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薛布的故事 柳蟬 第一章 薛布這個女孩子,五官分開來看,都不算出色,單眼皮,塌鼻樑,一張嘴長 得還可以,小小的,端端正正。這樣的眼嘴鼻子放在一起,倒不難看了,雪一樣 地白的皮膚一襯,也襯出幾分姿色來。由於眼睛小,嘴角往上翹,看上去總是眯 眯地似笑非笑,站在人面前,身材細高細高,自我感覺自然十分良好。 在中國的時候,滿街美女如雲,薛布也許還不夠格加入美人隊伍,關健這些 美人兒要麼在國內傍了大款,要麼被港商台商包成二奶,要麼被留學生郵購來美 國做了陪讀夫人或者乾脆直接找個綠卡或公民移民美國,總知美人兒一般名花早 早的就有了主,使得薛布,這個獨身一人來美國讀博士的長相端正的女孩子就顯 得有點真正的美若天仙起來。 薛布大學畢業後趕上考研熱,很順利地考上了本系的研究生。在讀研究生期 間,有一個美國教授來訪,薛布英文在系裡是數一數二的,在教授做報告的時候 現場翻譯,教授十分驚歎在中國有這樣說得一口流利美國英語的女孩子,問了三 四遍:「你的英語是誰教的的?」薛布只是笑笑:「自己聽廣播學的。」接下來 又陪教授遊覽,薛布特地去圖書館查了本地的英文旅遊書,具有專業導遊水平, 教授更增了幾分好感。在教授臨走時,薛布提出想去美國留學,但缺個擔保人, 教授竟一口應了,於是她便開始忙著考託福,GRE,第一次考得很差,就進了培訓 班。從培訓班出來,她成了一個考試機器,一下子就提高了成績。這年頭中國學 生人人都進培訓班,把個託福GRE越考越高。外國人也習慣了,見到成績低一點的, 材料肯定就被扔在一邊了。薛布雖然沒有考到滿分,進不了一流學校,二三流的 還是綽綽有餘了。 薛布在上大學時,因為長得漂亮,被系裡的一個姓唐的年輕教授看上。大學 女生找對象,由於分配和保送研究生事關重大,年輕教師是她們的首選,當然也 有那些成績很差的沒希望的女生去歌廳做小姐傍上大款的。薛布是看不起那些小 雞的,雖然她們整天穿金戴銀的很得意,大部份還不是當二奶的命。唐教授在專 業上是個小天才,三十二歲被提為正教授,博士生導師,非常正統的一個人。薛 布在大學期間,有唐教授開小灶,成績總是全年級第一。學校多次想派唐教授出 國,可惜唐教授虧就虧在英語口語上,讀是一點問題沒有,說是一句也說不了。 這要怪他的在農村自學成材的啟蒙老師,發音奇怪無比,聽上去不象英語,倒象 湖南土話。唐教授上大學以後,成為全班的笑料,從此落下一個病根,再也不敢 開口了。這使得他錯過了很多出國機會。現在看著女朋友要出國,不免著急起來, 提出來先結婚。薛布留了一個心眼,跟他約定先去看看,如果好的話一年後回來 結婚一起出去。如果不好一年後回來結婚就不再去了。其實她很擔心唐教授的英 文,在國內還能當個大學教授,到了美國後他能幹什麼呢?去餐館洗碗嗎? 薛布沒有等到研究生畢業就上了飛機,這是她第一次坐飛機。她長這麼大, 二十三歲,根本就沒有出過這個區。她有個大她一歲,得了先天性心臟病的姐姐 薛織,生下來嘴唇烏青的,醫生總說活不了了,一直在家養著,二十四年來也沒 有死,倒使家人耽了二十四年的心。連累薛布就被父母看在家裡,一來陪姐姐, 二來有一個女兒在家等死,另一個女兒就緊緊抓住不敢放手了。沒想到這一步邁 遠了,薛布臨走時,心酸酸的,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姐姐。病姐姐在家,父母 一時也離不開,唐教授送去機常一路上悶悶不樂地。幾年來這一對總在一起搞學 問,少了兒女情長,一下子要走了,有點戀戀不捨起來。又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 面,臨上飛機前,唐教授突然有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死死抱住薛布不肯鬆手。 薛布怕趕不上飛機,狠狠地推開他奪路走了。辦完一切手續還有一個小時飛機才 起飛,她又後悔起來,想出去再會會他,卻不讓出去了。 上飛機後,腦子就開始麻木了,不知道是幹什麼去的。沒有了父母戰戰驚驚 的目光,沒有了薛織烏青的嘴唇,沒有了唐教授在學業上的護駕,她突然害怕起 來,仿佛生來就有的東西一下子被剝掉了,身上光光的,被一隻巨手拎起,再放 下來時,已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對一群完全陌生的人。 在紐約進關時,她根本沒有出國的感覺。這麼多中國人排隊,探親的,陪讀 的,上學的,各種年齡都有,有點象小時候在菜場排隊買螃蟹。爸爸是推銷員, 長年出差在外,媽媽是個紡織女工,三班倒,家裡又有一個病重的女兒,一個九 十歲的老母親。薛布很小的時候,就跟著媽媽廠裡的同事買回全家的食物。排隊 買豆腐,排隊買帶魚。最長一次是排隊買螃蟹,排了整整一下午。她恨死了排隊, 沒想到逃到美國,碰到的第一件事還是排隊。 不知道排了多久才輪到她,倒比別人都快些,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過關了。 又轉了下一班飛機,飛了四小時,才到目的地。昏昏沉沉下了飛機,拖了兩隻沉 重的,斷了帶子的大箱子。她甚至不知道該往哪去,只得跟著人群走。不多遠看 到出口處一個很可愛的男生,個頭有一米八,一臉的帥氣,舉著一面寫了「薛布」 的紙牌。薛布走上前去,他立刻說:「我叫夏寧,是學生會派來接你的。你一定 是薛布。我老遠看見你,就想:不會運氣這麼好吧,接到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我 們這裡一來女生,大家就搶著來接,一來男生,大家就互相推。這次我求了半天, 他們才看在我剛買車的份上,讓我過車一小時高速的車癮。運氣真是太好了,你 是我們這裡接到的最漂亮的女生。」 薛佈滿身的疲憊和滿心的恐怖被他這一句「最漂亮的女生」沖得象煙消雲散, 一路上,夏寧神采飛揚,和她大聊特聊。開了一個小時車,到達學生會安排的臨 時住處時,薛布差不多認識了所有的中國學生。誰和誰同居,誰和誰私奔,誰和 誰離婚,誰和誰有怪癖,絕不能考慮做室友。 夏甯離開時說:「以後要用車就來找我。」薛布看了一下他的車,紅色的一 輛小車,看上去還不算太舊,大概是為了找女朋友買的。不知道是什麼牌子。 薛布在一對留學生夫婦家的客廳裡住了一星期,男的陳文雲是本系的一個同 學,擅丹青,這裡沒什麼人會畫,他就成了畫家。女的叫小林,在餐館裡打工, 有個四歲的兒子在國內沒有帶來。這家人因為太太打工,生活條件還不錯,陳文 雲常常畫了畫送給導師,很得導師喜歡。小林的收入頗豐,據說跟小教授刨去稅 的工資差不多。小林有一輛新的白色馬自達323,坐進去後感覺就是不一樣。只是 小林象祥林嫂一樣常常抹眼淚想兒子,她走得時候二子才一歲,本來說好一年之 內接出來,為了快速奔小康,捨不得餐館的小費,已經拖了三年。她一哭就罵陳 文雲,說他沒見過兒子,沒感情,接著就開始罵起一個「臭婊子」,勾引了文雲, 要不是她來得快,管得緊,連丈夫也沒了。 這家人生活雖然過得不錯,但三天兩頭小林的祥林嫂情結就要發作一次,薛 布倒有點同情陳文雲了。陳文雲非常熱心,帶著薛布在系裡轉了很多地方,引見 了很多教授。在文雲的幫助下,梅爾教授接受了薛布。梅爾是系主任,也算本地 的一個小權威。薛布總算心滿意足,找到一個好教授,意味著留美生涯成功了一 半。 一天中午,薛布在學生中心看到陳文雲和一個女的在一起吃午飯。大概這就 是那個臭婊子了。她正在猶豫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文雲倒主動叫住她,給她介 紹:「認識一下,這是英語系的封美月,這是我們系剛來的薛布。」薛布仔細打 量了一下封美月,老老黑黑瘦瘦,遠不如小林漂亮。封美月被薛布盯著,很大方 地一笑:「我是他的二奶,沒有大奶漂亮吧?」薛布沒想到她那麼直接,愣住了。 美月拉她坐下:「我請你吃午飯,你幫我瞞著大奶。」一頓飯吃下來,薛布對美 月頓生好感,這樣充滿活力的「臭婊子」,確實比家裡那個祥林嫂可愛多了。 薛布在學校裡撕了很多廣告,終於找到一個印度人做室友。夏寧來幫她搬家, 又幫她撿了一張床,帶她去買舊貨。二十塊錢買了一張書桌,三塊錢買了一個小 書架,一個家就很像樣了。買菜自然又是找夏寧。夏甯自打接了薛布,被這天上 掉下來的林妹妹沖昏了頭腦,整天樂滋滋的象走了桃花運一樣,弄的其他單身的 中國同學嫉妒不已。當初要不是看在這小子剛買車的份上,論資格怎麼也輪不到 他去接女生。 有一天薛布請夏寧吃飯以示感謝多日的照顧,夏寧在吃了美人做的美味佳餚 後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突然抱住薛布想吻她。薛布一把推開他:「你別這樣,我 是有男朋友的,我準備明年回國跟他結婚呢。」 夏寧是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小男孩,被薛布這貞女形像嚇得落荒而逃,鬱鬱寡 歡了多日。那些原本嫉妒他的男生們暗自慶倖,從此薛布貞女名聲在外,沒有人 敢惹了。 第二章 薛布對此事深深後悔。半年不到,唐教授的形像漸漸淡忘,國際長途又打不 起,而「夏寧事件」留下的陰影使她成了一個沒人理的「冰美人」。薛布甚至一 度懷疑自己的魅力,每天在鏡中顧影自憐。女孩子一旦缺了男孩子圍在身邊轉, 就大大得不好玩了。 眼見那些長得不怎麼樣的女孩們個個有了護花使者,而自己買菜都成問題。 薛布因為沒有專車接送,不得不早早買了一部八百美金的老爺車。每天轟隆隆地 開來開去,倒成了最早會開車的女生。 