卻要比離退休職工的花費開支多得多!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對生產不聞不問,但卻要有小汽車,要有辦公室,要有大筆的經費開支,還要不斷地開會、學習、參觀,甚至旅遊、出差、出國。不算工資,只這樣的開支即使是在公司極不景氣的1995年,仍然有一千多萬!所以離退休幹部職工說得理直氣壯,究竟誰是公司的負擔!誰又是公司的包袱!」
  「這種言論許多年以前就有過,無非就是要排斥党的領導。」嚴陣終於忍不住地插話說,「對這種言論我們並不奇怪,奇怪的是我們的一些領導幹部總是認同甚至支持這種言論,而這種認同和支持才是最危險的事情!」
  「我不認為是這樣。」李高成聲音不高,但卻振振有詞。象這樣情不自禁地反駁,連李高成自己也覺得有些吃驚。許多年以來他這是第一次頂撞嚴陣,而且是在這麼多領導面前,「事實上也根本不是這樣。如果硬要說這是反黨,那這種所謂的反黨,也只是一些代表著党的領導幹部造成的!」
  「老嚴,我們現在是在聽李市長的彙報,是在聽基層工人們的真實情況,這跟反黨怎麼能扯在一起?」常務副省長王育民有些不以為然地說,「說實話,如果實際情況確實像李市長說的那樣,讓我說,真正反黨的並不是這些工人,而恰恰是我們黨內的這些搞腐敗的領導幹部!」
  「我跟王省長有同感。」楊誠此時毫不含糊地說道,「而且我還要再強調一點,中紡的問題,事實上很可能比這更嚴重。我尤其還要強調的一點是,中紡的問題,極可能要涉及到我們省委市委的一些高層領導幹部。這次對中紡問題的調查之所以遇到那麼大的阻力,主要原因大概就與此有關。」
  「問題越大,往往阻力也就越大,這是一般的規律。」紀檢委書記柏衛華不動聲色地說了這麼一句。
  辦公室裡頓時靜了下來。萬書記似乎在緊張地思考著什麼,而魏省長則好像仍然沉浸在那種讓他感到震驚的情緒裡,也許是李高成的彙報強烈地震撼了他們,所以才讓他們在這種震撼中一時還無法調整過來,才讓他們一直這樣沉思著、深深地被觸動著。好一陣子了,萬書記才若有所思、字斟句酌地說:
  「高成,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把中紡搞成這個樣子,把中紡這個國有企業搞垮的原因不是別的,而是中紡那些領導幹部,或者說,是腐敗搞垮了這個企業?」
  「是。從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至少在中紡是這樣。中紡問題的嚴重性還在於,這種腐敗行為不只發生在個別幹部身上,而是差不多整個一個班子都陷了進去!在這一點上,中紡的問題給我們敲響了警鐘。就好比一個蘋果上的蛀蟲,如果我們沒有及時地發現它,除掉它,它就會使整個一個蘋果爛掉,甚至使整個一樹蘋果爛掉!」李高成毫不猶豫地說道,他知道他現在必須說實話。只有實話,才能拯救中紡,才能拯救中紡的幾萬工人,也才能真正拯救自己,「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發生在一個國有企業這種前所未有的腐敗行為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中紡的那些無法無天、任意妄為的腐敗幹部固然可恨,但他們這種為所欲為、肆無忌憚的權力究竟是誰給了他們的?我想並不是別人,而恰恰是我自己,是我這個市長,是我們給了他們這種權力!中紡的總經理郭中姚說了一句話,給了我極大的震動。他說他本來就不是當總經理的料,他並沒有這個能力,也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素質。他同時還給我說,中紡的其他主要領導,其實並沒有幾個真正稱職的。他們之所以能當上中紡的主要領導,就是因為我看走了眼!他竟然當著我的面說我眼力不行,認不准人,這幾乎就等於是在說我瞎了眼!我當初看中了他們,並極力推薦了他們,而如今他們竟說我瞎了眼!他們都這樣說我們,想想工人們又會怎麼議論我們?說句難聽的話,他們這些所謂的總經理、企業家,其實是以我們的眼光和好惡指定出來的,賜封下去的。我們指定了企業家、總經理,又由我們提出了政企分開,權利下放,這幾乎等於是,當我們把國有產權、國家資產以及國有企業的掌握權全都交給了他們的時候,同時也告訴了他們可以不受任何制約和監督,想怎麼幹就可以怎麼幹。於是在他們擁有了如此重大,如此事關國家命運,事關改革前途的權力時,卻沒有任何人、任何權力、任何機構,能夠監督和制約了他們!甚至連我們自己都沒了這個權力!是我們給了他們這個權力,是我們讓出了這個權力,最終又讓我們喪失了這個權力。從而使這些所謂的企業家、總經理變成了一個特殊的權力階層,成了一個處在管理和約束、政治和權力的真空,卻又掌握著國家生死存亡命脈的貴族階級!想想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又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前景!