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愛情墳墓裡的愛情 李于蘭 已婚的女人蔣麗可以隨口說出一大串婚姻是愛情墳墓的理由:比如他不再對你 只有讚美,過去他覺得你呵氣如蘭,吻如蜜糖,如今居然可以說出你口臭,並可以 不親吻不撫摸而從容不迫地將那事做完,這在婚前同居的男女來說,簡直是不可思 議的事,但婚姻之床確實如此,蔣麗知道那些結婚三年以上的女人,保證十個有九 個會說,我都不知道接吻的滋味是什麼樣了;又比如他不會像過去那樣愛情的眼裡 容不下半粒沙子,他可以寬容地做到若無其事地看你與異性散步吃飯說笑甚至握手 了,你若問他不在乎麼,他會認真地說:「只要沒有超越最後防線即可。」而在以 前,哪怕是你對異性多看一眼,他也會妒忌得十天半載疑神疑鬼。 已婚的男人成城也可以有許多同樣的感慨:她沒那麼溫柔了,變嘮叨了,她變 世俗了,她不含蓄了,她——等等,要說起來一天也說不完。但是蔣麗從來不說, 成城也從來不說,在遭遇這個話題時,他們不約而同採取的是:平淡地沉默。因為 他們都不是那種隨波逐流的庸俗之人,也就是說,不是那種只圖嘴巴子快樂的人。 蔣麗和成城是高中同學,在高中三年中,彼此都有心照不宣的朦朧情感,但為 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都沒有像那些不顧一切的同學一樣付諸行動。只到考上了大學, 兩人的目光才不再躲閃,而是大膽、深情的凝視。只可惜兩人不在同一所學校,但 洶湧的感情可以跋山涉水,穿越空間的限制。成城是寫詩的,他讀的也是中文系, 一星期一封情書,裡面全是愛情詩的精華,有時是自作的,有時是借徐志摩、席慕 容、舒婷等的,把蔣麗哄得不知天上人間,腦海裡盡是那些溫情的詩句,把她周圍 男生的目光也點燃了,為什麼?戀愛中的女孩子最美,何況蔣麗本就天生麗質,再 加上成城那些優美的滋潤,她就成了校園裡一朵含苞怒放的牡丹花。但是她卻成了 近視眼,看不見眼前的東西,眼裡只有遠方的成城。 董堯是蔣麗的追求者之一,與其他追求者不同的是,他本身也是一個被追求者, 是許多女孩子心中的白馬王子。他身高一米八0 ,健壯瀟灑,最重要的是他不僅顯 露出很強的領導能力,而且聽說他家庭出身非常好,每星期都有專車來接他回家, 但他從不以此為傲,與大家都相處得很好。儘管是如此優秀的人物,蔣麗並不為所 動,她的眼裡只有成城和他的詩。董堯是個很有風度的男孩,他並不因為蔣麗的視 而不見而改變對她的態度,他很有分寸地一如既往對她好,既能讓蔣麗覺得他是喜 歡她的,但又沒給蔣麗任何心理負擔。如果把其他的追求者比作採花郎的話,那麼 董堯就是那護花使者,不會讓人生厭,只讓人感激。 與此同時,成城在學校也被大多數女生看好,其中有一位叫季佩的女生總愛崇 拜似的纏著他講創作的經驗,並把自己寫的詩交給成城看,在成城的眼裡,她的詩 像她的人一樣幼稚可笑,或許正是緣於他對她詩的輕視,也就輕視了她,其實她在 別人眼裡是一個可愛的小公主,因為她不僅美麗而且熱情活潑,她對詩的愛好簡直 到了狂熱的地步,可惜她沒有寫作的天賦,但成城有理由輕視她的人和詩,卻不能 澆滅她對詩的熱愛,熱愛是不容許輕視的。為取消她愛自己的資格,成城總是給她 講蔣麗,在他的嘴裡,蔣麗成了維納斯,成了女神,季佩望塵莫及。 在追求與被追求、喜歡與被喜歡中,蔣麗、成城、董堯、季佩四個人互相認識 了,後來,董堯和季佩也開始了鴻雁傳書。畢業後,蔣麗和成城分回了重慶,蔣麗 進一家國企做財務工作,成城則在一所高校任語文教師,兩人在單位都有一單身宿 舍,但很快成城的宿舍就成了午休間,晚上,蔣麗的宿舍成了他們的愛巢。那時候, 他們一刻不見,如隔三秋,他們是那麼的迷戀彼此的一切,成城總是將她的舌吮得 發麻,胸揉得生痛,他們好像有發洩不完的激情,毫不忌諱地作親熱狀出入各種場 所。董堯、季佩則留在了北京,雙雙都任職行政部門,她們曾給蔣麗和成城來過信, 後來就漸漸地淡了,沒了聯繫,一是蔣麗和成城在二人世界裡其樂無窮,根本不屑 于外界的友誼,二是董堯和季佩都分別喜歡過蔣麗和成城,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 忘記過去。蔣麗和成城結婚時,沒有邀請北京的董堯和季佩。 