一個星期天,薛布正在家裡孤獨得發慌,突然有人按門鈴。薛布開門後大吃 一驚,門口站的這位不速之客,她認得他,他可不一定認得她。他開門見山說從 侄子那裡看到薛布寄去的聖誕卡,地址正好是他要訪問的城市,就要了地址找來 了。薛布記得那張卡,是用自己一張美得驚人的照片做成的,照片上的薛布,穿 著一件碎花旗袍,化了濃樁。 薛布有一點受寵若驚,他是國內一個名牌大學的英語系系主任,一個有名的 託福班的主辦人。正巧是薛布一個大學同學的叔叔。 薛布第一次託福只考了五百二十七分,不夠競爭力,決定去託福班深造時, 名額已滿,就去求那個對薛布很有意思的侄子幫忙,侄子二話沒說,領著去系主 任辦公室見了叔叔,這件事最後是辦成了,薛布第二次就考到六百分,說起來能 拿到獎學金到美國來留學,這位系主任立了大功呢。 系主任當然不記得當年那個黃毛丫頭。薛布正處於沒有男人理采的孤獨期, 見到有老鄉來訪欣喜異常,何況又是在國內有聲望的教授呢。也算聽過他的課, 是自己的老師。 薛布是一個聰明的女孩,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兩個人坐在客廳裡聊了一下 午。吃晚飯時,薛布隨便炒了兩個菜,系主任吃了讚不絕口,其實薛布廚藝倒不 是很精。但凡一個男人對一個廚藝不精的女人大加稱讚時,愛情大概就靜悄悄的 開始了。 吃完晚飯,薛布說:「黃老師,我聽過您的託福課,講得相當好。但我沒有 聽您的話。我的英文詞匯量不夠多,當初您強調背單詞,我偷懶沒背,現在到美 國吃了苦頭了。您在這裡,能不能教我?」 黃老師正想找藉口與薛布長期來往,趕忙一口答應了,薛布也很高興,在國 內,黃老師也是個人物,豈是一個普通女學生輕易見上一面的,到了美國大家平 等了,薛布的獎學金有九百塊,黃老師是公派的學者,國家只給他四百塊錢生活 費,好在這邊學校給他租了房子,否則在這個房租貴的嚇人的城市能不能生存還 是問題。 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在這異國它鄉,遠離親人的地方走到一起來了,黃老 師知識淵博,幽默健談,具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薛布崇拜得五體投地。漸漸地, 薛布下課後,先在圖書館看書,如果不是英文,那些專業課是很容易應付過去的。 到了五點多鐘,黃老師下班了,薛布便從圖書館直接去黃老師家,做晚飯,兩個 人一塊兒吃了,坐在沙發上看一會兒電視。薛布一開始根本聽不懂,黃老師耐心 地給她解釋,慢慢的就懂了。看懂了電視,薛布聽課就容易多了。看完電視,薛 布拿出專業書,很多生物的專業詞匯黃老師也不熟悉,幫著查字典,邊查邊說: 「薛布,回國我可以翻譯生物專業書了,這還要謝謝你這個小丫頭呢。」薛布說: 「要不是您,我聽課都成問題。」 看完專業書,兩個人又坐到沙發上,黃老師訂了很多雜誌,倆人合看一本, 坐得很近,薛布身上散發出的少女特有的清香熏得黃老師幾乎透不過氣來。有一 天,正看著雜誌,黃老師忍不住湊著薛布的脖子聞了一下:「你用的什麼香水, 這麼香?」薛布不好意思地說:「哪有錢買香水,我男朋友也說過我有香味。」 說到這裡,才想起來幾乎忘了這個遠在大洋彼岸,英語極差,等著自己回國 結婚的唐教授。 黃老師說:「你這個香我有點受不了了。」嘴已在薛布的脖子上,輕輕地吻 了一下。 薛布還沒反應過來,脖子上的吻已移到她的嘴上。薛布很久沒有被人吻過, 頭一下子就暈了。黃老師是個有經驗的男人,薛布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以前唐 教授吻起來,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異鄉的孤獨使薛布有一種想和黃老師相依為命 的強烈願望。 吻著吻著,黃老師的手就不安分了,伸進薛布的衣服裡,解開內衣扣子,摸 到薛布小小的乳房,與成熟婦人的乳房比起來,別有一番風味,他想像乳頭一定 是粉紅色的,於是乾脆解開上衣,果然是粉粉的,煞是可愛,現在還能碰到這樣 清純的女孩?薛布嘴裡說:「不能這樣,不能這樣,我有男朋友。」心裡已是一 千個,一萬個願意。黃老師翻過身,壓到薛布身上,薛布感覺一陣刺痛,「好痛。」 黃老師心裡一暖,難到她還是個處女?「不怕,我輕輕的。」 只是一瞬間,薛布就完成了從女孩子到女人的轉變,原來做為一個女人是那 樣的美妙,其實女孩子和女人的區別主要的不是那層膜,而是女孩子一旦偷嘗了 禁果,變成了女人,就有可能會樂此不疲,放蕩不羈。 黃老師用一張白紙,為薛布做了清潔,薛布傻兮兮地問:「我有沒有見紅?」 黃老師溫柔地在她的額上吻了一下:「有。」 薛布晚上沒有回家,在黃老師的床上,度過了此生最銷魂的一夜。 這才知道五十歲的男人仍然可以強過二三十歲的男孩子,薛布甚至懷疑,唐 教授交往多年碰也沒碰過她,會不會是個同性戀。 薛布現在離不開黃老師了,她很認真地愛上了黃老師,如果黃老師肯離婚, 留在美國,她會毫不猶豫嫁給他,做永久夫妻。可黃老師是在國內有身份的人, 要他放棄在國內的地位,恐怕比放棄他的婚姻要難得多。 既然做永久夫妻無望,就做露水夫妻吧。薛布很少回自己的公寓,幸虧室友 是個印度人,免了閒言碎語。兩個人儼然一對恩愛的老夫少妻,過起了與世隔絕, 幸福美滿的小日子。 轉眼黃老師歸期將至,薛布開始騷動不安,明知黃老師留下是不可能的,還 是要鬧一鬧,正好是暑假,薛布天天纏著黃老師,無非嚷些:「你不要回去,我 離不開你。」之類老調調。同時還要陪黃老師去採購回國的禮物,她親自挑了兩 件衣服,送給黃師母和黃小姐。為黃老師整理行裝,開著自己的老爺破車送黃老 師去機場,在黃老師再三叮嚀不得聯絡下,哭哭啼啼結束了這段戀情。 很長時間,薛布都打不起精神來,她這才知道自己真的愛上了黃老師,而相 思病真的是一種病,茶飯不思,委蘼不振,對一切都沒有興趣。功課一落千丈, 可是她孤身一人在這裡,這樣倒下來,怎對得起父老鄉親? 封美月成了薛布的知己,也許同為二奶,同病相憐。薛布有一次問美月: 「為什麼心甘情願當二奶?以你的條件,找個人嫁也不是難事。」 美月說:「只要曾經擁有,不在乎朝夕相處。 第三章 薛布眼看著就要倒下,跟封美月進城去參加五所大學聯和舉辦的一次春節晚 會又提起了她的精神。她花十塊錢買了一張春節晚會門票,吃了一頓飯。吃完飯 舉行抽獎。薛布一下子抽到了二等獎,一隻四十塊錢的小烤箱。薛布租的公寓的 烤箱一直是壞的,她早就想買一隻。這只飛來的烤箱使她興奮異常,盡情地在晚 會上大跳迪斯科。她自創的舞姿吸引了不少不知道是已婚還是未婚的男士,一時 間搶著請她跳舞的人在她身邊圍了一群。薛布在那一刻徹底地走出了相思病的陰 影,重新拾起了信心,只是面對這一群亂七八糟的男人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屬她 的。在一片混亂之中一個黑黑的鄉里鄉氣的男孩子給她端來一杯咖啡。薛布正跳 得口乾舌燥的,於是停了跳舞,喝了這杯在關鍵時刻走進她的生活的咖啡。喝咖 啡的時候順便和這個不起眼的男孩子聊了一會兒天。留學生聊天無非是國內哪裡 畢業的,在美國讀哪個學校,什麼專業。薛布一聊天才知道這個看上去不是很順 眼的男孩子原來了不起得很,國內是四大名校之一,美國也是長春藤名校的最熱 門的電腦專業。一聽到長春藤薛布倒吸了一口氣,頓時對這個男孩子有了好感。 薛布立刻大大方方地說:「一起跳舞吧。」 「對不起,我不會跳舞。」 「九十年代還有不會跳舞的?我教你。」 不由分說拉了他下場,誰知這個男孩子笨手笨腳,不可教也。 「那我自己再跳一會兒。」薛布又下場了。這回是一人獨舞,好像要專門討 好那男孩子。 薛布過足癮,想回家了:「嗨,再見,太遠了,我沒開車過來,我得搭同學 車回家了,不然太晚了搭不到車。」 「我送你回家吧。」 太好了,等的就是這句話。薛布趕忙找到美月,打了聲招呼。美月看到有男 孩子送薛布回家,笑著眨了一下眼睛,對她豎了一個V。 薛布住在一小時以外的一個小大學鎮,兩個人一路上聊天,聊得還很投機。 等開到薛布的公寓,真是很晚了,薛布想請這個至今還不知姓名的男孩子進去坐 一回兒,卻不好意思開口,再說他也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對了,說了半天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王俊秀,你呢?」為什麼要叫俊秀呢,既不俊也不秀嘛。 「我叫薛布。」 「你的名字好特別,再見了。」 「再見。」薛布是非常希望兩人在交換名字後可以交換一下電話號碼,可惜 王俊秀並沒有進行這一不可少的關鍵步驟,怎麼再見呢? 回家以後,薛布看到書桌上和黃老師的合影,趕緊收了壓在箱底,還好沒讓 他進來。 一整星期,薛布都在想王俊秀,這個優秀的男孩子還是不要錯過的好,雖說 是農村出來的,可這年頭有哪個出色的男孩子不是農村出來的呢?就怕他在農村 早娶了老婆,所以連電話號碼,也不肯留。不過電話號碼好找,薛布第二天就查 到了,就是放不下面子主動打電話給他。 第四章 星期五,薛布做完實驗,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想到自己在這裡名聲不 好,為了和黃老師那段沒有結局的愛情,跟中國同學基本上沒有來往,找男朋友 沒有希望了。 那個可愛的夏寧早已跟一個臺灣來的有錢女孩公開同居了。其他已婚未婚單 身在此的人也基本上很快就自由組合成一對一對的。只有自己到了週末無處可去, 真是悲哀。好不容易碰到一個黑小子,卻不知道打個電話來,活生生斷了聯繫。 正想著心事,遠遠地看見一個人等在門口,分明就是那個黑小子嘛。