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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克斯管
蔣明翰
吳智偉現在是大名人了，隔三差五的就可以在報上看到他的名字。看著他現在
躊躇滿志的樣子，很難想像他當初是因為失戀才走上打假的路子的。而且還是在一
瞬間作出的決定所以，人生的事情真是很難說的，有時候，在一小時內做出的決定
會帶來一生的收穫。當然，也可能要付出一生的代價，誰也說不準。那是幾年前的
事了。當時吳智偉的事業有點不順利，幾次升職的機會都因為頂頭上司的刻意阻撓
而泡湯了。原因是他和許多人一樣認為這位上司是一個沒有本事的人，只是靠拍馬
屁而混到現在的位置的。他們並不認同他是一位領導，當然，這並不是說這位上司
沒有權力，而是說他不能發揮領導的作用。這些說法傳到上司耳朵裡，自然不能討
得他的歡心了。所以，儘管吳智偉是位滿有才幹，也是一個很有幹勁的人，但仍然
是要受到打壓。幸好他在情場上混得還不錯，這是一個安慰。他的女朋友叫劉莉，
一個漂亮的、有個性的女孩子。雖然只有23歲，但懂得怎樣保護自己。也就是說，
如果她發現自己的利益被侵害的話，她會很厲害地要求得到補償的。那天是她的生
日，吳智偉和她約好了一起吃飯慶祝。吃飯前，吳智偉打算買一份禮物送給她。一
份意外的驚喜。他很仔細地跑了許多間大小商店。最後找到了一個專賣店。專賣店
裝璜很華麗，但裡面精美的裝飾品的價錢卻不貴。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吳智偉工作
時間不長，錢不算多。他找到一位長相和善的售貨員，讓她為自己介紹合意的商品。
吳智偉不善於購物，在購物時比較依賴售貨員的介紹。因此，為了讓自己買得放心，
他會挑比較有眼緣的售貨員。這天他找著的是一位相貌可愛的小姑娘，齊肩長的頭
發，一臉單純天真的表情，給人誠實與自然的感覺。吳智偉相信她是不會騙人的，
就請她為自己挑禮物。姑娘熱情地招待他，當她知道吳智偉是在為戀人的生日準備
禮物時，還特意介紹了幾款挺受女孩子歡迎的禮品。不過吳智偉左挑右選的拿不定
主意，他想挑一個最好的。當然，價錢也要合適。那姑娘心腸滿好，見吳智偉還是
決定不下來，就跟他說：「這些裝飾品都很精美，其實我對這裡每一樣禮品都喜歡
的，我也不知道那一樣最好。」這是大實話，很通情達理，沒有勉強他買一個的意
思。憑著這句話，吳智偉決定一定要買下一個。最後，他花一百多塊錢買了一個薩
克斯管造型的裝飾品。這個小擺設由一個底座，一個薩克斯管造型的外殼和一小瓶
子香水鑲嵌起來。那姑娘很欣賞吳智偉的選擇。她含著笑意說：「你很會選嘛。」
受到了表揚，吳智偉表現得很愉快。他高興地回答說：「是嗎。你真覺得好嗎？但
願她也會這麼覺得。」「她當然也會這麼想的。她一定會很喜歡。你瞧，這工藝品
擺在床頭，仿佛聽到你在為她演奏愛情。還有慢慢地飄逸出來的香水，多浪漫。」
這話可是說到吳智偉心裡去了，他是那樣的愛劉莉，只怕自己不夠浪漫，做得不夠
好，不能討得她的歡心。劉莉是個講究的人，對人和事物都有很高要求。有一回他
們去吃飯，那酒家還算是不錯的了，但有一道菜做的不夠好，稍鹹了一些，劉莉就
很不滿意，她叫來部長，要求換菜。那女部長也許是不喜歡她那傲人的態度，有點
不很樂意的樣子。劉莉惱火了。她罵那部長，質問她對待客人的態度。見她們有點
僵持著，吳智偉就勸了她兩句，說這道菜只是鹹了一點，總的來說還可以。但他勸
錯了對象，他幫的該是自己的戀人，而不是勸她息事寧人。結果，他招來劉莉的一
頓臭駡。劉莉氣憤地說，這可不能算。像這種上星級的酒店出產這樣的產品，不是
在賣假貨嗎？她可是有權利要求換的。她還說討厭像他這種怕事的男人。儘管吳智
偉辯解說吵架會弄壞自己的好心情，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將就一下倒也無所謂的，
只要過得開心。不過，劉莉可一點也不開心。事後，吳智偉可要哄了她好久的。因
此，吳智偉再三問那姑娘說：「你認為她一定會喜歡嗎？」「是的。」姑娘肯定地
回答他。「我就很喜歡，你很有眼光。她一定會喜歡的。」買了飾品以後，吳智偉