日子就這樣不可避免地混進了柴米油鹽醬醋茶,又順理成章地插入了一個小小 的第三者,初為人父母的喜悅曾讓他們有過幾天的愛濃情更濃的感覺,後來,他們 就被這小生命的出現打亂了原有的生活秩序,尿布奶瓶洗衣做飯把他們折騰得疲憊 不堪,為了這些瑣碎之事,他們有了口角,有了鬥氣,甚至有了抱怨,但這一切不 愉快很快就會因晚上的合二為一而煙消雲散,然後捲土重來,然後又在男歡女愛中 握手言好,如此循環,他們還是大家眼中的恩愛夫妻。成城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寫 詩的衝動消失了,偶爾來一點靈感,寫出來一看,比白開水還白開水,連蔣麗也沒 興趣看一眼了。 漸漸地孩子長大了,上了小學,不再需要他們把屎拉尿了,蔣麗和成城都舒一 口氣。蔣麗有了把目光從自家身上投到別人身上的閑功夫,當然,她只會向上看, 往好的比,這一比不要緊,一比就心理失去了平衡。一打聽,幾個從哪方面比不上 她的女同學都過上了那種有手機、呼機,有小車,有裝修房,出入大商場、美容院, 穿名牌、吃海鮮,天上地下,隨心所欲的生活,相比之下,她這個昔日光芒四射的 牡丹花現在卻成了地地道道的明日黃花,在菜場討價還價,過生日買禮物還要算了 又算,花出超過五十還心疼得一晚睡不著。作為一個正常的女人,她嚮往那種高貴 舒適的生活,然而喜歡歸喜歡,嚮往歸嚮往,她還是安安心心地做著妻子、母親, 做一個溫飽家庭的小主婦,在她心中,那種令人羡慕的生活是那麼遙遠,不知在她 女兒身上能不能實現。 成城呢,目光也漸漸從妻女身上移到物質追求上,下海的浪潮像當年的蔣麗一 樣磁石般吸引著他,然而他沒有勇氣拿出實質性的行動來,他不知道只會教書的人 在海中會不會淹死。好在炒股也可發財,而做一個股民並不難,他將兩人的那點積 蓄交到證券交易所,小心地經營起來了。潮漲潮落,時賺時賠,總的算起來,還是 原地踏步。生活就在嚮往和夢想中日復一日地過去,夫妻二人沒有遇到什麼感情危 機,但也在日子的重複中漸漸忘了愛這個字眼,說兩人之間無愛吧,這是誰也不會 相信的,說有愛吧,卻再也找不出當年的那些言行,其實,是他們自己忘了這個話 題,和許多夫妻一樣,只有在做愛時,才有愛的感覺。做愛做愛,男女之事不再像 當初那樣因激情而水到渠成,而是因這個需要而直接造出來的結果。 就在這樣毫無特色的生活中,董堯和季佩閃亮出現了。是蔣麗先在電視上看見 了董堯,他以某科技公司老總的身份來重慶投資,他的身旁沒有季佩,蔣麗驚訝地 發現,董堯比成城更帥氣,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他風度翩翩、談笑自如,蔣麗一 眼不眨地看著他,內心竟波瀾壯闊,就像當初與成城隔一個假期再相見一樣。可惜 不到一分鐘董堯就在電視上消失了,她的思想也飛離了這個小小之家,她回憶了很 多關於董堯的記憶,她才發現,他那時就是優秀的,那時,他對自己是多麼的癡心, 如果她當時將眼睛從成城的詩中離開一刻,可能她就會被他吸引,如果她選擇的是 他而不是成城,那麼她早就過上了她可望而不可及的那種上等生活,她也不至於讓 美麗的容貌那麼快就黯淡。成城正在埋頭研究股市行情,他錯過了欣賞董堯的機會, 蔣麗也沒有提醒他,當然,他也沒注意到蔣麗整晚都有點失魂落魄,半夜醒來還唏 噓不已。 蔣麗將這種情緒帶到了辦公室,做什麼事都有點恍恍惚惚的。好在辦公室裡只 有她一人,另兩個叫她大姐的同事都去參加考試了,蔣麗正想著考得好又怎樣?怎 麼努力都比不上嫁一個百分百稱心的老公好,突然電話鈴響亮地響了,她沒防著竟 嚇得將身子抖了一下,一聽電話裡的聲音,她的身子就開始不停地發抖了,而且渾 身像遭了電擊似的,炙烤得熱汗直冒,她慌亂無措,將辦公桌上的茶水弄翻了,文 件泡在茶水裡,她卻呆滯地握著話筒不知去搶,對方在說什麼,她也沒聽進去,好 像大腦突然沒了思維。電話裡的聲音說:「你猜我是誰?」她驚慌地說:「我知道。」 對方不相信:「真的?那你說我叫什麼名字?」她的大腦又是一片空白,她知道, 但她突然說不上來了,她只說:「我知道。」對方溫情而寬容地笑了:「你站在窗 前朝廠門前看看,我就在你們廠門前,願不願意同我聚聚?」她失聲問道:「現在?」 很驚訝很無措的,她真害怕他上來,為什麼呢?她並不是不想見到,作為老同學, 作為東道主,怎麼說也應該見一下面的,但她看著自己全身上下不到一百元的包裝, 自卑了,他聽出她並不想現在就見他,便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她不假思索地 回答:「下午五點吧。」