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同居,不是為了愛情 Jasmine 他說,不要同情我,但你可以愛我。 我真是瘋了,要不就是腦殼壞掉了。就像豬頭罵我的。豬頭的原名本來是楊睿, 睿智的睿。可是他的眼睛和嘴巴就像錐子一樣銳利,還有他老將我的名字:祝薇喊 成豬尾,所以我絕不饒他,就喊他豬頭。 這個該死的豬頭,硬生生說服了我不去住10元店而住進了他租的窩,那種窩就 是人們通常說金窩銀窩都不如的狗窩,又髒又臭又有老鼠,不知是哪個世紀的方便 面還像條蚯蚓一樣爬在門把上。害我花了幾天時間才把這一房一廳的窩搞得有點像 模像樣了。 這個錐子一樣的傢伙,不知不覺說服了我讓我一路請他吃請他喝,說到了深圳 會幫我找工作,結果他不但沒幫我找到工作,還把自個也炒了。這深更半夜來敲門 說他也要住進來。我就抵住門罵他是「豬頭,你這挨千刀砍遭萬刀剮的」死不讓他 進門。 「你腦殼壞掉了是不是?你不看看你那菜樣?我會對你有啥想法呢?趕快開門!」 他說完一腳踢在門上。 我看了看門背後鏡子裡面的自己那黃而稀少的頭髮,還有近日來忙累擔憂而顯 得略有菜色的臉。還有那件用舊T-SHIRT 改過來穿的睡衣。對呀,我幹嗎擔心他呢? 你看他那儀錶堂堂玉樹臨風的樣子,哪裡會看上我呢?再說這房子也是他的,我不 能惹火了他。先過了今夜,明天我再想辦法。 開了門,他進來了。好像我就是掛在屋裡的一件衣服而已他看也沒看我,就自 覺地在屋的東邊去鋪了一張席子躺下來,然後很快鼾聲如雷。然後我才細細地辨別 出屋子裡有一股酒氣。他喝酒了。肯定。我看著西窗外的月亮,又怕又困,恨不得 拿刀去閹了他。 我睡在屋的西邊,想起《瘦身男女》裡面的情節,偷偷跑去洗手間換下寬鬆的 中褲,穿上了厚厚的牛仔褲,一夜也無法睡得安寧,總是易醒,而每次醒來都見東 牆邊的他睡得像木頭一樣。天快亮時,像海綿一樣柔軟的睡意終於襲擊了我。待我 醒來時,陽光正從東牆上方的窗口射進來投在我的臉上。而他正靠牆而坐,手裡拿 著煙,眼睛正盯著我。我一驚,翻身爬了起來。 「我要搬出去!」我抱著手臂,靠在西牆上。「好呀。」他懶懶地靠在東牆上, 似笑非笑的樣子。「可是我沒錢了,你借300 元錢給我。」我很堅決地說。「笑話。」 他還是懶懶地說。「啥子呃,你說啥子呃,我是認真的。你不借也行,那你就把我 在路上請你吃飯的錢還我。」「多少?」他來了點興致,看了我一眼,然後眼光又 漂浮在空氣中,隨著他手中的煙霧。「坐三天汽車,我一共請你吃了8 頓飯,每頓 飯我花了30元,其中我吃了1/3 ,而你吃了2/3 ,所以你該還我160 元!」「如果 不借錢給你,也不還錢給你呢?」他轉頭目不轉睛看著我,他的眼睛像鷹眼一樣銳 利,他好像是下定決心要看我出洋相。「你敢不還?????我就……」我環顧四 周,就地拿起我昨晚放在席邊的菜刀。「怎樣,你要,丫頭?」他挑釁的口氣。 「我就,我就,我就用這刀閹了你,趁你睡覺的時候。」「哈哈……」他開口大笑 起來,笑得差點在地上打滾兒。我呆住了,拿刀的手心出了汗。他卻一下站了起來。 頭部剛好浮在東窗的光柱裡,有一瞬,我覺得他臉的輪廓的陰影是如此好看。有一 瞬,我覺得他笑起來就變成了一個孩子,而他不笑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個邪惡的魔 鬼。 「我不會還你錢的,這樣會顯得你很小氣。我也沒有錢借給你因為我剛度完假 回來就被炒了,我哪裡有錢呢?我現就算有錢也是借來的。我欠你的,我會請你吃 回來,然後你還是住這,你欠我的房租呢,你就每天為我做飯洗衣並打掃清潔。」 他不急不緩地說完,好像胸有成竹的樣子。 我最恨別人自以為瞭解我看透了我並能控制我,可是此刻我別無他法。 「快點去洗臉!我們還要去吃飯,去人才市場。」他不由分說。 