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海婆 徐京儒 夜裡,跪在姨家閣樓的地鋪上,花枝往壁上的鏡子呆呆地瞧,鏡裡的自己,小 小的眼睛,短短的眉毛,鼻尖向上翹,嘴唇往外翻。與姨家門口來來往往的那些黃 頭髮,黑眼圈的女孩比,自己是那麼的難看。她歎了一口氣,眼淚掉下來,茫然四 顧時,發現旮旯裡有一隻蒙滿灰塵的化妝匣子。她撲過去,把匣子捧在胸口,隨即 打開匣子往淚水流淌的臉上塗抹起來。一會鏡中出現一張花花的臉。這張臉,好看 難看暫且不說,好歹有了街頭女人的那種模樣。 她松了一口氣。 如意飯店的老闆娘是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她對新來的花枝說,來這打工,做 事要勤快,手腳要乾淨。關係到治安方面的事,決不能在店裡搞,帶到外面去搞不 關我的事。 低頭洗碗的花枝從老闆娘的話裡得到一個信息:這裡確實是一個賺錢的地方。 她趕緊抬頭回答。是的,咱花枝做事保准不拖累老闆娘。回答這句話後,她想,這 裡的人怎麼把這個行當看成不正經的事呢。 可是,老闆娘後面的話又讓花枝失望起來,老闆娘說,不過,你不太會闖禍的, 你是洗菜洗碗的。老闆娘看著花枝那張笑臉。覺得很像花魚的嘴臉在翕動著。 「這麼說來,老闆娘不會讓我到前堂去幹招待客人的活了。自己真的見不得人 嗎?」花枝傷心地想。中飯吃得很少。 廚房裡的活兒很苦很累。很苦很累對花枝來說算不了什麼。花枝很想去街上逛, 但廚房裡的活需要她從早到晚地幹,所以她現在只能在這裡看外面的世界。花枝的 地鋪也同在她姨家一樣,在閣樓上。繁忙工作的間隙裡,她總要在閣樓的窗口邊跪 一會。別人不願睡靠窗口的鋪,風雨天,夾著腥味的雨總從那碎裂的玻璃縫裡直射 到鋪上。可是花枝很樂意。即便在她日後發跡後,她還是堅守這張地鋪。那點點水 算什麼。重要的是這窗口能給她很大的想像空間。如意飯店坐落在漁碼頭上來不遠 處一座矮山的斜坡上,所以只要花枝把頭探出窗外,窗外的一切便直撞她的眼眶。 那熱鬧的街頭,那繁忙的港口,那滿天的桅,那滿地的人,人群中那些滿頭黃髮, 露著肚臍,用手抓著吃魚片的女人多福氣哪,她們趿著高跟拖鞋,慢慢地在街上蕩。 花枝尤其愛看她們的腳趾頭,塗了紅色指甲油的腳趾頭,像山上的小紅果,多逗人 哪。花枝總這麼聯想。在家鄉,糧食接不上時,花枝就同村裡的女孩一道上山,去 採摘野生的紅果子充饑。現在她手臂上的那些密密的疤痕,都是在採摘紅果時,被 那密密荊棘劃下的。 姨說這裡是遍地淌金的地方。所以在花枝的眼眶裡,那數不清的船兒上載著錢, 那些理不完的網袋裡兜著錢,那些黃頭髮超短裙的女人身上貼滿了金,就連在她的 眼眶裡進進出出的海鷗,肚皮上也鍍了一層雪亮的銀子。可是這麼多的錢財金銀, 怎樣才能流到咱褲兜裡呢。想到這個重大的問題,花枝總把自己的面孔移到沾滿了 蠅屎的破鏡上,對自己的臉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噯,醬油裡怎麼不放蒜頭!」大聲喊話的是阿紅,她是如意飯店裡的坐台小 姐,阿紅與如意飯店不存在雇傭關係。