他立即補上一句:「帝王酒店見。」 放下電話,蔣麗的心還像小兔子一樣蹦跳不停,她跑到窗前,偷偷往下看,只 見董堯西裝革履地倚在一塵不染的私家車上朝她這兒望,他揚起握手機的手紳士般 向這兒揮了揮,弧線優美瀟灑,陽光燦爛地照著他,他比太陽還生動。蔣麗看他鑽 進汽車消失後才松了一口氣,但還是坐站不是,她想起,只有在婚前,她才對異性 有過這般失常的表現,一直以來,她以為她再也不會青春萌動了,一直以為就像一 潭不會流動的水一樣再也激不起波瀾,沒想到十多年後董堯的出現,竟令她仿佛回 到了初戀時期,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十年前自己對他沒有那 種激情,現在倒有了?她沒有時間再想下去,匆匆跑到人事科去請了假,然後回家 去,打開衣櫃,試了個天昏地暗,沒有一件能給她自信的,她一橫心,將抽屜裡的 一千多元全抓在了手上。 她來到平常望而卻步的一名牌時裝店,抓著衣服的價碼看來看去,太貴了,太 貴了!賣衣小姐實在忍不住了,問:「小姐是來看價的還是來買衣服的?」她臉紅 了:「當然是來買衣服的!買衣服難道不看價麼?」小姐笑道:「如果一定要買的, 就不要先看價,先看喜不喜歡,這樣就不難買到稱心的衣服了。我看你身材不錯, 試試這件連衣裙,記住,先不要看價。」小姐的眼光真不賴,蔣麗穿上這套裙子簡 直是年輕了十歲,最重要的是,它顯出了蔣麗的高貴氣質,蔣麗非常滿意,問: 「多少錢?」小姐說:「喜歡就不要在乎多少錢。」蔣麗心虛地笑了:「不問那我 怎麼付錢給你呢?」小姐這才輕言慢語道:「九百九十九。」「這麼貴!」蔣麗還 是忍不住自己的失望,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小姐立即不屑地回敬道:「這還算貴? 你知道在廣州商場賣多少嗎?一千八百八!」小姐說著擺出了不準備做成這筆生意 的姿態,沒想到蔣麗說:「打八折吧,八百塊,不用包了,我穿上走。」小姐說: 「看你這麼誠心,又不是那賺錢容易的人,就給你吧。」 八百啊,是蔣麗一個月的工資加獎金,這小姐倒好像是送了人情給她了,蔣麗 掏錢時很心疼,但一想到董堯那閃光的紳士風度,她又義無反顧了。付完錢,她問 小姐:「帝王酒店在哪?」她雖在這城市生活了十多年,但她所到的地方卻是非常 有限,小姐說:「你去帝王酒店?那這衣服是買對了,不過,你還得去買雙鞋子才 對,最好買奶白的,這樣才配。帝王酒店嘛,還有點遠,你打的去吧,最多五十塊 錢。」小姐說得多輕鬆啊,蔣麗發現,一個賣衣服的女孩子遠比她要活得輕鬆滋潤。 蔣麗接受了女孩的建議,又去買了一雙奶白色的高跟鞋,然後嫋嫋婷婷地走到 路邊,隨手招了一輛紅色的士,坐上的士後,她的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整個人 也飄飄欲仙似的,輕鬆得不能再輕鬆了,她情不自禁想唱歌,又怕司機笑她,她不 停地欣賞著自己的鞋子和衣服,真是太好了!她想像著成城和董堯見她時的不同表 情,成城一定會氣急敗壞地說:「你瘋了?你還吃不吃飯啊?」他已經不懂得欣賞 美了,這個可憐的人,他只會在意金錢數量的多少;而董堯呢,他一定會用讚歎的 目光欣賞她,然後說一句:「你還是那麼年輕漂亮!」她該說什麼呢?她胡思亂想 著,司機說話了:「快到了。」她抬起頭來,就看到了金碧輝煌的帝王酒店四個字, 她才想起什麼,從包裡掏出荒置多年的化妝盒來,匆匆地掃了幾下,付錢下車。 從車裡出來,蔣麗還沒站穩,就聽到董堯的聲音:「蔣麗!」她來不及熟悉周 圍的環境,就被董堯像老情人一樣自然地摟著雙肩往酒店的玻璃大門走去,看大門 的侍應生帶著討好的微笑向他們行注目禮,並彎腰為他們拉開玻璃門,一股涼爽的 空氣包圍了他們,她仿佛置身皇宮,她就是那萬眾矚目的皇后。她從來沒有這樣自 信地笑著,邁著從沒有過的輕盈步伐,她眼裡看到的一切豪華設備都令她從感官到 內心裡感到愉悅,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如此地癡迷這一切。 董堯就這樣摟著她在侍應生的帶領下進了電梯,董堯這才開口說:「你還是那 麼年輕漂亮!」跟蔣麗事先想的一模一樣,他的眼裡有一種發亮的東西,而成城早 在多年以前就將這種寶貴的亮光丟失了。