王俊秀羞澀 地迎上前來,說:「我忘了問你的電話號碼,所以也沒辦法給你打電話。這個周 末我們學校有音樂會,我想請你去聽,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薛布心想,這人怎麼這麼笨,電話號碼可以查的嘛,開一個小時車跑過來, 碰不到怎麼辦?我沒空怎麼辦? 「正好我沒什麼事,去就去吧。」 「那我明天晚上來接你。」 「大老遠跑來,有空進去坐坐。」 這才請了王俊秀進門,兩個人坐在沙發上閒聊,年輕男女有意吸引對方,這 種閒聊就變成了吹捧自己,兩人從哲學聊到文學,從唐詩聊到宋詞,又從記憶中 的趣味數學一百題中挑出幾道進行了一番智力測驗,以確定雙方智商都不是很低。 沒有多久,就聊出一對天下無雙的才子才女。聊到九點,才想起還沒有吃晚飯, 看看才子王俊秀並沒有出去吃飯的意思,才女薛布決定再展廚藝。 薛布搬出哄黃老師的老套套,無非是蝦仁炒蛋,清蒸龍蜊,肉元粉絲湯。王 俊秀不知道平時是怎麼解決吃飯問題,這一頓吃得滿意之極,讚不絕口,把才華 橫溢的薛布當成是天女下凡。 吃完飯就很晚了,想到王俊秀明天還要開車再來,薛布有意留他在客廳過一 夜,女孩子不好意思開口,加上還有個印度室友,有一點不方便。兩人依依不捨 道了別。 第二天中午,王俊秀來接了薛布進城,王俊秀住學校宿舍,小小的裡外兩間, 倒是沒有室友。薛布很久沒進城逛街,在城裡興致勃勃地逛了一下午,試穿了很 多衣服,戴了很多頂帽子。王俊秀有一架高級相機,跟在薛布後面拍了一下午美 人照。 「你戴帽子太好看了。」 「是嗎?應該去做帽子模特兒。」 拍完照王俊秀請薛布在中國飯店吃了飯,兩人趕著去聽音樂會。 其實薛布對音樂是一竅不通,只好裝出一付很投入的樣子,她也不相信王俊 秀這個農村出來的小子能有什麼音樂修養。聽音樂會對他們來說簡直是裝高深, 扮高雅,活受罪。 音樂沒有聽懂,卻培養出一種浪漫氣紛。兩個人還想再廝守一天,王俊秀提 出請薛布在他的陋室湊乎住一夜,薛布正求之不得,立刻答應,希望有一個浪漫 之夜。 第五章 王俊秀拿出一套睡衣:「這是新的,你湊乎著穿一下吧。」 薛布拿著這套男人睡衣進了浴室,沖了澡出來,王俊秀已不知從什麼地方拖 出一張折疊床,搭在外間,看來他今夜要當君子了。 這套稍有點寬大的睡衣穿在薛布身上使她看上去十分性感,王俊秀眼前一亮: 「你穿得還蠻合適的。」 薛布說:「我困了,我先睡了。」她躺在王俊秀的單人床上,閉上了眼睛。 其間聽到王俊秀去洗澡,洗完澡去了外間。半夜的時候她好像感覺王俊秀進 來,在她的床頭站了一會兒,欣賞她的睡美人相。他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去睡了。 薛布有一點失望,黃老師走了半年。這半年裡失去男人的滋潤,薛布早就欲 火中燒,恨不得把王俊秀拖上床。同時心裡又暗暗高興,這王俊秀還是個正人君 子,可以託付終身。 第二天是個星期天,薛布習慣在星期天睡懶覺的,因此睡到十一點才起床。 王俊秀早在外面等得不耐煩了。薛布起床後,草草吃了早飯,說:「星期天店到 十二點才開門,現在起來正好。」 王俊秀還有程序沒有編好,加上不喜歡逛商常只好說:「我作業還沒做完, 要不然下午你自己出去玩玩?」 薛布說:「好吧。」自己又興致勃勃逛了一下午店,買了幾件便宜衣服。 五點鐘王俊秀送薛布回學校,馬不停蹄趕回來繼續編他的程序。一直編到半 夜兩點。 薛布回校後,連續一星期,與王俊秀天天有通電話,俊秀本來是要上網的, 為了等薛布的電話,網也顧不上了。好不容易盼來週五,王俊秀顧不上去幹活, 一大早就開車過來。兩個人聊天,去館子裡吃了一頓午飯,去超級市場買了菜, 薛布回家做了晚飯。再聊天。 薛布說:「開來開去要兩小時,挺麻煩的,不如今天你住我的房間,我在客 廳裡睡。」 王俊秀說:「還是我睡客廳吧。」 薛布說:「那印度女人進進出出,你睡客廳不方便。」 於是薛布睡客廳,王俊秀睡了臥室。 薛布的廁所是在臥室裡的,半夜薛布上廁所,看到王俊秀睡得好熟,她想, 乾脆假裝睡糊塗了,鑽進床上的被窩裡,看他會有什麼反應。想雖想,卻沒這個 膽。薛布只好出去睡了沙發。 第二天是星期六,薛布有實驗沒做完,去了實驗室,王俊秀陪著薛布做實驗, 實驗室裡有電腦,王俊秀可以用來編他的程序,兩個人仿佛一對革命伴侶,過了 有意義的一天。 晚上吃了飯後,決定照老樣子再過一夜。 薛布這次是清晨去的廁所,去看王俊秀時,他睜開了眼睛。薛布乘機坐在床 上:「這麼早醒了?」 「我從小在農村長大,習慣早醒。」 薛布抬起腳放在床上:「本來我還要睡的,你起這麼早,我睡不成了。」 「你睡好了,等我起來,你進來睡吧。」 薛布半躺下來:「我好冷。」手已經抽了一點被子蓋在身上。 兩個人隔著被子躺了一會兒,薛布故意裝冷搶被子,王俊秀終於歎一口氣: 「你身上什麼這麼香?」 「天生的吧。」話還沒說完,王俊秀又長歎一聲,伸出手摟住薛布,兩個人 吻在一起。他伸手去扯她的褲子,薛布半推半就,匆匆完成了男女之事。 薛布感覺並不是很好,總之比黃老師差遠了,不過不要緊,慢慢來。薛布一 旦以身相許,就對他感到十分親蜜,拖他一塊去洗了澡,王俊秀忸忸捏捏,不願 意去。兩人洗了澡上床,摟在一起,忍不住又來了一次。 王俊秀做完愛後開始唉聲歎氣:「我在國內是有個女朋友的,她大學還沒有 畢業,出不來,可我們一直有聯繫。」 薛布心裡不快,馬上說:「我在國內也有一個男朋友,我們也一直有聯繫。」 「我女朋友最近寫信來,老是提到一個男同學,可能已經跟他好了。」 「我同學打電話來,說老是看到我男朋友跟一個女的去跳舞。」 兩人相視一笑,薛布說:「現在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女朋友,不許再 提別人了。」 過一會兒薛布忍不住問:「你有沒有跟你女朋友幹過那事?」 王俊秀說:「怎麼會呢,我出國時她才十六歲。」 薛布大叫:「那你不是誘姦未成年少女。」 「幹嘛說那麼難聽,我們是純真之戀。」 薛布醋勁翻翻:「見鬼去吧,純真之戀,看你這樣好像不是處男。」 「唉,告訴你算了,我師姐教的,她丈夫在國內。」 薛布驚叫:「你這人怎麼這麼走極端,要麼未成年少女,要麼有夫之婦。」 「沒有辦法,有一天在她那裡玩,她說平常都是你教我編程序,今天我來教 你編個程序吧,然後她自己就把衣服脫光了。我也是個發育正常的男人我還能幹 什麼呢。」 「唉呀,我還以為你是個老實人呢。編完程序後呢?」 「編完以後她說:今天吃了你這只童子雞了,想不到你還蠻厲害呢。」 薛布一聽童子雞被別人吃了,心裡恨恨地:「你可再也不能跟這種不正經的 女人來往了。」 薛布本以為王俊秀也會問她什麼,結果他不問,她自己又忍不住,可她不想 提到黃老師,就簡單地說:「你知道我也不是第一次,那個人回國了。」 王俊秀摟緊她,「別說了,我不再乎,我夢寐以求就是想娶一個像你這樣大 家閨秀型的女孩,總算給我找到了。」 第六章 薛布交了這個男朋友,雖然其貌不揚,其實男人不可貌相。薛布雖然不富, 卻一直崇尚名牌。王俊秀正好滿足了她崇尚名牌的心理。名牌大學她不是沒有申 請,但GRE成績不好,沒有錄齲薛布人逢喜事精神爽,立刻回到了祖國的懷抱,不 久,中國留學生人人知道薛布這個不大跟中國人來往的奇怪的冰美人最終還是沒 有回國結婚,總算交了個名牌大學但個子很矮皮膚很黑的男朋友。 唯一令她耽心的就是那位師姐了,薛布從王俊秀那裡知道師姐有個很美的名 字叫李茹芝。她每天晚上要打一個電話去查問,俊秀是搞電腦的,經常要上網, 電話就打不進去。薛布總是懷疑他是不是跟師姐在一起,越發鍥而不捨地打,經 常要到半夜三更才打通。通了以後就再三強迫王俊秀保證不許再跟李茹芝單獨會 面。總算盼來週末,薛布心急火燎地趕到王俊秀宿舍,一定要會會李茹芝。 王俊秀深怕倆個女人鬧出什麼事來,再三阻攔。他非常後悔告訴薛布關於李 茹芝的事。女人發起瘋來是一件恐怖的事。他堅決地反對薛布去見李茹芝。 沒想到薛布聰明過人,在廁所裡碰到一個中國女人,薛布立刻判斷她就是李 茹芝。 於是她對她笑了一下,問:「李茹芝嗎?」李茹芝點點頭。「我叫薛布。」 李茹芝立刻說:「哎呀,你是俊秀的新女朋友,我在他的書桌上見過你的照片, 真漂亮。」 薛布心裡一抖,俊秀也是你叫的嗎,還「新」女朋友。哼。她臉上仍然是燦 爛的一朵笑:「常聽俊秀提到你這個師姐,還請你在學業上多多幫助俊秀。」 「哪裡,俊秀專業上強過我很多,他常常幫助我。」 當然了,還順帶幫助你解決性饑渴。聽李茹芝「俊秀」,「俊秀」地叫,薛 布心如刀割似地難受,千萬不能失態,她暗暗叮嚀自己,否則就要居下風了。她 看李茹芝一本正經的樣子,怎麼也想像不出她是怎麼自己拖光衣服去勾引王俊秀 的。 王俊秀等薛布回來商量吃飯問題,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是不是被抽水馬桶 沖走了?他走出門來,一抬頭,看見樓梯拐角處走來兩個女人,他生命中的兩個 女人正手拉著手親熱地交談著。她們在一起?談些什麼?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千 萬不要鬧出事來。 「茹芝跟我們一起吃晚飯。」薛布看到王俊秀說,「我們自己做。」說著薛 布進了廚房。學生宿舍的廚房一層樓只有一個。三十個男女生合用。好在大多數 人平常都在學校食堂吃飯,週末食堂關門時才有人自己開夥。 「俊秀你有什麼菜?」兩個人認識以後,薛布還是第一次叫俊秀的名字,平 時沒有外人,都是「你,我」相稱。冷不丁叫一聲「俊秀」,王俊秀聽起來很不 習慣,他還在想這兩個女人是怎麼搞到一起去的。 「俊秀,你有菜嗎?」 「啊?沒有。」 「你看你,沒有菜我拿什麼來燒呢?」