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鏢頭楊三
聶鑫森
昔日的古城湘潭,地處湘中腹地,很是繁華過一段悠長的歲月,素有「小南京」之
稱,古城依傍澄碧如練的湘江,可通八百里洞庭,再接浩浩淼淼的長江,水上交通十分
便利。因此從城東端頭到城西尾梢,臨江一溜大碼頭:小東門、文昌閣、大步橋、關聖
殿、怡和坪、倉門前、石子位……,舟揖雲集,煞是熱鬧。車輪滾滾的官道,南來北住,
皆經此處,尤其是本省客貨欲遠去黔、桂、川的,湘潭便是一個不可繞避的驛站。城中
有兩類生意規模宏大,一為藥材,一為糧食,藥鋪和糧行隨處可見。只因湘潭自明、清
時代,便是全國著名三大藥都之一(另兩處為河北安國和江西樟樹),又是江南最大的
糧食集散地,各省的藥商、糧商都來此地採辦貨物。商事榮茂,便又催興了其它行業的
勃起,比如錢莊、綢布莊、飯館、妓院、煙館、戲園……還有一個古老的行當:鏢局.
那時天下不怎麼太平,又沒有飛機、汽車、輪船,財貨、銀兩非木船、車馬運送莫
屬,路途遙遙,山重水複,水霸、山王殺人劫財的事時有發生,沒有護鏢的寸步難行。
於是,城中便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鏢局,專門從事這項古舊的營生。大的鏢局往往擁有許
多武林高手,為首的稱之為鏢頭,其屬下稱為鏢子手。也有技壓群雄的,一人開一爿鏢
嫖局,有人雇請護嫖,把鏢局的門一關,隨貨商上路,回來後再燃一掛吉祥鞭炮,向四
鄰宣告已安然護鏢城。
楊三就屬這種類型的鏢頭。
楊三的鏢局名叫吉成鏢局。
楊三不是本地人,從哪裡來的,誰也說下情,他的口音很雜,南腔北調的,但他的
鏢局和他本人一樣,名氣很大。他從十八歲開始當鏢頭,到不惑之年,還沒有過「失鏢」
的記錄。那時已是民國剛立的年號了。
楊三生得很廋小,雙目卻分外惺亮,走路慢慢騰騰的,說話聲音柔和,不像習武的
人。但他的功夫確實不得了,使的是一口單刀,刀背厚,刀刃薄,寒光閃閃,而套路卻
自成一格,舞動起來;幾乎可以把自己的身影「化」掉,連水都潑不進去。在拳腳上他
精於「形意拳」,如雞形四把、碎步蛇形、劈拳等,已入化境,這是陸上功夫。水上功
大主要講究使用短傢伙,如分水纜、雁月刺、峨嵋劍、梅花狀元筆,這些無不諳熟。他
還會使暗器,主要是飛鏢,一個鏢重一斤許,故又稱斤鏢。他甩鏢出手快,準頭好,指
哪打哪,從不失誤。
楊三在鏢行人緣不錯,信譽很好,客商來請「鏢」,他必問:「你先去過別家沒有?
如先聯繫了別家,他說:都是朋友,他的功夫不在我之下,請他沒錯。」如果沒先聯繫
別家,他才應允,然後很慎重地和對方簽約,比如護的是什麼鏢,價值幾何,如「失鏢」,
應如數賠償,如「完鏢」,應付多少工錢,他說這叫「先小人後君子」,「失鏢」而不
失聲譽,只有一種情況,就是護鏢人全力拼殺而氣絕身亡。楊三一直沒有成家,問他為
什麼,他說這營生性命朝不保夕,別害了人家的女兒;一個人做,一個人吃,無牽無掛。
他的鏢局總是生意很好的,他也有「讓鏢」的時候,當他得知哪個鏢局生意清淡時,必
推說有急事外出,無法「應鏢」,請找××鏢局。來人面有難色,他就說:「如果『失
鏢』了,我再賠你一份!那個鏢局知是楊三所薦,感激之後必是小心謹慎,以免砸了楊
三的牌子。
楊三曾為一位錢莊老闆護送十萬大洋乘船過洞庭湖去武漢,桅杆上掛一面「吉成鏢
局」的鏢旗,在風中獵獵風動。他坐在船頭,身邊放著那口單刀,一邊眼觀六路,一邊
細細捧著葫蘆喝酒,忽見迎面駛來一條大船,船頭站了二十來個人,楊三一見陣勢,便
知有人劫鏢,忙急令停船。
楊三站起來,一拱手,說:「朋友,兄弟為討一口飯吃,押鏢經過貴地,請高抬貴
手.為首的人握一杆銀槍,三十歲出頭,生得高大魁梧,眉目間英氣逼人。
「兄弟手下的人也是為討一口飯吃,不得不來劫鏢,你若能勝我一招,我和你互不
相擾,如何?