儘管她想到了他會說這句話,但她還是不 知如何回應地臉紅了,她腦子裡慌亂地想著:「怎麼回事?我為什麼這麼愉快地接 受他的擁摟?天啊,讓成城看見了會是什麼樣子?」她無暇多想,只覺得在空調的 清爽之下有一雙溫暖的大手擁著,感覺很好。 「這就是我住的房,我訂了半個月,進來坐坐,一會我們下去吃飯。」蔣麗第 一次看到如此高檔華麗的房間佈置,一切都是那麼賞心悅目,門關上了,她卻突然 不自在起來,董堯也意識到了,放開了手,二人面對面地坐在沙發上,一時不知說 什麼好。這沉默與室內的溫馨太不和諧,也讓蔣麗坐得不舒服,她打破沉默,故作 隨意地問:「怎麼想到來重慶發展?」董堯也輕鬆作答:「支持國家西部開發嘛。」 話題由此打開,很自然地就聊到了過去的大學生活,兩人很默契地誰也沒提成城和 季佩,只說一些大學時有趣的人或事,當然,也沒有提當年的感情。 不知不覺時間很快過去了,董堯起身說:「到三樓去吃飯吧,我請客,你作主, 是吃西餐還是中餐?」蔣麗想起電視上吃西餐時又是圍巾又是刀叉,太麻煩了,便 說:「還是吃中餐吧。我是東道主,該我請客才對。」嘴上如此說,但心裡卻怪自 己沒多帶錢,不能理直氣壯地擺出東道主的風範。好在是女人吃男人的,女人吃男 人的不是天經地義的麼?餐廳很大,服務員都是滿面帶笑,是蔣麗見過的服務最好 的,但董堯卻又將手環上了她雙肩,把她帶進一個用古典屏風隔起來的包廂,這裡 才是不被人打擾的兩人世界。桌椅全是紅木雕花,蔣麗好像到了藝術殿堂,她坐下 來,情不自禁地說:「真美。」董堯接口說:「美是需要發現和欣賞的,再美的東 西,如果遇到沒感覺的人,就不覺得美了。」蔣麗為他的見解點頭,但她不知他為 什麼要如此感慨。漂亮的服務小姐微笑如蜜地進來了,問先生和小姐要什麼?董堯 親密地問蔣麗:「你說,喜歡吃什麼?」蔣麗本就很少到外面吃飯,何況是這麼高 級的地方?她飛快地掃了一眼菜譜,發現一盤炒青菜竟要二十元,她想,賺得太多 了吧,青菜才八毛錢一斤!於是把菜譜遞給董堯:「你決定吧。」 菜是海鮮,蔣麗只認出有蝦和蟹,其餘的就連名也說不出來了,她望著色彩鮮 豔的它們不知道該如何下筷,她不懂吃,好在董堯帶頭吃,起了示範作用,真的很 好吃,蔣麗不免感歎,有錢真是好啊,她第一次對吃飯有了重新的認識,那就是, 為了填飽肚子的吃飯是可悲的,只有為了大享口福的吃飯才是真正的吃飯。酒是洋 酒,她不會喝,改為香檳。歌是情歌,兩人合唱,感覺就像在舞臺上表演,發揮得 很好。有好幾次,蔣麗都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只有服 務小姐給她的那種羡慕、討好的微笑才是真實的,她才發現,其實她是多麼需要這 種真正的評價來使自己重溫那種公主般高貴的感覺。他說:「我們跳舞吧。」他的 身上有香水的味道,是一種很好聞的香味,她想她也該去買瓶香水才對,連男人都 講究用香水,何況她是個女人。他恰到好處地摟著她,但眼裡分明有不言而喻的內 容。她瞥了他手腕一眼,天啊,十點了,時間過得這麼快?一頓飯竟然吃了三個小 時!蔣麗啊蔣麗,你這樣和他單獨呆在一起,算什麼呢?豈不是被他誤會?「我該 回去了。」董堯沒有挽留,心有靈犀一點通地點頭,不用說,他堅持開車送她回去。 按照道理,蔣麗是應該邀請董堯上去坐坐的,但她沒有。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 住的舊院,也不想讓成城看見她坐這麼漂亮的私家車回來。董堯的車開走後,她鑽 進了一間公共廁所,換回了平常穿的那身衣服。上樓時,她在想該怎樣對成城解釋 回來晚的原因,她從沒有這麼晚回過家,以為成城一定焦急地在客廳等著,誰知開 了門,屋裡黑燈瞎火,走進房間一看,女兒睡著了,成城也睡了,她忽然有一種失 落感,他到底是太信任她呢還是對她漠不關心了?這天晚上,她在客廳睡了一夜。 可悲的是成城竟然毫無知覺,直到各自騎上自行車去上班時,他也沒問一句:你昨 天有什麼事啊?不是留紙條說八點鐘回來的嗎?她失望地想,才三十歲就這樣平淡 了,以後的日子還有什麼意思呢? 剛到辦公室,就有電話找她,董堯在那邊說:「九點鐘我在你廠門前等你。」 蔣麗為難地說:「我昨天才請過假,對不起。」董堯說:「那就不用請假了,我請 你出任我在重慶公司的總經理,本來我昨晚就想告訴你,怕你當面拒絕我,現在我 可沒有當年那麼勇敢了,我怕你的再次拒絕。」