說著她回頭對李茹芝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下:「我們俊秀真不會過日子,連菜也沒有,看來只有出去吃了。」 「不要緊,不要緊,我有菜。」李茹芝連忙說。 薛布這頓飯燒得極差,青菜沒有洗乾淨,連泥一塊兒炒了。三個人各懷鬼胎, 也顧不上什麼泥不泥的,全吃了下去。飯後一起出去散步,去了冰激淋店。王俊 秀很識相地掏錢給薛布買了一份冰激淋,眼睜睜地看著茹芝楚楚可憐地自掏腰包 也買了一份。薛布這時才有一種勝利感。 等到回到宿舍,關上門,俊秀知道大難臨頭。果然薛布臉色一變:「我再也 沒想到你會跟這種老醜八怪上床。」 俊秀心中好笑,茹芝十五歲上的大學,雖說是師姐,可比自己還小,和薛布 也差不多大,比薛布高一些,胖一些,五官沒有薛布漂亮,也不是很難看,怎麼 到女人眼裡,就成了「老醜八怪」呢?況且你剛才還跟人家手拉手,親如姐妹, 轉身進門就開始罵人了。 薛布見俊秀對「老醜八怪」不做評價,更加生氣:「怎麼,罵了你的心上人, 心疼了?」 俊秀無可奈何地說:「她不是我的心上人,那件事發生在認識你之前,我也 向你坦白了。能不能饒了我了。」 「饒了你,沒那麼便宜,我就是想不通,你為什麼挑個老醜八怪,換一個漂 亮點的,我心裡還會好受一點。」 俊秀想決不能為「老醜八怪」再引起爭執,而且換個漂亮點的,她心裡可能 更加難受。他只能不開口。薛布見俊秀不開口,大哭起來:「這麼醜的人也能吃 到童子雞,我還沒吃過呢。早知道不如把夏寧吃了。」 俊秀問:「誰是夏寧啊?」 「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他也被人家吃了。」 「童子雞有什麼好吃的,你還要費事教他,多不划算。」 「醜八怪可以吃,我也要吃。」 「見鬼了,現在到哪去找童子雞吃,再說有意義嗎?」 薛布氣極敗壞,抄起一把苕帚,咚咚咚地敲起屋頂:「我叫你吃童子雞。」 樓上住得正是茹芝,早聽見樓下鬧騰騰的,現在地板突然響起來,不知如何 是好。本來她和俊秀已看好房子,準備搬出去一起住,這個細節,俊秀還沒來及 說給薛布聽。定金都差不多要交了,半路殺出薛布。俊秀就不肯跟她有親密關係 了。到底誰搶了誰的男人呢? 俊秀一把搶過笤帚,「你瘋了,這裡住這麼多人,你要搞出醜聞來嗎?」見 薛布氣得渾身直抖,眼淚汪汪,又好氣又好笑又好憐,摟在懷裡,掏出紙巾給她 擦眼淚:「你這是為了那一樁呢?我現在是在陪你還是在陪她?我認識你後,就 不理她了,你還不知足?」見她眼淚還是流個不停,忍不住去吻她的眼睛:「呀, 好鹹,你再哭下去,要送你去醫院掛鹽水了。」薛布這才咧嘴笑了一下,俊秀把 她抱上床:「小寶貝不要哭了,我們來幹正經事吧。」 第七章 茹芝那句關於童子雞的戲言深深地刺痛了薛布,茹芝那一本正經的模樣更讓 薛布恨得咬牙切齒。一個有丈夫的女人,不守婦道,還結什麼婚。薛布心裡實再 咽不下這口氣。她盤算了半天,決定第二天去找茹芝。吃完晚飯,她上樓敲開了 茹芝的門,茹芝正在看書。薛布親親熱熱地問了一句:「茹芝,你忙嗎?想跟你 聊一會兒天。」 茹芝說:「不忙,不忙,在看小說呢。進來吧。」 薛布進去,坐下,兩個人七扯八拉聊了起來。一個多小時後,薛布才扯上正 題,她冷不丁問了一句:「你覺得俊秀在性生活上怎麼樣?」 茹芝愣了一下,仍然一本正經地:「這個我不知道。」 薛布說:「其實他挺黃的,他跟我說,十六歲的時候在老家就跟一個農村女 的有過關係了。」說完後她自己都吃了一驚,怎麼編出來的? 茹芝沒有任何反映:「是嗎?」 薛布走出如芝的門,覺得自己是個徹底的失敗者,無聊透頂,笨嘴笨舌,什 麼目地也沒達到。她沮喪萬分,灰溜溜地回到俊秀的宿舍,躺在床上,一句話也 不說。 俊秀發現電腦感染上病毒,連硬盤都找不到了。正忙得焦頭爛額,跟本顧不 上薛布。薛布叫了幾聲俊秀,見他不理,只得算了。 回到學校,薛布找到美月,把李茹芝的事如實講了。美月說:「他如果不再 跟她來往,你就不該自尋煩惱。再說那件事發生在認識你之前,王俊秀也沒有錯。」 薛布說:「說起來容易,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再說那李茹芝一本正經,象 個馬列主義老太太似的,暗地裡那麼淫蕩。我恨不得立刻撕下她的畫皮。」 美月說:「得饒人處且饒人。王俊秀小夥子不錯,放過了你要後悔的。不要 弄得像我一樣,拖了這許多年,年紀一大把了,也沒有個依靠。小林已經把兒子 接來了,自己辭工在家看兒子,最近又懷孕了,我想見文雲,比登天還難。這些 年我也懷孕幾次,還不是只能做流產。我老了,好想要個家,中國男人只拿我當 壞女人看,每個人都跟我說家庭不幸福,還不是想跟我玩玩解悶。沒有一個願意 娶我的。美國人又有文化差異,我真後悔極了。當初文雲總說小林沒文化,沒有 共同語言。我還以為他不會接小林來呢。現在人家兒子一個一個光明正大地養, 我是人老珠黃不值錢了。逢年過節的時候,個個在家陪老婆孩子,哪會有人來陪 我?我小時候最喜歡過節,現在最怕過節。孤零零的一個人,死了也不會有人知 道的。薛布你知足吧,黃金王老五抓在手上,趕緊結婚吧。」 薛布沒有想到會引出封美月的一段肺腑之言。總以為美月活得最瀟灑,原來 只是表面現象,背後一點也不瀟灑。 「結婚?他也沒有向我求過婚,難道要我向他求婚?再說他長得那麼矮。」 「你呀,奶油小生難道能當奶油吃?王俊秀前途無量,你以後等著享福吧。」 「他是個農村人。」 「現在還談什麼農村人,考上大學的有幾個不是農村人?馬上畢了業找到工 作,綠卡一辦,不都是美國人了?薛布你趕緊結婚吧,女人一過二十五就不值錢 了。現在最主要是占一個大奶的位子,其他的等當上大奶再說。」 薛布心想,這封美月當不上大奶,是不是發了瘋?「美月,你還是有希望當 大奶的,只要你肯當。」 「倒是有一個學生在追我。」 「真的?考慮結婚嗎?」 「他是個美國人,比我小八歲呢。」 「美國人也好,不會在乎你從前的事,也不會在乎你的年齡,他們看中國女 人都覺得年輕,在說你也不顯老。」 美月長歎一聲:「也許我只配嫁個美國人了。」 薛布拍拍她的肩,「別灰心,美月,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是個有魅力 的女人。你看比你小八歲的男人都會愛上你,證明你多有魅力呀。我看你也不該 跟文雲交往了。他是不可能離婚的,你何苦為他白白耽誤自己的青春呢?」 「就是不知道生活習慣能不能相通。」 「英美文學系的高材生,我看你就象個美國人了,跟中國人才有溝通問題呢。」 第八章 薛布三年級的時候,老闆梅爾教授去中國講學一年。薛布正好修完課,開始 做論文。文雲的導師副教授施瓦瓷負責指導薛布論文。文雲跟施瓦瓷的私交甚嘉, 據說施瓦瓷家裡掛滿了文雲的三水畫。文雲也就成了這裡最得意的留學生,現在 他畢業了,沒有找到工作,留在施瓦瓷手下做博士後,在實驗室裡就跟個小老闆 似的。小施手下有幾個中國學生,因此小施也能來幾句中文,往常在系裡見了面, 總要跟薛布來幾句。薛布最喜歡聽老外講不倫不類的中文,這次到小施實驗室做 論文,心裡暗自慶倖。第一,實驗室裡文雲是二老闆,管了一大半事,做錯了事 有文雲罩著,第二,聽小施講中文,也是一大樂趣。 小施四十出頭,禿頭,又瘦又高,文質彬彬。剛離婚不久,有三個女兒。離 婚瞻養費大概不少,總之房子歸了女方,小施自己住一套兩臥室的公寓,離薛布 家只隔兩條街。 施瓦瓷教授平易近人,跟學生嘻嘻哈哈,實驗室裡一片輕鬆氣氛。薛布在梅 爾手下幹了三年,梅爾是英國人,一板一眼,非常認真。學生們都怕他,每年都 有人逃走。梅爾太太雖是美國人,跟著梅爾多年,也變得英國味實足,真是嫁雞 隨雞了。 薛布有幸逃離苦海,奔向陽光,星期五跟文雲說一聲,就開溜去找俊秀去了。 她故意事先沒打電話,直沖到俊秀系裡。俊秀正在機房,跟茹芝在查一個程序錯 誤,兩人並排坐著,頭挨得很近。薛布進去看見,說:「你們忙,我在外面等一 會兒。」本以為俊秀識相一點,會立刻跟出來,誰知等了半天,他才慢騰騰走出 來,第一句話就問:「今天怎麼不做實驗?」薛布正等得氣急敗壞:「對不起, 不該來打攪你們的好事。」說完掉頭就走。 俊秀一把拉住:「你幹什麼?現在還是工作時間,我又沒幹別的。」 「那休息時間我不在的那五天你們在幹別的了吧?」 「你不要跟我咬文嚼字了,講多少遍你才能信呢?」 「講怎麼能信呢?反正我一來就看見你們在一起,還那麼近。」 「我在幫她查一個程序。」 「她不能找別人麼。」 「唉,不跟你說了,吃午飯去吧。」 「吃不下,氣飽了。」 「多餘氣,你不吃我自己去吃了。」 「去吧,去吧,我如果不來你一定跟那不要臉的去吃了吧。」薛布說完,不 等俊秀反應過來,掉頭就跑,奔到停車場,上車,一著急,沒發動起來。俊秀拉 開門,熄了火:「薛布,你也太小氣了。」 「我小氣,我把男朋友讓給老女人睡就大方了,是吧?」 「薛布,你也太能鬧了。」 「那你去找那溫柔可愛的好了,幹嗎拉住我不放?」 俊秀實在是說不過她,乾脆不說了,兩個人僵持在那裡,薛布倒怕起來,心 想:俊秀,俊秀,你快給我一個臺階,讓我下來吧。偏偏俊秀是個笨嘴笨舌的, 一句好話也說不出。他只知道不能讓她走。最後,他總算擠出一句:「薛布,快 一星期不見,我好想你,你跟我回宿舍好嗎?」 第九章 每次和俊秀做愛,總是不能如意。他總象例行公事似的,既沒有前言也沒有 後語,還沒有等薛布反應過來,一切就都結束了。這使得薛布更加地恨李茹芝, 這個老師是怎麼教的?差勁透頂。害得我現在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才能把他改好。 她試圖把從黃老師那裡學來的性經驗一點一點地傳授給俊秀:「你先不要放進去, 要有一點前奏。喏,先抱一抱,摸一摸。」俊秀死不改悔,冷不丁撲上來,急急 地進去,急急地出來。