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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撐船的小夥子!」一個副官回答。

  賴金湯一聽這活,一股怒火往上沖,拉住那個副官的衣扣,劈劈啪啪地打起耳光來。他罵著:「他媽的,你們是幹什麼吃的!你們是想要我上軍事法庭?……」

  打了一陣後,他又喊著:「趕快去!用毛巾塞住他的嘴!扔到黃河裡,扔的遠一點,不要讓屍體浮上來。」這個副官挨了倆耳光,自然也不會賠本,他回手把張小孬和劉轉運各打了四個耳光。

  四

  夜深了。

  天亮被反綁著手,塞住嘴,一拐一拐地走到了黃河花園口東邊的大堤上。他望瞭望天,天上黑漆漆的,月亮也不知什麼時候鑽進雲層裡了。他望瞭望遠處,遠處只有一片模模糊糊的黑影,只有大堤下的黃河水在低聲嗚咽著。他知道他們要把他送到什麼地方去,他的眼睛潮濕了。

  「唉!俺媽白養活我這麼大,她們還在要飯吧?」他心裡想著,兩滴熱淚流在腮幫子上。他想起了師傅梁恩老漢對他的開導,想起了粱晴那細條的身影,他想起他們那一條小船,想起他媽第一次送他來船上的情景。他記得很清楚:那是前年春天,因為他妹妹嫦娥摘了地主海騾子家幾個豌豆莢,他和海騾子的孩子福運打起來,他媽和海騾子吵了一架,他媽怕他在家闖禍,就把他送到梁恩老漢的船上來當學徒……多快啊,一旺眼已經兩年了。然而,誰能想到,天亮他今天要…

  「你走啊!磨蹭什麼?」

  一聲吆喝,打斷了天亮的沉思。他又挪動了腳步。一

  押送天亮的還是劉轉運和張小孬。

  小孬說:「轉運哥,你說咱們兩個挨這一頓揍虧不虧?瞧!把我的牙都打流血了。」

  轉運說:「要倒黴,放個屁也砸腳後跟!誰叫咱們攤上這個差事!」他又指了指天亮說:「小心點。」張小孬說:「飛不了他!」他說著用槍托搗了一下天亮的脊樑,吆喝著說:「你不會走快點!螞蟻叫你踩死完了!」劉轉運也說:「姓海的!你別想搗蛋。老實對你說,河大王給你下請帖了!你也別怨俺弟兄倆,我們是執行上級命令。我看你就不老實!你別想著這麥棵子深了,你要拚上命拔起腿來往大堤下…跑,我們追不上你,你有槍子跑得快沒有?你也別想著這月黑頭,看不清休,老子長的有夜服!」

  小孬說:「別和這個死鬼咿嗦,剩幾口氣兒暖暖肚子。」劉轉運說:「我咋看他不老實!」他說著「啪」的一聲朝著天亮後腦勺打了一巴掌,嘴裡說著:「你還不快走!快點。」

  這一巴掌打得很響,但天亮卻沒有感覺到疼c這一巴掌把天亮打醒了!他想,莫非這個當兵的想救我?他心裡頓時膽大起來,又走了半裡路,天亮站住不走了。小孬踢著罵著:「你要幹什麼?休想幹什麼?」天亮嘴裡塞著毛巾擺著頭,唔唔呀呀地說著。

  劉轉運把他嘴裡昀毛巾拿掉,瞪著眼問:「你要幹什麼?」天亮說:「我要拉屎!」

  小孬蛻:「毛驢上套屎尿多!你這窮事還真不少。走!」天亮說:「那我拉在褲子上吧?」劉轉運說:「算了,他要真拉在褲子上,咱們倆在後邊可真夠受。管天管地,管不住屙屎放屁。給他解開吧!」他說著掏出小煙袋,自己點著了一鍋煙。

  張小孬先把子彈「嘩」地推上槍膛,然後解了繩子說:「你就在這兒解。」他的話音還沒落地,天亮飛起一腳,把他的槍踢了一丈多遠。劉轉運的煙袋鍋也被打飛了,火星子亂冒。張小孬猛撲過來要抱天亮,卻被劉轉運從後邊攔腰抱住,他喊著:「我叫你跑!我叫你跑!」兩個人撕扭在一塊,天亮趁這個時候,拔起腿來飛也似地向大堤下跑了。

  小孬被轉運抱住,急得喊了起來:「轉運哥,是我。你瞎了!」這時劉轉運才鬆開手說:「咦!是你啊!我可不就是瞎了,你趕快給我吹吹眼睛,疼死我了。1

  「眼埋迷了什麼東西?」

  「煙灰!」

  小孬給他搿著眼皮吹了兩下,說:「追!咱們快追!」

  劉轉運一把拉住他說:「小孬,我看你是裝傻充愣呢,還是心裡就沒有三回九轉口我問你,你家在哪裡?」

  小孬說:「周家口茄子灣。」

  劉轉運:「這黃水一出堤,別說體茄子灣,南瓜灣也得給你沖個吊蛋淨光!咱追他幹啥,叫他回去傳傳信,大夥興許還能逃個活命……」

  小孬說:「咱回去咋交差哩?」

  轉運說:「咋交差?吃竹竿,屙笊籬——編!來,咱倆先歇會兒。」

  兩個人說著,坐在大堤上堆的石頭上吸起煙來。

  約莫有一袋煙的工夫,只聽見南大堤下一個宏亮粗獷的聲音在一個村子裡喊起來:「老鄉們,老蔣扒黃河了!」

  「黃河快開口子了!」

  這聲音像巨雷,響徹在原野,響徹在黃河南岸的每一個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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