「我——」蔣麗沒有防備,總經理, 一個多麼氣派的稱呼!她的內心蠢蠢欲動,她相信總經理這個位置沒有什麼坐不坐 得好的問題,關鍵是有沒有人給機會你坐。「如果你同意,九點鐘你就到廠門前來, 我們一起去辦點公事,如果你不同意,九點過十分鐘我就離開你們廠,怎麼樣?」 蔣麗胡亂地說了幾聲好,掛了電話,她被突來的驚喜差點淹沒。她想她應該打電話 告訴成城,聽聽他的意見,她想他一定不會同意,那麼她就讓董堯去給他做思想工 作。 「董堯請你做總經理?真的?好啊,你可不要傻乎乎地拒絕哦!等你做了總經 理,再給我封個部門經理做做!」成城在電話裡有一種抑制不住的狂喜,他故意把 聲音提得很高,蔣麗知道他是恨不得讓全校的老師都知道他老婆要做總經理了,蔣 麗沒想到他會是如此積極的態度,她的喜悅好像被他搶走了似的,她板著臉嗯了幾 聲就將電話掛了,男人怎麼這麼容易就變得大方了?其實她更喜歡成城對她小氣, 就像當年一樣,她總有一種被重視的感覺,如今,成城怎麼什麼都不在乎了呢?他 就不怕董堯還愛著她,甚至想得到她?因為受了失落情緒的影響,出去面對永遠都 那麼氣派灑脫的董堯時,很平靜,平靜得既沒有說客套話,也沒有表示謝意。當然 她去請假時,是高昂著頭理直氣壯的,在人事科長準備板著臉批評時,她已經不屑 一顧地將屁股對著科長了:「我只是給你說一聲,同不同意是你的事,走不走是我 的事。」氣得科長差點背過氣去,不知是她吃了火藥還是家庭出了什麼問題。蔣麗 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廠過,辦辭職手續都是派手下的人來代辦的,廠裡的同事說: 「難怪人家突然就傲起來了,嗨,現在有錢有權就是老子,沒錢沒權連孫子也不是!」 做總經理的感覺很好,比當年被成城追求和為成城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的感覺 還要好,蔣麗從來沒有這麼受人尊敬過,也從來沒有這麼神氣過,房子車子面子鈔 票等等什麼都有了,身在其中,她才深切地體會到為什麼世上的人要拼命地追求錢 和權,因為這實在是兩種很好的東西。成城和董堯見過幾次面了,蔣麗不喜歡成城 在董堯面前近乎阿諛的表現,他在董堯面前從沒挺直過腰,她為他臉紅。成城為了 套近乎,討好地問到了董堯的妻子和孩子,董堯淡淡地一句了之:「我沒有孩子, 季佩的詩人夢還沒醒呢,我不想要個半夢半醒的孩子。」這是蔣麗第一次聽董堯說 到季佩,憑女性的直覺,她知道董堯對季佩沒有好感,或者說十分的不滿意。她順 便問了一句:「她現在在哪裡?」董堯好像在說一個與己無關的人:「大概在新疆 吧,她最喜歡把錢花在路上,說是體驗生活,尋找靈感。」成城歎道:「難得難得, 在物欲橫流的時代她還能堅守陣地,真是難得!我的詩意早被柴米油鹽磨光了。」 蔣麗瞪了他一眼,不知為什麼,她現在聽他的每一句話都很反感。 事實證明成城讓蔣麗到董堯的公司去是正確的,董堯對蔣麗並沒有什麼出軌的 行為,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得讓蔣麗越來越覺得不正常,她分明看出董堯的眼裡 有曖昧的內容,但他就是沒有實質性的表示,蔣麗吃驚地發現她原來一直在期待著 他有所表示的,她想,生活該給成城一個教訓才對,讓他知道不管在什麼時候,都 要在乎自己的老婆,因為老婆在別的男人眼裡,永遠都是有魅力的。一個月過去了, 公司正在走向正軌,蔣麗的心卻找不到軌道了,難道是她自作多情了?難道董堯並 沒有得到她的欲望?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眼裡心裡在意的竟然是董堯了? 董堯回北京總公司後,她竟然失魂落魄地對一切都提不起神來了:化妝只是敷衍一 下,上班時再也沒了期待,如果不是看女兒,她根本不想回家了。 董堯回北京後不久,蔣麗在重慶看到了季佩,歲月一點也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 痕跡,她穿著名牌休閒裝,將長髮高高束起,正在教一位男子打保齡球,如果不是 認識她,一定會以為她還是待字閨中的十八姑娘。陪客戶打球的蔣麗認出那位幸運 的男子正是她的丈夫成城!她在吃驚的同時一股本能的妒意油然而生,她不能做到 像成城那樣若無其事地看她和董堯並肩奮鬥,她是女人,女人天生就是小氣的,但 是她沒有驚動旁若無人的季佩和成城。