薛布在性上面不能得到一點點滿足。她有一次忍不住問美 月:「你說是性愛重要還是情愛重要?」美月想了一下:「愛情愛情,我想應該 是情愛更重要一點,否則為什麼不叫愛性呢?而且性愛是可以提高的,感情卻是 無法勉強的。」最後她得出結論:「如果你有愛情,在性上又特別美滿的話,那 就是買一送一。如果性上面差一點,感情深厚也不錯了。」薛布再問:「那你跟 那個學生是性愛還是情愛呢?跟文雲之間呢?你跟文雲還有來往嗎?」 美月說:「薛布,你總是喜歡具體化,這是你最大的毛玻」薛布低下頭: 「不知道俊秀有沒有跟李茹芝再來往,每天晚上我睡覺時,都會想:李茹芝現在 會不會在俊秀的床上?」 美月歎口氣:「你不應該想那麼多自尋煩惱,你要相信他,我看俊秀不是那 種會撒謊的人,」「男女關係,很難說。你看文雲,那麼好的人還不是要向太太 撒謊。」 「你又把我扯進去了,告訴你吧,我這次是很認真地談戀愛,我早就不跟文 雲來往了。」 「看你滿面春色,一定是買一送一了。外國男人在那方面是不是真的比中國 男人厲害的多?」 「我想不一定,主要是自己的體驗,你看中國古代的黃色小說,中國男人好 像比外國男人要厲害得多。」 「那是小說,說不定中國男人太不行,在筆頭上過過癮。」 「薛布你不能這樣說中國男人,小說也是有根據的,不會寫得太離譜。」 薛布回到家裡,已是半夜十一點。她給俊秀掛了個電話,奇怪,沒有上網, 也沒有人接。她又打到辦公室,還是沒人。她想了一下,打了茹芝的電話,茹芝 接起來,薛布問:「俊秀在你這嗎?」 茹芝說:「在,你等一下,我讓他聽電話。」俊秀心想:糟糕。 果然那頭大發火:「我限你一分鐘內回家。」薛布數著秒表一分鐘,再打過 去,俊秀在家裡接了,「這麼晚了,你有什麼解釋?」 「她借我一本書,我剛送上去。」 「半夜三更借書,恐怕我不打電話就要幹別的了吧。」 「她說想給我生個小孩。」 「你看,我就猜對了,你同意了?」 「我讓她別再找我,我跟她說我要結婚了,你同意嗎?」 薛布心裡一陣發熱,他是這樣求婚的,他總算開口了,她輕輕地說:「我當 然同意。」 俊秀說:「我現在好想見你,我開車過來行嗎?」 薛布心裡好感動:「不要了,太晚了,明天還要上課呢。」 電話那頭半天沒有聲音,最後她說:「好吧。」掛了電話。 十二點一過,門鈴響了,薛布開門,俊秀在門口,她拉住他的手,撲到他的 懷裡。 兩個人吻在一起,擁著進了臥室,俊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這是給 你的。」薛布打開一看,是一個鑽石戒指。一顆大鑽石在中間,邊上圍著五顆小 鑽石。「你還買這個?」 「按美國人習慣吧。」然後他低頭在她耳邊說:「大的是你,小的是我們的 五個孩子。」 「你也不怕把我生死了。」 「不會的。」 「你什麼時候買的。」 「我早就買了。你老跟我吵架,我不敢給你。我認識你後,真的沒有跟她再 有過,我發誓。」 「別說了,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兩個人今晚說不盡的溫柔,俊秀突然變了個人似的,萬般的技巧,薛布在達 到了高潮後問:「你怎麼一下子開竅了?」俊秀不好意思地說:「我花了二十塊 錢,在網上Download(下載)了一批黃色錄像。」 「你呀。」 第十章 做了未婚妻的薛布一臉的幸福,性生活上的滿足使她滿臉泛紅光,二十六歲 的薛布達到了她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光。在實驗室做實驗時,文雲看她的眼光都有 了異樣。在施教授和文雲的鼎力幫助下,她的論文進展十分順利,有一篇三人合 寫的文章上了美國《科學》雜誌,雖說都是他們兩人的主意,薛布倒當了第一作 者。 她興奮得四處打電話,俊秀當然是第一個知道的,他特地跑來,兩個人去館 子裡點了一瓶紅葡萄酒慶賀了一番。俊秀說:「你可能比我早畢業呢,你不會閑 棄我吧?」薛布說:「我畢業也只能做博士後,掙不了錢,以後家還要你來養呢。」 「當然了,你不工作也行,在家看孩子。」 「我可不能在家,還憋死我呢,博士在家看孩子,也太過份了吧,對得起人 民多年的培養嗎?」 「你幹什麼都好,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呢?」 「我畢業典禮那天。」 「好。」 第二天三個作者共進午餐,薛布第一句話就說:「謝謝,謝謝你們兩個。」 文雲說:「薛布,聽說你中英文俱佳,古詩修養也很好,我畫了一幅畫送給 傑弗瑞,上面提了一首古詩,他特別喜歡這幅畫,他很想知道古詩的英文意思, 可惜我翻不出,你能不能試試?」 施瓦瓷應聲附和:「布,我真的很感興趣,如果你能解釋給我聽,就太好了。」 薛布說:「我不行的,哪裡中英文俱佳,是中英文俱差。」 文雲說:「你試試嘛,是這首: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 愛楓林晚,霜葉紅似二月花。」 薛布沉思了五分鐘,低聲說: 「The mountain is cold The road is steep There is a small house behind that white cloudIs top my cart,Falli ng love with the evening maple treeCompare to the February flower,It i s even more red.」兩個男人再也沒有想到她這麼快,同時驚歎:「哇。」傑弗 瑞施瓦瓷握住薛布的手:「太棒了,太美了」下午施瓦瓷發了一個E-MAIL給薛布: 「五點到辦公室見我。」 薛布想一定是關於論文的事,五點鐘準時去了,她因為是「寄養學生」,跟 施瓦瓷不是很經常談話,站在門口,怯生生地叫了一聲:「施瓦瓷博士。」 施瓦瓷說:「叫我傑弗瑞,實驗室裡每個人都叫我傑弗瑞,除了你。我不是 梅爾博士,用不著那麼正統。」 薛布從嗓子深處憋出一聲:「傑弗瑞。」這一聲出口,倒一下子順了。她接 著問:「傑弗瑞,你找我?」 第十一章 傑弗瑞說:「我找你,主要是那篇文章的事。雖然主要是我,還有文雲的主 意,但整個工作全是你一人做的,所以我們決定讓你當第一作者,這篇文章是你 論文的一大部份,你再補充一些,等梅爾博士從中國回來你就可以答辯了。」 薛布興奮地問:「真的?」 「是的,布,你是個出色的學生,你做科學很有天份,我非常幸運你有機會 在我的實驗室做論文,我們在《科學》上的那篇文章份量很重的,對你找工作會 有很大幫助。」 「謝謝。」 「不謝,還有,我有件私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 「我要去中國開個會,想請你做我的中文老師,我會付你酬勞的。」 「我可以教你中文,但我不能收你的酬勞。」 「那我不能讓你白教的,這樣吧,我請你吃晚飯。」 「好吧,不過我不想去館子裡吃,你買了菜,我去你家裡做。學中文,應該 叢吃真正的中國菜開始。」 傑弗瑞看了一眼薛布手上的訂婚鑽戒:「要不要先問一下未婚夫再答應?」 「不用,我自己可以做主。」 「那好,不過我不會買中國菜,還得請你陪我去買。」 「沒問題。」 「如果你今天晚上沒有別的安排,我們能不能現在就開始。」 「好。」 兩個人開了傑弗瑞的車去了中國店,買了一大堆菜,又買了很多調料,去薛 布家拿了薛布的電飯鍋。薛布大燒一頓,恨不得把所有會做的菜都做出來,擺了 一大桌。傑弗瑞很積極地在邊上幫忙,洗菜切菜,遞著遞那的,薛布心裡有一種 甜絲絲的感覺,要是俊秀也能像他那樣,該有多好。 吃了飯以後言歸正傳,傑弗瑞倒是早有準備,拿出一本課本,甚至還有一盤 錄音帶,薛布從「你好」開始教起,聽老外洋腔洋調地講中文,真是一大樂趣。 薛布教得很認真,一小時後,簡單的問話學會了不少,傑弗瑞在語言上是極有天 份的,他會西班牙語,法語,西伯來語,課結束時,他用各種語言對薛布說了一 句話,這句話用中文來講就是:「你很美。」 薛布教完課後去了實驗室,她忍不住給俊秀打了一個電話,想把教中文的事 跟他一聲,話到嘴邊,不知為什麼,又咽回去了,倒說了一大堆無關緊要的話。 她想,如果告訴俊秀,他肯定不會同意她繼續教下去的。 第十二章 週末是屬未婚夫妻的,現在他們出去,俊秀介紹薛布,都是說:「這是我 的未婚妻。」這句話使薛布受用無窮,總算有了歸宿感。訂婚鑽戒戴在手上,沉 甸甸的,自己的一生好像就這樣牢牢地被套住了。這種被套住的感覺是複雜的, 一方面失去了自由,有一點點失落。用自由換來的是安全,二十六歲的女人用自 由去換安全還是明智的,再過幾年,想失去自由怕也沒有機會了。 俊秀是個有責任心而又非常體貼的男人,對薛布來說,可以算一個理想的丈 夫。唯一缺少的就是一點點激情。薛布很少找到那種令人心醉的如癡如狂的的感 覺,找丈夫也許少一點如癡如狂也沒有關係,生活畢竟是現實的,過日子還需要 他畢業後的那份高薪去買新車豪宅。 薛布每個星期三晚上教傑弗瑞一小時中文,說是一小時,其實整個晚上都給 了他。 她心裡有一點過意不去,還沒結婚就對俊秀隱瞞是不對的,但她又想去,跟 傑弗瑞在一起,聽他講甜言蜜語有一種溫馨的感覺。傑弗瑞倒很老實,沒有越軌 行為,就是嘴甜。薛布暗下決心,這種交往僅僅限於教中文上,決不做對不起俊 秀的事。 傑弗瑞是個有情趣的男人,很奇怪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離婚?他非常愛孩子, 家裡到處都是三個女兒的照片,五歲,八歲,十歲的三個女兒也常常接回來住一 兩天。露西,戴西和歌來西亞,三個可愛的洋娃娃,有時候也會被爸爸帶到實驗 室來,是大家的寶貝。 