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這年頭怎麼了? 陳塗 雨連續下了一個星期多了,到處都是濕漉漉的,照這樣如果還下一個星期的話, 人都快要發黴了。就是坐在酒吧裡,在這個充滿酒精和香煙味道的地方我還是聞到 了那股黴味。它充斥著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就連我們的衣服,也有一股黴的味 道,酸酸的,難受極了。 四月的天就是他媽的可惡。林天從他的狗嘴裡突然地蹦出這麼一句話來,像是 怕我們聽不清楚似的,他是扯著喉嚨叫起來的。我和汀子被他的叫聲嚇了一大跳。 你他媽的真是狗嘴裡吐出象牙來了。我說。 他不接茬。他遞給我一支煙,我接了。我挨過身子就著他打著了的打火機點燃 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時,汀子用手在我的大腿處用力擰了一下。我知道她是 警告我不能再抽了,我不理她,我皺著眉頭忍住痛不哼聲。 別煩了,忘掉她算了,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一棵草,天涯何處沒芳草呢?我說。 唉,你們是知道的,我和文文是很相愛的,我們分手的原因是我他媽的沒票子 沒房子,分手時她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令我很傷心,她說,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快 樂,但我不能跟你捱一輩子的窮。他說。 這種貪慕虛榮的女孩不要也算了罷,我最怕這種女人,跟這樣的人活一輩子就 是受罪。我說。說這話的時候,我的手和汀子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說完,我用了 一點力,仿佛在說,你是不是這樣的女人?她也用了一點力,仿佛在說,我不是這 樣的人。我感覺到她的手涼涼的。 從頭開始一段新的歷程吧,不要那麼灰,生活永遠是美好的。汀子接著說。她 那口氣,就像是在說教,像是在對一個差生做思想教育,十足一個合格的人民教師。 別說了,我們喝。林天紅著眼說。 好,我們喝,慶祝你解放萬歲。我說。 他一邊喝,竟唱起了《解放區的天》。他這人一高興就是這樣。我也跟著他高 興地大聲地唱了起來。惹得整個酒吧的人都朝這裡看,他們停止了喧嘩。說實在的, 我的歌聲還是有一定的專業水準的,我在音樂學院沒白呆三年嘛。 你們不能再喝了,已經喝了半打了。汀子制止道。 已經十二點多了,散了吧,改天再喝。林天說。 我們在酒吧門口道了別。天空還下著雨,不過比來時小多了。我開摩托車送汀 子回去。因為雨不大,就不用雨衣了。一路上,她把我抱得緊緊的,她的長頭髮有 一半緊貼在我脖子上,癢癢的,但又很舒服。我說,到我那裡看大碟好不好?她拼 命搖著頭。 到她居住的那棟樓了。我把車停在樓下,鎖好了車。她的宿舍在五樓,我們手 挽著手上樓梯,樓梯裡沒有燈,黑得很。我趁黑用右手攬著她的腰,她這次並沒有 像以前那樣說不了。在她的宿舍門口,我們擁抱在一起,緊緊的,我感覺到她在顫 抖著。我聞著她身上少女的芳香,我知道我快要死了。突然,她用力推開我。她說, 很夜了,走吧。我說好吧。說完,我把唇貼在她的唇上,濕潤的,不知道這是我們 第幾次的吻別了。她的嘴唇發燙得很,吻過後有一種甜味,我感到很幸福。我說, 我們同居好嗎?我會對你好的。她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她推了推我說,很夜了, 你走吧,明天我要飛北京,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我問什麼事?她說,這三個月裡要 天天想著我,不能去泡女。我聽了忙點頭,我把右手舉高過頭,我說,我發誓…… 還沒等我說下去,她就用嘴封住我的嘴,只是那麼一下,我都快要暈過去了,很快 的我們的嘴巴分開了。她深情地看著我說,我捨不得離開你。我說,明天我送你去 機場。她說,不用了,醫院有車送我們去。說完,她像貓一樣閃進了屋裡,砰的一 聲把門關了。 我開著摩托車回去。