楊三只好用腳把單刀往上一挑,然後接住,笑吟吟地說:請當家的進招!」
兩船靠擾,年輕人持槍向楊三刺來,直取喉頭。楊三一見便知是「鎖喉槍」來了,
而且功力不凡,當槍尖離喉寸許時,猛地用單刀撥開,震得對方虎口劇痛。銀槍急抽准
備變招時,楊三搶先一步換招,一刀劈在他的左臂上,年輕人疼痛難忍,銀槍脫手掉入
湖中,驚慌之余以為左臂砍斷,目光一掃,手臂完好如初,便知楊三用的是刀背,並不
想傷殘他。立即拱手施禮:「楊三鏢頭,早聞大名,今日一見,果是俠肝義膽。」
楊三連忙回禮:當家的,我一時失手,還望海涵!」
「今後凡插吉成鏢局鏢旗的船過此,我一律放行。在下風雲龍,後會有期!」
大木船回舵,箭似的遠去了。
按江湖規矩,只准劫鏢人問護鏢人姓名,風雲龍自報家門,可見心誠意篤。
楊三熱淚盈眶。
楊三有時也出遠門,比如去甘肅、青海,是應去那裡採購犀牛角、藏紅花、牛黃之
類貴重藥物的藥商所請,護送藥商及所攜大量現款。有一回在一條荒僻的路上,忽然成
梅花瓣狀擺開五張八仙桌,每張桌上放一個五百來斤的大石鎖。楊三忙讓其他人退後,
持刀走到桌子中間,高喊了一聲:「朋友,楊三獻醜了!他把刀猛地插入石鎖底下,然
後輕輕一挑,石鎖便飛到幾丈開外,再將其它石鎖一一挑開,這臂力好生了得!接著,
身子下蹲,一個大掃腿,將五張桌子踢開。楊三朝四面分別拱拱手,說:「多謝兄弟讓
道,來日再謝。」便領著人從從容容往前走去,竟再無人為難。
在沒有人「請鏢」的日子裡,楊三便到棋社去下圍棋消遣。棋社與鏢局只數步之遙,
楊三大敞著鏢局的門,鎖是不必落的。小偷毛賊急眼了也不會去他那裡,那不是自找難
受嗎?
