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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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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上演的戲正是《桃花庵》。戲正演到張才妻杜氏去「桃花庵」進香尋夫,舞臺上出現了抬轎子的舞蹈場面。抬轎和坐轎都是模擬動作,演杜氏的是個年輕演員,身材苗條,體態輕盈,坐轎子的舞蹈不時博得掌聲。四個轎伕更是賣力,渾身扭動著各種抬轎姿勢,特別是後一個,斜著身子,腿抬得老高,作各種勞累狀,引起台下一陣陣掌聲和笑聲。 配合這個舞蹈的主要樂器,就是-一杆嗩呐。那熱烈奔放的旋律,配合著轎子起伏的節奏,使整個舞臺化在音樂的旋律中。 徐秋齋是來找藍五的。他只嫌轎伕走得太慢,特別是後邊那一個轎伕,一會兒進去了,一會兒又退出來扭兩下,下邊響起一片掌聲,徐秋齋卻不耐煩地罵著:「身上虼蚤都擻掉完了,還不進去!哎,真是吃飽了。」 看了一會兒戲.舞臺上又出現了坐轎的現場。這次是雙坐轎。杜氏帶著「桃花庵」的小尼姑回府,兩個人並排坐在一頂轎子裡,表演著一樣的舞蹈動作。四個抬轎的更是擦汗喘氣,作出各種逗笑姿勢。徐秋齋得得不耐煩,看檯子邊有個小門,就擠著走了進去。 摸了幾十步黑路,才看見亮光,原來摸到了後臺。只見裡邊鬧哄哄的,有的把鬍子掛在玉帶上在抽煙,有的把帽子端在手裡在扇扇子。徐秋齋蹲下來小聲地問一個穿號褂跑龍套的小夥子:「你們這裡邊有姓藍的沒有?」 跑龍套的小夥子說:「我不是這裡的,我不知道。」 徐秋齋說:「你不是這劇團的?」跑龍套的說:「我是賣鹹驢肉的,夜裡臨時雇到這兒的。」徐秋齋點點頭。 停了一會兒,前臺轎子坐完了。徐秋齋正想找個門出去,這時忽然走過來一個人,一把抓住他說:「徐大叔!你怎麼在這裡!」徐秋齋一看,正是藍五。他說:「咳!我找你幾天了!……」 藍五說:「你先停一停。」他說罷向掌鼓板的交代了一聲,就一把拉著徐秋齋,走出邊門,來在街上。 藍五問:「大叔,你幾時來到這裡的?」 徐秋齋說:「來了一年多了,就是找不到你。晴和嫦娥去年看到你一面,以後就是找不著地方。」 藍五說:「晴和嫦娥也在這兒?」徐秋齋說:「嫦娥去寶雞做工了,晴和我在這兒。」 監五又問:「天亮和他媽哩?」 徐秋齋說:「都在尋母口失散了,他們可能就沒有過來河。」接著徐秋齋把來到這裡一年多的情形,簡單向藍五說了說。監五說:「早知道您們在這兒,憑什麼也得想想辦法。叫您們受這種罪,太虧了。」 徐秋齋說:「就這樣今天還能見面,就算不錯了。」 兩個人說說話話向北關走著。這時西安的「夜市」已上.一街兩行都是賣小吃的、賣粽糕的、賣涼粉的、賣合羅面的,還有賣燒雞和醬牛肉的,也有河南人賣水煎包子和油旋餅的,最顯眼的是賣醪糟的,那幾個醪糟挑子都在自己的風箱和灶上畫著「戲畫」:有的是畫著《三國演義》,有的是畫著《薛仁貴征東》,還有的畫著《水滸傳》和《西遊記》裡的人物。 這賣醪糟的並不吆喝叫賣,憑的就是他那風箱招徠顧客。他挑的醪糟挑子灶上有個長嘴,燒的是義馬煤礦的硬炭。灶上放的銅鍋,鍋裡煮的醪糟。他只把那個小風箱一拉,風箱乒乒乓乓響著,灶裡呼呼地叫著,特別是夜裡,火苗從灶嘴單噴出二三尺遠,惹得那些逛夜市的人,都要停步看幾眼。 藍五和徐秋齋在夜市上走著,到了醪糟挑子跟前,藍五說:「大叔,咱們喝碗醪糟吧!」 徐秋齋說:「算了!這種不耐饑的東西,白花錢!」 藍五說:「喝碗避避寒氣。給您加倆雞蛋。」 隨著兩個人坐在攤子前的小板凳上,買了兩碗醪糟吃著。藍五先吃完,又到附近攤子上買了一隻燒雞、兩斤牛肉、十個牛舌頭燒餅。徐秋齋看他從口袋裡掏出來的都是拾元一張的新鈔票,花錢又那麼大方,心裡想著:「莫非藍五混得不錯?一個吹響器的能有多大進項?」他心裡這麼想,可也不好問出口。 兩個人到了車站城牆跟前窩棚的門口,見裡邊還點著燈。徐秋齋就喊說:「晴,我從『桃花庵』把你藍五叔找來了!」 梁晴從窩棚裡慌忙跑出來。看見藍五喊著說:「藍五叔,你果真就在這西安呀!」 藍五說:「不光在西安,還就在新聲劇院。離這兒也就兩三站路。」徐秋齋說:「這才真叫作『踏破鐵鞋無覓處,找來全不費功夫』,早知道你在戲院子裡,看一回戲不就找到了?」 藍五彎腰進了窩棚,只見地上放著一條席,席下邊鋪了點麥秸,席上邊放著一條藍印花被子,就像雞子叼的一樣,到處露著棉花套子。席頭上放著一個三塊小木板釘的凳子,腦油已經把它浸成黑紅顏色,大約是當枕頭用的。這個小窩棚還分著裡外間,隔扇是幾根木棍釘成,上邊釘的全是水泥袋子,水泥袋子雖然是破的,可是每個袋子上印的字卻沒有一個是顛倒的,看了還給人一種整齊的感覺。 藍五看了看屋裡這些東西,由不得歎了口氣說:「這就是咱這逃荒人的家。讓你們受這罪,真是!……」他說著搖了搖頭,眼睛有點潮濕了。 坐下來以後,徐秋齋問起和他同行的那幾戶人家的情況。藍五告訴他說:「前年我們在洛陽和長松他們分了手,和春義家、斐旺家來在西安。那時候城牆附近還沒有這些窩棚,就在車站露天住著。後來聽說黃龍山能開荒地,斐旺家一家子跟著尉氏縣幾十家難民,到黃龍山開荒去了。春義一心想上陝北,後來他倆口子就跟著兩輛洛陽的膠皮輪大車走了。他們打算先到耀縣,然後再到陝北去。可是他們走了沒有兩天,就聽說中央軍把耀縣的大路閘住了,不准難民們到陝北去。可也沒見他們回來,也沒有問來個信。」 徐秋齋歎了口氣說:「唉!真是大災大難啊!咱這黃泛區的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逃荒到哪裡的都有。有人逃到新疆、甘肅,也有人逃到青海、寧夏。就這一個西安市,逃來十幾萬人。七十二行,幹什麼的都有。你看這大街上、飯店裡,要飯的還不都是咱黃泛區的人。你這還算不錯,到了戲班子裡,總算有個營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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