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街燈像發情的貓的眼睛散發著曖昧 的色彩,演繹著這城市千奇百怪或動人的故事。很多店鋪都關門了。只有酒吧門前 的燈還亮著。忽然,我想起了文文曾對我說過的一句話:酒吧這地方最適合做愛。 那時我們都喝醉了。那時她和林天還沒有確立戀愛關係,我們三個都是好朋友。我 們一起玩的時候,文文看我的眼神是怪怪的。她曾來過我的宿舍聽音樂,那天她穿 著漂亮的連衣裙,她說了好多話,走的時候臉上有一抹緋紅的雲彩。我知道文文對 我有那麼一點意思,但林天說這是他的菜便由他了,我對朋友從來都是兩肋插刀的。 雨突然大了起來。我把車開得飛快。到了家,我的衣服已經濕透了。我換上睡 衣,挑了一張田震的碟放起來。頓時,屋裡流動著一股暖流。這時,我的腦子告訴 我想做點什麼。我有一股創作的衝動,我想寫點什麼。我已經很久沒有動筆了。我 拿出放在抽屜底的稿紙,便構思著如何下筆。我寫下的第一行字,是這樣的——可 可,我很想念你。我的腦海裡浮起可可如花的面容,她是我的初戀情人。當我正要 寫下去的時候,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是誰呢?我開了門。原來是文文,她濕漉漉地 站在門口,我看到她的嘴唇在顫抖著。我趕快叫她進來。我給她我的毛巾,她一邊 擦著頭髮一邊說,我是特意來看你的,誰知道走到半路雨就突然大了起來。 我問她,想我了? 她點了點頭。我看到她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的樣子。 我問,你哭了? 她搖了搖頭。 我說,為什麼不打傘? 她說,我喜歡雨中漫步的感覺,況且雨又不大。 她今天還是穿著那薄薄的白色連衣裙,因為被雨淋濕了,那連衣裙緊緊地貼在 她的身子,她身體的輪廓便很明顯地凸現出來。我甚至看到了她那黑色的文胸和三 角褲。我都不好意思再看多一眼。我從衣櫃裡拿出我的一套睡衣讓她換上。她讓我 轉過身去,並說不準轉過頭來。那刻,我做了幾個深呼吸,儘量使自己平靜如一湖 死水,不能亂了方寸。我的血液呵,此刻正沸騰著,但我拼命咬著牙根。我對自己 說,要挺住。過了一會,她便說好了。我終於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 這時,她看到了我桌上的稿紙的那行字。 她笑著說,給誰寫情信? 我撒謊說,沒有,那是我的小說的一個開頭。 她說,又開始寫啦? 我說,沒什麼寄託,現在文化站閑得很。 她說,你和林天就是不一樣。 我故作輕鬆地問,你和他為什麼分手的? 她說,你就別問那麼多了,你怎麼變得像我的媽了,那是我的事情。 她既然這麼說,我就不好再問什麼了。 我看了看窗外面,雨下得更大了。那路燈,在雨中亮著,遠看去,像是隔了一 層薄紗,朦朦朧朧的,有一種令人迷失方向的迷惑色彩。文文坐在我的床上,她翻 著我放在床頭上的書。她說她想讀我的作品。我從抽屜裡拿一些給她看,是去年發 的,那都是些散文或小品文。她看了其中的一篇後說,這些東西寫得一般,比不上 你的詩歌和小說。我說,我已經不寫詩了,我已經沒有寫詩歌的激情了,我現在只 寫些小說。就在這時,文文問我有沒有啤酒。我問她好好的為什麼想起喝酒。她說 可以暖暖身子。聽她這麼一說,我只能去冰箱取啤酒。我知道今晚我和她肯定有故 事,這是註定了的,我逃也逃不掉。我們不需要杯子,就用瓶來喝。我們兩人碰了 碰瓶子,她大聲地說,幹。她仰起脖子,喝得很急。 我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便問她,有什麼想不開? 她故作輕鬆狀聳了聳肩說,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我說,那就好。 過了一會,她說,我想跳舞,我們一起跳好嗎? 她挑了張惠妹的歌放了起來,頓時阿妹那熱情奔放的歌聲充滿了房間。她站了 起來,跟隨著音樂節奏手舞足蹈。她跳得很投入,那神情令我懷念起已故的影星瑪 麗蓮。夢露,說真的,她那風騷勁和瑪麗蓮。夢露有得比。 她邀我一起跳,我跟著她跳。她閉著眼睛,很陶醉的樣子。 張惠妹停止了喊叫。我問她要怎麼樣的音樂,文文說來點抒情的吧。