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林玉梅 張 夏日,劉越到證交所去存錢,在那裡碰見一張熟臉。對方只顧抬頭看股價屏 幕,目不轉睛,沒注意他。劉越先去櫃檯把錢存了,然後過來碰了碰那人的肩膀— —因為叫不出名字。那人轉過頭來,也認出了他,臉上露出白亮的笑容,說:「是 你啊。」劉越點點頭。那人問:「你也做股票? 票?「劉越說:」我不做,是替我媽來存點錢。「那人說:」怪不得,沒在這 兒見過你。「 「那你是老股民?」劉越就問。那人笑,說:「股票是一直買的,但資金很小, 不好和人家比。你媽叫你買什麼?」劉越好像被提醒了,一邊抬頭看屏幕,一邊說 :「上海汽車,她叫我在十三元里面買。」那人說:「買上海汽車啊?是不是有什 麼消息?」 劉越就說:「我媽在外地打電話給我說,這只股票今年要衝十八元。」 但股價已在十三元上面,劉越就沒買。他和那人站了一會兒,回頭說要請那人 去喝茶。那人顯得有點吃驚,忙說:「不要。」劉越熱忱相邀:「好多年沒見了, 一起去坐坐。」 那人就也沒再推辭。 劉越就出證交所,帶那人去附近的「紅豆」茶坊。兩人在白天顯得有點冷清的 茶坊裡坐下,要了龍井( 劉越) 和珍珠奶茶( 那人) ,說話前相互笑嘻嘻地看了一 眼。那人問:「還叫得出我名字嗎?」劉越問:「你以前告訴過我嗎?」那人說: 「當然告訴過。」劉越說:「可能。我以前沒叫過你名字,所以沒有印象。」那人 說:「我叫林玉梅,記得嗎?」劉越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說:「是的。不過你的 臉我印象很深,所以剛才一眼就看見了。」那人問:「是不是老了?」劉越頓了一 下,說:要和十年前比嗎?「 原來,這個林玉梅是劉越過去在徐鎮教書時認識的。劉越結婚前一直住宿在學 校,週末回家,他常在車站碰見一個當地女孩,就是林玉梅,當時才十八九歲。那 是鄉下一個小車站,來往乘客很少,碰見她多了,就有點注意。有時,星期一早晨 劉越在回學校的車上也碰見她,下車後,他們還要同走一段路。有一次,他們相互 點了點頭,就算認識了,以後再碰到有時就有交談。劉越知道了,這個女孩在城裡 一家工廠做工,在她上夜班時,他就有可能在傍晚的車站、或者在早晨的車上碰見 她。劉越還知道她家住在附近一個村莊裡,他甚至還從車站望見了她家的房子,一 幢掩映在水杉樹後的當地農村常見的二層樓房。他們的交談很平淡,無非是劉越問 一些她的情況。關於這件事後來經常浮現在劉越眼前的是當時一些不可思議的情景。 比方,如前所述,如果劉越在早晨的車上碰見她,下車後他們要同走一段路, 然後,林玉梅拐入一條岔道 .不知是在哪一天,劉越和她分道後,一邊走一邊又回 頭看她,而她也在這時又回過頭來,於是兩人又相視一笑。由於兩條道之間的直角 是田野,因此他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這件事,直到相互看不見。他們當時好 像一至兩星期會這樣碰到一次,於是以後每次分道時都重複這一幕。這種頻頻回首 的情景對於他們顯然有點不倫不類,他們自己也心知肚明。這段時間有幾年,其間 劉越結了婚,林玉梅也有男朋友了。 劉越常能在早晨回學校的車上碰見林玉梅( 如果她上夜班的話) ,這顯然是因 為他有意和林玉梅坐同班車。如果在氣候暖熱的日子,林玉梅下班後在廠裡洗過澡, 這時披在肩頭的頭髮還是潮的,散發著一股「白麗」香皂味兒。林玉梅是「單鳳眼」 顯得有點小,不過她皮膚細白,腰身苗條,用一般的眼光來看,她長得有點像 嬌弱纖巧的城裡女孩。同樣劉越回家時,如果是林玉梅上夜班,他也每次算好時間, 和她坐同班車。他在車站朝村裡望著,到她出現。車站上常是他們兩個人。當公交 車誤點時,他們有可能等很久。站牌旁有一間供候車者用的水泥房,本是村裡的 「實事工程」,但有村民把它四壁的水泥板一塊一塊撬走了。有好幾次,劉越在裡 面說話時想把手放在林玉梅肩上。這件事似乎想得容易,但事實並非輕而易舉。 後來,林玉梅也結婚了,婆家在城南鄉,從此就不見了。再後來,劉越也離開 了徐鎮,走馬燈似地換了幾個單位,最後進了報社。