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都說跟當官的不好玩 劉敏 葉麗。 她說12月30日這一天,讓我完全屬她。她不讓我安排任何事情。 肖遙還沒有這樣任人擺佈過,但是她也瞭解葉麗的毛病。她做事情就是這樣風 風火火,不給人留有餘地。 沒想到,肖遙在家等了葉麗一天不敢出門,她居然下午5 點鐘才來找她。這不 是拿人算著玩嗎?葉麗一見肖遙就說:「對不起,我是找不著人。一直到下午4 點 半,我才跟他聯繫上。快收拾一下,不然時間就來不及了。」肖遙真拿葉麗一點辦 法都沒有。 「我整整一天都沒敢動勁,你這是在搞什麼鬼名堂啊?」肖遙一邊穿衣服,一 邊不滿地對葉麗說。 「不行,你別穿藍色的毛衣,沒看我今天穿了淺藍的毛衣嗎?你最好跟我穿衣 服的顏色錯開。」葉麗皺著眉頭著急地說。 「我就這一件羊絨的毛衣,其它的哪件也沒有這件檔次高。」肖遙在嘴裡嘟囔 著說。 「咳,現在還管它是不是羊絨?穿白色的,紫色的都行,你快點換吧。」葉麗 又焦急地看了看手腕上的那塊勞力士手錶。 「怎麼?你將自己值錢的家當都戴上了。手錶可是夠檔次了。」肖遙開玩笑地 說。 「得,我的大姑奶奶,你快著點。我可是打了一天的電話,才把人家白馬王子 找來。咱別讓人家等,我們哪兒勞駕得起啊!」葉麗說話已經去開肖遙家的房門了。 肖遙匆忙之中,從櫃子裡抻出一件乳白色的毛衫套在身上,反正今晚自己也不 是主角,這叫捨命陪君子。 葉麗一出門就攔了一輛出租車,一上車,她就告訴司機去「夜上海」酒吧。 「怎麼不去個有名點的大餐館呢?你第一次請人家,就跑到這樣一個酒吧性質 的餐館,什麼意思嗎?」肖遙不解地問葉麗。 「咳,這你就不懂了。跟這樣在職的領導幽會,越偏僻,越不起眼,越有情調 的地方越好。現在當官,哪個不謹慎得要命。又想玩,還得玩好了,玩保險了。他 們都將自己的烏紗帽守得牢牢的。」葉麗竟咬著肖遙的耳朵小聲地說。 「你懂得還真多,安排得真周到。那他的車停在哪兒?帶司機嗎?聽說『四圈 』奧迪牌轎車,是專門給當官的配備的專車。」肖遙也咬著葉麗的耳朵,跟著變得 神秘起來。 「不知道。我現在心裡一點底也沒有。都說跟當官的不好玩。我也不知道,現 在是不是在玩火?」葉麗雙手冰涼地攥著肖遙的手輕輕地說。 「你不是一向都喜歡刺激嗎?」肖遙故意大聲地問她。 「哎呦,你怎麼這麼大聲音說!是愛的力量,愛能讓人去死,哪還管他官不官。」 葉麗下意識地沖著肖遙攥了攥拳頭。 「就怕人家不跟你玩愛?」肖遙輕蔑地一笑說。 「我偏不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忘了,這可是我葉麗做人的一貫準則。」 葉麗得意地說。 「好,祝你成功!」肖遙說。 車子停在了「夜上海」酒吧門前。 葉麗下車,就開始在那黑呀壓壓的一堆汽車中尋找奧迪轎車。可是她並不知道 人家的車牌照號。倒是真有膽兒大的,門口真停著一輛「奧迪」轎車,但不知是不 是他的車。 葉麗和肖遙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了「夜上海」酒吧。 一進到那不大的前廳,葉麗就突然端起了雙肩,臉微微向上揚著,眼睛傳出一 副媚態,她的這個到位的表情,倒是肖遙始料所不及的。肖遙暗中想偷著樂,但她 還是忍住了,她能理解女友的一片苦心。 「別學摸了,你也不想想,人家一個當官的來赴你的約會,怎麼可能提前到這 裡來等你呢?他肯定會晚一點來,那叫擺譜。你要不先找好位子,我替你占著,然 後你一個人到大門外去等呢?」肖遙問。 「那好吧。」