我換上許 茹芸的歌,那種甜得出汁聽多了會得糖尿病的音樂。文文聽了連聲說還可以。第一 首是《我依然愛你》,她邀請我和她一起跳。這樣的音樂只能跳四步,我說跳中四 吧。她把右手伸給我,我用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她的左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的右手放在她的腰際。在我的房間裡,我是第一次和女孩跳舞,而且是如此的近, 我聞到發自她身上的淡淡的芳香,甚至她的呼吸,我都聽得到。我因為激動而顯得 有些手忙腳亂,應該說是緊張。 她說,隨便一點,舞蹈這東西就是憑感覺。 我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經一起跳舞? 她說,記得,我還踩了你的腳,你痛了也不敢吭聲。 我說,那時我們認識不久。 她說,那個什麼青年作家培訓班,亂七八糟的什麼人都有,我這人就是清高, 其他人我都看不上,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我覺得你很有藝術家的氣質,怎麼說呢, 挺有味的。 我說,有這種對文學的激情是很好的,當時我是覺得生活太無聊了,而且可以 認識女孩子,所以我去了,但我認為參加這樣的班對我的創作沒有多大的幫助,可 以這麼說是受騙上當,被人當作猴子耍了一回,不過能認識你也就夠本了。 這時,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們的身體靠得更近了,差一點就貼在一起了, 她的高聳的胸頂著我的胸膛,我的呼吸也變得有點急促了,我能感覺得到她的心跳 了。我鬆開我的左手,就在這時,她整個身體撲在我的身上。我用嘴唇去尋找她的 嘴唇,她轉著頭躲避,嘴裡還不斷發出嗯嗯聲。我知道她是裝的,她是想把主動權 交給我。很快的,我的嘴唇捕捉到她的唇,她不再搖頭了。我把她弄到了床上。她 的叫聲比我那張老得掉牙的床叫得更厲害。 完了,我們精疲力盡地躺在床上。我想我完了,我把林天曾經的女朋友給幹了, 我他媽的不是人。想到林天,我感到有點噁心。我把他穿不了的鞋子給穿了。 我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美麗,像那美麗的星子,但我什麼也讀不到,她 的眼睛一片朦朧。 她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我愛你,你愛我嗎? 我不說話。我不想欺騙她,因為我心裡裝著另一個女孩,我要的是汀子那樣如 礦泉水般清純的女孩。 她又說,剛才我問你愛不愛我,這問題是不是太傻了?這個年頭誰還相信愛情, 就當我沒說過。 我說,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我只是玩了換字眼的把戲,用了喜歡而不用愛。 她說,我不需要你對我負責什麼的,這樣最好,大家需要的時候就在一起。 我說,那我們的關係是性伴侶? 她說,隨便你怎麼說,那只是一種說法,只要我們快樂管她叫什麼。 我很驚訝於她的直率和開放。碰上這樣的女孩,我算是頭一回了。說完,我們 抱在一起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發現她人已不在床上。她已經在廚房忙碌個不停。我聞到 了荷包蛋的香味,害得我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 我穿著拖鞋來到廚房,她正把荷包蛋從鍋裡鏟出來放在碟子上。 她一見我就說,趕快刷牙洗臉,很快就可以吃早餐了。 她那語氣與我媽的一模一樣。我刷牙的時候,她又說,你這裡實在是太髒了, 像個狗窩,你好久沒煮過飯了吧?那米都有蟲了。 你叫我怎麼說呢?我都記不得家飯的味道了,上班就吃飯堂的飯,休息就吃盒 飯,現在我見到白色的飯盒我就反胃。我一邊吐牙膏泡沫一邊說。 她說,今早我們吃白粥。 這是我最喜歡的,如果再加上一點酸菜鹹魚什麼的那味道就更妙不可言。 吃白粥的時候,她把盛有荷包蛋的碟子推到我面前。 她說,多吃點,高蛋白,營養豐富。 