教中文的第二個星期,傑弗瑞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一本中文菜譜,開始燒飯給 薛布吃,他的理由是,不能讓薛布又教中文又做飯。他學了半天,只學會了一樣 菜,就是「宮保」,於是他就「宮保」了所有的菜,吃起來味道還不錯,他一受 鼓舞,第二天請了所有的中國學生來家吃他的「宮保中國菜」,居然得到了一致 的好評。大家在背後偷偷地叫他:「宮保教授」。 這樣斷斷續續地教了有兩個多月,倒沒有發生什麼事,傑弗瑞已經掌握了簡 單的中文對話。薛布非常喜歡聽他講中文,看他還比較守規矩,漸漸地也放鬆了 警惕。兩個人成了很要好的朋友,無話不談,傑弗瑞說他妻子受不了他整天泡在 實驗室,帶著三個女兒跑了,她現在有男朋友,但不肯結婚,這樣就可以從他這 裡拿很多贍養費。薛布也談到俊秀,談到俊秀的好處與不足,俊秀與茹芝的關係。 兩人處於一種真空的純潔的友誼階段,但孤男寡女之間,真正存在純潔的友誼嗎? 第十三章 其實談情說愛就是從談說開始的,話一多,就愛上了。雖然薛布常常提醒自 己:我是俊秀的未婚妻,我一定會嫁給俊秀的。可是她自己也非常清楚,她是喜 歡和傑弗瑞在一起的。從週一到週四,她也不敢天天去他家,因為怕俊秀打電話 找不到人。她本來天天晚上就是要在實驗室幹到十二點才回家的,只是現在,教 授親自陪著。他們每天晚上在實驗室一起幹活,倒幹出不少成績來,第二篇文章 又被有名的《自然》雜誌接收。這天薛布十分興奮,正好是星期三,中文也顧不 上教了,兩個人去館子裡大吃一頓,吃完飯後回傑弗瑞的公寓,看起電視來。傑 弗瑞躺在沙發上,薛布腰杆筆直地坐在沙發沿上。他突然說:「布,你這樣多累 呀,不如你也躺下吧。」薛布連連搖頭:「不行。不行。」 第二天晚上,傑弗瑞提出要補課,結果補了一點點,兩個人又看起電視來, 還是老姿勢,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傑弗瑞歎口氣:「你們中國人總是這樣,有 福不會享,這麼大的沙發,也夠你躺了,偏偏要挺在那裡坐著。」 薛布聽他說中國人怎樣怎樣,心裡很不高興:有什麼了不起的,躺下就躺下, 你還能把我吃了? 於是她躺下了,因為兩個人都很瘦,所以她儘量做到不跟他接觸,但是他開 始翻來覆去的,身體就免不了有接觸了。薛布事後試圖想回憶,卻怎麼也想不起 來兩個人是怎麼開始接吻的。 兩個人抱著吻在一起,他解開她的上衣,捏住她粉紅的乳頭,她感到一陣快 感沖遍全身,不由得輕輕地叫了一聲。他象個嬰孩似地吮吸著她的乳房,她這才 找到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忍不裝喔喔」叫著。他費了半天的勁才退下她的牛仔 褲。她裡面穿著從國內帶來的內褲,已經有點破了,於是她很不好意思地縮起身 子。他除去她的內褲,開始撫摸她的下身。她的高潮在他的撫摸之下幾乎要來了, 他輕輕地問一聲:「我能進來嗎?」她點點頭,他這才脫了衣服,露出了她從沒 有見過的極粗大的下體,她叫了一聲:「上帝埃」完事後他們已經躺在了床上, 他問:「好嗎?」 她說:「好極了。」 她的性欲徹底地被他挖掘出來,性愛的歡娛充滿了她的每一個細胞,渾身的 毛孔好像突然脹開,從裡面跑出來的都是歡快。她對自己突然變得這麼淫蕩感到 非常不好意思,把頭埋在被單裡不敢看他,他掀開被單,捧起她的臉開始吻她, 吻著吻著他又硬了。他又捏住她的乳頭,她知道這是她身上最碰不得的地方,她 又想要了,於是她爬到他的身上,顧不上任何羞恥,主動地上下顫動起來。 這一晚他們做了一整夜,她數了一下,一共有八次。 第二天兩個人都沒有起床上班,反正他是老闆。下午五點鐘薛布勉強爬起來, 匆匆洗個澡,略帶謙意地對他說:「我的未婚夫要來了。」 他狡咭地對她眨了下眼睛:「你恐怕再也沒有精力接待他了。」 第十四章 薛布趕回家,才喘一口氣,俊秀就到了。第一句話就問:「昨天晚上一直打 電話找你,家裡,實驗室都不在,你到哪兒去了?」 薛布說:「我在趕論文,爭取今年畢業,昨晚在大圖書館查資料查到兩點。」 「你要多注意身體,不是讓你十二點一定上床休息嗎?我十二點以後都不敢 給你打電話。」 「早晨你打了電話嗎?」 「打了,又找不到你。我下午上完課後就趕來了,急死我了,還以為你出什 麼事呢。」 「怎麼會出事呢?我最近都會在大圖書館查資料的。哎,你找我有事嗎?」 俊秀一把抱住她,往臥室走去:「有重要的事,想你想得要死。」 「我現在好餓,我想先吃飯。」 「好吧,看你好累的樣子,不要做飯了,我們出去吃吧。」這個男人,這輩 子大概都下不了廚房了,薛布不由想起傑弗瑞每星期三都要親自下廚為她做一頓 「宮保菜」。 「我也不想出去,我也做不動了,你去隨便弄點麵條吃好嗎?」 「我哪會做,這樣吧,你躺著,我去買外賣來吃。」 他轉身就走了,薛布後腳就給傑弗瑞打了一個電話:「對不起,週末不能陪 你,俊秀來了。」 他倒是很大度:「沒關係,我的三個小寶寶也要來了,她們會呆兩天,我也 不得閒的。」雖然露西已經十歲了,他叫他的三個女兒,仍然是「小寶寶」他一 大度起來,薛布倒有點失望,外國人就這樣,一點也不在乎。兩人匆匆說了一些 「我愛你」「我想你」之類的,掛了電話。 好險,剛放下電話,俊秀就進門了,是她最喜歡的西餐:烤牛排,很嫩的那 種,見血的。 「你買這麼貴的?」 「看你很疲憊,給你補補。」 俊秀伺候著她吃了飯,飯後洗了碗,這是他們認識以來他第一次下廚房,雖 說只是收拾收拾,薛布已經很感動了,想到昨晚的背叛,心裡十分過意不去。一 夜的瘋狂使她疲憊不堪,她飯後就上床躺下了,俊秀也過來上床躺在她身邊,開 始撫摸她,她實在是應付不動了,另一方面又怕下面被傑弗瑞撐大了,引起俊秀 的懷疑。她心懷鬼胎,這樣也該算是有外遇了,她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 只知道雖然俊秀躺在她身邊,她心裡想的仍然是傑弗瑞。 「我很累,我想先睡覺。」 「好,跟你說不能熬夜吧,論文不用那麼著急的,晚一年半載畢業也沒關係 嘛。」 他現在突然變得這樣體貼,而且,他是個中國人,文化上畢竟比美國猶太人 更容易接近。加上他那麼出色,畢業以後的那份年薪十分可觀,經濟上會馬上超 過拖著三個小孩一個前妻的窮教授。那個還離過一次婚,保不准以後還會不會再 離,再說她也沒有勇氣去做三個小孩的後母。總之,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俊秀放過。 俊秀娶了她,會跟她好好過一輩子的,她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性生活上怎麼解決呢?她十分困惑,要是能嫁給他們兩個,三個人一塊兒過 就好了。這怎麼可能呢?她被自己的荒唐想法嚇了一跳。 往後的日子,怎麼過下去呢?沒有男人是一種苦惱,多一個男人更加苦惱。 第十五章 薛布一覺醒來,心裡的結就打開了,反正我還沒有結婚,就等於交了兩個男 朋友吧,沒什麼了不起的。兩個都有用,兩個我都想要。剩下的,過一天算一天 吧。她一想通,情緒就好了。早晨兩個人興致勃勃地做愛,雖然比不上那夜的瘋 狂,感覺也不是很差。而且幸運的是那個東西跟本沒有被撐大,所以也不會被俊 秀察覺。她決定暫時什麼也不去想,就這樣過下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打了一個電話回家,她不喜歡打電話回家,每次父母一接到她的電話,就 象抓著一根會流錢的線似的,緊張萬分,說話的頻率仿佛都快了十倍,匆匆地講 兩句,好像只有一分鐘,還沒有等她講完,就匆匆地掛掉。她放下電話,怎麼也 想不起來說了些什麼,只記得他們再三叮嚀:寫信呀,寫信呀。哪裡有時間寫信 嘛。而且,她每次都想跟外婆和姐姐說兩句,沒有一次說成的,使她懷疑她們兩 個是不是都不在人世了。家真的實在是太遠了,仿佛天人永隔一樣,她因為是一 個人出國,什麼也沒帶來,好像怕意外死在這裡,回不去了。有一次俊秀心血來 潮,想看她從前的照片,她說:「一張也沒帶來。」 俊秀好失望,怎麼會不帶照片來呢?他自己是因為家裡太窮,小時候跟本沒 有照過像。所以他來美國後買的第一件值錢的東西就是一架高級相機,自己豎了 一架三角架,拍了無數張照。拍出來後才發現自己長得實在不怎麼樣,於是他發 誓要娶個漂亮老婆來改變下一代的基因。 俊秀以前極省,他剛來美國才一年,父親就得了癌,他立刻把第一年存下的 兩千塊美金都奇回家,自己帶了一百塊錢從加州轉學到東部,沒錢租房子,在同 學家打了一個月的地鋪。現在訂了婚,又即將畢業,才對自己大方些,況且茹芝 這樣臭的水平,從作業到論文沒少抄自己的,還沒畢業,年薪六萬的工作已經在 等著她了。他起碼也是那個數吧。 他每年都寄很多的錢回家,美元拿回去畢竟值錢。他最喜歡薛布的就是她從 不會干涉他寄錢回家,到底是女博士,經濟自立。她自己倒很少寄,他們訂婚以 後,他以她的名義寄了五百塊錢給她家,很快就回了信,戰戰兢兢的口氣,吩咐 再也不要寄錢來,家裡不需要。怎麼可能不需要呢?他是看了華夏文摘上說,紡 織業不景氣,工人都下了崗,難道只有他們一家廠子景氣嘛?自己家那頭,倒是 習慣了寄錢。她母親生了九個孩子,死掉一個二姐。只有他一人在國外,七個兄 弟姊妹加上父母,好像要指望他過一輩子似的,所以他雖然口口聲聲說薛布畢業 後可以不工作,心裡還是希望她有個好工作的,她這行雖說大部份要做博士後, 像她這樣做個兩三年博士後,找個年薪不錯的工作還是沒有問題的。 有著高薪的誘惑,兩個人週末倒是拚了命,在圖書館裡呆了兩天,兩人同時 做論文,面對面坐著,每人面前堆了一大堆文獻,人完全被埋在文獻裡,近在咫 尺,卻誰也看不見誰。 第十六章 星期天晚上俊秀回學校,薛布等不及地跑去見傑弗瑞,兩個人見了面顧不上 說話,乾柴烈火似地上了床。