葉麗嘴上答應著肖遙,一雙不安的眼睛,還在望眼欲穿地往大門 外張望著。 葉麗有點沒著落地進了酒吧,她熟悉這家酒吧的格局。她徑直走進了一個靠裡 面的KTV 包間。「你就坐在這等吧,我出去看看。」葉麗說完,就匆匆走了。 肖遙環顧四周,這是一間裝修得熱烈氣氛的包間。房間不大,音響設備俱全, 無論沙發,還是餐桌,都擺放得頗具情調。四方型的小餐桌,桌上擺有盛開的紅玫 瑰花。桌布是深棕色的,上面有非常性感和朦朧的人體圖案。沙發看上去柔軟舒適, 奇怪的是,只有一張長沙發,為什麼沒有配單人沙發呢?牆壁是一種隆重熱烈的深 紅色,像是燃燒的火,怒放的紅牡丹,鮮豔的紅旗,血染的風采。 酒吧的樓梯是木地板,聽著高跟鞋尖利觸地的聲音,肖遙感到葉麗來了。肖遙 已經提前站起身來,準備迎接領導的到來。 先推門進來的是服務生小姐,隨著她的一聲:「請進。」 緊接著肖遙就看到了,一位長得高大的穿著深藍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由 于肖遙當時只盯著看這位領導的風采,其它什麼關於這位領導的長相,神態,風度, 她還都沒有來得及去細琢磨。雖然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但肖遙已經對這位領導有了 一個明顯的感覺。她看到領導一進門,首先沖著肖遙微微皺了一下眉,虛了一下眼, 這個表情,讓肖遙覺得他像個私人偵探似的小眼睛裡,流露出的是一種少有的精明。 他的臉瞬間沉了一下,那意思是埋怨葉麗為什麼到這種地方,還要帶一個「女燈泡」 來。而他謹慎得不僅將自己的車子停在了離這家酒吧百米以外的樓群裡,而且他連 司機都沒有帶進來。像這種會面,葉麗還要帶一個多餘的女人做燈泡,她葉麗到底 是真不懂呢,還是大腦進水了? 敏感的葉麗也似乎感到了,她的心中的白馬王子,表情一下子有了明顯的變化, 就立即滿臉堆笑地向他介紹著肖遙:「這是我的最要好的女友,我們倆鐵,那叫『 不銹鋼』的關係。」葉麗顯得有點傻,說話沒有邏輯性。 但肖遙明白,葉麗是拼命想讓他放心,我們關係鐵,不會出事的。 「你好,認識你很高興。我叫高飛。」他一隻手背後,伸出另一隻手,彬彬有 禮地說。 「我叫肖遙。」肖遙沒敢多說什麼,她今天很謹慎,她怕言多語失。 「我們點菜吧。」葉麗拿過大紅軟緞的菜單說。 「高飛你來點?」葉麗問。 「不,你點。」高飛頗顯禮貌地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高飛你沒有什麼忌口的菜吧?」葉麗問。 「沒有,原先有,現在沒了。經常在外面吃飯,如果自己吃東西偏食,就顯得 沒勁了。你隨便點,吃什麼都行。」高飛很痛快地說。 「你想喝什麼酒?紅酒?白酒?」葉麗問。 「陪你們兩個女士,還是喝紅酒吧。」高飛看看葉麗說。 葉麗很麻利地點完了一桌飯菜,服務生小姐,很快就給每個人的杯子裡斟滿了 紅酒。 「我們怎麼喝?」葉麗拿出生意場上的派頭問,但她自己肯定沒有意識到,她 說的這句話有什麼地方不妥。 高飛聽了這句話,又微微皺了一下眉,他的這個小小的動作,被肖遙看了個滿 眼。這個葉麗,冒失鬼,怎麼說話呢。 「我們幹了,第一杯酒?」葉麗主要是看著高飛問。 「沒問題,幹!」高飛說話已經舉起了自己的酒杯。 大家誰也沒有含糊,都喝幹了杯中的酒。接下來,葉麗好像意猶未盡,她還有 讓大家喝第二輪的意思。肖遙一看葉麗,再這樣傻喝下去,非砸了不可。這個葉麗, 真沒有腦子,逞能也要看好對手。人家高飛是整天在官場上混的人,在官場上,一 大半要看一個人的酒量,沒有好酒量,甭想泡在官場上。 