這些年,劉越不僅工作變動很 大,而且在個人生活方面,他已經經歷了兩次離婚,眼下是獨身,有一個女朋友, 也可能又要結婚。 從認識林玉梅算起,有十年,和她不見也有七八年。此刻的林玉梅,好像一對 「單鳳眼」比他印象中的大了點,皮膚上有了一層淡淡的雀斑,人要比以前胖點。 林玉梅似乎仍梳著和以前一樣的辮子,和他說話時目光還是和以前一樣閃爍而 平靜地看著他,雖然臉上浮著紅暈,神情靦腆。也還是和以前一樣,他詢問她的情 況,而她很少問他。但有一次她卻忽然說:「最近我看見過你,你和你老婆在一起。」 他問:「什麼時候?」她說:「最近。」又笑,說:「我想和你打招呼,你看 也不看我,和老婆那麼親熱。」他說:「什麼話。」他對此幾乎有點遲鈍。她以為 那個人是他的老婆,應該說還是他的前一個老婆,而實際上只是他現在的女朋友。 大部分時間他問她答,談她的近況。她原來做工的那家紡織廠在兩年前關閉了, 她目前下崗在家,暫時沒再找事做。她孩子還小( 上小學一年級) ,老公三班倒, 家裡需要有人照管。老公在一家效益比較好的工廠上班,月薪兩千五,「夠養活我」, 她說。她在股市裡投了三萬元。每天,她一早起來買菜,做早飯,送女兒上學,然 後回家洗衣服,做好午飯,差不多九點半,到股市去一兩個小時,十一點半去學校 接女兒;下午送走女兒,再去股市兩個小時,回家做晚飯,四點半去學校接女兒回 家。去年她雖然沒有賺到錢,但中了一隻新股。今年賬面上已有贏利,利息也有了。 劉越說:「你倒過得蠻瀟灑。」 她笑,說:「你會覺得這是瀟灑?只不過是自得其樂。」 也許劉越那天會請她吃飯,但她說要去接女兒,中午他們就分手了。走之前他 說希望以後可以給她打電話。她說可以,把電話號碼給了他。她告訴他,上午都可 以給她打電話。她老公做三班,今天是白班,兩天一倒,但上午即使在家,也在睡 覺。當然,可別在九點半以後( 她要去股市 ). 她這麼說時,他看著她,心裡忽然 有點出神,想起了什麼。以前,她也曾這麼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她上三班,今天是 什麼班,兩天一倒,白班什麼時候上班,中班什麼時候上班,等等,臉上帶著一點 孩子氣的表情。 第二天劉越就給林玉梅打了一個電話。當時他在外面跑消息。劉越之所以在換 了許多職業後最終選擇報社,就是因為報社的工作自由度比較大,不局限在辦公室 裡,適合他的個性。 電話通了,是林玉梅,她好像有點意外地說:「你真的給我打電話啊?」「什 麼話,不是說好要給你打電話的。」「當你隨便說說。」「在做什麼?」「在曬衣 服。你呢?」「在外面。」劉越一笑,「老公在睡覺?」「你忘了,昨天我告訴過 你他這兩天上白班?」劉越又笑,說:「你住在哪兒?什麼時候請我到你家去坐坐?」 就好像劉越就在她家門外,林玉梅忙說:「你不要來我家,我家很普通的,不 好和你們家比。」 「比什麼?」劉越說,「我是去看你的。」 「那我請你到我家來,你來嗎?」 「反正我不會請你到我家來。」 「到你家去啊?」好像問題更大,「做什麼?」 「到我家來看碟片。」 「你家有什麼碟片?」 「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看外國片。」 「這太多了,你來了就知道有多麼多。我收藏VCD.」 於是隔了一天的下午,劉越又打電話給林玉梅。她在。劉越問:「你今天不去 股市?」林玉梅答:「我買的股票套牢了,不去了。」劉越說:「倒黴,在家做什 麼?」林玉梅說:「不做什麼。」劉越就說:「那我請你到我家來看碟片。」林玉 梅卻問:「你怎麼知道我現在一個人在家?」劉越說:「你老公今天不是上中班嗎?」 林玉梅一笑,說:「是,你算得很准。」劉越回答:「是你以前教我的。」 不過,劉越沒有想到林玉梅會對他的邀請說不,根本談不上欣然接受。劉越幾 乎已認為這事自己想錯了,這使他好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當他提醒林玉梅是她 前天答應過要到他家來看碟片的,她卻居然賴帳說那是和他開玩笑。不過,劉越仍 舉著話筒,他不是不死心,就是也想對她耍耍無賴,不管林玉梅怎麼對他說不,他 就是不算數。劉越還糾纏不休地詢問她今天改變主意的理由,並對此加以分析,逐 一排除。