俊秀到了後總要打個電話報個平安,當然是找不到 人,寫論文寫得真不要命了嗎?也不打電話來了。正想著電話就來了,他吩咐了 幾聲不要太累,才放心地去睡。 這樣平安無事地過了幾個月,梅爾博士回來了。他在中國時就聽到薛布的成 績,回來後依然很興奮,見到薛布非常高興,因為她的緣故,他對中國學生情有 獨鐘,這次在中國一下子招了四個,而且都是暑假就來,先在實驗室幹三個月。 薛布這下有活幹了,負責培訓他們。她倒是盡心盡力地教他們,可是她發現,才 出國三年多,國內來的人就發生了變化。首先是錢多了。每人都帶了兩千到一萬 美金不等。財大氣粗,一來就在學生中心吃飯,開口就要買三四千塊錢的車。周 末也不來實驗室,說還沒玩夠呢。她平時時間排得很緊,傑弗瑞那裡的實驗還沒 做完,還要抽空培訓這四個小孩,四個都是本科剛畢業,什麼都不會,還不好好 學。梅爾也真是的,我是念過研究生的,而且有唐教授和傑弗瑞手把手教過的。 怎麼一激動就招來四個沒有任何經驗的本科生呢?這下實驗室裡熱鬧了,嘻嘻哈 哈地講中文。她覺得工作場合應該講英文,特別是老美在場的時候,無奈中國人 之間講英文又特別彆扭,只好隨他去了。 薛布在鬧哄哄中於次年的一月份找到了一個博士後,就是俊秀學校的醫學院, 這輩子沒有進過名牌大學的薛布總算可以進名牌大學做博士後了。進去後在餐廳 吃午餐才發現在這裡做博士後的中國人真是多如牛毛。很多國內醫學院本科畢業 的,在美國沒有念過一天書,也成了MD(醫學博士),這些人多數沒心思做試驗 的,都在考醫生執照,每年都有人考走的,也有人考了五六年還在棄而不舍地考。 考完後做三到五年不等的實習醫生,就應該可以掙大錢了。薛布這才後悔沒有在 國內學了醫出來,否則也不用念什麼博士了。不過她跟他們是不一樣的,她即將 是堂堂的美國博士,在《科學》、《自然》上有文章的。她正在申請科研經費, 希望是很大的,有了經費她就可以雇他們中的人來做試驗了。想到這裡她心理稍 稍平衡了些,腰板也挺直了。不管你們將來掙大錢,現在還要當我手下。 博士學位五月份應該能拿到,只留下一些掃尾工作。研究生院跟醫學院隔一 條河,薛布就搬到俊秀那裡去住,在這裡住四天,星期五回去,加上週末共三天, 加緊把論文寫完,和傑弗瑞還有一篇合作的文章也要完成。那邊的房子就暫時沒 退。其實她過去都是住在傑弗瑞那裡的。但俊秀為了跟她同時拿學位,也在沒日 沒夜地趕。所以兩人約好週末都幹活,儘量不打電話。 薛布一搬走,傑弗瑞更加依戀她了,他向她求婚多次,都被她拒絕了。他十 分不理解,他們這樣相愛,專業又一致,可以夫唱婦隨在科學界大展宏圖的,她 為什麼一定放不下那個鄉巴佬。中國女人都這樣從一而終嘛?可是她只不過是訂 婚,還沒有既成事實呢。 有一個星期天晚上很晚的時候,傑弗瑞送薛布回俊秀宿舍時終於發了瘋,在 樓下大喊大叫:「我要上去告訴他,我現在就上去告訴他,你根本就不愛他,你 愛的是我!」 薛布嚇得面無人色,忙堵住他的嘴:「求求你,別叫了。」 兩人在樓下爭執了半天,她才把他安撫下來。悄悄摸摸上樓去,看到俊秀蒙 著臉在床上睡著了,才放心。趕緊脫了衣服,鑽進被窩。謝天謝地,俊秀睡著了。 其實俊秀根本就沒有睡著,樓下的一幕,他在窗口都看見了。他早就隱隱約 約覺得有點不對勁,現在一切都證實了他的懷疑,婚禮還沒有舉行,他就戴上了 綠帽子。這在家鄉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他蒙在被子裡,痛苦象一把剪刀,一點 一點地把他的心剪成了碎片,一片一片地落在地上。他試圖把這心的碎片再揀起 來拼好,它們好像化在泥土裡,消失得無影無蹤。很久很久,他都覺得胸腔裡沒 有心,他甚至不覺得心臟在跳動。我這不是死了嗎? 第十七章 薛布五月底正式拿了學位,這下不一樣了,她成了薛博士。「Dr. Xue」聽上 去比世上最美的音樂還要動聽萬倍。 俊秀的畢業典禮在六月初,他對這個學位無動於衷,連畢業典禮都不去參加, 也沒有告訴薛布。薛布知道的時候典禮已經結束了。她很生氣又不理解。不遠萬 裡漂洋過海,苦讀多年,不就是為了穿上博士袍風光一下嗎?他的那個常春藤的 袍子可是很多人夢寐以求想穿的。 兩個人拿到博士後都沒有提出結婚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現在年輕人 時髦同居,不喜歡套上婚姻的枷鎖。 俊秀在當地找了一家公司,不算大,年薪六萬多。相比之下薛布這個博士就 不值錢多了,不能算找到正式工作,不知要做幾年博士後,年薪三萬,連俊秀的 一半還不到。 俊秀最近有點怪怪的,對什麼都是無所謂的,不僅沒有參加畢業典禮,找工 作也沒有用心。一封求職信也沒發。有人告訴他一個小公司要人,他連價錢也不 問,就去上班去了。薛布恨他不上進,也不敢逼他。畢竟心懷鬼胎。茹芝當初發 了三百封求職信,找到一家很有名的大公司。她在俊秀不理她後又跟幾個老外好 過,找到工作後,倒把老公接來了。被老公看得好緊,以前幾個相好都在議論說 李茹芝怎麼變的焉巴巴的。她老公在國內已經拿了哲學博士,來美國後去麥當勞 打了幾個月的工。據說脾氣不好,還打過茹芝。現在去社區大學學電腦去了。 俊秀工作沒多久,被公司派到西班牙馬德裡出差。傑弗瑞同一天上飛機去中 國開會,會後計劃在中國旅遊三星期。 一天之內,走了兩個男人,她突然覺得全身像被抽空了一樣,只留下一個薄 如紙一般的軀殼。原來她的整個生命,是被這兩個男人一分為二的,她每天在那 裡為如何瓜分傷透了腦筋,在瓜分的過程中還要考慮如何死死瞞住俊秀。現在這 每天必做的功課突然停止了,她失落萬分,空虛無比,不知道怎麼打法時間。好 在有實驗要做,還要忙著申請經費。 美月終於嫁給了那個美國小夥子,組織了一個小家。只是這個家是全要靠她 來養的,因為她丈夫還沒有畢業。薛布覺得男人要靠女人來養家那還算什麼男人。 但美月的幸福寫在臉上,她甚至改了丈夫的姓,換了英文名字,現在叫做「瑪麗 愛慕斯」。她對薛布說:「以前甘當二奶的大眾情人封美月已經死了。我現在是 愛慕斯夫人。」 她們兩人常常通電話,美月是唯一知道薛布底細的人,她一再地勸薛布儘快 在兩個人中間選一個,不要再拖下去了。她說:「兩個男人,No Way Out(沒有 出路的)。」 薛布還在那兒優柔寡斷,猶豫不定。她根本不知道,在她舉棋不定的時候, 她已經別無選擇了。 第十八章 算算傑弗瑞應該回家幾天了,奇怪沒有任何電話打來。他在中國的時候開始 還有通電話,後來因為要應付兩個地方的國際長途,再說他也快回來了,才沒打 電話。這一不打電話,就真的永遠地斷了聯繫。 她決定打個電話去他家看看,一個女人接的電話。 「請問施瓦瓷博士在嗎?」 「他不在,這是施瓦瓷夫人,您需要留言嗎?」 施瓦瓷夫人回家了?怎麼回事呢?「謝謝,不用了。」 她趕緊打到實驗室,文雲接的電話。 「文雲,我是薛布,老闆回來了嗎?」 「回來了,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沒有給我打電話呀。」 「喔,怪不得Party上沒見到你。」 「什麼Party?」 「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才他夫人在家接的電話。他夫人回家了 嗎?」 「原來的夫人倒沒回家,那是從中國新娶的夫人。外語學院的高材生,剛畢 業的。」 「什麼?這不可能,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誰跟你開玩笑。大概就你一人不知道了。」 「那女的漂亮嗎?」 「不漂亮,比你差遠了。年齡小不懂事,一來就以老闆娘自居,跑到實驗室 裡指手劃腳的。討厭極了。」 「我能跟老闆講話嗎?」 「這個,大概不行。他一回來就吩咐,你打電話找他就說他不在。」 「為什麼會這樣呢?他在實驗室嗎?」 「不在,新婚蜜月,他在家。」 「家裡那女的接的電話,說他不在。」 「大概怕你找他吧。」 「那你知道我跟他的關係了。」 「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你們倆要不來都是同時不來,加上他對你那樣,大家 早就議論紛紛了。」 「那他怎麼說結婚就結婚呢。」 「誰知道呢,你還來問我。老外就是老外吧,結婚離婚兒戲一樣。」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 「就是,大家都為你不值。現在弄了一個傲氣十足的小老闆娘來,還不如你 來當老闆娘呢。」 薛布放下電話,天旋地轉,她很久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最後她終於 明白過來,她永遠地失去了傑弗瑞。生米煮成了熟飯,一切都太晚了。他竟那麼 狠心,居然不接她的電話。以前的海誓山盟,跪地求婚都拋到了腦後。外國人講 話就是不算話。她以前驕傲得象個小公主似的,現在突然被愛她愛得如癡如狂, 可以被她隨意擺佈的人拋棄了,她的尊嚴一下掃地。失去的東西才是最寶貴的, 她後悔萬分。「我要是答應嫁給他就好了。」如果他娶的是個外國女人,也許刺 激還沒有那麼大,可他才去中國一個月,就莫名其妙娶了一個中國女孩。這是怎 麼一回事呀? 她此時急需一根救命稻草,她看見桌上的電話,呀,那不是根救命稻草嗎? 她撲過去,抓起了電話。 第一根救命稻草是封美月。美月聽說傑弗瑞結婚了,非常高興:「太好了, 上帝已經為你選擇好了,這下你再也不用猶豫了。」 薛布顧不得羞恥,向美月說了一大通,連什麼一夜做愛八次,俊秀滿足不了 她等等都說了出來。直說到美月吃不消,才掛了電話。 俊秀,她突然想起了俊秀,現在俊秀才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得趕快找到俊 秀。