「我們可以慢慢喝,別幹得太快。」肖遙實在忍不住,故意放鬆表情,笑眯眯 地對葉麗說。 「我看出,葉麗是個好酒量的女性。你平時很能喝酒,對嗎?」高飛說話時眼 神有一點點虛,那是男人琢磨不透女人時才有的眼神。 「喝紅酒,這叫『情調酒』。真正在酒桌上,喝大酒的是50度以上的白酒,那 才叫喝酒了。」葉麗無不神氣地。 「女人要是能喝酒,男人算什麼?」高飛夾了一口醬豬心,慢慢嚼著,眼睛有 點斜視地看著葉麗說。 葉麗大概是屬那種沾酒就很難控制自己的女人。也難怪,她一直在生意場上 混,平時應酬很多。但她今天,確不是在與人家談生意。她既然喜歡高飛,就應該 有一點女人的媚態,才能吸引高飛。可是,她這叫幹什麼?上來,逞能喝酒。是否 因為自己在場,所以兩個人都拘謹。葉麗平日話可多了,誰知今天,在這場合,除 了冒傻氣地喝酒,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再這樣喝下去,下次高飛就不來了。人家又不是缺酒喝。作為女友,我不能這 樣,眼看著女友,失去她心愛的高飛。通常情況下,都是當事者迷。再說今天葉麗 讓我來,主要是讓自己幫她看看高飛。為了控制一下局面,肖遙靈機一動,她說要 去洗手間,趁高飛沒注意,向葉麗使了個眼色,葉麗就跟肖遙一起去了洗手間。 剛一到了洗手間,肖遙就忍不住對葉麗說:「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看你大腦 像進水了似的亂喝酒。你到底想幹什麼?如果你想得到高飛的喜歡,你就應該試探 他,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你可以跟他談政治,談藝術,談文學,談時尚,談足 球,談明星,等等,你看他喜歡什麼,就投其所好,這樣才能抓住他,跟他往深處 交往。據我這一會兒對他的觀察:他好像並不完全喜歡一個隻會喝酒的女人。因為 人家整天泡在官場,見的都是用喝酒做交易的女人。女人能喝酒之後,還能做許多 別的事情。你跟那些女人不一樣。一會兒回去,多設計幾個話題。」還沒等肖遙說 完,葉麗就說:「行了,我太謝謝你的重要提醒,要不我幹嘛非哭著喊著讓你陪我 來呢?我就知道你能幫我,會看人,並且懂男人。行了,行了,一會兒,你就瞧我 的吧。咱們別出來太長時間,快回去吧。」葉麗急忙對著洗手間的鏡子,又塗了點 口紅,回到了包間。 葉麗剛一回到包間,高飛正在打他的手機電話:「好了,行,那個樓裡的人, 都是我手下的,這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好,明天上午10點半,你來找我吧。」 說完,電話關了。 葉麗沖著高飛聳聳肩膀,沒說什麼。心想,整個樓裡的人,都聽他的,還夠牛。 「你們怎麼不唱歌?」大概高飛覺得再這樣喝酒,意思不大,他的嗓子眼兒有 點癢了。 「你現在就想唱歌嗎?這個包間裡的音響設備是一流的。也好,我們邊吃邊唱。」 葉麗說。 「我先聽你們兩個唱,看你們的樣子,肯定會唱歌。」他的右嘴角向下一歪, 笑得有點滑頭。 「那我來唱一隻歌,你們倆跳舞。」肖遙馬上反應過來,這是一個機會,讓葉 麗和高飛接近。 葉麗一聽,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她急忙起身,走到高飛面前,一隻手伸向高飛 說:「走吧,肖遙主動唱歌,那我們總不能冷場吧。」葉麗有幾分嬌媚地邀請高飛。 「好,我們跳。」高飛起身,隨著一曲「路邊的野花不要采」那極有節奏感的 旋律,高飛和葉麗翩翩起舞。 