這天,她很早就回了家,並做好了飯,等成 城回來。 成城回來時,神采飛揚,比炒股賺了30%還精神,「幹嗎這麼高興?」蔣麗不 動聲色地問,她看到他並沒有換下季佩給他買的名牌休閒裝,冷笑著看他如何解釋。 「我遇見發達的老同學了,知道這衣服多少錢嗎?連鞋一共三千八!」女兒誇張地 叫起來,蔣麗冷靜地雙手抱胸:「喲,這麼大方的老同學?是誰啊,我認不認識的? 怎麼不請人家到家裡來吃頓飯?」成城對自己的打扮十二分的得意,左看右看: 「得了吧,上我們家吃飯?人家看得上我們的家常小菜?告訴你們,人家還要請我 出去旅行,體驗生活,給我出詩集呢!不出半年,重慶詩壇將出現成城的名字!」 「真的?是誰啊?我得感謝她對我丈夫的栽培呢!」 「季——佩——」成城大方而自然地說,蔣麗被他的明目張膽所激怒,這分明 是沒把她放在眼裡嘛,如果他藏藏掩掩,還說明他在乎她的感受,成城真的是對她 毫不在意了!蔣麗氣得把筷子一摔:「去吧,你們孤男寡女的快活去吧!遊山玩水, 詩情畫意,還要老婆和女兒幹什麼?!」女兒被媽媽突然來的火氣嚇得躲到房裡去 了,成城瞪了蔣麗一眼,拋下一句話也進房去了:「你怎麼就那麼淺薄了呢?你想 想,你進季佩老公的公司時,我說過什麼話沒有?都是女人,怎麼你就——」蔣麗 不明白成城這話的真實意思是什麼,她將桌子一把掀翻,抓起車鑰匙跑了出去,成 城沒有追出來,她開著車在街上瞎轉,眼淚一次次模糊了雙眼,她將車停在公園門 口,看到公園裡情侶綿綿,她撥出了董堯的手機號,董堯說:「我一星期後到重慶, 有什麼事嗎?你的聲音好像——是不是感冒了?」她忍不住想要哭出來,帶著哭腔 說:「我想見你!」董堯像哄小孩一樣溫柔地說:「好吧,我儘快回來,聽話,別 哭喔?」 在董堯還沒到重慶時,季佩就帶著激情迸發的成城出發了,有錢,想去哪裡都 可以。他們去的是西藏,當然不是只有一個目的地,他們是沿途觀光,成城雄心勃 勃,未出發時已詩興大發了,這使蔣麗相信這些年他不是失去了寫詩的才能,是毫 無詩意的生活將他的靈感掩埋了,她想他一定會讓季佩滿意的,她更願意相信季佩 是文化投資,而不是重拾舊夢。她不再跟成城吵,因為她明白這是徒勞的,他的心 已經飛到即將謀面的新奇世界裡去了。蔣麗沒有去給他們送行,但在走之前,她強 裝平靜地見了季佩一面,對這個沒有忘記自己丈夫的女人,她的心情很複雜,但季 佩卻很坦然,她感覺季佩活得太輕鬆樂觀了,一點憂鬱感也沒有,這樣的人一輩子 也做不了一個真正的詩人,或許她有自知之明吧,所以她來找成城了。蔣麗希望季 佩能給她一個安慰性的承諾,那就是,我會把你的老公完整地還給你的。但季佩沒 有,她甚至沒有提起董堯,還是蔣麗忍不住了說:「你們真會享受,也不要個孩子!」 季佩說了一句讓她想吐的話:「我這一輩子都獻給詩了,詩既是我的愛人,又是我 的孩子。」 成城和季佩走後,蔣麗老在想同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會不會發生那種關係, 蔣麗一直安慰自己不在乎,實際上她還是非常在乎的,誰叫她是女人呢?她一想到 這個問題就好像有無數條妒忌的小蟲在咬著她。成城走前那晚兩人在床上折騰得很 賣力,還破例親吻了,之後,蔣麗就問他會不會背叛她,成城摟著她說:「我不會 那樣做的。」她聽出他的語氣重心放在「我」上,便追問:「若是她要跟你睡一起 呢?你拒絕不?」成城賣了個關子:「我只對自己有把握,別人我不管。」蔣麗對 他的回答很不滿意,但又無可奈何,她在靜夜裡歎道:「怎麼會這樣呢?」成城勸 她不要多想:「我這個發詩夢的人都變實際了,你怎麼還這樣浪漫?我們都走完了 人生的一半路,剩下的我們等不起了,我們要抓住機會,抓住每一個機會。你讀書 時就愛做官,喜歡別人對你俯首稱臣,所以我就放開你的手,讓你接受了董堯的邀 請,我也想過你們會不會——但你們現在不是什麼事也沒有嗎?大家現在都成熟了, 不會胡亂搞到一起的。再說我吧,環遊世界,寫詩作賦是我從懂事起就有了的理想, 只是這些年我把它放到一邊了,但我並沒有忘記,既然我自己沒有能力做到,為什 麼不能接受別人的幫助呢?我們不能為了一些私心雜念放棄難得的機會,知道了嗎? 睡覺吧,我會每天向你報告我的行蹤的,我沒有把握向你承諾什麼,但我可以告訴 你,無論如何,我不會離開你和女兒的。」