她撥同了俊秀旅館的電話,沒有人接。天哪,俊秀不會正在跟一個西班牙女 郎舉行婚禮吧。 第十九章 俊秀倒是沒有想過要去娶一個西班牙女郎,不過此時此刻,他不在旅館裡, 卻拿著一張報紙,滿街地尋找著一位西班牙女郎。 自從發現了未婚妻紅杏出牆,他的心就一直在被痛苦的小蟲啃嗜著。這只痛 苦蟲自從鑽進他的心裡後,就沒有停止過咬他。他的心被咬得一個洞一個洞的, 揪揪地疼,滴滴答答地在流血。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休掉她,捨不得。他是那樣 的愛她,全心全意地。 她年輕漂亮,身材苗條,氣質高雅。讀到博士的女孩子,像她這樣的還真不 多見。特別是有了外遇以後,她面帶紅光,更加迷人。可是這種迷人,他只是想 看,卻不想碰了。 一想到她跟滿身長毛的老外抱在一起睡覺,他渾身都會起雞皮疙瘩。真噁心, 會不會有愛滋病呀,或著別的性病,給她毀了就不值了。他悄悄地去做了檢查, 還好,沒有染上任何玻為他檢查的護士曖昧地對他笑著,好像他是一個老嫖客似 的。他以前是最討厭用保險套的,美國的保險套又貴又難受。不過現在,他不敢 不用了。他儘量避免少跟她肉體接觸,即使有,也以怕她懷孕為藉口戴上保險套。 為此他買了很多保險套,最後才發現他只能用那種最貴的,要三塊錢一個呢。每 做一次愛要化三塊錢,他又恨又心疼,薛布呀薛布,你好日子不過,為什麼要這 樣呢? 他試圖用工作麻痹自己,以減少痛苦。去這家沒名氣的公司,他知道薛布會 不高興。她就想讓他找一個象微軟一樣的大公司,她也相信他有這個能力,起碼 要蓋過茹芝。可是一來他沒有心思找工作,一來婦人目光短淺。公司沒名氣,請 到長春藤名校的博士才會重視。一進去就送給他一千股沒上市的股票。他有一個 同學就是這樣發的,股票一上市,就漲到八十多塊,一夜之間變成百萬富翁。去 大公司,就沒有這個機會了。這個公司有很多歐洲的業務,常有出國機會。只是 他現在持中國護照,這次簽證頗費了一番周折,直到臨上飛機才拿到。 他在馬德裡周圍四處轉了轉,出公差總是很枯燥的。不過他很喜歡這個地方, 遠離美國,眼不見為淨,痛苦也減少很多。有機會要來度蜜月,他想。可是,我 還會有機會嗎? 轉眼就要回美國了,回到他的傷心地。他甚至不想回去了,西班牙真好,人 都很善良。一個偶然的機會,他找到一個網址,這個網址其實是很有名的,在紐 約時報上還登過,叫做「國際性指南」,其實就是嫖客在世界各地的經歷。他發 現西班牙女郎的名聲極好。 再過一天就要回美國了,他按照「國際性指南」的指示,買了一份當地報紙, 半夜三點,終於鼓起勇氣,找到「伴游小姐」那欄,隨機挑一個,打了一個電話。 對方一接電話,就說打錯了,立刻掛斷。他又打一遍,對方才接了。索價一百美 元一小時。 服務非常好,十分鐘後,小姐在樓下等了,可是被旅館的門衛攔住,不讓進 來。 他被呼下樓,看到一個十分惹眼的女郎,正跟門衛爭執著。 門衛不會講英語,他不會講西班亞語,兩人比劃半天,最後門衛不耐煩了, 把自己的皮帶解開,做出一個拼命往下拉褲子的動作,使勁搖頭,說「NO,NO。」 他很不好意思,轉身上樓去了。一夜沒睡好。 第二天上午,他不甘心,又挑了一個電話打。這次這個人一句英語也不會說, 雙方一個用英語,一個用西班牙語,驢頭對著馬嘴說了半天,最後他說「come」, 她說「see」。 他就在旅館裡等著,等了半天,也沒人來。他覺得不對頭,她怎麼沒有問房 間號碼呢? 他趕緊翻開字典,胡亂查了一下,發現對方報的是自己的地址,原來是要去 她那裡的。 他又打了個電話,用剛查到的西班牙話,說:「地址,再來一遍」。對方就 不高興了,又把地址說了一遍。聽那大概的意思,是離旅館很近。他還是叫了出 租,總算找到了門牌號。可是這個門牌號,有ABCD四個門。他隨機按了B的門鈴,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嚇了一跳,又去按C,這回是女人,可是B的男人還在嘰哩 哇啦地說個不停,C的女人倒跟B男人對起話來,他覺得沒戲了,在附近找了個公 用電話打,卻再也沒有人接了。 他只得灰溜溜的回旅館,走到一半,街邊有一個報亭,他突然看到一份英文 報紙,是一份週報。他趕緊買了,拿回旅館,報上有一家伴遊公司,他就撥了電 話。 他自稱「吉姆」,一個顯然是「老鴇」的女人接的電話,說的是英語,聲音 非常親切,好像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開價一百美元一小時。然後說:「吉姆, 怎麼樣,我的英文還不錯吧?」他想到前兩天乘旅遊車時導遊小姐說的英文比西 班牙文還難懂,立刻說:「不錯,不錯。」他甚至想斗膽跟她說說:「我要一個 處女。」怕把老鴇的大牙笑掉,改口說:「我要一個年輕一點的,金髮碧眼。」 老鴇說:「高一點的?」他說:「當然了。」她於是說:「等一下,我幫你 查,馬上給你回電。」 過了幾分鐘,電話就來了,老鴇異常興奮:「吉姆,你今天運氣太好了,有 一個上過雜誌封面的模特兒,現在正好有空,但是要三百塊錢,一小時五十分鐘。」 他一聽,這麼貴:「不是說好一百嗎?」 她說:「吉姆,這個女孩太突出了,相信我,你花這點錢,你一輩子都會記 住我的。」 他說:「不行,我最多只能花一百五十塊錢。要不然一個半小時。」 老鴇說:「這樣吧,一小時十五分鐘,你再加十塊錢讓她坐出租車。」 他問:「是同一個女孩嗎?」 老鴇說:「當然是同一個女孩了。」 他問:「門衛不讓進怎麼辦?」 老鴇信心十足說:「我的女孩,從來沒有這個問題,你只管在房間裡等著, 二十分鐘左右,她會來敲你的門的。」 第二十章 出差已久,他這一個多月,工作勞累,又忙著玩了很多地方,加上他有認床 的毛病,一直沒有睡好覺。他的戰備狀態極差,他做這件事,完全象完成任務似 的。一來搞個金髮碧眼的來氣氣薛布,二來嘗嘗嫖妓的滋味。他的心情仍然異常 興奮,期待著即將發生的,未知的事情。 果然,二十分鐘一到,就響起了急促的,輕輕的敲門聲。他打開門一看,驚 訝萬分。 門口的女郎,上身在一件灰色的圓領T恤外面罩著一件牛仔衫,下面穿了一條 黑色緊身褲,跟平常女孩沒什麼兩樣。確實是金髮碧眼,而且渾身散發著青春和 健康的氣息。雖然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高,那麼豔麗,但總的來說,他是相當滿意 了,完全忘了是在嫖妓,好像又回到中學時和女朋友幽會一樣。 他立刻非常客氣地同她握了握手,請她進了房間。女孩一進房間,二話不說, 把兩個避孕套往床上一扔。俊秀猛然從幻想回到現實中來,他開開抽屜,把預先 寫好的一張紙頭遞給女孩,「一百六十塊錢,一小時十五分鐘」。女孩似乎很吃 驚,連連搖頭,用西班牙話說:「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俊秀堅持指著紙上寫 的一小時十五分鐘。那女孩指了指電話,意思是能不能用一下。他看了一眼她身 上別的大哥大,想想還是做出一種高資態吧,就點點頭。 那女孩好像在跟老鴇打電話,然後掛了電話,指指手錶,說「到這裡,到這 裡。」 她的手錶還沒有她的指頭大,而且上面沒有任何數字,俊秀連忙掏出自己的 電子錶,往後調了一小時十五分鐘,然後把表停了,放到床頭的鬧鐘邊。女孩點 頭表示同意。 兩人在床邊坐下,女孩用西班牙語說:「錢。」 俊秀拉開床頭櫃得抽屜,把預先準備好的一百六十塊錢遞到女孩手上。 女孩認認真真地把錢點了一邊,就要往口袋裡塞。 俊秀趕忙打手勢,叫她把錢放到床頭櫃上,完事後再拿。 女孩似乎理解成「你是不是會拿了錢逃走」的意思,立刻用西班牙語說: 「不可能的。」把錢放在了桌上。 俊秀本來就毫無準備,又經過這麼複雜的程序,已經性趣全無。女孩此刻非 常積極,在十秒鐘之內脫掉了全部衣服。噌地一下蹦到床上。 俊秀本來還沒想到要脫衣服,看她這樣,為自己的動作遲緩感到很不好意思, 立刻用最快的速度,也脫的一絲不掛。他一像是辦事一絲不苟的,既然戲已經開 場了,就好好演下去吧。因為實在是體力不支,這齣戲草草收常女孩立刻抽出大 哥大,打了個電話。 俊秀心想,剩下的四十分鐘怎麼辦呢?女孩打完電話,又回到床上,不知不 覺的,兩人開始嘗試用西班牙話聊起天來。俊秀只有十幾二十個詞匯,心想,反 正錢是拿不回來了,不如學學西班牙話吧。 他指指自己,說:「顧客。」女孩點點頭,說;「是的。」俊秀又指了女孩 說:「漂亮。」女孩說:「是的。」她糾正了「漂亮」的發音。俊秀試圖跟她解 釋是因為旅途勞累才沒有正常發揮,女孩似乎很理解,問飛到這要多長時間。俊 秀將錯就錯,假裝剛下飛機,說:「十二小時。」女孩用很慢的西班牙語問了一 些問題,俊秀一個字也沒聽懂,就用英語說了一句:「語言」。女孩聽懂了,立 刻翻成西班牙語,又把舌頭伸出來指指,俊秀就不懂了。兩人突然意識到可以用 各自的語言來說出自己身上器官的名稱。經過這番交談,女孩對俊秀頗有好感, 爬到他身上,想幫他弄第二次,俊秀連忙擺了擺手。女孩很奇怪,不過她試圖繼 續跟俊秀拉近乎,問:「你是哪國人?」俊秀說:「中國人。」 女孩問:「能不能說幾句中文給我聽聽?」俊秀死也不肯。女孩問:「你明 天到哪去呢?」俊秀心想,我明天已經早就上飛機了。正在這時,時間到了。女 孩閃電般跳下床,抓起錢塞進包裡,象一陣風樣消失了,連聲再見都沒顧上說。 俊秀在床上楞了半天,試圖想回憶一下那女孩的長相,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就連 胸罩的顏色都沒看清。 東方快車整理校對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