但她白吃白喝外,還能每月領老闆娘給她的 100 元安心費。 「噯,花枝,聾了嗎!」阿紅對正蹲在地上剖魚的花枝吼。 花枝從沉思中醒過來:「哦,聽見了,要什麼?」 「蒜!」阿紅已經在灶臺上取了蒜末。她白了花枝一眼,「傻,撒泡尿照照自 己,老實幹廚房的活得了。」 多日來不言不語的花枝大聲吼起來:「你阿紅怎的,還不是抹了白,塗了紅亮 起來的,洗了臉,你是這條街上最難看的女人!」 「唷,好大的火氣,有本事讓男人帶你出這飯館的門。」阿紅翹著紅指頭,指 著如意飯店的玻璃大門。然後一手插腰一步一扭走出廚房。 「哎,海偉哥,返航了,阿紅想死你啦……」 聽到阿紅嗲聲嗲氣的招呼聲,花枝「呸」的唾了一口。 如意飯店四個坐台小姐中,阿紅是花枝最嫉妒的人。阿紅是離這不遠的農村來 的。幹這行當已經兩年半了,她常誦一段順口溜,誦完後她說:「瞧,城裡的女工 都這樣認為,何況我們呢。」那順口溜裡說:「下崗女工不流淚,大步跨進夜總會, 誰說三陪不尊貴,呸,那是萬惡的舊社會。」花枝看阿紅不順眼,聽阿紅誦的這段 話倒很順耳。 廚房裡的活兒稍有空閒時,花枝便站到那道側門邊張望阿紅。阿紅坐在男人身 邊又吃又喝,興高采烈。她就是有本事讓她坐的那張檯面,擱滿碗盞盤碟,並且盛 的都是高檔菜肴,還能讓那些吃膩了海貨的漁人在這裡吃外地客人才饞嘴的海鮮, 那一條活殺石斑魚,掛牌價80元,待阿紅「這魚個大呀,這魚肥呀」的一說,就能 加碼到120 元。一盅醉蝦擺上桌面後,阿紅抓一隻放在口中,用細細的門牙把它咬 成幾段,然後頂在舌尖上讓客人看還在抖動的醉蝦。這樣一來,客人明知挨斬也爽 快掏錢。「現今上館子吃啥,還不是吃個高興。」這些客人總是樂哈哈地這麼說。 難怪內地打頭陣來這裡做這行當的女孩,在給家鄉親朋好友發電報時,用這麼六個 字:「錢多,人傻,速來。」 今夜,吃喝完畢後,阿紅把醉醺醺的男人送到門口。「喂,等著你來哪,別讓 我傷心。」說完,眼一閃,嘴一撇,對男人的背影露出一臉的不屑。接著她一抹嘴, 到帳台去領取40%的回扣。如果是從雙人包廂出來,阿紅更是滿面春風。阿紅打著 飽嗝,用兩枚紅指頭快速地點錢,點完後用四個手指背啪的一甩錢,那樣子太派頭 了。那派頭別說花枝,另外幾個坐台小姐看了也酸溜溜的。花枝在眼紅又妒忌的同 時又想,你阿紅有啥了不起的。比起咱村的芹兒姐,你算什麼東西。 花枝想起村裡的芹兒姐。芹兒姐早幾年回家時的那種光榮勁,呵口也別提了。 村裡人都說芹兒姐有能耐,講義氣,發了財不忘父老鄉親。除了當年參加革命當了 團長現在北京的趙長勝,芹兒姐是村裡最出息的人物。聽說她在外頭買了洋房,還 有了個摩托車,一雙涼鞋200 多元,洗一次頭10元,買一枝紅花3 元。嘖嘖,頭髮 可以在河邊洗,紅花山上有的是。瞧,就是芹兒會買,多大的財主婆哎。那次芹兒 回來,捐給村裡5000元錢,村裡用這5000元買水泥,村民出勞力修了一條能行駛自 行車的路。村民都習慣叫這條路為芹兒路。芹兒走在這條路上,碰到左鄰右舍或者 生活特別困難的人,就從那只鑲金邊的紅包裡,抽出幾張錢來給。花枝的一個髮夾, 還是芹兒姐送她的。村裡人都說,當年他們押錯了寶,把牙縫裡剔下的錢,給了那 考上北京文學院的張嘎。