待我穿上白色的棉布襯衫和黑色的緊身牛仔褲出來時,他已西裝革履的穿戴整 齊了。他皺了皺眉:「你沒有套裝?」我瞪了他一眼。 我埋著頭跟在他後面走,他昂首挺胸地大踏步走著,突然停下來看著我,然後 走過來,用手在我的背部重重地拍了幾下,「挺起胸來!沒有人會雇傭一個縮頭縮 尾的人為他做事的。」我雖不滿意,可是還是等他跨開步子後,抬頭挺胸跟了上去。 橫穿馬路時,我站在路中間等著一輛又一輛得車子過去。他昂然走了過來,牽 著我的手,「你有病呀,你牽我幹嘛?」我罵他。「豬尾呀」他喊道。「你豬頭呀, 不准碰我。」我對他喊。「你腦殼壞掉了是不?」他拍拍我的頭,我一甩頭。「我 叫你名字——祝薇呀,不是豬尾呀,你總是這麼冤枉人嗎?」他用手指敲了敲我的 後腦勺。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也許我心裡害怕他罵我笨,所以我想也沒想就誤解了 他。 他用右手牽起我的手,抬起左手,手掌直立示意司機慢行,而我見車慢下來, 就要一下沖到馬路對面去,他卻猛地拉住我,然後帶我一起風度翩翩地走過馬路。 這是我見過他最紳士最從容的一面。 人才市場裡人頭攢動,我拿著畢業證複印件個人資料表格一直擠不到前面去。 他去看了一圈之後過來發現我還站在邊上,他一手拿過我的資料,站在人群之後伸 長手臂,聲音洪亮得像打雷:「小姐,面試總經理助理。」大家都回頭看他。「不 招男性。」那人事小姐回答說。「是女孩,一切標準都符合」他還是朗聲回答,然 後趁大家在看稀奇而放鬆的時候,將我推到面試者的桌子面前。我已臉紅如火。 結果是我電腦不熟,沒有助理經驗而且面試時因臉紅如火被對方認為出不得場 合而被當場告知不合適,我眼看著地下恨不得找個地洞,而他卻一把接過我的資料, 對那小姐說「謝謝你給她這個機會」,然後自然而然地牽起我的手,把我拉出人群。 「死豬頭,還不是你害我出醜?」我在心裡罵。 楊睿帶我進了一家西餐廳,那裡面有空調,又有輕音樂,還有木質地板,和紅 磚牆。他很優雅地為我拉開椅子等我坐下然後才在我的對面坐下來。然後很氣派地 點菜。我的是蛋炒飯,他點的是咖喱雞飯。 「你有男朋友嗎?」他嘴裡包著一塊雞肉問我。「有怎樣?沒有又怎樣?」我 停了一下反問。「不怎樣,我只是想知道,當他喊你時,是不是也會喊成親愛的豬 尾?」他一臉壞笑。我暈掉。我從沒想過我的名字,會同這樣庸俗的東西聯繫起來。 看來人心惡的話,總是把事往壞處想的。「豬頭」,我在心裡悶悶地罵了一句。 「你一定在想,你是豬尾的話,我就是豬頭對不對?」他像看到我心裡去了。「對!」 我放下叉子和勺子,喝了一口水說道。「呵呵,那我們不是誰也離不了誰了?」 路過超市,我忍不住往裡面看了一眼。豬頭卻一言不發的走了進去,我只好跟 著他去。那裡面的東西真好看,毛巾又厚又軟,拖鞋也很漂亮,豬頭走過去拿了一 個籃子,「過來!」他喊我。他拿起一塊毛巾,是白底蘭花的,好看嗎?他問我。 我剛想點頭,可一看價格:18元。「豬頭,你不能買東西,你不能亂花錢,我們都 還沒找到工作。」我拉住他的籃子。「我給你買呀,豬尾,你不看看你那毛巾又硬 又黃。也不知用了幾百年了。還有連拖鞋都沒有一雙,連睡衣都沒有,你怎麼這樣 對自己呀,沒有睡衣,穿著牛仔褲睡覺能睡好嗎?」 他不顧我的反對,買了一支牙刷,一雙拖鞋,一條毛巾,一條浴巾,還有一套 白底紅格的睡衣。看他買單時付了120 元。天呀,我哪有錢付他呀。120 元,是我 爸半個月的工資呢。 儘管如此,回到住處,我還是在做完家務活後,靠在西牆的牆邊攤開日記本來 寫日記,同時記下他今天買東西花的錢。豬頭在東牆邊打開他的VCD 聽歌。放的是 保羅莫裡哀的輕音樂《I AM YOUR LADY》。「豬尾,我還欠你多少錢?」豬頭突然 抬頭問我。「啥?」「啥?你不是在算我還欠你多少錢嗎?」他笑笑的。「千里眼 呀?嗯,還有40元。」