曲子唱完了,葉麗和高飛回到了座位上,只見葉麗兩眼閃亮,臉頰紅暈,興奮 的表情很外露。她深情地看著高飛,高飛也很高興,大概這時的酒精讓兩個人都很 興奮,當然最令兩個人高興的,還是剛才兩個人跳舞時,肌膚挨得很近,這讓她和 高飛都有一種欲望的衝動。音樂的旋律是美的,所以就能讓舞也跳得完美無缺。看 來兩個人,都是跳舞場上的能手。肖遙一看她今晚的「燈炮」作用,到現在才真正 顯示出來,也挺高興的。總算為葉麗盡了力,贏得了葉麗的歡欣。 「肖遙,下一曲我來唱,你陪高飛跳舞。」葉麗很勉強地說。 肖遙一聽就知道,葉麗還沒有盡興。她還想跟高飛,再有一次身體觸摸的感覺。 於是她馬上回答葉麗說:「我舞跳不行,歌唱還可以,這你是知道的。你就跳吧, 我再唱一首。」肖遙說完,又暗暗沖葉麗擠擠眼兒,暗示她抓住機會,跟高飛繼續 跳。 這回肖遙唱的是一首「友誼地久天長」的歌。這首曲子不僅較長,還可以跳快 三步,那種旋轉的飄逸感,令兩個人都陶醉了。這首歌唱完,葉麗已經滿臉是汗, 整個臉都通紅,她大概是太興奮了。 「啊,唱得太棒了。你讓我們跳得很盡興。」高飛掏出一條花格子手帕,擦著 額著上的汗,誇獎肖遙。 「怎麼樣,這下你放心了吧,我的女友棒。」葉麗跳美了,她也抑制不住的吹 捧起了肖遙。 「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看我今天跟你們倆誰也 沒有見外。」高飛很真誠地沖肖遙笑笑說。 「好,我們都喝幹了杯中的酒。今天和你們玩得很愉快。」高飛說完,自己首 先舉起了酒杯。 「這算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等會兒我叫司機也來玩,我的司機跳舞比我好,他 也愛唱歌。要不肖遙沒有舞伴。」葉麗兩首舞跳完,一下子就和高飛熟了很多,她 說話也不客氣了。 「喂,你跟我們在一起玩,是不是比較放鬆,比你跟著那些官們,輕鬆多了。」 葉麗像討好似地沖高飛說。 「咳,性質完全不一樣。跟那些人一起吃飯,可不是件輕鬆的事。那也是工作 啊。」高飛頗顯感慨地說。 這頓飯,葉麗覺得相當滿意。從酒吧出來,高飛走在中間,肖遙和葉麗,一邊 一個。他們從裡面出來,發現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下起了濛濛細雨。 「瞧,這鬼天氣,晚上來時還好好的,現在卻下起了雨。」葉麗雙手捂著頭擋 著雨說。 「你怕下雨嗎?我就喜歡雨天,尤其是像這樣的濛濛細雨,多難得啊。」高飛 顯得亢奮和激動,他雙手叉在褲兜裡,仰著臉,好像故意在接天上的雨水。一副很 瀟灑的樣子。 「沒想到,你還夠浪漫。」葉麗說完,自己也試著,將捂著頭的雙手拿開: 「讓我也試試,淋雨好玩嗎?」她的手剛拿開,就立即喊:「我覺得一點都不好玩, 雨水把臉上的化妝品都沖掉了。」葉麗又急忙將身上背著的小皮包摘下來,擋在頭 上。 「你們兩個,在這棵大樹下避雨。我過去叫司機,把車開過來接你們。」高飛 說完,就拐進了附近的居民樓群裡,因為他的奧迪車,就停在那樓群裡。 沒一會兒功夫,一輛黑色的奧迪轎車,就從樓群裡拐了出來。葉麗和肖遙一起 上了那輛黑色的奧迪車。 肖遙一鑽進汽車,她主動坐在司機身邊,後面的座位留給葉麗和高飛。這也是 一種坐車的規矩。主人坐後面,閒雜人員坐在前面。司機他很年輕,也很懂事,不 該說的話,從來不多嘴。一上車,葉麗就對司機說:去「靚湯王」。司機立即問了 一句:「是郊區的那家嗎?」「對,沒錯。」司機再也沒有多問什麼。 