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種菜 張真 十五歲那年,隨父母下了鄉。當時正是冰天雪地,北風刮得猛。 我剛剛認識了隊長大叔,便嚷著我們家的菜地分到哪裡了?隊長大叔被問得不 耐煩,抄著手說:得得,我帶著你去看,這大冷的天,你著什麼急?哇!菜地真大, 就在村頭的公路邊,地的另一邊是片防風林,地中央還有一眼用鐵鍊子帶動的水井。 隊長大叔抹著鼻涕說:走走走,地也跑不了的,這鬼天氣有熱炕頭不坐,跑到 外面挨哪門子凍。我不情願地回到了家,在炕頭找出紙和筆,便畫開了。媽說你弄 什麼呢?我說菜地啊,開春要種菜,我給你們種,到時候你就等著吃新鮮菜吧。媽 聽後笑笑。 春天來了,鄉親們都開始了春耕,我也學著人家的樣子在自家的菜地裡忙了起 來。看到人家都用耙子平整池子,我便去向隊長大叔借,隊長大叔說行了還是我同 你一道去吧。來到地頭,他把鞋子脫了下來,兩手伸開吐兩口唾沫,操起耙子就幹 了起來。我也學著他的樣子,伸開兩手吐了兩口,然後是兩手攥空拳站在那。 兩個池子很快就初具規模。隊長大叔也幹累了,走到井沿兒上坐下來。我拿起 工具,也學著幹了起來,隊長大叔說:池子要平,要不一灌水就糟了。得學會吊線 兒,讓池子兩頭水平才可以。我明白這是精細活,便很認真地用耙子在池子裡撓來 撓去,不時還蹲下身從一邊瞄著另一邊,半天也沒有弄好一個池子。隊長大叔看不 慣,操著濃重的遼西嗓音道:你小子嚴縫那?李木匠打櫃也沒你這麼難,一邊呆著, 打個池子趕上繡花了。說罷搶過我手中的工具幹了起來。 媽到村頭喊吃晌飯。在酒桌上,隊長大叔拍著我腦袋對爸說:這小子中,現在 雖說是小牛犢捉家雀兒,心靈身子笨,但准會出息個莊稼把式。我嘴一撇,肚裡合 計:老牛犢要捉家雀該怎麼辦?怕是心笨身子也不靈。嘴卻沒敢說出聲。 我問地裡種什麼好?隊長大叔如數家珍:頭伏蘿蔔二伏菜三伏種蕎麥。我說我 不種蘿蔔不種蕎麥,只種菜,還不能全種大白菜;你那都是大地裡的活兒,我家園 子裡難道不種西紅柿、茄子、土豆、香菜嗎!隊長大叔嘴巴動了半天,冒出一句: 你小子真貧! 我摸出藍圖,把每個池子都標上號,並且讓裡面都「長」上了我要種的蔬菜。 我喜歡香菜,便滿滿地種了兩池子,天天放學後為它澆水,恨不得拔苗助長。看它 長到三寸高,還不捨得吃,有時在媽的再三催促下才拔下一點點,每天聞到濃濃的 香氣便陶醉了。終於有一天,隊長大叔路過園子時向我發出最後通牒:香菜老了, 再不趕快吃就得「秸杆還田」。我一聽也有點懵,便拔下來幾棵用水沖淨吃起來。 真香!不僅是它本身就有的香氣,還在於是我的勞動所獲,索性吃個夠。後來,你 會想像出,我一連幾個月不再想香菜吃,一聞到香菜的味兒就反胃。可奇怪的是, 若干年過後,回憶起許多往事,記憶最深,最不能忘懷的還是第一次怎麼種菜。每 當想到種菜,香菜的氣味便從遠遠的地方飄來,讓我如醉如癡……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