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這些由我們選定的經理和企業家們,處在這種沒有監督和制約的環境裡,一旦蛻化變質、腐化墮落,那種違法亂紀的行為是多麼的駭人聽聞、觸目驚心!在廠長經理負責制的招牌下,他們可以任意解雇和處置工人,而工人們卻只能聽之任之、忍氣吞聲,不僅對他們的違法行為無可奈何,而且對公司正常的開支和運轉情況一無所知!他們還能使得黨組織和其他組織變成繡花枕頭,形同虛設。郭中姚說得再清楚不過了,什麼黨委書記、紀檢書記、工會主席,全都安排的是自己人!其實他已經整個把他自己變成了一個大家長!一句話,是我們給予了他們這種絕對的權力,也正是在這種絕對的權力下,才導致了這種絕對的腐敗!」
  「高成,我本來不想再說什麼了,但聽了你這番話,我還是想插一句。」臉色鐵青的嚴陣似乎終於有些忍不住地打斷了李高成的話,「說這種話是要負責任的,你想沒想過說這種話的後果?你這些話的矛頭究竟指向哪裡?從目前來看,中紡究竟有沒有問題,問題到底有多大?一切都還只是個未知數。事實上我們已經經過了近一個月的調查,初步調查的結果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你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怎麼就可以想當然地把中紡說成是一個絕對腐敗的典型?退一步說,就算中紡有嚴重的問題,又怎麼可以把這樣一個局部的現象說成是一個普遍的現象?把這樣一個偶然的問題,說成是一個必然的問題?你是一個市長,一個党的幹部,應該有一個正確的立場,怎麼可以……」
  「嚴書記,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後再談你的意見和看法?」李高成再次對嚴陣的插話進行了反駁。
  嚴陣可能根本沒想到李高成會這樣,礙著這麼多人在場,一時竟愣在了那裡不知該怎麼辦。
  「高成,你繼續往下說。」省委書記萬永年顯然是在支持李高成。
  「我今天所說的這些,都是我考慮了很久的想法,所以我對我所講的這一切負完全責任。」李高成繼續說道,「我說的這種責任絕不只是說說而已,而是已經下了決心要兌現的。其實大家也知道,中紡的問題涉及到了我個人,涉及到了我的家庭,涉及到了我的妻子。對此我有永遠不能推卸,永遠無法推卸的責任!所以我在這裡鄭重聲明,有關中紡的問題,即使把我查進去,把我整個一家都查進去,就是把我查得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把我查得撤了職、判了刑、坐了牢,我也請求省委省政府把中紡的問題查到底!如果因為我的問題,而使得一些腐敗分子逃之夭夭,蒙混過關,那我寧可立即辭職!我還要說明一點的是,中紡到了目前這種地步,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破產也好,兼併也好,整頓也好,再投資也好,不論中紡的前途是怎樣,不論中紡的下一步怎樣搞,都必須只能在一個前提下進行,那就是把中紡的問題徹底查清楚。既然這種腐敗最主要的原因在我們身上,那我們現在只有把這種腐敗徹底清除,才是對中紡幹部工人最好的一個回答和安撫!唯有這樣,我們才能在更大範圍,更大程度上獲得工人參與國有企業改革的積極性,才能把我們的改革順乎民心地繼續下去。我曾給一個讓我痛心疾首的人說過一句話,現在我還想在這裡再說一遍,嚴書記,我也真心實意的希望你能清楚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所以這話也算是我對你的回答,我寧可以我自己為代價,寧可讓我自己粉身碎骨,也絕不會放棄我的立場!我寧可毀了我自己,也絕不會讓那些腐敗分子毀了我們的黨,毀了我們的改革,毀了我們的前程!我已經給市委書記楊誠談過我自己的想法,我現在以一個市長的名義,再次向省領導建議,在中紡的問題中,凡是涉及到的那些有腐敗嫌疑的領導幹部,不管職務有多高,背景有多深,都應立即對他們個人以及他們的住所予以強制監控,對那些有重大嫌疑的應儘快予以收審,必要時應予以正式逮捕,並對他們的住所依法進行搜查!」
  說到這裡,李高成戛然而止,也許是被李高成的這種氣勢震撼了,辦公室裡頓時陷入一片寂靜。包括常務副書記嚴陣,雖然臉色越來越顯得難看,但也似乎說不出任何話來。看著嚴陣憤怒而又無奈的表情,李高成突然明白了一個事實,一個人不管職務多高,權勢多重,身分多麼顯赫,但只要他做了虧心事,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那他所擺出來的任何樣子,都只能是虛的、假的,都只能是外強中乾、色厲內在!即使是群狼之首,當面對著火光時,它唯一的選擇也只能是再次披上羊皮,或者是抱頭鼠竄,臨陣脫逃!