最後也許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不過,劉越本人還完全蒙在鼓裡, 不知道是自己說了哪一句( 或幾句) 話,在某一刻打動了林玉梅的心,所以當他突 然聽到林玉梅說,「那好,我過來坐一會兒」時,他感到的吃驚不亞於剛才被拒絕 時。在他告訴林玉梅住址時,他的心不由得快跳起來。 約摸過了二十分鐘,門鈴響了,劉越卻還是先從貓眼裡窺視一眼,然後開門。 他看到一個又白又高的林玉梅,就對她說,你好像長高了。林玉梅進門後,忽 然噗嗤一笑,在門邊換下一雙後跟足有十公分高的皮鞋。她站在一間約有十五平方 米的客廳裡,看了看四邊。有兩間房,敞著門的一間是劉越的書房,另一間是臥室。 林玉梅過去看了看書房,說:「到底和我們文盲不一樣 .」 她穿著一件胸口繡花的白襯衫,一條米黃色長褲,在客廳沙發上坐下。劉越拿 來兩罐可樂坐在她旁邊。「你看我做什麼?」她問劉越。劉越臉上掛笑說:「你穿 這件襯衫皮膚更加白。」林玉梅斜了他一眼,說:「你倒蠻會討好女人的。」 林玉梅此時提到了她的來意,她問:「你不是要請我看碟片嗎?」 劉越確有此意,他也確實收藏VCD ,電視機旁的架子上和抽屜裡至少有五百張 以上。但是結果他卻沒有放。起先,他需要確定林玉梅究竟喜歡哪一類的片子。林 玉梅是說她喜歡「外國片」,可是當他告訴她,他收藏的大多數是外國片,包括各 種題材、風格的,古典的和現代的——不是他說大話,「美亞」音像店肯定不如他 全,他的許多好片子她可能聞所未聞,如果要他給她挑一部的話,他都不知道挑哪 一部好,等等——當他煞有介事地告訴林玉梅這些,當他靠在沙發上,望著那些被 他自詡不凡的架子和抽屜,不用過去打開就可以一目了然時,林玉梅卻似乎不以為 然地瞥了一眼,說: 「男人是不是都喜歡看『那種片子』?」好像他們正在談論這個話題。 「什麼片子?」 掉頭看他,「你裝腔。」 「這麼瞭解,你老公很喜歡?」 「……( 未否認) 」 「我可以問你借嗎?」 「胡說八道,你什麼沒有。」 「那你隨便找。」 「幹嘛?」 「你隨便找。」 「相信你啊?」 「你不相信什麼?」 劉越在說「那你隨便找」時,他的一隻手忽然放在林玉梅肩上,好像要請她起 身似的。當他說「你不相信什麼」時,這只手從肩膀上抬起來,手指的背面輕輕碰 了碰林玉梅的臉頰。林玉梅又說:「幹嘛?」不過口氣並不嚴厲,臉上沒有表情。 劉越也又說:「你不相信什麼?」說著他的身體忽然倒在林玉梅身上。林玉梅 的反應是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同時兩手抓住了劉越的手臂。但是她並沒有用力向 外推劉越。當劉越的嘴碰到她的臉頰時,她又發出一聲驚叫,不過她也沒有趕緊把 劉越的嘴推開,只是自己的臉向後仰了一點,被劉越得逞了。這使林玉梅的驚叫顯 得不僅像是她的情緒反應,也像是一種不無誇張的姿態。 於是當劉越吻林玉梅時又把嘴移向她的頸部和從襯衫領口露出來的胸前三角區 時,她又連續發出短促尖銳的驚叫。當劉越的手伸到她的襯衫下時,她又發出一聲 驚叫。每一次都令他感到她的驚愕、緊張、脆弱和敏感,每一次卻都意味著他的得 逞。她的胸口忽然像她的白臉一樣露出來。 當劉越的手伸到她的褲腰時她也發出驚叫,但是卻突然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劉 越不以為然試圖繼續下去時,她毫不猶豫地用力推他。由於雙方力量懸殊,眼看劉 越步步為營,林玉梅節節敗退。但這時林玉梅突然堅決地站起來,擺脫了對方,跑 到門邊,一邊白著臉說「劉越你不要這樣」,一邊迅速整理衣服。她的臉色應該說 是紅白參雜。劉越隨之也站起來,做出鎮靜狀說:「你不坐了?」這麼說像是提醒 了林玉梅,她立刻說:「我要走了。」劉越說:「你還沒看碟片。」林玉梅說: 「我不看了。」她這時好像急著要去趕公共汽車上班。 在林玉梅換鞋時,劉越過去站在她旁邊。林玉梅換鞋後,劉越一臉深情地要和 她擁吻( 道別).林玉梅這回沒有驚叫,但是她說,「劉越不要」,就擋開他開門走 了。 第二天早晨,約八點半,劉越正在電腦前打一篇報社的稿子,門鈴響了。他透 過貓眼看到林玉梅時,幾乎像做夢,腦子裡一片空白。