這一年年景不大好,秋收後,城裡的糧行糧價不但沒有落下去,反而上漲了,而且
漲價的大米還供應不充足。
這對於楊三來說,並無多大影響,一個人能吃多少糧食呢。
楊三依舊有閒心思下棋。
他下棋是打過童子功的,還讀過不少棋譜,比如晉人所寫的<圍棋勢>,有些定式他
爛熟於心,但又不為棋譜所固,能有所穎悟。古人的「金井欄」一式,所變化出來的」
鎮神頭」、「倒垂蓮」、「空花角」、「立仁角」、「背綽角」、「蓮花角」、「大角
圖」、「小角圖」、「捲簾勢」、「鈦網勢」、「破連三拆」……都能運用自如,而自
成一格。他往往在下棋中,體會出與武術相通的地方,他最讚賞的是「得意忘形」的境
界,什麼定式、招數,參透此中意味後,是要丟開「形」的,然後進入一種無技巧的化
工之境,這才是緊要的,否則難有造就。城中每年中秋前後都有棋賽,賽出頭二三名,
稱之為「棋狀元」、「棋榜眼」、「棋探花」。但楊三從不參加,何必去爭這個高低呢,
他的職業是護鏢,護鏢需要一身好武功,他想的就是怎麼走好每趟鏢。
這天他正跟一個老者下棋,已下到收官子的緊要關頭,突然城中最大的茂豐糧行老
板朱啟人找到棋社來了。
朱啟人很胖很矮,芽著藍錦緞長褂,戴著一頂黑緞瓜皮帽,很富態的樣子。
他走到棋桌邊來,說:「楊鏢頭,敝行要勞你大駕,走一趟鏢。」
楊三忙站起來回禮,說:「往哪裡走鏢?」
「運一批糧食去貴州。」
「哦,聽說那地方今年年景很差,這趟買賣朱老闆要發大財了。」
「借你吉言,有你楊鏢頭護鏢,一路好平平安安。」
楊三隨即往棋盤上掃了幾眼,飛快地「點目」,他執黑,貼子之外,還餘一目。便
對老者說:「你老人家高手,楊三輸了。」
老者說:「還沒點目呢。」
「不必點了,我輸了。」
說完輕輕將棋子抹亂。
老者以為真的贏了,顯得很高興。
楊三對朱啟人說:「請到敝局去簽個約吧,如何?」
朱老闆笑著悅:「好吧。其實不簽約也沒有關係,你幾時失過鏢呢?」
茂豐糧行此次出行的有二十多輛馬車,馬車和趕車的都是車馬行雇請的,裝運著幾
萬斤上等白米。糧行隨行的只有一個賬房和一個夥計。出發的前一天傍晚,朱啟人在
「洞庭春」酒樓設宴,宴請楊三。作陪的有車馬行的老闆、糧行隨行的賬房和夥計。酒
宴很豐盛,喝的是茅臺酒。酒過三巡,朱啟人說:「楊鏢頭,你一個人護鏢是否要別的
鏢局配幾個助手?」楊三微微一笑:「我向來獨來獨往,不用什麼助手的,」朱啟人說:
「糧隊所經的地方是邵陽、懷化、湘西那一帶民風強悍……」楊三說:「我知道,失鏢
了,我楊三賠償。」朱啟人說:「這就好。這就好。」
第二天一早出發時,楊三騎一匹高大的白馬,挎一口單刀。除所帶簡單衣物外,還
有一副圍棋子,是雲子,就放在賬房和夥計乘坐的馬車上。楊三騎馬在前面開路,「吉
成鏢局」的鏢旗插在第一輛馬車上,在風揚起的塵霧中,自矜地飄動著。
一般的護鏢人出行前,都喜歡到廟裡許個願;或到卦攤上蔔個卦,以卜凶吉。楊三
沒有這個習慣,去亦去,歸亦歸,都不當回事。按規矩,在護鏢時間裡,行止起宿皆由
鏢頭說了算。一進入邵陽境內,楊三便採取遲行早宿的辦法,只在中間加快速度。每當
在客棧宿下,他洗漱罷了,便在房中擺開棋盤,左手執黑右手執白地大戰一番。到夜深
了,再去看看糧車及馬匹,然後才回房歇息。歇時把單刀放在枕邊,以防不測。一路無
事,漸漸地進入湘西。楊三的神經也暗地緊張起來,湘西素來匪患連綿,連政府也莫可
奈何。
這一天傍晚,他們在一家車馬大店安歇下來。陽光金紅金紅的,斜到大院裡來,到
處飄嫋驢馬的腥騷氣。遠處,青山如黛,又險又奇。楊三吃過飯,洗過澡,便回到房中。
天色暗了下來,他點燃桌上的桐油燈,擺開棋盤,忽聽見隔壁房裡有棋子落桌的脆響,
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寂寞感。要是有個人下下棋,多好,他忍不住走出門,來到隔壁房間
的門前。房門敞開著,果然是一個穿長杉的很文弱的中年人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神情十
分專注。楊三咳了一聲,那人抬起頭來,問,「先生找人?」楊三在光影中看到的是一
張白淨的臉,雙目有神,便說:「冒昧冒昧我就住在隔壁,聽見有棋子的聲音,便過來
看看。」
那人忙起身讓座,說:「先生定是一個弈人,旅途相逢,何不來手談一局?」
楊三飛快地掃了一眼房間,說:「正好來請教。我叫楊三,是湘潭吉成鏢局的,押
鏢路過這裡。」
那人說:「鏢局?啊,我聽說過,我是個教書匠,叫沙風裡,回貴州老家去的。長
夜漫漫,在這裡擺棋消磨時間哩。」
於是,他們坐下來,一邊聊天一邊下棋。一開局楊三便知對方棋藝不錯,而且著著
不露風色,卻很有威懾力。到結束時,一點目,楊三僅勝四分之一目!