「丫頭,你還嫩著呢,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在想啥。」 「我還嫩?我21歲了呢。」「我28歲了,豬尾,我比你大七年,也就是說我七歲時, 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誰知道你那七年有沒有白吃飯?」我心裡暗想。「我比 你大的那七年並沒有白吃飯。」聽到這裡我張大了嘴。「我當過工人,學過推銷, 做過船務,幹過導遊,搞過策劃,做過國際貿易,還有我還談了一次長達五年得戀 愛。」他輕描淡寫地說。看來,我不能小瞧這個豬頭。 「你不覺得我們今天吃的那炒飯太貴了嗎?其實那種飯我都會做。」我說。我 主要是想到若這樣吃下去,我和豬頭很快都沒錢了,而且我還要欠他很多錢,其實 在家裡我很少做過飯。 「咦,你還會做飯?好呀,明天就開始。」 第二天就去買了一大堆紅蘿蔔白蘿蔔綠豌豆黃玉米紅紅的火腿腸還有雞蛋。我 也把那些佈滿灰塵的鍋找出來刷得透亮。 炒好一大盤放在豬頭的面前,他盤腿坐在小桌前深深地吸了兩口氣,然後用勺 子舀了一大勺放進嘴裡,然後閉上嘴,也不吞下去,還皺著眉,我急得差點要用平 底鍋去敲他的頭。他發出聲音來:「豬尾,真是太,太,太,太好吃了……」呵呵, 他隨即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我一嘗,其實有點鹹。然而豬頭卻隔三差五地叫我炒 飯,而我的技術也日漸純青。因為我下廚,所以豬頭將洗碗的事包了。 面試,面試,每天都在人才市場去看消息,合適的就推薦去面試,反正中介收 了錢的,我就每天去。管它採購啦,廣告啦,培訓人員呀,助理呀,我都去。每天 跑兩家面試,累得不行。 晚上豬頭就給我惡補電腦知識,採購流程,國貿基本知識,因為我雖然是學英 文的,可是我學的是教育英語。對國貿卻不懂。補習時,他就要求我坐到他的東牆 那邊去。一次我心不在焉地聽他講L/C ,T/T ,B/L ,等,一面顛三倒四地答覆他, 他忍不住用筆敲我的頭「豬尾呀,你怎麼比我想像的還要笨呀。」我的淚突然掉了 出來。我不說一字,起身回到西牆,靠在牆上,將頭埋在臂彎裡。清冷的月光從西 窗投進來,我想家,我為自己的工作擔心,我也覺得豬頭太傷我的自尊心了。我剛 開始只是壓抑著默默地流淚,然而豬頭一句「如果覺得太難了,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讓我頓時哭得涕淚滂沱。 我能回去嗎?媽媽下崗了,爸爸的單位不景氣,弟弟還在上大學,而我,因為 沒有關係,也分不到好的單位。我無法回去。但是我就是想哭,哭不是為了解決問 題,只是為了發洩,只是為了緩解壓力。我就是要哭,因為我覺得累,我覺得害怕。 因為我不得不同這個該死的豬頭睡在一間房裡,然後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因為我 為我自己的處境感到萬分羞愧。 豬頭沒有勸我,他走了出去。我哭了個痛快,然後倒下就睡了。哭也是一種運 動,哭過後我往往能睡個好覺。迷糊中覺得有人在燈下凝視我,有人在為我蓋被子。 而我在痛快的哭泣之後第一次睡了一個安穩踏實的覺。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豬頭正靠在東牆上抽煙。「你回去吧,我送你一張飛機票。」 他很冷靜地說。「為啥子?」我已睡懵了,一下忘了昨夜的事。「回去吧,分配幹 啥就去幹啥,找個老公嫁了,過一種平靜安穩的日子。女孩子不該有太大的野心。」 他的眼裡為何有一種無法言訴的痛苦?「不,我不回去,至少兩年內都不回去,我 還沒賺到供弟弟上學的錢。我也還沒賺到買房子的錢。」我揉了揉眼,「不過,你 可以把飛機票折成錢再送我嗎?」