昨天林玉梅走後,劉越對這 件事想過很多,他也一再反省了自己昨天的行為,認為自己舉止的莽撞一定引起了 林玉梅的反感,而這似乎正反映了自己對林玉梅——一個不屬自己生活圈子的女 性——的一種不健康心理。劉越也想到,和自己平常對林玉梅的認識比,似乎林玉 梅一夜間換了個人,顯得性情古怪,不可捉摸,但自己難道不是太自以為是嗎?因 此關於以後和林玉梅的關係,劉越感到目前是不會再去作考慮了。 劉越這麼想,所以當他看到僅僅是昨天態度決絕地走掉的林玉梅,今天卻又不 請自到地出現在他家門口,真是感到匪夷所思。而當他把門打開,下意識地注視了 一眼她身後,看著她面無表情地進來,然後聽見她對自己說,「你不是要問我借碟 片嗎?我帶來了一盤」,這時他真是要驚呆了。劉越經常為報紙寫一些故事,包括 情節曲折的長篇連載,他還與人合作改編過電視連續劇,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眼前這一幕,這令他又驚又喜。真是沒有什麼比這更絕的。原來,自昨天以後,劉 越沮喪的心唯有期待林玉梅主動來找他,只是眼前發生的比他夢想的還要不可思議! 林玉梅就從包裡取出帶來的碟片,放在茶几上。劉越過去給她倒了可樂,然後 拿起碟片看了一下,問:「好看嗎?你看過沒有?」林玉梅說:「沒有,昨天我老 公借回來的。」 劉越就要看碟片。林玉梅不禁問:「你現在要看?」劉越說:「和你一起看。」 林玉梅說:「我不要看。」 說話間畫面出來了,音樂也隨之響起。林玉梅又說:「我不要看。」 也許她沒有想到,這時劉越掉頭看了她一眼,說:「你真的不要看,就關掉。」 對劉越來說也許幾分鐘前還是不可想像的:他關掉影碟機後,忽然像昨天那樣 伸手放在林玉梅肩上,並且也還是用手指的背面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林玉梅的 臉腮也如同昨天那樣一碰即紅,她扭頭問:「幹嘛?」這時劉越臉上掛著微笑,卻 沒有說什麼,忽然逕自靠在林玉梅身上,臉埋在她胸前。劉越的手伸過去就抓住了 林玉梅的褲腰。 林玉梅像昨天那樣發出一聲驚叫,又發出一聲驚叫……但當她站起來時,她的 表情不像昨天那樣驚惶不安。 ……然後重新坐下,林玉梅一邊靠在劉越身上,面含紅暈看了他一眼,一邊說 :「你今天目標很明確。」 「你今天過來不怕碰到我老婆?」劉越卻問。 「怕什麼,如果碰到,就說走錯了。」林玉梅口氣很大。 「我想不到你今天會借我碟片。」他閉上了眼睛說。 「劉越,」她好像愣了一下,「你昨天把我搞得心神不定。」 他們約好第二天下午劉越在證交所附近的郵局門口把碟片還給她。劉越同時還 遞給了她一個小包裝盒,小聲告訴她是送給她的一件禮物,一隻西鐵城女表。 此後他們聯繫也並不多。有一個原因恐怕是劉越未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告訴她。 林玉梅在那次去借他碟片時曾問過她,劉越卻反過來說什麼她還是不知道的好。 這樣每次聯繫都是劉越給她打電話。而自他們第二次在他家見面後,劉越給她打電 話也並不多。對她接到他電話時說他,「怎麼今天想到給我打電話」,「沒忘記我 的電話號碼啊」等,他的解釋是工作太忙,經常在外面跑,採訪、寫稿、應酬等等, 還要拉廣告。當然,他說,隨便給她打個電話還是可以的,但他想給她打電話總要 有多點時間。不錯,劉越每次給她打電話都好像在休假,顯得無所事事,優哉悠哉。 而從他給她打電話的內容來看,不管他已有多久沒和她聯繫,他顯然沒有忘了 她的樣子。當然劉越不必擔心,林玉梅是否有責怪他的意思,她的語氣更像是樂於 在他的表現上「揭露」他一點。相反,當他有空邀請林玉梅到他家來作客而林玉梅 對他不領情時,他卻出人意料地說:「你是不是玩弄我啊?現在要拋棄我?」對他 這麼說,林玉梅則像聽到一個不可理喻的玩笑似地嗤之以鼻。他們的關係就好像信 手拈來,而遠離日常的生活秩序。 其實,劉越幾乎都是「有空」和她見面時才給她打電話,而林玉梅對他的邀請 卻也似乎每次都表現得不領情。通常劉越和她通話後總有這麼一段對話:「你現在 有事嗎?」他問。「沒事 .」「過來坐一會兒?」「不過來。」林玉梅似乎不假思 索。「為什麼?」