我笑著說,多了一個人的日子就是不同,有一種家的感覺,使人感到幸福。 她笑了,露出兩排瓷牙,閃閃的,像是鑲上去似的。 她也笑著說,怎麼了?這樣就叫幸福了? 我點了點頭。我說,有一個女的給你煮了早餐還陪你吃,這不叫幸福那叫什麼? 她說,那我天天來給你做飯,好嗎? 我不答她,點燃一支煙吸了起來。 她說,我是說著玩的,你怕了?我是不會纏著你的。 我說,我知道你是說著玩的,你和我一樣,不想束縛別人也不想被別人束縛, 所以我就懶得開口。 她吐了一大口煙,笑了笑說,瞭解我的人非你莫屬,我不想結婚,結婚有什麼 好,如果我要結婚早就和林天結了,現在就最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來去自由, 我喜歡這樣的生活。說完,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如果我們的事被汀子知道了 她肯定要殺了我。 我接著說,林天如果知道我和你的事,他也要殺了我。 這時,我們不約而同大聲地笑了起來。 笑完了,她問道:你知道我和林天是怎樣分手的嗎? 我說,林天說你嫌他一窮二白沒奔頭。 她聽了笑得更歡了,笑完了,她一本正經地說,那是我故意騙他的,我不想結 婚,但他非要我和他結婚,於是我就出此下策。 我望著她說,你就這麼憎恨婚姻的生活? 這時,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然後眯著眼睛說,不說這些了,你不瞭解我的過 去,也不瞭解我現在的心境,我只是覺得婚姻的生活不適合我,於是我就逃了,你 不會覺得我很傻吧? 聽了她的話,我能說什麼呢?我苦笑地搖了搖頭。看著她那迷茫的眼神,我很 清楚地知道,我們都不屬對方,我們只是感到人生是如此的空虛。 已是深夜了,我剛睡下,拷機便響起來了。我在心裡罵著:究竟是誰,這麼夜 了自己睡不著也找個人陪著他,真可恨。我摸著黑開了燈,我把放在桌上的拷機拿 過來一看,就知道是林天這個夜貓找我去聊天了。他留了言,說是去海馬夜總會喝 酒,在門口等我。 去夜總會我還是第一次,那兒的氣氛和酒吧就是不一樣,到處都坐滿了人。我 們在靠近舞池處找了個吧台坐下。剛坐下,便有一位穿著制服的女侍者站在旁邊, 她問我們要些什麼?林天說來半打啤酒吧。她微笑著說,先生,你要的是半打啤酒, 還要不要其他什麼東西?林天看著我,他那眼神是在向我徵詢。我搖了搖頭。那女 孩見沒生意做了,微笑著像魚樣遊走了。林天點了一根煙,一邊吐著煙一邊說,剛 才那女孩的屁股不錯,身材也不錯,夠標準的。我說,就差一點氣質。林天說,嘿, 幹她們這行還談什麼氣質,就拿你那汀子來說吧,氣質就很不錯,你已經把她幹了 吧?我並沒有把汀子幹了因為她說要等到結婚那天才給我,於是我笑了笑說,說這 些沒意思,還是談談你自己吧,三更半夜的叫我出來,就是和我聊這些無聊的東西? 這時,林天一仰脖子喝光了一罐啤酒,他說,說實在的,兄弟,我告訴你,女人要 變是很快的,所以我勸你要儘快地把汀子幹了,到那時她走了你也不會那麼傷心, 至少你擁有過她。他這番話,夠意味深長的。 接著,他又說,我不想在文化站幹了,每天我都不知幹了些什麼,還要看那老 禿頭的臉色,我他媽的厭倦這樣的生活。 我問,你想好你的退路沒有? 他說,我決定去廣州美院去讀研修班,導師已經聯繫好了,學費已經交了,明 天就啟程。 我說,讀書好,這是理想的生活,對著書本,什麼也不用想,那是神仙般的生 活。 這時,林天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說,我這是迫不得已罷了,我實在是厭倦 這樣的日子,古板、一成不變的工作我實在忍受不了。 我說,為你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而乾杯。 這是,我看到他的眼睛有點紅了。我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畢竟在這個城 市生活了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要一下子割捨許多東西,對每個人來說都不 是好受的。 我說,文文知不知道這件事? 