肖遙納悶,怎麼葉麗一說,司機就知道往郊區跑。只是喝湯,何必要跑到郊區 去。自己今晚心裡煩,就跑出來了,誰想到一下子跟著跑這麼遠。沒顧上和兒子說 一聲。煩,越添亂。難道葉麗就這樣,整天滿處飛。不分白天黑夜,想起來去哪兒, 就去哪兒。還有高飛,可能早已經習慣了各種應酬場合,這是他們這些當官的精神 支柱。一旦沒有了這些應酬,他們肯定受不了寂寞的生活。 可是肖遙決不是他們這種人。她今天坐在這車裡,完全是被丈夫逼的。她覺得 自己的骨子裡是清高的,現實又將她淪落到了這一步。她身上的優雅,早就被眼下 的世俗所吞沒。她焦急地惦念著在家的兒子,她幾次想借電話,給兒子打,但她都 猶豫了。她坐在前面,心裡像火燒火燎。 葉麗坐在後面,向高飛發嗲地說:「你會看手相嗎?你給我看看手相?」 「伸出右手,我給你看看。」高飛好像抓過了葉麗的一隻手。聽聲音,葉麗和 高飛兩個人坐得很近。 「你的手這麼硬,說明你很有主意。」高飛說。 「你這第一句,就給說對了。」葉麗回答他。 「你給我看看愛情線,是不是這一條?」葉麗問。 「愛情的話題是個禁區,我可不好說。」高飛回答她。 「人家就想聽嘛!」葉麗說話的聲音,坐在前面的肖遙酸倒牙。 「想聽,我可編了。」高飛說。 「編就編,反正我一聽,就知道編得圓不圓。」葉麗說。 「愛情是一顆流星,在天空劃過一道弧線,就消失了。你看你手心裡不是有一 道弧線嗎?信不信由你。」高飛說完,開心大笑。 「我信,但是這顆流星,什麼時候劃過,你沒說。」葉麗神秘地問。 「愛情的流星,劃過沒劃過,只有你自己知道。」高飛不笑了。 後來葉麗又和高飛說了很多話,肖遙沒心思聽。她此刻,就像是坐在一艘賊船 上,任憑風浪飄搖,望著窗外泥濘的雨夜,這些不顧家的瘋子們,跑到郊區去喝湯。 一陣寒冷,肖遙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出來時匆忙,忘了穿外套。她饑腸轆轆地陪著 後面兩個人,自己這算是什麼呢?想想,不知不覺眼睛一酸,眼淚流了下來。必須 立即打住。幸虧是在黑影兒裡,肖遙用手抹去了掛在臉上的兩行冰涼的淚水。今晚 是自己送上門來的,能埋怨人家葉麗嗎。人家葉麗有自己的活法。她有錢,渴望愛 情,這對於一個40歲的女人,又有什麼不好嗎。一個人活著,情感是最重要的,除 了情感,什麼都是身外之物。 「前面就到了。你也來過這裡嗎?」高飛現在才想起來問。 「我只來過這裡的洗浴中心。」葉麗答。 「來這裡,就是為了到洗浴中心。要不誰吃飽了撐的,跑到這麼遠來喝碗『王 八湯』。」高飛說。 葉麗下了車,好像突然想起車裡還有個肖遙。她湊到肖遙身邊,悄悄對她說: 「幸虧有你和我做伴,要不他才不肯來呢。」 「我這叫什麼呢?你可是拿我練了。」肖遙心裡想罵娘,但嘴上沒說。反正人 都到了這裡,再說什麼也沒有用,還不如順其自然,把「燈炮」的角色扮演到底呢。 「你找我有什麼事都可以,只是今晚先讓我玩痛快了。」葉麗說完,捏了肖遙 的手一把,那意思是她,夠姐們。 這家坐落在城市邊緣的「湯館」,外表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名堂。遠處只看見 燈光照耀下的一片昏黃的光亮。因為下雨,四下黑暗,潮濕的氣息迷漫著大地。走 近才看出是一片不小的平房建築,屋頂是琉璃瓦,由於下著雨,瓦頂上滴落下清脆 的流水聲。 走進大堂,大廳的活動地方很小,看來都是一個個的小單間。小單間裡裝修簡 單,沒有什麼特殊的吸引人的地方。可能周圍有水塘養魚或養什麼活物的關係,這 裡的空氣,流動著一股潮濕的氣味。肖遙一點都不喜歡這裡的氣味。