我認真地問他。那一時我真覺得他是天下的大好 人。「哈哈,你該去面試會計。啊,對了,你今天有面試,還不趕快?」我慌慌忙 忙地穿衣,拿包,然後和他一起出門。 那是一家工藝品公司在為分公司招秘書。老闆是香港人,而且很年輕,才30歲 左右。英文名字叫TONY. 他打量了我半天,用英文與我對了話,然後又問了是否有工作經驗,我老老實 實地說沒有,早把豬頭說的有過經驗的話忘到一邊。出人意料的那個老闆說可以了, 我帶你去分公司看看吧。 分公司在東莞的一個鎮上,開分公司的目的是在這邊找幾個工廠,好外發產品 給他們做。所以除了我這個秘書之外,還有幾個業務員。 TONY是個很和氣的人,完全沒有豬頭那種傲氣和昂然之態。於是當TONY問我的 情況時,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TONY也問到陪我一起來面試的那個男孩是誰, 我紅著臉說是我表哥。TONY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然後又問起我家裡的情況,我 回答時不免情緒低落,他馬上對我說:「慢慢會好起來的,我以前家裡也很窮……」 這樣一路說著,司機已不知不覺地將車開到東莞了。然後吃飯,吃飯時TONY還 為我夾菜並問我是否習慣廣東的飯菜。我覺得他是如此平易近人。然後去看公司, 看宿舍。他將我從一樓帶到三樓,他告訴我一樓二樓是業務員住的,三樓有兩間房, 一間是我住的,另一間是他偶爾會過來住,他一邊說,一邊將他肥胖白淨的手指放 在我的肩上。我愣住了,側頭緊張地看著他,他卻若無其事地走進房裡去叫我看床 和衣櫃並問我是否滿意。 晚上十點我們再開車回深圳,TONY一路上交待我回去快收拾東西,明天他叫司 機來接我去分公司。並一路上交待我以後我的工作內容是什麼。 就在這時,TONY的手機響了,他聽了一下就將手機遞給我,是你表哥。他笑著 說。 「在哪裡了?怎麼還不回來?」他很著急地問我。「咋啦?」不知為何我心裡 竟有一絲竊喜。他還是關心我的嘛。「豬尾,鑰匙在你身上呀,我進不了門呀。」 哦,原來如此。 一下車就看見他斜站在門口。就著路燈,他正在門上寫什麼。連我走近了也沒 發覺。 「都怪我以前疏忽了你!所以從今天起我要好好待你,你累了給你捶背,悶了 陪你解悶,病了喂藥打針,瘦了給你增肥,讓你養好精神……」 不知他有沒有發覺我的走近,他略為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寫下去「你一定要養 好身體,好讓殺豬的給個好價錢」。 天呀,笑得我差點跌倒。笑得我用拳頭在他的肩上猛捶。 那晚是豬頭做的飯,因為我告訴他我明天就要上班了。他在小廚房裡忙忙碌碌 地切菜燉蘿蔔排骨湯。我一邊收東西,一邊同他說話:「TONY可好了,很平易近人 呢。他可不像你那麼凶巴巴的。」「TONY小時家裡也很窮的,他是白手起家呢。」 「TONY還沒結婚呢。他可30歲了。」「太好了,從明天開始我再也不用看你的臉色 了。我再也不用為你做飯了,我再也不用擦地板了,我再也不用為你洗衣服了。」 豬頭一直不回話,也許他在廚房裡聽不見。反正我自顧自地說我太興奮了,我 找到工作了,我等一下就去給家裡打電話去。只是想到TONY那雙搭在我肩上的肥胖 白嫩的手,我心裡有一點點不安。但是,TONY至少比豬頭安全,我想。 我去陽臺收衣服,才發現今早換下的衣服被掛在陽臺上而且還是乾乾淨淨的。 「豬頭你為啥子要洗我的衣服?」我氣不打一處來,要知道他連內衣都洗了啊 ……我暈死。「你的衣服把人家的盆子占住了啊。我要洗衣,我就乾脆一起洗了。」 「你有病哦。死豬頭。真不害臊,趁我不在,偷看我的衣服!」我嘴裡嘀咕著。 「有啥子關係嘛,我已決定從今天起要好好待你。」他笑嘻嘻探出頭來。 一個白蘿蔔燉排骨湯,一個番茄炒蛋,還有一個翠綠的青菜。