「沒什麼。」如果劉越不堅持下去( 糾纏不休) ,那麼他的邀請 就被拒絕了。如果劉越像平時在別處那麼敏感,那麼他早就三緘其口,雖然他想到 了上一次見面的情形。當然,那種記憶令他對林玉梅的當下反應驚詫莫名。 關於「上一次」,林玉梅還有過一次不請自到。那是在劉越送她那件禮物後一 星期。林玉梅帶來了一條「熊貓牌」領帶和一隻「金利來」領夾回贈劉越。劉越好 像不好意思接受林玉梅的禮物,對她的到來倒顯得有點拘謹。不過,那次劉越把林 玉梅抱到了臥室的床上。以前這間房的門一直關著,那天林玉梅在裡面發現了一點 問題,她問:「你們家怎麼沒有你老婆的照片?」劉越也許沒有想到,但他編謊說 :「我們家已經搬了,在這兒是我的工作間,我有時還住在這兒。」林玉梅說: 「怪不得碰不到你老婆。」「我老婆有時也住在這兒,上班方便。」劉越還信口開 河。 但大約兩星期後,劉越打電話約林玉梅到他家來時,林玉梅卻毫不猶豫說不來。 劉越愣了一下,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林玉梅卻說沒什麼。劉越再問她為什麼, 林玉梅也還說沒什麼。也許,劉越會以為林玉梅有點故作姿態,或對他很久不給她 打電話不高興,但林玉梅的語氣給他的印象是,她反倒是沒想到接到他的電話似的, 並無準備到他家來。林玉梅的語氣確鑿無疑,這卻更顯得不可捉摸。顯然,劉越對 此感到不合情理,就和她講道理。 「你好像變了。」他向她指出。 「不可能,我本來就是這樣的。」 「上次我們還蠻好的。」似乎以為她忘了。 「上次的事就不要提了。」回答判若兩人。 「你對我有意見?」 「沒有。」 「那為什麼不過來?」 「為什麼要過來?」 「上次不是過來的?」 …… 劉越顯然已有點不由自主。又問:「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請你過來?」他絮絮叨 叨地說:一是他早就說要請林玉梅看碟片,但結果是林玉梅借他片子,他還沒請她 看過,所以想請她過來看一部好片子;二是和她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想看看她。 對此林玉梅無動於衷地回答:「碟片有什麼好看的」;「我有什麼好看的」。 雖然在通話中林玉梅多次講你不要再說了,但她沒有掛斷電話,這使劉越還可 以說下去。但是劉越費盡口舌,巧言令色,林玉梅還是堅持拒絕,不留餘地。 最後,劉越似乎有口無心地說:「難道你不想過來看看我戴著你送我的領帶和 領夾的樣子嗎?」 劉越其實早就想結束了,只是有點下不來台,口氣沮喪而油滑。沒想到這時林 玉梅頓了一下,問:「你現在戴著我送你的領帶嗎?」 「是。」劉越回答。 「真的?好看嗎?」 「你自己過來看。」 「……這我倒要過來看看的。」 就像她接到這個電話時的不尋常反應一樣,這會兒又出人意料地放下電話就過 來了。 劉越當然讓她看到了他戴著她送他的那條領帶,別著「金利來」領夾。劉越還 換上了一件乾淨襯衫和一條新褲子,在她到來之前。林玉梅也戴著劉越送她的那只 西鐵城女表。但大部分時間他們還是赤身裸體地在劉越的床上度過。 以後他們每次見面仍是充滿懸念。每當劉越聽到林玉梅毫無猶豫地拒絕他的邀 請時,他都忍不住想說:一句話,你到底來不來?好像林玉梅故作姿態。但他知道 這是可笑的,要不是自己的原因,林玉梅早就掛斷電話。劉越乾脆承認自己對林玉 梅糾纏不休,這似乎是一種下意識的方式,而不單是因為當他想見林玉梅時不能自 已。劉越也承認,顯然不可因為上次的情景( 不論什麼) ,就自以為林玉梅理所當 然要接受他的下次邀請。當他想和林玉梅見面時,應該想到,林玉梅可能接受他的 邀請的動機,恐怕不會像他懷有的那麼簡單直接。他的邀請每一次都應鄭重其事, 積極耐心,富有想像力,這尤其因為他可以說服她的理由,往往並不事先藏在哪兒, 而是富有一定的創造性。也並不一定要像戴上她送的領帶那樣有意回避兩性關係。 一次,他提到她身上一顆「醒目的黑痣」,但又似乎把左右位置記錯了,這卻 使林玉梅頓生新奇有趣之感,好像就是樂於向他證明他是否記錯了。當然,有時並 不清楚說服她的原因,但這只是說明其中的因素沒有引起注意,如有一次,他提到 十年前常在早班車上碰到她,她的頭髮總是潮潮的,剛洗過,散發著一種當時流行 的「白麗」香皂味兒。