咳,眼下自己 這個角色,再不喜歡,也得陪著人家玩。 「這裡你熟,你點吧。」葉麗將菜單扔給高飛說。 「好,我來點:」水魚湯『,我只喝這一種。「高飛說完,將菜單遞給了葉麗。 「你來。」葉麗將菜單轉交給司機。 「不,不,兩位小姐沒點,哪輪到我點。」司機非常謙卑地將菜單遞給了葉麗。 「你就別客氣了,好嗎?」葉麗一臉討好地遞給肖遙菜單。 「我要一個『烏雞湯』」。肖遙正趕上來月經,心想和她這種人,客氣也是白 客氣。 剩下葉麗和司機,葉麗主動替司機點了「水魚湯」。葉麗陪著肖遙,也要了 「烏雞」湯。 大家各要好了湯,又要了一些小菜。很快湯就端上來了。肖遙看見高飛的小蓋 碗裡,有一隻掌心大的小烏龜趴在裡面,高飛一邊品著那湯,嘴裡還不停地叨叨著 :這樣補一下,對一個中年男人很重要,關鍵能補得到位。 「你們男人一天到晚,在外面應酬,回家還要照顧老婆需要,可不太累了嗎?」 葉麗說著,沖肖遙狠命擠了擠眼兒,由於她表情激烈,臉部肌肉有點都變形了。 「你這張嘴啊,就是太厲害了。什麼事,你一說,准變味兒。」高飛不屑地笑 了笑。 「我說的可是實情,不信你讓肖遙說說。」葉麗就是這樣,有時不長眉眼兒, 越是人家不愛聽的,她越是說起個沒完。 「如果像你說的,我輕鬆一下,回去陪老婆,那也太美了。你們這些幹個體的 人,哪兒知道我們這些吃『公糧』人的苦衷。我們有時活著,就跟走鋼絲一樣。腦 袋隨時拴在褲腰帶上,不知哪兒沒擺平,就會栽跟頭。你以為怎樣,說丟飯碗,也 就是一夜之間的事。誰敢不小心,不謹慎。你還嫌我不敢和你單獨出入公共場所。 是啊,萬一讓某個小人看見,給你找點事,你的烏紗帽就沒了。因為我們現在就像 演員一樣,是大眾公共場合的人物。整天面對眾多人,講話,開會,調研,彙報, 請示,誰知哪兒有你曾經見過的人,聽你講過點什麼的人,數都數不清。俗話說得 好:明槍好躲,暗箭難防!當官的難啊。萬一出點事,你們幹個體的,交點罰金, 就事了了。我們可沒那麼好過,一旦遇上點麻煩,誰也不會替你擔著。這年頭,總 而言之,不好混。」高飛一通感慨。 「呵,這話題還是讓我給勾起來了。你們不好混,現在只要人活著,都難。我 們幹個體的怎麼了,哪一天離得開你們這些當官的人。我們之間就像是魚和水的親 密關係。真遇上難事,你以為光用錢砍就行嗎?我們經常是人,財,物,三樣都搭 上,有的男人還不滿足。什麼強調不夠性感,太老了,太瘦了,一些當官的,胃口 可挑剔了。有的男人,甭提有多噁心了,你以為都是高倉健那樣的英俊男人,遇上 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多看他一眼,都反胃。」葉麗自己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 她笑得前仰後合。我們今天要開憶苦思甜大會怎麼的,說起這個了。 肖遙也笑得差點噴飯。高飛好像並沒有笑,司機始終在看著高飛表情的變化。 他見高飛沒有笑出來,他自己也就忍著,不敢笑。 「我看你也夠可以的,什麼話都敢往外扔。」高飛對葉麗刮目相看。 「你覺得這話是不是太難聽了,事實比我說的要壞得多。我說的這算什麼。」 葉麗用小勺在湯碗裡攪了攪。 「你怎麼不笑呢?是不是說了你們當官的痛處。我這些與你可沒有關係,你又 不是那樣的人。」葉麗一見高飛沒有跟著笑,馬上有點買好地對他說。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呢?」高飛不溫不火地對葉麗說。 「你想幹什麼?我說你不是那種人,就不是。我看人可准了。」葉麗不知是撒 嬌呢,還是害怕了?