張嘎那小子一去四年,畢業後回來過一次。兩手空空,什 麼也沒有,大學不包分配,那小子遊魂一般,這裡幹一年,那裡做半載沒個著落。 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塞一些錢,給在村口與爹娘抹淚告別的芹兒。村裡人都知道 芹兒在外頭幹這行當,那行當有啥不好,賺錢。行行出狀元。芹兒就是做得紅火。 瞧另外一些人,比如像黃家的姐妹倆,陸家的姑嫂倆,洪家的妯娌倆,白家的母女 倆,更有婁家的夫妻倆,他們這些人出去賺了嗎?賺了,但都不如單槍匹馬闖天下 的芹兒錢來得快。這年頭誰賺錢誰就是英雄,芹兒賺了錢,芹兒就是英雄,村裡的 人都這麼說。 可惜芹兒死了。是得一種叫什麼洋名的毛病死的。骨灰也沒運回家來。村裡人 都痛惜得落淚。他們擁到芹兒家去,對著芹兒的照片叩頭。村裡的傻石匠,還為芹 兒鑿了一個石像,立在那條路口。雖然鑿得不像芹兒,但總歸是紀念像。村裡人都 說,人活到芹兒這分上,也就夠了。 花枝的爹娘送花枝到車站時,花枝和他的爹娘都沒有哭,哭什麼啊?還是呆在 村裡餓著凍著沒錢好嗎? 花枝爹說,枝兒,一定要混出個人樣,否則別回村。 花枝娘說,枝兒,要給咱家爭氣。 花枝她怎麼說?她說,爹娘,女兒一定不辜負你們的期望。女兒不如芹兒姐俊, 但女兒學問比芹兒姐高,芹兒姐小學只讀三年,咱初中都讀半年,還怕沒見識。花 枝說完跳上汽車,向趕來為她送行的眾鄉親揮揮手。 如意飯店給花枝的月薪是,管飯管睡,現金300 元。但老闆娘預先申明,得每 月扣留50元,以免雇工偷懶。年終只要老闆滿意,扣留的錢全數退回。 花枝非常珍惜這個機會。姨說這是她托了半年才托上的。姨是如意飯店老闆的 老鄰居。姨說,花枝如能長得漂亮些,就可以在姨所在的高檔賓館做服務員。花枝 記得剛到姨家的那天,姨拿著花枝的照片上上下下對照著她,姨說:「怎麼你的相 貌不如照片上好看。」那會,花枝覺得臉燒得燙手。她把行李包上的兩條背帶在手 裡絞來又絞去,在她眼裡成了麻花條。 可是,花枝又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必須走出廚房才有希望賺大錢。但就她目前 的處境來看,人生地不熟。她曾瞅空往別個飯店去聯繫過,竟連洗菜的活都沒空缺。 那麼離開如意飯店,抑或擺脫這種依存關係?花枝深知自己沒有這種條件,她不漂 亮的臉蛋告訴她必須腳踏實地從頭做起,她不能像那些臉蛋還算漂亮的女人只要往 街頭一站,就能招來生意。她花枝只有爭取在如意飯店露面才是上策。 如意老闆娘把花枝送給她的潤膚液翻來覆去地看,當她看到108 元的標簽時, 大吃一驚,好大的出手。旋即她明白了那女孩的心思。她歎了一口氣。 現在,花枝滿頭金黃,滿臉脂粉,滿身飄香,那雙一年中除了寒冬都不穿鞋的 腳,十個趾頭塗上了指甲油,光亮的趾頭露在水紅色拖鞋的外面,讓人產生無限的 想像。 走在撒著漁網的海堤上,花枝滿心的歡喜。明麗的陽光下,花枝欣賞著自己像 花魚一樣飄遊的黑影。花枝選擇寬大的連袖衫來掩蓋手臂上的疤痕。那連袖衫的下 擺連著袖口。