後來她要過來時,忽然說:「你記得那時我經常早晨洗頭啊? 不做夜班我也比較習慣早晨洗頭,現在我就剛洗過頭。「的確,他們都還記得 過去的事,但側重點和角度有所不同,也許林玉梅很難忘那些傍晚在家裡仔細梳過 頭打扮好後去車站候車的情形,但劉越卻提到了她在精疲力竭的早晨濕漉漉的頭髮, 這不能不使她精神一振。而林玉梅對往事的態度,有時也出乎劉越的意料。 「當時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找你,你會怎樣?」 「隨便你怎樣。」 「隨便我怎樣?那時我有老婆,你還很小。」 「那有什麼關係?」 「……」 他們這些談話也說明,林玉梅在一再反對和他見面的時候,也並不拒絕和他交 談。而事實也證明,如果他能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她也並不反對和他見面。雖然 見面的內容大同小異,但他卻好像創造了各不相同的奇跡。每次見面劉越都有一種 感覺,好像對林玉梅來說,性愛是一件順理成章、輕而易舉的事,就如同他們在談 到十年前的往事時他問她:「我找你,你會怎樣?」她回答:「隨便你怎樣。」但 前提是他要創造那個「奇跡。過去的事不說了,當現在他似乎做到這一點時,林玉 梅的表現無疑比隨便受他擺佈更為令人興奮。那次,她來看他戴她送他的領帶,劉 越西裝革履,穿戴整齊,她也特意穿了一件新衣服,戴著他送的西鐵城。也許這樣 的情景使劉越顯得有點窘惑,但是,當劉越若即若離地碰了她一下後,她立刻就抬 起屁股坐過來 .她不僅再無須劉越」引導「什麼就主動伏在他懷裡,而且還令劉越 怦然心跳地探下身去把開啟的紅唇放在上面。 林玉梅的身體比她的臉還白得多,比較瘦弱,兩腿纖長,乳房和臀部小巧光亮。 那天,劉越也忘乎所以地把她抱進了臥室。 除了在他家,劉越曾有一次在「大千美食林」和林玉梅偶遇,其情景後來卻令 他難以忘懷。當時劉越有整整一個冬季沒有和林玉梅聯繫,這當然可以解釋為工作 忙亂,以及他和女朋友來往密切。那天中午,劉越採訪了一個單位後,到「大千美 食林」吃牛肉炒麵,他在大堂看到了林玉梅,帶著一個女孩。當時劉越還沒有買籌 碼,他也不知為什麼就掉頭離開了美食林。但林玉梅也已看見了他,他剛走到門外, 林玉梅就跟了出來,在後面喊他。他轉過身,林玉梅正停下笑嘻嘻地看著她,對此 巧遇顯得很驚喜。他也報以一笑,說:「你在這兒吃飯?」林玉梅點頭說:「是, 帶我女兒。」他說:「裡面人太多,我就出來了。」她看了他片刻,眼睛裡含笑, 說:「那你去忙吧。」 大約在這次邂逅後的一星期的一個下午,外面有點下雨,劉越在家裡給林玉梅 打電話。照例是這樣,劉越問: 「你現在有事嗎?」 林玉梅答:「我有什麼事?」 「過來坐一會兒?」 「不過來。」 「為什麼?」 這時林玉梅的回答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她說:「我今天『老朋友』來了。」 以前,無論是劉越說服她過來,還是林玉梅拒絕劉越,他們在電話裡都從未直 接談論過性愛( 如前所言,性愛對林玉梅更像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 ,所以林玉梅 的回答使劉越愣了一下。 但他忽然涎著臉回答:「沒關係,你還有別的辦法。」 「什麼辦法?」 「你知道的。」 林玉梅就停了一下,然後聲音有點不一樣地說:「真的?你以前沒有對我這麼 說過,我很高興 .」 「那你過來。」 還沒想到她立刻就答應了。 劉越就放下電話,馬上整理一下屋子,等她。不料過了二十分鐘,林玉梅又打 來電話說,對不起,她下樓碰到她爸爸來了,所以不好走了。 「那怎麼辦?」劉越問。 「對不起,今天不巧。不過我喜歡聽你這麼說。」 「那怎麼辦?」劉越又重複。 林玉梅不覺一笑,說:「今天找你老婆去。」 劉越雖然難掩失望之情,但林玉梅那天對他說,「不要這樣嘛,好像過了今天 沒有明天,平常只要你有空,見面還是很方便的」,這使他甚覺欣慰。這好像是林 玉梅第一次對他們的關係的表態和承諾,而這也符合他的方式和願望。 