她表情有點緊張。 「我們不談這些,快點喝湯,這旁邊的洗浴中心,服務周到,要什麼有什麼, 一會我們四個人,洗什麼?」葉麗進一步討好地對高飛說。 「洗什麼?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蒸蒸了,都跑到這來了,還能洗別的嗎?」高 飛生怕葉麗又弄出什麼新花樣來。 也許是開始談話的話題沒有控制好,葉麗和高飛的對話,有點離題。不過,她 們說的又是當下實情。即便是再嚴重的現實,也不應該在這個場合來說。這個葉麗, 心裡想的就是和表面做的兩回事。明明是喜歡人家高飛,還不多表現一些女性特有 的溫柔。看看她都說了什麼,難怪高飛都笑不出來了。肖遙實在是沒有心情聽高飛 和葉麗說這些。她如坐針氈,今晚自己心裡憋著的事,還不知有沒有機會和葉麗說 呢。 喝完湯,肖遙看了下表,已經是晚上11點40分。從這裡到洗浴中心,大約還有 50米左右的路。陰雨,天上沒有星星,曠野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鬼天氣,司機 堅持要開車過去。可是沒想到葉麗和高飛都不同意。葉麗從餐館裡剛出來,就順手 拽住了高飛的衣角。這大概是她特想要的那種,在黑夜行走時被高飛保護的感覺。 高飛沒有拒絕葉麗,他抓著葉麗的手,夾在他腋下,兩個人的身體緊密地擁在一起, 任憑天上綿綿細雨淋濕他們的衣服,那種潮濕的水淋淋的感覺,可能是葉麗和高飛 都想要的氛圍和效果。 通向洗浴中心,最近的只有這條小路。當然要是坐車,就不會走這條泥濘的小 路了。誰知偏偏葉麗和高飛這會兒要講情調。也許高飛認為此刻是最安全了。黑夜, 郊外,下雨,沒有星星和月亮,沒有人打攪,沒有危險,又能體驗到男女之間親密 的感覺。 最慘的是肖遙,她一出門,雙腳就陷在了泥裡。 肖遙害怕黑。在家裡一般沒有什麼特殊的事,她最煩夜晚出門。 司機自己去開車了,剩下肖遙一個人,跟在葉麗和高飛的後面走。肖遙這下子, 成了一個徹頭徹尾不折不扣的「跟屁蟲」。她穿的是一雙舞臺鞋,不知剛才邁向哪 兒了,現在腳下黏糊,一走一滑。冰涼的雨水淋在她的身體上,她開始覺得,兩隻 胳膊冷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轉而又覺得兩條腿發軟。一種從來沒有感到過的孤獨, 無助,可憐,痛苦,怨憤的感覺,海潮般侵襲著她。生怕與前面的男女落後太多, 她拼命掙扎,腳下滑溜溜地追趕著人家。為什麼要這樣緊跟前面的兩個人,她自己 也不清楚,可能完全是處於一種本能的渴望求得群體保護的願望。所以她眼睛不敢 錯神兒地盯住前面,50多米的路,肖遙走起來,就仿佛是二萬五千里長征似漫長的 艱辛的充滿了恐懼和坎坷。每走一步,她都有可能跌倒。 前面這段小路,兩邊出現了小樹林。細雨綿綿的灑落在路邊的樹上,一陣風吹 來,小樹梢猛力地甩下積存的大量雨水。肖遙單薄的外衣,涼冰冰的貼在發抖的身 體上。她現在已經淋成了一個落湯雞。她隔一會兒,就要用手抹一把流淌在臉上的 雨水。突然不知是腳下一個什麼硬物絆了一下,她四仰八叉就滑倒在了路邊。可能 是她摔得響動比較大,走在前面的葉麗,雖然與肖遙拉開了一段距離,但是,她還 是聽到了後面的響動。 「怎麼了肖遙?你摔倒嗎?」肖遙躺在泥濘的土地上,聽見了葉麗風雨中傳來 的潮濕的聲音。 肖遙當時無力回答葉麗,她只顧奮力掙扎著,從雨水和泥濘的地上爬起來,她 終於踉蹌地爬了起來。這時葉麗和高飛也趕到了。 「你怎麼搞的,來了個嘴啃泥吧。」葉麗摸著濕淋淋的肖遙問。 「沒有關係,我腳下一不小心,就摔倒了。」