他說,她最支持我去讀書,別的女孩最不放心她們的男友到外地去讀書的,怕 他們拈花惹草什麼的,而她就不是,她是一萬個支持。 他吸了一口煙,又補充了一句:我喜歡井井有條的生活,而她喜歡把生活搞得 一塌糊塗,她認為只有這樣的生活才叫真正的生活。 聽林天這一番話,我感到我的頭有點暈。其實,我的生活也是他媽的一塌糊塗。 該說的都說了,於是我們便沉默了。任酒精和煙草麻醉著我們的神經,什麼也 不想,這樣的感覺太美妙了。就這樣,讓時光像夢一般從我們的身邊消逝得無影無 蹤,而我們的生活啊,是什麼樣的滋味啊,我說不出。 霓虹燈一直在閃射著鬼魅的色彩,那些穿得很是鮮豔很是暴露的PR行色匆匆地 在人群中走來走去,舞臺上那個女歌手在聲嘶力竭地喊叫著。這是一個充滿了極度 誘惑的夜晚。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兩人喝光了一打啤酒,都有點醉意了。 林天問我還要不要酒?我說我再喝的話我恐怕要吐了。林天問我要不要女人陪? 我說免了。 他說,為了豐富你的寫作,我帶你去見識見識,包你大開眼界。 於是,我跟著他去。我們沿著舞池邊一直往右走,然後轉入了走廊。走了不遠, 林天說,到了。這時,有個帶班的小姐問我們要不要幫忙?林天說不用了我們自己 來。再往前走十米,發現走廊邊前面站滿了PR,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還搔眉弄首 的,那陣勢,像是墟鎮的牲口場等待買主的牲口。 我們一直往前走,到了走廊的盡頭,是一個酒吧樣的門口,上面寫著這樣的招 牌:漱芳亭。再往裡看,裡面的佈置像是酒吧的樣子,擺滿了椅子,都坐滿了PR, 她們有的靜靜地坐著,有的在說笑著。不斷的有人進進出出,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 目的,就是希望今晚運氣好些多做些生意。 很奇怪的,我們在看的時候,她們並沒有像那些站街的圍上來纏住你問你要不 要,而是一直坐在那裡或站在那裡靜靜地等待著。或許這是她們的行規吧。 這時,已經有幾個男的挑了幾個PR走了。我們知道這個地方不宜久留,便趕快 溜了。 在夜總會的門口,我問林天,你有沒有叫過她們? 他搖了搖頭。他說,我只是看看而已,無愛的性我覺得沒意思,那和動物有什 麼區別。 我感歎地說,這個世界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這麼多人出賣自己的身體。 林天說,我覺得她們比那些出賣人格和靈魂的傢伙要可愛得多。 最後,我們要告別了。我兩手用力緊握住他的手說,兄弟,再見了。這時,他 沙啞著聲音說,再見了。說完,他鑽進一輛出租車,很快的就消失在夜的黑暗裡了。 今天是汀子的生日,也是中秋節。一大早,我還在夢中,汀子就打我的手機。 我一聽那聲音就知道是她。此時,文文就躺在我的身邊,她還處於半夢半醒之間。 為了不吵醒文文,我起身去了廁所。汀子問我今天是什麼日子。我說這樣重要的日 子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說,我恨不得現在就飛回你的身邊,和你一起燭光晚餐, 可是還有一個月我才能回去。她的聲音給人一種很憂悒的感覺,我仿佛看到她的臉 頰上淌著兩行清淚。我說,我也很掛著你,我等你等到我心疼。我用了時下大街小 巷都在傳唱的一首歌的名稱。 我們像往常一樣聊了好久。時間一分一秒的消逝,眼看著我的鈔票一張一張地 燃燒,我不心疼汀子也心疼了。最後她說,不說了,我們這是在燒錢呢。道別時, 汀子在那邊給我一個很響亮的吻。此刻,這聲音如驚雷般在我的耳邊炸開。 回到房裡,文文已經醒過來了,她坐在床上捧著書看。我坐在她的身旁,用手 撫弄著她的秀髮。她側著頭問我剛才是不是汀子的電話。我不想隱瞞她,便如實說 了。接著她問,她什麼時候回來?我說,一個月後。這時,我看到她的臉上滑過一 絲苦笑。她說,你放心,一個月後我會自動消失的,今天是中秋節,我們怎麼過? 我說,今晚我們去賞月,好嗎? 她轉過身來抱著我說,我聽你的。說完,她起身去弄早餐去了。 吃完了早餐,文文上班去。出門的時候,她撲進我的懷裡,我抱著她說,你也 夠辛苦的,星期六還要上班。她說,沒辦法,在外企就是這樣。