只要海風把她的兩袖鼓漲起來,只要花枝抬臂舉手,飄呀飄呀,花枝 的身形像蝴蝶更像水中美麗的花魚。 「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生活無限好嘍嗨,我們的明天我們的明天比蜜甜嘍喂……」 五音不全的花枝滿心歡喜地唱著歌。花枝從一個女孩質變為小婦人的過程很簡單, 那是一個男客看到花枝這張剛出山的新面孔,就在酒醉飯飽之後把她帶出了飯館的 門。那第一次,花枝得到了300 元錢,這300 元錢,差不多是村裡的姑娘定親的聘 金。花枝覺得太合算了。 那些天裡,花枝老想,這錢也真來得夠容易,帶出去不消一個鐘頭,回來時她 的乳罩就塞了一張百元大鈔。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生活……花枝真愛唱這歌。 可是不久,花枝清閒了。 「上岸的花魚,醜死,出籠的包子,冷嘍。」阿紅嘲笑的話,嘲弄的眼睛花枝 看了聽了真想扇她兩個耳光。阿紅也有理由恨花枝,這一個多月來,客人的注意力 落在花枝這個新人身上,原本屬阿紅的幾筆錢,落到了花枝的兜裡。更令阿紅惱 怒的是,花枝學她的一招一式一舉一動。但是花枝那雙花魚一般細小的眼睛,一張 一合可沒學她,花枝學的是芹兒姐那種勾住男人的眼神。 清閒的花枝脫下花花綠綠的連袖衫,心甘情願地回到廚房。到目前為止,花枝 不想墮落為站在街頭拉客的女郎。街頭女郎的身價只20元,10元甚至5 元的。客源 都是些三輪車夫。太丟價了。 花枝瞅著在她刀下的花魚。這魚醜不拉幾的臉面實在難看。這魚只有放回水中, 才顯示出它形體的優美,一脫離水,便像蜷縮的落葉。花枝想起老闆娘的話:「花 枝成了小婦人才顯出她花魚一樣的軟柔來。」花枝又想起一個帶她出飯店門的男人 付錢給她時的話。那男人說你長得不怎麼樣,但吃起來味道很香,就像花魚鯗一樣。 「臭你的。」花枝狠狠斬了刀下的花魚。 花枝整天沉默不語,她那失意落魄的模樣,讓如意老闆娘看了又生惻隱之心。 花枝這女孩手腳勤快,本分老實,又講情分,不像有的女孩一經被人帶出門便心比 天高起來。花枝即使在上段時間得意的時候,也是一回飯店便下廚幹活。這裡有條 不成文的約定,坐台小姐不用幹活,就像阿紅一樣白吃白喝還能拿安心費,還喝五 吆六地欺侮下人。可花枝有自己的想法。她覺著老闆把自己推出,給了她賺錢的機 會,她怎能一闊就變臉。有時花枝還會做一個家鄉菜讓老闆娘嘗。老闆娘拿了又讓 吃膩了魚肉的客人嘗,客人吃了花枝的家鄉菜胃口大開,消費陡然增長一倍。 現在,閒置的花枝跪在鏡子邊,她一邊照鏡子一邊自言自語:「爹娘,不是女 兒不爭氣,只怪你們沒給我一個好臉蛋。」說完她猛地把鏡子轉過背去。 「你會暈船嗎?」動了惻隱之心的如意老闆娘問花枝。 「啥叫暈船?」語言的不太相通,讓花枝聽不懂。 「你姨送你來這裡,乘船時有沒有噁心的味道。那天風浪很大。」老闆娘說。 「哦,沒有呀,我只覺得像蕩秋千一樣,好舒服。」花枝放下洗著的菜,舉起 雙臂弓著身做出蕩的樣子,「好舒服哪。」 「是麼。你這人還挺適合做海婆的。」 「啥叫海婆?」 「隨船出海的女人。」 如意老闆娘幾句話,像黑夜裡突然出現的一盞明燈,照亮了花枝的前程。