肖遙不願意打破葉麗好不容易得 到的50米路的幸福。她越是這樣,越不願意讓葉麗覺得她可憐。 「前面就到了,沒看見那裡亮著燈嗎。」高飛在黑夜裡發出的聲音,低沉又有 力量。 「沒關係,現在這樣子,正好進去洗桑拿浴。」葉麗在雨水裡發出的聲音,十 分清脆。 「你們倆先走,我已經看見前面的亮光了。」肖遙強忍住快要哭出來的痛苦, 對葉麗說。 「沒關係,我們一起走吧。葉麗你扶扶肖遙。」高飛關切地說。 「你要扶我,我就不走了。」肖遙當時實在不能忍受他們對她的關心,她今晚 就是渴望徹底的孤獨。 「沒事,前面就要到了。」葉麗知道,現在對肖遙說多了,她可能真急了。完 全出於做女人的感覺,她知道肖遙這會兒心裡的滋味。葉麗心裡完全明白,今晚自 己是讓肖遙跟著受委屈了,肖遙哪兒受過這份兒罪!咳,無論怎樣,她都會擺平肖 遙的。因為葉麗知道,肖遙今晚肯定有事求她,可能還會是特別重要的事情有求於 她葉麗呢。所以,葉麗也就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不落忍。最後,我和肖遙,還不知究 竟誰欠誰的人情呢。 於是葉麗又依偎在高飛的身旁,抓緊最後幾米路的親昵動作。肖遙看著前面那 兩個人終於不再管自己。不知為什麼,她這時才覺得心裡舒服一些。她一個人慢慢 地跟在後面,頭髮散亂地貼在臉上,渾身上下全被雨水打濕,跌了一腳,由於有泥 巴留在衣服上,衣服顯得很沉重。 洗浴中心到了。 肖遙一進門,迎面走過來了兩個服務員小姐。一看肖遙這副落湯雞的樣子,差 點笑出聲來。 葉麗雖然沒有肖遙那一身污泥,但也淋了個精濕。在別人看來,這幾個人就跟 吃錯藥了,淋過雨,跑到這裡來洗浴。 葉麗張羅著負責安排大家進行洗浴的事。在一個樓梯口,葉麗和肖遙與高飛和 司機分手。 「我們洗到淩晨2 點,在休息室見。」葉麗臨分手時,對高飛說。 「好,一定準時。」高飛回答她。 就這樣,肖遙終於得機會和葉麗單獨在一起了。 「我們換上衣服,送到洗衣房去,等咱們出來,衣服就幹了。」葉麗說著麻利 地將自己脫了個精光。露出了葉麗肥胖的身體。 「我發現你身上全是賊肉,外表看不出你有多胖,身上原來這樣有肉啊。」肖 遙一邊脫衣服,一邊對葉麗說。 「有福的人,全都是這樣長肉的。」葉麗光著身子說。 「你受得了蒸嗎?」葉麗問肖遙。 「今天最好蒸透了,剛才我可是淋得透心兒涼了。」肖遙也脫光了,跟著葉麗 進了一間極小的小木屋。 小屋裡,有一盆燒紅的石頭。盆旁邊,有一木桶水。一進去,肖遙立即感覺灼 人的燙,冰涼的身體刹那熱呼呼的。像個小鳥籠子似的小木屋,剩下的僅有一張很 小的雙人座的木凳。 肖遙葉麗兩個赤裸裸的女人,肉貼肉地坐在小木凳上。沒有一會兒的功夫,她 們倆的身體就開始冒汗。這樣靜靜的坐在小木屋裡,最多也就能堅持半個小時。走 出小木屋,去沖洗淋浴。然後再進行暫短的按摩。這樣進行下來,需要一個多小時 的時間。 葉麗好像比肖遙汗出得多,她不僅是額頭上掛滿了汗珠,就連腋下和胸部也都 積滿了汗水。肖遙沒有像葉麗這樣大面積出汗,但是她的身體也開始潮濕,熱氣籠 罩著小木屋,在這樣的氛圍裡,如果談談男人,性,情感,是絕好的時機。看得出 葉麗很想與她談高飛。 肖遙不知是熱壞了,還是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反感,於是她將題一轉,對葉麗 說:「我覺得你交了一個危險的朋友,不知你現在怎樣認為?我今天可是受夠了。」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