成城是個對蔣麗絕不說謊的人,在這個 時候,蔣麗寧願他像那些花言巧語的男人一樣對她說無數讓她放心的話,但她還是 失望了,不過這樣也好,她不用擔心如果真出了什麼事,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董堯來重慶後,蔣麗約他到了一間酒吧,她忍不住要同他說說他的老婆季佩了。 「季佩現在在哪,你知道嗎?」董堯說:「你怎麼突然關心起她來了?老實告訴你, 我差不多一年沒見到她了,她到底在哪我也不知道,我們說過,互不干涉的。我們 連電話也很少通,因為我們無話可說,要真說起來,對彼此都是一種傷害。」「你 們可真是超現代婚姻了,既然如此,怎麼還讓婚姻關係存在?你們都是優秀的人物, 要重新組合並不難。你真的不知道季佩前兩天來過重慶?」 「不知道,應該說不會是找我的,第一她不知道我在重慶有事業,第二我上月 剛往她的戶頭上存了一筆款。」「不錯,她不是來找你的,但她把我的老公帶走了, 你知道嗎?既然她還是你名義上的老婆,你就有責任管管她!」董堯只是笑著喝酒, 弄得蔣麗也有了喝酒的欲望,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暈暈乎乎,分不清東南西 北了。最後兩人只得舍私家車而打的回去,回哪裡?蔣麗沒有說,車到了她的樓下 她也沒有下車的意思,一張臉像三月的桃花,粉紅粉紅的。董堯扶著她進了帝王酒 店,這一晚,蔣麗睡在了董堯的床上。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看見自己赤身裸體地被董堯摟著,她除了一點點不好意思 外,沒有意外的感覺,好像這一幕在上輩子就出現過,她對昨晚的事並無特殊的記 憶,或許男女之間就那麼回事吧,並沒有特別,差異只在彼此對幸福的感覺上而已。 現在,董堯對她說:「我感到很幸福,我終於和我喜歡的人同床共枕了。你問我為 什麼不離婚,是因為我沒有找到你,與其重蹈覆轍,還不如將就。你願意嫁給我嗎?」 蔣麗不禁想起丈夫,現在,她沒有那種被小蟲子吞咬般的難受了,她從季佩的丈夫 這裡獲得了心理平衡,管他們上不上床呢?她不在乎了,但是也沒想過離婚,更沒 想過再結婚,她將頭埋在董堯懷裡,問:「你說他們是不是像我們一樣睡在了一起?」 董堯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為了詩連心都可以獻出來,何況身體呢?我不在 意,你在意嗎?」蔣麗悠悠地說:「難道十五年前,我們選擇錯了?」「錯了可以 改,現在還不晚,我想只有你才會給我家的感覺。」蔣麗沒想到董堯對自己原來是 這麼認真:「這不公平,我有一個八歲的孩子,你卻沒有。再說,我未必就適合你, 說不定還不如季佩,我肯定沒有她大方。」 其實在成城宣佈要去浪跡天涯時,蔣麗就以離婚相要挾過,可後來還是不了了 之,原因是她得考慮女兒的幸福,離婚受到傷害最大的是女兒,何況女兒已經懂事 了,她會恨他們的,她打定主意,為了女兒,決不會離婚,想必成城也有這樣的想 法,他走前不是說過不會離開她們母女嗎?她已經習慣了和成城過平淡如水的日子, 她還真無法想像和董堯的日子如何過。以前她以為她和成城的沒錢日子不好過,現 在她才知道,也許和董堯的有錢日子更難過,因為她感覺到,自己和董堯,心靈之 間缺少了一種自由相通的橋樑,她可以一眼看透成城的五臟六腑,而董堯呢,她只 知道他有錢、瀟灑而已。 對蔣麗的拒絕董堯並不感到意外,他說:「其實我並不在乎婚姻的形式,只是 年紀漸漸大了,想要一個孩子,想要一個屬你和我的孩子。」 蔣麗嚇了一跳,失聲道:「我絕不會再生孩子了,你還是讓季佩生吧,她還年 輕。」「你不也還年輕嗎?為什麼你害怕生孩子?」「不,我不想把母愛從女兒那 裡分一半出來,我不會的,再說,我不想生孩子了,你不是女人,你不懂。哦,我 該上班去了。」蔣麗慌忙地從董堯懷裡掙出來,匆匆穿衣洗漱,董堯一直光著身子 坐在床上看著她。蔣麗逃也似的離開了帝王酒店,一路上她在想:是不是玩得過火 了?她只想讓自己心裡好受點的,結果卻弄得這麼複雜,如果她讓董堯失望了,他 會不會收回總經理的寶座?唉,聽天由命吧,她此時極渴望接到成城的電話,但是 成城沒有打電話來,她只得撥了季佩的手機,接電話的卻是成城:「喂,我在拉薩, 知道嗎?我已經寫了五十首詩了,我們都很滿意。」蔣麗突然想哭:「昨晚你睡哪?」 