又去買了一束玫瑰花。然後才去他們約好的酒店，他已經在那裡訂了座。大概十五
分鐘後，王麗敏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打扮得很漂亮，臉上淡淡地塗了一點胭
脂，把吳智偉給美呆了。他直瞪瞪地看著劉莉從酒店門口走到自己的跟前。「你今
天真是太美了。」他由衷地說：「就像天仙一樣。」劉莉微笑著回答：「謝謝。」
吳智偉為自己有這樣漂亮的女朋友而感到自豪。他把玫瑰花遞到劉莉眼前。因為激
動，聲音像是在打顫似的：「生日快樂。」他說。「噢。好漂亮的花。」劉莉那悅
耳的聲音在空氣中悠揚地飄著。她很高興。她喜歡一切漂亮的東西。吳智偉陶醉了。
他是多麼喜歡聽她的聲音呀。她是多麼好的一位姑娘。那個男人不夢想有這麼一位
女朋友？這於他可不是夢想。這可是真實的存在。他們的愛是真實的。他們的親吻
是真實的。他們輕輕的相擁也是真實的。他充滿愛意地盯著她的臉，心裡想：這一
切可都是真實的呀。「你閉上眼睛。」他溫柔地對劉莉說。「什麼？」「你先閉上
眼睛。」「好吧。」劉莉順從地閉上了眼睛。吳智偉悄悄地把包紮得美侖美奐的禮
品放在劉莉的鼻子底下，然後說：「好了。」劉莉睜開眼睛，見到一個方方的盒子
擺在面前，盒子被一張美麗的塑料包裝紙包裝好了，還用一條寬寬的紅色綢帶紮著，
結成一隻蝴蝶。「這是什麼？」劉莉喜歡那只美麗的蝴蝶呢。「你拆開看不就知道
了嗎？」「讓我想想。」劉莉合著手想了一下：「不過，還是不要說出來吧。」如
果說得不准豈不掃興？劉莉最看重自己的心情。心情不好，幹什麼事都沒勁。她明
白吳智偉很看重她的一切，她明白如果她猜得不准，吳智偉就會誤以為是自己做了
不合她心意的事情。這對吳智偉可是有壓力的。今天是她的生日，劉莉打心眼裡希
望他們倆人都是輕輕鬆松、歡歡喜喜地度過。所以，她覺得還是直接把那綢帶蝴蝶
解開好。當那漂亮的小薩克斯管展現在劉莉眼前的時候，她就像小孩子那樣高興得
叫了起來：「好漂亮哦。好漂亮哦。這是多麼叫人喜歡的小東西？真叫人喜歡呢。
謝謝你啦智偉。」她小心地把它從盒子裡拿出來，擺在桌子上面。看著她那高興的
樣子，吳智偉心裡甜滋滋的。他想，幸好聽了那姑娘的話，不然，又怎麼會看到她
這麼高興的樣子？瞧她這麼開心的樣子，這禮物再貴一點也無所謂呀。「這裡可以
把它拿出來，這樣，如果香水用完了，可以換。如果你不想用香水，就不打開香水
瓶蓋。」吳智偉因劉莉的高興而高興，他把那姑娘說的話全部跟劉莉重複了一遍。
劉莉按著他的介紹把香水瓶拆下來，放在手上把玩。她是一個漂亮姑娘，當然不會
只有一個男孩喜歡。而每一個男孩，都有他獨自的特點。吳智偉的特點就是性格純
良，有正義感。當然，作為情人來說，這是不夠的。這也是劉莉無法在她眾多的追
求者中立即作出選擇的一個原因。吳智偉算是個有思想的文化人，和吳智偉在一起，
劉莉有一種覺得自己滿有品位的感覺。但也正因為是這樣的人，吳智偉身上也自然
有了文化人所固有的文雅柔弱的天性，這卻是劉莉不那麼喜歡的。她更喜歡有力量
感的男人，這樣的人讓她覺得更安全些。但這樣的人往往又會有些粗野，這同樣是
劉莉所不喜歡的。做人有時就是這樣矛盾了。到了上菜的時候，為了騰出地方，劉
莉趕緊把那可愛的小禮物放好。她按著吳智偉說的方法做，但是卻沒能把香水瓶放
好。「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不能放好的？」她問吳智偉說。「這怎麼可能？你們這
些嬌嬌女，還真成問題呢。拿來過給我。」吳智偉滿自傲地說。可他發現，按那姑
娘所說的去做，還真不能把香水瓶子放好。「怪了，怎麼真的是不能放好呢。我明
明試過的。」吳智偉有點心急地擺弄了一陣子，還是沒有能夠弄好。只見他急得鼻
尖上都冒出汗珠來了。劉莉說：「先別管它，吃完飯再說吧。」她不是一個有耐性
的人。但這樣一份重要禮物，剛送到心上人手上就壞了，實在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吳智偉心裡滿沉重的，他擔心這是一個不詳的預兆，所以，整個晚餐時間裡都很不
自然，臉上的笑容總有一點牽強，輕鬆不起來。他本來是個怕麻煩的人，但這一次
他可不能怕了。否則，劉莉是真的要惱火了。吃過了飯，吳智偉雖然心急，但仍是