接著,她吻了吻我 的嘴唇,然後說,你有點上火,今晚回來我煮靚湯給你喝,好嗎?我點了點頭。走 的時候,她深情地看了我一眼,這時,我看到她的眼睛流露著幸福的光芒。 文文一走,整個屋子就顯得空蕩蕩的。說實在的,我一個人住兩房一廳,在這 個住房緊張的城市裡,很多人都羡慕的,我是應該幸福的了。有時,當我從那些住 在潮濕的出租屋裡搞藝術的朋友那裡回來時,我的確感到有點幸福。但是,因為我 懶得搞衛生,屋裡便亂七八糟的,特別是客廳的地板,一個月都不拖一次地,滿是 灰塵。汀子說我是生活在狗窩裡,這話一點不假。文文這些天一下班就往我這裡趕, 手上還拎著一大袋菜,說是救濟我,讓我嘗嘗家飯的滋味,給我一個家的感覺。到 了晚上,我在寫東西,她看書看得很晚,累了就躺在我的床上睡過去了。就這樣, 這些天,她差不多成了這間屋的主人,而我則成了客人了。她花了一個星期天的時 間徹底的把這屋子多年的積垢清除乾淨,還買回來幾盆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擺在客廳、 陽臺和房間裡,整個屋子裡就飄滿了花香,當然,其中還摻雜著她的體香。現在, 這間屋一塵不染還飄著花香,可謂是重新煥發了青春。但我卻高興不起來,我現在 真是苦不堪言。汀子回來看到這樣的情景,她能不猜疑嗎?文文,這下你可把我害 苦了,到時,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這,我的頭又痛了起來。我挑了一張美國鄉村音樂放了起來。我很喜歡這 種質樸的音樂。我坐在床上靠著牆看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看了幾頁,不知 怎的,我竟睡了過去。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我和汀子一大早就在萬里長城上放風 箏,中午在長安大街上溜達,下午在天安門前留了影,我們是在王府井大飯店吃晚 飯的,吃完了晚飯,汀子對我說,我們分手吧。夢到這,我驚醒了過來。音樂還在 流淌著,但不是美國鄉村音樂,而是那英的歌聲。聽到這樣的音樂,我知道是文文 回來了。很奇怪,我在這樣吵鬧的音樂裡還能睡過去,要不是那個夢,我還不知睡 到什麼時候。想到這個夢,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我不禁地在心裡罵自己:你他媽 的不是人!你怎麼能這樣幹呢?你這不是在玩火嗎?玩火者必自焚。你一定要擺脫 這樣不明不白的生活,這算什麼樣的生活?你這是墮落。 現在回想起來,中秋節那個晚上,我都不記得是如何度過的了,隱約中我記得 那天晚上的月亮像紙那樣蒼白,像是被誰遺棄了的孤兒孤零零地蹲在宇宙的角落處。 而文文那晚卻一個勁地說,今晚的月亮真是美極了,我還是第一次在中秋之夜見到 這麼漂亮的月亮呢。 在汀子從北京回來的前一天,文文就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她離開了這個城市, 去了另一個城市。她走的時候,也不和我說一聲,悄無聲息地走了。 大概過了半年,文文給我寫了一封信。她在信中說,我現在很好,現在在一間 網絡公司裡幹,你是知道的,其實我很愛你,但我知道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因 為你有汀子……但我們畢竟曾經一起生活過,我會一輩子都記住我們一起共度的日 子,那是多麼美妙的時光啊!她還在信中說,單身的日子真是太幸福了,我寧願就 這樣永遠單身下去,如果有一天我覺得一個人悶了想要一個小孩叫我做媽的時候我 就來找你,好嗎?最後,她提到了我們共同的朋友林天,他自殺了,是跳樓死的。 林天為什麼自殺呢?文文在信中並沒有言明。我想他可能是活得不耐煩了。 看完了信,我的頭脹痛得很。我點燃了一支煙,煙霧籠罩著我的臉。吸完一支 煙,我竟睡過去了。我做了一個夢,我看見林天向我走來,他緊緊的握住我的手說, 你他媽的還活著?這時,文文突然從旁邊閃出來,她拉著我的手說,別睬他,我們 上床吧。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