劉越根本不可能想到,他們的關係剛好像達成了某種約定,出現了某種令人釋 然的因素,他們此後卻沒有再見過面。 那麼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該是在「美食林」的邂逅。 掛了那個電話後,那天晚上劉越的確去找他女朋友了。 此文還沒談到過劉越的女朋友。從兩人的關係看應該說是他的未婚妻。她叫吳 冬,是當地一個錫劇團的演員。劉越是半年前採訪那個劇團時認識她的。吳冬也離 過婚。事實上吳冬的婚姻很短,只有一年,離婚原因據傳是她的前夫( 一個小兒科 醫生) 懷疑她有「不檢行為」。不知是否因為受到這場婚姻的刺激,後來吳冬一直 獨身,而且這期間( 已有五年) 沒和任何男人有來往。在舞臺上吳冬是一個十分活 躍的角色,表演天分很高,但是生活中的她性格內向,不善言詞。在舞臺上吳冬演 過很多角色,上至公主小姐,下至民女怨婦,演什麼都維妙維肖,與此相比舞臺下 的她則顯得有點呆呆的,似乎總是一張面孔,一種表情,一個姿勢,好像她對自己 反而不習慣,而別人對她也望而止步。吳冬也許讓人覺得是個演戲狂,對戲外的事 物反應冷淡,漫不經心。其實,天性溫和、拘謹的吳冬,在脫離舞臺和臺詞時,就 常常認准一些簡單的原則行事 .如果說,劉越在那天採訪時對她一見鍾情的話,那 麼他從一開始就採取了正確的方式,這使他和她顯得格外投緣。那天,劉越採訪了 劇團領導和幾個主要演員,在採訪吳冬時,吳冬還在排練,身著戲裝,當晚劉越就 看了她的演出。起初,劉越和吳冬聯繫時,每次都是為了去看她的演出。一次他還 去華安鎮看劇團首演的一個新戲。當時劉越在電話裡和吳冬談論的都和演戲有關。 甚至在看過吳冬的幾次演出後,對她瞭解不少,相互亦已有不言而喻的默契, 但劉越接觸的還全是身著各種戲裝的她。 當他和她第一次單獨見面時,他幾乎不認識她,只是熟悉她的眼神。 吳冬對劉越的吸引,劉越離了兩次婚還準備結第三次婚,與其說是由於吳冬戲 唱得好,或者說是由於吳冬身材悅人,不如說正是由於吳冬身上那種非現實性因素。 且不論劉越的兩任前妻對劉越作何評價,劉越認為她們最不能令他忍受的都是 結婚後的變化。這甚至已成為他對女人的一個普遍看法。而在他看來,女人似乎臨 近三十歲時就要開始發生這種變化。他認識吳冬時,吳冬已29歲,結過婚,但她給 他完全不同的感覺,吳冬似乎過著一種神秘的、非凡的生活,似乎擁有一個不可接 近的內心。劉越知道她29歲時有點吃驚。不過,也許應該說,劉越對在舞臺上身著 戲裝、容光煥發、儀態萬方的吳冬感受到的,更是一種形象的虛幻性和純粹性,這 令劉越總要對她的年齡感到驚詫莫名的,即使29歲對吳冬真是恰如其分。 吳冬和劉越來往後,劉越注意到她的行為舉止確有一些出人意料、不同尋常之 處。如她的耐心,每次都是劉越約她,如果劉越有一段日子沒和她聯繫,時間很長 她也不會來「打擾」他,下次見面時也不會擺架子或埋怨他,好像本來就是這樣。 她對劉越身上一些有時連他自己都為之不安的欠缺和問題,卻好像視而不見, 而她對自己的非常之處,也好像處之泰然。最特別的是吳冬對性關係的態度。劉越 第一次約她出來,是請她去市區萬體館看香港歌星的演唱會,事後,劉越陪她逛夜 街時,吳冬的一隻手就好像很自然地伸進了他的臂彎。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接觸。劉 越第二次約她是請她吃飯,那天中午,劉越在她單位對面的路邊等她,她和幾個女 同事一塊出來,吳冬穿著一身緊身裝,黑色的褲子和金黃色上衣,看到他後和同事 搖搖手就朝他這兒走來。他們並肩走時,吳冬的手又挽住了他。當時劉越的第一個 感覺是她的幾個同事可能在身後看著他們,他的手臂不由得有點僵硬。當然這並不 是表示劉越認為他們的關係不可示人,只是當時他們還沒有明確地談論過這件事。 吳冬的表現,顯然意味著這是不言而喻的。 大概就是第二天晚上,劉越請吳冬去打保齡球,然後劉越帶她去他家坐坐。正 值盛夏季節,他們又剛做了運動,到他家後吳冬提出想沖個澡。對這一舉動劉越立 刻產生了一種熱烈的感覺 .吳冬沖澡時,劉越也在廚房擦身,然後換了一件新汗衫。 吳冬沖完澡,由於她沒有替換衣服,仍穿著剛才那身,或許因為身材修長,或 許因為在舞臺上穿夠了寬大臃腫的古衣,吳冬平常特別喜歡穿得簡潔貼身,尤其偏 愛緊身長褲。