不善說謊的成城沉默了一會,說:「我回來再說吧,你要好好照顧女兒啊。」 帝王酒店同床之後,蔣麗和董堯還像以往一樣保持著同學與同事之間的友好, 兩人都不再提感情之事,董堯照例每月回北京一次,每次再回重慶,兩人都要單獨 聚一聚,然後默契地睡覺,如果說第一次因醉酒沒有感覺的話,那麼以後就有感覺 了,那種感覺很放縱,但過後,蔣麗又無法解釋是激情還是生理需要,她想,如果 成城在身邊,她會不會忍不住要跑到董堯房間裡去呢? 一晃半年過去了,成城還沒有回來,他的詩集卻寄回來了,蔣麗看了,還真的 不錯,她從詩裡還看到了季佩的影子,她不用再追問成城晚上睡在哪裡了,沒有一 個男人能在老婆不在身邊時躲得過另一個同樣出色的女人的激情攻勢的。她唯一當 心的是,成城會不會昏了頭要和她離婚?而自己對和董堯的結合並不看好,甚至還 有恐懼,因為她害怕失敗,說實話,她發現自己還是瞭解成城多,對董堯,她真的 捉摸不透,雖然他是一個魅力四射的成功男人。可是不離婚他們還能彼此接受嗎? 她真的不敢想,甚至希望生活就這樣以現有的局面繼續下去。 蔣麗發現自己得了一種難以啟齒的婦科病,下身奇癢難耐且散發出一股難聞的 酸臭味,她從沒得過這種病,起初不以為意,以為是內分泌失調,便到藥店買了點 藥吃,誰知毫無結果,捱不過,只得去看醫生。醫生開了兩張處方的藥:「什麼病 啊?要這麼多藥?」蔣麗問醫生,醫生冷眼盯了她一下,大聲說:「什麼病?風流 病,自己做的事還不知道?」蔣麗的臉紅了,恨不得拂袖而去,最終還是默默地在 眾目睽睽之下低著頭拿了藥方去取藥了。在服藥用藥期間,董堯說了幾次:「我想 你。」她都拒絕了,她不想傳染給他。 蔣麗從沒想過自己這病是怎麼來的,直到有一天她無意中從電視上看到一條新 聞:風流丈夫在外嫖妓,可憐妻子糊塗染性病。她突然可怕地想:「天啊,我得的 是性病?!一定是董堯傳染的。但董堯看起來是個那麼乾淨高貴的人,他會那麼賤 嗎?可如果他沒有其他女人,季佩常年不在他身邊他是怎麼過的?」蔣麗胡思亂想, 無法平靜下來,這種事又不能直接去問,最後,她有了主意,先觀察董堯再說。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蔣麗輕而易舉地就看到了董堯有別的女人的證據, 而且不止一個,那些女人都很青春,也都有一對讓正經女人看著噁心的大乳,它們 無論白天黑夜都敞開著盡情讓人觀賞,蔣麗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女人,但她萬萬 沒有想到有財有貌有風度的董堯會需要這種女人,憑他的條件,他可以找一百個各 方面都出色的正經女子,他難道就不怕染了愛滋病後悔一輩子?男人啊,真是想不 明白。就在蔣麗看到董堯摟著那種女人的一刹那,她改變了對季佩的看法,或許季 佩與他保持距離是明智的,而自己,怎麼就那麼傻呢? 成城早就把他每天打個電話的承諾改為了每星期一次,蔣麗守在電話旁等著, 她已經想好了要說什麼了,再不說,她會發瘋地滿世界去找成城的。 「成城,回來吧,我不想當總經理了,我想當老闆,開個服裝店,你呢,不想 教書就開個書店,賣自己的詩,怎麼樣?」 「你說的是真的嗎,蔣麗?你真的不想當總經理了?」 蔣麗說:「千真萬確。」 「太好了,我也——你猜我在哪?我早就想家了!」 「去你的吧,有美女陪著遊山玩水,又不用自己掏腰包,你會想家?」 「真的,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反正那些出版了的詩集並沒有給我帶來想像中 的喜悅,不知道是詩變味了還是我有毛病了。也許你不信,但我真的越來越覺得這 種生活還不如在家三個人窮守著幸福——」 「別說了,你在哪?」 「你先告訴我,做總經理快不快樂?」 「快樂,說不快樂是假的,難道你能說你當流浪詩人沒覺得快樂嗎?只是這快 樂太短暫了,像曇花一現,可能是我們不適合過那種風光的日子。」 「你要不要下樓來?我就在樓下。」 「別開玩笑了,季佩呢?」 「她有了新旅伴,是一個高大英俊的英國留學生,也會寫詩。她說,外國的詩 比中國的詩好。」 「你真慘,被人飛了,活該!」 「還好,我還有家。有你和女兒接納我。」 「不一定,先回來再說吧。」 「給我點面子吧,和女兒一起下來接我。」 「嗨——嘻——」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