是呀, 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對,揚長避短,發揮自己的優勢。花枝決定。 跪在閣樓的窗口邊,花枝放眼大海,陽光下海面上跳躍的波點,像一枚枚撈不 完的金耳環,互相擠擁著跳出海面。月色下,那含著磷質微生物的波紋閃著光,像 一條條取之不盡的白金項鍊浮上岸來。 「瞧,阿紅姐,我這裙裝怎樣,漂亮嗎?」花枝抖了抖新裙裝。 花枝基本上隨漁船出海,但也有隨貨船出去的。她手中的這件裙裝,就是這次 隨貨船主走上海,那船主買給她的。 「那還用說,花魚嘛。」阿紅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從眼角睨視著花枝。那花枝 一天一套衣服,招招展展的叫阿紅受不了。還有,花枝把從海上帶回的魚往老闆娘 腳前一拋時的得意勁,更叫阿紅酸。老闆娘越來越寵花枝了。 「啥了不起的,渾身帶著魚腥氣的漁妓。臭美。」阿紅常常這麼罵花枝。 阿紅看不起花枝。阿紅從來不去停泊在碼頭的船上做生意,何況花枝那種送貨 上門的做法,太丟價了。 花枝自然不理會阿紅對她的輕視。花枝覺得自己非常了不起。你阿紅能像咱走 南闖北嗎?不能,你阿紅能像咱一樣隨船出海嗎?咱大風大浪中也能穩穩當當做生 意,你行嗎?你阿紅賺上兩個月,還夠不上咱出海一次得到的錢多。你阿紅一天至 多出三趟門,咱一上船那滿船的男人全是咱的啦。尤其讓花枝開心的是,當船上的 老大再沒幹勁時,那些爭先恐後要她的男人會吵會鬧會打仗。那個時候,站在男人 中間的花枝一臉高傲,她那兩隻輕薄的袖口灌滿海風,飄呀飄呀,像躍上甲板的花 魚在舞蹈。花枝此刻望著西部的天空,她說,多謝爹娘給女兒不暈船的本領。 花枝看見自己長了翅膀,在天上飛翔。遠遠地她看見了自己的家鄉,她看見村 子南山坡上,杜鵑花正濃濃地開放著。小時候,她和村裡的小夥伴常在南山坡上玩, 在那聽老羊倌講鬧土改鬥地主的故事。她看見流過村子的小河,河裡漂的不再是麥 秸稈和閹菜葉,是一尾尾的花魚和一件件的連袖衫。哦,芹兒姐出資修的那條路上, 村子裡的人敲鑼打鼓地迎候她。她的爹娘站在鄉親們中間笑得多開懷哪,呵,人群 中有芹兒姐,還有那個讓花枝臉紅心跳的俊小夥子。 塞在枕下的傳呼機把花枝從美夢中喚醒。這讓花枝很遺憾了一陣。開燈看牆上 的石英鐘,還不到5 點鐘哪。阿紅昨夜沒被帶出門去,她驚醒後揉著惺忪的眼睛, 心裡恨恨地罵花枝不得好死。 漁碼頭的系纜柱上,貼著一張認領無名女屍的啟事,啟事寫道:落水者,女, 20歲左右,黃頭髮,穿露臍服裝,赤腳。腳趾塗紅色指甲油。望互相告知。請家屬 速來領取。 花枝沒去看。她必須及時趕到船上。 「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生活無限好嘍嗨,我們的明天我們的明天比蜜甜嘍嗨… …」花枝在唱。 候潮出海的船已起錨。花枝抬眼看東方。東方的雲層透出一線光束,照在桅頂, 桅頂上的三角小旗,在晨曦中閃出一道殷紅的光。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