還有一瓶啤酒。 「請入座!」豬頭朝我優雅地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晚飯吃得很輕鬆也很愉快, 因為我要上班了心情好,加之喝了一點酒,心情放鬆了。而豬頭看見他這個免費的 保姆要走了也不免心情暗淡,所以不停地為我夾菜。 「放心吧,豬頭,我以後會常來看你,你別傷心了。」「我傷心,我傷心個鬼 呀,有的人才該傷心呀。」「你說什……什麼?」「豬尾,不要去那家公司上班! 那個TONY不是好人。」「你有病哦。我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你腦殼壞掉了是不 是?我是男人,所以我更能看清一個男人!」「你不是說我土嗎說我菜嗎說我笨嗎? 誰會看上我呢???」「可是有些人就愛吃野菜嘗鄉土菜吃大頭菜呢。」「那關你 什麼事,我會保護自己。」我火了,他居然說我是野菜,連野花都算不上,說我鄉 土菜大頭菜???「難道你愛上了我!」趁著酒勁。我問道。「知道嗎?我一直暗 戀你,想你的臉,你的唇,你的舌頭,你的耳朵,可是我很窮我不能表白。」他喝 了一口酒念道。 我的臉燒得冒油了,我覺得我臉上的肉一定都燒熟了能吃了。「現在我有錢了, 我可以大聲說,」他停了下來。「老闆,那個豬頭切一半給我!!!」他說完時, 我已笑得跪在地上了……「其實今天我站在門口等你回來這段時間我才發現,你不 在我心裡好空,還有我好擔心你。」沉默一會後,他抬起頭來對我說。 而我已習慣他這樣玩笑的說話,於是我回答說:「那不是為了愛情。」「那你 為何給我洗衣做飯拖地?你一點都不留戀這兒?」他追問。「呵呵,你該很清楚, 那也不是為了愛情。到今日為止,我只欠你120 元了,就是你買睡衣拖鞋花的那些 錢,其餘的我已用我的勞動償還了。」「其實你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一下就還清你的 錢。」他壞壞地笑著,我不敢追問那是什麼方法,我有預感,一定不是好聽的話。 「你不想知道嗎?那你就欠著吧。」他說並拍了拍他身邊的地板,「過來,我 給你看看我的影集。」看,這個就是我的女朋友,你就像她以前一樣憨憨的傻傻的, 那時我們就租了這間房,找工作,並同居了。「豬頭的眼睛紅得嚇人,而我聽到同 居二字也不免嚇了一跳。」拜託,你以為我是純情男子呀,不對,我曾經也是。嘿 嘿。「」來,看這張,是她在梅花山莊照的,那時我們常去那裡散步,因為她很想 有一天也能住進梅花山莊那樣漂亮的別墅。「他眼睛死死地盯著照片,照片上的她 已脫離了前幾張相片上的土氣而變成了一個優雅而又美麗時尚的美女。 「我不停地換工作,我也努力地工作,因為我希望有一天能在別墅裡舉行我們 的婚禮。她等了我五年,有一天晚上她沒回來然後她搬進了別墅區。那個男人就是 我的老總。」他又喝了一口酒。嘴角露出嘲諷的笑。 「我一直以為,她會回來,她會發現我才是真正愛她的。於是我保留這個房子, 我想她總有一天會回來。」 我昏昏然。天!我充滿同情地看著他。我的淚快出來了。我第一次覺得他是個 孩子,一個受傷的孩子。 「不要同情我,這樣的故事在深圳太多。但是你可以愛我……」他突然轉頭, 凝視我的眼睛,那樣溫柔那樣專注,卻又是那樣痛楚而憂傷地凝視我。我的心撲通 撲通地跳得厲害。 他慢慢地湊近我,用濕潤的嘴唇碰我的嘴唇,我有一瞬的迷惑。仿佛人就要陷 入一張厚而寬的海綿上去一樣。我突然轉頭。我這是在同情他,而他不過是在尋找 過去戀人的影子。這吻不是為了愛情。我逃離開他的身邊。回到我的西牆,心慌得 如漂在巨浪中的小舟一樣。 然而我還是接受了他的吻,在一個山花爛漫的山頂。他笑著在我耳邊輕輕地呢 喃「豬尾,我的豬尾,」一邊用嘴唇輕柔地吻我的耳垂,我埋下頭切切的喊「豬頭, 豬頭,」並主動地用嘴唇去親吻他的額頭他的唇。