  「高成,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也不知過了多久,萬永年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看著李高成問。
  「暫時就這些了,具體的我再找你細談。」李高成想了想說。
  「不過我還想再問你一句,你對你講的這些究竟有多大把握?如果真的按你所說的這麼去做,那將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換句話說,事實上如果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你考慮過沒有,那將會給我們帶來一個什麼樣的局面?」萬永年聲音不高,卻又顯得非常沉重地說。
  「萬書記,這一點我已多次想過,我覺得把握的大小,關鍵在於我們行動的快慢。紙包不住火,也沒有不透風的牆,假如我們動作遲緩,那就只能是打草驚蛇,最終只會給我們造成一個被動的局面。」李高成回答說。
  楊誠此時似乎想接著說什麼,但立刻被萬永年一個手勢壓住了:
  「高成,你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你只是想到了要快,要主動,要避免被動。但我要問的是,假如一切都按你說的去做,但結果仍然不像你說的那樣,那對我們將會產生多大的副作用?」
  在萬永年對他說這些的時候,李高成不禁向嚴陣瞥了一眼,也就是在這一瞥中,他看到了嚴陣臉上那種幾乎看不出來的得意和冷笑。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慨頓時在他的胸中像火一樣地燃燒起來,他用一種豁出去的口吻說道:
  「萬書記,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就讓所有的人,也包括我自己,都接受這次嚴峻的考驗吧!同時我也希望其他的一些領導,包括一些職務很高的領導,也都能像我一樣接受這次考驗!如果事實證明我們都是清白的,我們就從正面向工人作出回答,如果事實證明我們有問題,或者證明我們中間的一些人有問題,那就從反面向工人作出回答!我想只要我們及時地做了,我們就有了說服工人的資本。萬書記,請你放心,對此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好,高成,你不必再說什麼了。」萬永年嚴峻而又冷靜地打斷了李高成的話,「你已經說清楚了,大家也都聽清楚了。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我同意你的看法,同意你的觀點,也同意你的建議。」說到這裡,萬永年轉過臉對楊誠問道:
  「楊誠,你呢?」
  「我同意。」楊誠幾乎想也沒想地回答說。
  「衛華,你呢?」萬永年轉而向紀檢委書記問道。
  「同意。」柏衛華的回答也同樣乾脆堅決。
  「老王,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萬永年又問常務副省長王育民。
  「沒了,我同意。」王省長的臉色同辦公室的氣氛一樣冷峻。
  「魏省長,請你表態。」萬永年像是例行公事似地問。
  「我認為高成談得很真實,也很有意義,我完全同意。」省長魏振國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和立場,而且依舊顯得非常激動。
  「嚴陣,你說說吧。」萬永年最後才問到了這個常務副書記。
  「萬書記,有一點我不明白,讓大家現在都這麼表態,究竟是要幹什麼?這麼晚把我們叫過來,僅僅就是讓我們對這種並不成熟、風險極大的想法表示同意還是不同意?」嚴陣有些孤注一擲地說,他的臉色變得十分可怖,可怖得令人不忍同他對視,「所以我現在特別希望你能給我們說明白,是不是我們將要決定什麼,或者將要商量什麼?」
  「不是商量,而是決定。」萬永年毫不回避,正色說道,「如果我們準備按照李高成市長的建議去做,你同意還是不同意,我現在就只希望你回答這一個問題,別的我在這之後自然會同你談。」
  「……那好,我同意。」面對著萬永年出人意料的強硬和堅決,嚴陣的口氣頓時變得軟了下來,「不過萬書記,一會兒我還要再給你談一談。」
  「我會同你談的。」萬永年目光灼灼地看了一眼嚴陣,然後把臉轉向大家,「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我們現在就談第二件事情。但不是在這個地方談,請大家馬上都到多功能會議廳,到了那兒我再把要說的事情通知給大家。」
  李高成再次瞥了一眼嚴陣,當他發現嚴陣的臉色變得那麼蒼白時,他立刻意識到真正的考驗確實已經來臨了,等待著他的將會是一個重大的,很可能會改變他命運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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