沙風裡說:「先生棋高一著,佩服,佩服。」
楊三說:「先生棋藝不俗。有幾處地方,你下得妙極了,先生下棋多少年了?」
「愛好而已,六歲時父親教下棋,算起來己三十幾個年頭了。」
第二局下到子夜時方鳴鑼收兵,沙風裡獲勝。
楊三下棋從沒有過這樣過癮,宛如喝了一壺老酒,心都醉了。
他們不下棋了,開始專意地喝茶聊天。
「沙先生回老家掙親?」
「是的。今年家鄉年景很壞,很多田地因久旱無雨,顆粒不收,而糧價飛漲,老百
姓叫苦連天,有些地方竟出現食人肉的慘景。」
「老百姓怎麼活啊!」楊三歎息道。
沙風裡說:「政府雖有一點賑災糧,都被一些貪官層層克扣,老百姓只有望天叫冤。」
楊三說:「者百姓走投無路,只有冒死犯法了!」
沙風裡說:「先生所押何嫖?」
「大米。」
「這大米老百姓如何買得起,簡直是粒粒珠璣,享用的只是富豪闊佬,唉。」
一直聊到雞叫三遍,楊三才戀戀不捨揖別回房。
第二天出發時,沙風裡也雇了一匹馬和一個馬夫,和楊三並排而行。沙風裡除一個
小藤箱外,別無他物,是一個很清貧的教書匠,沙風裡說:「我回老家去,想傍先生起
止,有個安全感,不知先生可否同意?」
楊三說,「可聊天,可下棋,豈不快活,只管一起行宿。」
糧行的賬房曾暗地裡告誡楊三,別讓生人同行。以免出事,楊三一笑曰「他一個書
生,防他做什麼?」
一連六七日,沙風裡和楊三同起同落,聊天、下棋,竟如兄弟一般。沙風裡到底是
讀書人,常常縱論國事,慷慨激昂,這一點令楊三很是感動,心想,他一個窮教書匠,
居然心系家園,憂民於水火之中,實在是大大夫之舉。
車馬隊進入了貴州境內。「沙風裡明日將走另一條路,要與楊三分手了。夜裡,當
楊三來房中下棋時,沙風裡沒有擺棋盤、備棋子,卻擺硯磨墨,然後鋪開一張宣紙,對
楊三說:「楊先生,同行幾日也是一種緣分,我想寫一個條幅贈你,以作留念。」
楊三說:「太好了,太好了。」
沙風裡略略沉思片刻,便用漂亮的行書寫下一首七絕:「橫刀江海世人知,幾日紋
怦並酒厄,最憶鏢師情言重,可憐野老倒懸時。」題款為:「湘黔旅次逢吉成鏢局之楊
三先生,別時乃贈此詩。」
這一夜,他們沒有下棋,一直聊到東方破曉,然後沙風裡拱手揖別楊三,跨馬飄然
而去。
楊三望著漸小漸遝的影子,很是惆悵。
一進入貴州境內,果然到處淒淒修修,村墟不見炊煙,路邊橫著餓浮,逃荒的人一
撥一撥在眼前經過。楊三始信沙風裡所說並非虛言,心遂惻然。
這天午後,行至一個荒僻處,忽然塵土飛揚,從一個山谷中竄出一彪人馬。楊三一
看不好,忙令車馬停下,勒馬一看四面山上,隱隱有人馬蠕動,便抽出單刀,準備拼殺,
趕車人及賬房、夥計,個個臉白如紙,瑟瑟發抖。
領頭的是個連鬢胡大漢,雙手握一把單刀,他高喊道:「楊鏢頭,請留下糧車!」
楊三說,「朋友,我也是受人之托,護鏢為生,請借一條路,以後再重重致謝。」
連鬢胡說:「我們之所以劫糧,實不為己,請留下糧車,可以活一方百姓的性命。」
楊三說:「如果是我的糧食,你儘管取去。只是鏢行有規矩,主動丟鏢,罪同叛逆,
楊三不願壞一世之英名,除非你把我置於死地。」
連鬢胡說:「楊鏢頭,那就失敬了。」