然後覺得口乾舌燥,想喝水。睜 開眼。 才發現是夢。東牆邊無聲無息,而西窗外的月光靜靜地照進來。也照進我的心 裡,我的心告訴我,這不是愛情,這個關於吻的夢不是為了愛情。是因為喝了酒, 是因為他講的故事,也許是因為我的寂寞。 然而一直睡不著了。心裡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一點也不在乎他?我是不是沒有 一點點留戀明天就要離開他? 早上起來,看他綣曲著睡在東牆下如一個孩子,昨夜的就讓他過去吧,或許他 都忘了昨夜發生的一切以及那一切對我的含義。 整理好東西,做好早飯,他醒了。「豬尾,你昨晚是不是夢見了我?」「切!」 「可是你一晚都在叫我的名字啊!」他壞壞地笑,無辜的樣子。「啊?」我臉色都 變了。生怕他連我吻了他也看出來了。所以下意識地用手指碰了碰嘴唇,然後又慌 忙放下手指。 「啊?你還是要走?」豬頭看見了我的行李。 這時有人敲門,我去開門,我以為是來接我的司機。不是。是一個雖然靚麗卻 又很憔悴的年輕女人。她的臉雖白卻好像是沒有上釉的瓷器,白淨但卻無光澤。她 的腹部隆起。看來懷孕了。 「找楊睿。」她神情悲傷地說。我明白了就是昨晚相冊中的那個人。 我進屋,「豬頭有人找你。」豬頭伸個懶腰朝門口走去。突然他的手好像凝固 在空中了一樣。他轉頭看了一眼我,眼神裡有一種無法言訴的悲傷。又仿佛有千言 萬語一時說不出口。 「豬尾,等我回來。」他拉上門,我從窗口看見他帶著她去了那個我們去吃飯 的西餐廳。 失而復得的愛情將為他帶來無盡的喜悅吧。 我在10點鐘離開了豬頭那個小屋去了分公司報到。 然後是認識新同事,瞭解產品,學習報價,處理信函。以及開會。以及在閒暇 時偶爾去吃頓炒飯,以及偶爾看著我的睡衣和拖鞋發呆。以及偶爾夢見豬頭,他依 然在輕輕地壞笑著喊我的名字「豬尾,我的豬尾」,以及偶爾在夢醒後看著窗外的 月光想起豬頭,想起他那張時而邪惡時而單純的臉。 日子就這樣過去。 我從沒去找過豬頭。 豬頭從沒有來找過我。 我逐漸相信我可以將豬頭逐漸忘卻。將那段不是為了愛情的同居時光忘卻。而 豬頭一定同他的戀人和好如初了吧。 三個月後,一次出差,我路過豬頭的那間小屋,我癡癡地看著車窗外的樹,那 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樹,那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花。那些偶爾在我夢裡閃現的 樹和花。還有豬頭那個褐色的木門。他曾在上面寫到「從今天起我要好好待你……」 我忍不住叫司機停車。我跑向那扇木門。我以為豬頭會在裡面。可是門關著。 透過窗子看見裡面啥都沒變,還是東牆邊一張席西牆邊一張墊子。再看看門上。有 一行小字: 豬尾: 這是真實的。 你永不知道你得到了什麼直至你失去了的時候。 豬尾,你還欠我120 元錢,你打算什麼時候還?你若想還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我現在去廣州上班了。還有她那天不過是同老公吵架了,現在她回家生孩子去了。 我心跳如鼓。回到車上,司機問我:「那個人應該是你男朋友吧?」「不對, 是表哥。」我低低地說。「呵呵,一看就不像是表兄妹看上去更像戀人。」 一個月後,當TONY在一次睡前道晚安時再次將手搭在我的肩上後,我決定辭職。 我坐在廣州車站的出口,看見他穿過廣場,穿過9 月明亮的陽光,穿過9 月清 爽的風,從容而緩步地走向我,我才發現半年前當我在家鄉車站第一次看見他用這 樣的步伐上車時我就微微心動了。 豬頭,我一定要告訴你: 更加真實的是你永不會知道自己失去什麼直至他到達的時候。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