輕輕握著劉莉的手，儘量有條不紊地走去那家專賣店。他的想法是換回一個好的，
別讓劉莉誤以為他不在乎送給她的東西是好是壞。以那姑娘剛才的態度，他認為這
不應當是件困難事情。但找到那姑娘以後，吳智偉卻發現事情原來並不那麼容易。
那姑娘還是以同樣態度良好地接待他，但卻不想為他換過一個。無論他們怎麼解釋，
她總覺得是他們自己不小心弄壞的。她告訴他們，她們這一家店子賣的是世界名牌。
吳智偉和氣地提醒她，名牌也不會有百分之一百的保證，這是規律，所以，名牌貨
更應該注重售後服務。他們叫來了部長，希望她能主持一下公道。但部長就像那姑
娘一樣，臉含著微笑對他們說，她們不負責顧客自己弄壞的產品。把劉莉氣得臉色
都變了。她叫喊著說：「你們這哪裡是名牌店子，你們這裡是專賣假貨的黑店。」
她們這種說法，無疑是在諷刺她是一個粗魯的人，不懂得愛惜精美的東西。她當然
不是這樣一種人。劉莉一生氣，吳智偉就有點矇了。「你們怎麼能夠這樣不負責任？
事實上是你們的商品質量有問題，你們應該負責的。你不是跟我說，如果有不滿意
可以拿回來換的嗎？難道你說的是假話，是哄人的嗎？」他對那姑娘說，他多麼渴
望她們能夠改變主意。但她們不正面回答他的質問，只是說，這是他們自己弄壞的，
所以，店裡不負責。「就這麼弄一下就壞，這是什麼名牌，是什麼質量嘛。我當時
來買都沒跟你們講價錢，就是希望在質量上有保障。」但她們死活不肯換。「你跟
她們說這些廢話幹嗎呢？她們賺的是黑錢。跟她們是沒道理可講的了。我們走吧。」
劉莉氣憤地對吳智巧偉說，然後扭頭就往外走了。在這個時候，她實在不願看到吳
智偉那麼文雅地要跟她們講道理，她更希望看到他臭駡她們一頓，好出出氣。看到
劉莉走，吳智偉急忙撿起放在飾櫃上的那只薩克斯管就追了出去。「真不好意思，
惹你生氣了。我沒想到她們會這樣不講理。」劉莉氣鼓鼓的聲不吭。「明天我另外
買過一件好給你好嗎？」禮物是心意的表現，另外再買當然不是不行，然而，事過
境遷，意義就不相同了。收禮物的人也不會那麼高興了。但禮物還是小事，劉莉心
裡，現在想著的是他們將來的事情。她並不認為吳智偉水是一個滿好的人。但他們
可能不是那麼相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會有一些不太如意的事情發生。也許這
就是天意。幾天後，吳智偉另外買了一件漂亮的工藝品，這一次是在大商場裡買的，
價錢當然不便宜。他約劉莉相會，想把禮物送給她。可劉莉卻推說工作太忙，抽不
出時間來。吳智偉明白她還沒有氣完，也不好太勉強她。等了幾天，估計她該消了
氣的時候，吳智偉又再約她，但她還是推說工作太忙，想休息一下。大概過了差不
多一個月吧，吳智偉再去約她的時候劉莉就很坦白地告訴他說，她覺得他是一個很
好的人，但他們之間不合適，要求和他結束戀愛關係。吳智偉就這樣失戀了，這事
成為他一生的痛。在開始那幾個月，他幾乎要挺不下去了。他糾纏過她，想過要自
殺。相對於他的體格的力量，他的意志還是堅強一些。他想了許多方法來宣洩自己
的痛苦。但是，他所遇到的不僅是失戀的痛苦，還有工作上的失意。最後，也是一
件碰巧的事，他的一個老同學在百貨商場裡買了一件假貨，後來利用法律手段為自
己爭回了利益。在一個同學聚會上，他把自己的奇遇說了出來，讓吳智偉很受啟發。
他太痛恨那些假東西了，它們害他失去了快樂。給賣假的那些商家一些痛苦實在是
一件公道事，有助於重建社會信用。因此，他決定把這作為自己的專業來幹。他和
朋友合計了一下，共同出資成立了一家打假公司，利用法律手段打擊賣假行徑。如
今，他們的公司成了一間聞名全國的公司。每個來找他們協助追討損失的客人，在
吳智偉的辦公室裡，都可以在一個顯眼的地方看到一個飾櫃，櫃子裡擺放著一個散
了架的薩克斯管和一小瓶香水，他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都明白，這一定是一件
有著很重要意義的物品。至少，這樣拆開來放是有特別含義的，也許與風水有關。
誰也不會想到，這是吳智偉心裡永遠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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