那晚,吳冬穿的是條白褲子和黑色雞心領上衣,披著潮濕的頭髮,臉 頰熱乎乎的,臀圓腰細,胸隆膚潤。劉越正在客廳等她,已開了空調,見她出來就 像不能自已地突然起身迎向她。 吳冬並沒有回避或拒絕劉越的擁抱和親吻,甚至也沒有阻止劉越想要脫下她剛 穿上的衣服,以至很快就在他面前袒胸露肚——剛沐浴過的胴體還在冒著熱氣。吳 冬的反應顯得既順從又熱烈,但是然後她卻突然抓住了劉越的手對他說: 「不行。」 「現在不行,等以後。」 因為這之前他們倆甚至還沒有時間談論過他們的關係,甚至他們之間還沒有片 言只語「互訴衷腸」,所以當時劉越還不太清楚這個「以後」的概念,後來才明白 吳冬不言而喻是指「結婚後」。 劉越思想上就此有了再次結婚的準備嗎? 劉越沒有對林玉梅談過吳冬,因為林玉梅不知道她。林玉梅對劉越談過她老公, 此文還沒有交代,談得較多的是在他們初次發生關係後,以後在一起時都會談到一 點兒,有時是林玉梅主動講,有時是劉越問她。由此劉越對林玉梅的老公有了一個 基本瞭解。林玉梅的老公目前是全家唯一掙錢的;他脾氣溫和,工資都交給老婆, 家裡的事大小不管,業餘時間愛唱卡拉OK和看碟片;也有點色情,知道到哪兒去借 所謂的「頂級片」,也常愛對老婆講一些關於身邊的人( 如他的小兄弟等) 在外面 亂搞的故事。這和講陌生人的故事不同,真的都像是假的。不過他老婆倒是確實有 點相信他不亂搞,因為她最瞭解他——在這方面,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每次兩人做 那事,都好像他已很快跑到終點,衝刺告捷,而老婆卻還沒有熱身。 一次,劉越在電話裡和林玉梅談起她老公。那次林玉梅有一個原因沒到他家來, 但是她又安慰他說:「以後只要你方便,見面還是很容易的。」劉越不知為什麼— —對她的好態度沒有準備,還是對她沒過來很失望,他忽然匪夷所思地提到她老公, 說: 「這麼容易啊,不管你老公了?」 「這有什麼關係。」林玉梅語氣很不以為然。 「不要這樣嘛。」劉越說,「現在老公養你,你這樣說他聽見了要傷心死的。」 「他養活我啊?這只是夫妻分工不同,我也可以出去找工作的。」林玉梅聲音 大起來。「我股市裡也有收入。」 「你不要激動,現在事實就是老公養活你,這一點不可否認。」劉越好像很起 勁。 「胡說八道。」林玉梅嗤之以鼻。 …… 大約一星期後,劉越又打電話給她說:「我現在方便,你有空嗎?」 「做什麼?」林玉梅問。 「我想請你過來坐一會兒。」 「……」 「你有事?」 「不是,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什麼?」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這簡直難以置信—— 「為什麼?」他問。 「我想過了,你上次說的很有道理。」 「我上次……( 想起) 我說過什麼?只不過是故意和你開開玩笑。」 「不是,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告訴你,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了很多, 就告訴我老公了 .」 「我問他,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原諒我嗎?我老公說,可以原諒你, 只要你今後改正,下不為例。」 …… 如果說這一回還有可能發生「奇跡」,那麼劉越已是無能為力,他那時只覺得 腦袋發漲,心裡空虛。滑稽的是出現這種情況,理由似乎還是他提供的。雖然劉越 後來又給林玉梅打過兩次電話,但那已更像是有意騷擾她,甚至在後一個電話裡, 他忽然荒誕地對她做出死乞白賴、言語下流狀,以致林玉梅很快就把電話掛了。 不過,劉越還是驕傲地將此作為一種結局接受了,而且表現得對自己並不難。 也許劉越沒有想到,這件事過後,仿佛一粒石子倏然沉沒于水中,泛起的卻是 他對徐鎮舊事的回想之漣漪……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