說畢,舞著單刀劈了過來,楊三忙用單刀撩開。撩開時,楊三覺得分量不輕,知道
對手也非等閒之輩。三五回合後,又有幾人圍將上來,或槍或錘或劍,真正是蹄聲如鼓,
寒光如瀑。這幾個人一邊圍著楊三,一邊策馬往後退;楊三既無法脫身,又不忍用絕招
傷他人性命,故一時難以取勝。在這一時刻,他想起了下圍棋的「引征」。
離糧車越來越遠了。
在一個山的拐彎處,突然聽見有人高喊:「眾弟兄且停手。」隨著喊聲,一馬飛來,
跨在馬上的竟是沙風裡!他依舊是長衫、布鞋,兩手空空。
「楊先生,我們又相見了。」
楊三一愣,突然憤怒起來:「想不到是你,你原來是綠林中人!」
沙風裡笑著說:「不,我以前真是個教書匠。」
「你跟著我,就是為了這些糧食?」
「正是。楊先生,這一方百姓已餓死不少了,就等它救命。」
楊三冷笑一聲:「我不相信!你們得了糧食,又去賣高價!我不相信!再說我從未
失過鏢,豈能毀身譽於一旦?」
沙風裡正色道:「你若讓出糧車,可教百姓于不死,是大恩大德,怎麼只想著自己
的聲譽?」
楊三低下了頭。
「楊先生如果不相信我,我可以舍此性命,以彰心跡。」
說完,從懷中抽出匕首。
「慢!」楊三痛苦地大喊一聲。
沙風裡說:「楊先生留下糧車,如不好回去覆命,請留下來,和我們一起殺富濟貧。」
「不。不是不敢,是不能。我若如此,則敗了整個鏢行的規矩,在後誰還敢『請鏢』!
我……我只求你們幾件事,糧食留下後,請莫傷趕車人及賬房、夥計的性命,並打發些
盤纏,讓他們安然回湘潭;我的屍首不必搬回去,就在此安葬吧。」
楊三說完,猛橫刀於頸,使勁一抹,血光飛濺,遂倒下馬來。
沙風裡翻身下馬,撲了過去,大哭道:「楊先生,楊先生,我不陪你去,豈不令世
人笑話。」遂將匕首猛插心口,狠狠一絞,然後和楊三並排而躺。
殘陽如血。
隨車來的一行人被安然遣返。
糧食分給了附近的饑民。
山頭上凸起兩座墳頭,兩塊碑石上分刻著「沙風裡先生之墓」和「楊三先生之墓」,
楊三墓碑的背面還刻上了沙風裡贈楊三的絕句。
古城一時譁然,楊三居然「失鏢」楊三居然被強人殺死!鏢行同業開了個公祭大會,
隆重地祭奠這位護鏢而死的英雄。
鏢行的生意依舊如昔。
只有朱啟人好些日子展不開眉頭,儘管吉成鏢局這份產業歸了他作賠償之用,但他
失去的是更多的進益。他常自語:「楊鏢頭這樣好的武藝,怎麼會『失鏢』呢?幾萬斤
雪白雪白的大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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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聶鑫森,男,1948年生,湖南湘潭人。曾就讀于魯迅文學院和北大中
文系,出版過四十餘部專著。現在湖南株州《株州日報》副刊部工作,中國作家協合會
員。
(刊于<北方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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