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愛情病人 我是一個病人,明知愛情是一杯毒酒,可是依然高興地端起,面帶笑容一飲而 盡。 一 林琳把我的酒杯倒滿,面帶笑容地看著我,在月光的映射下,那笑容成了一種 冷笑,但很美麗。 我端起酒杯,說即使酒裡有毒,我也會喝下去的,我欠你的太多了。 她依舊在冷笑,說你喝吧,酒裡確實有毒。 我舉杯,一飲而盡後沖她說,現在你欠我的了,你欠我的太多了。 她接過杯子,隨手在地上摔碎,然後冷笑一聲說,你是個病人。 二 我從睡夢中醒來時,陽光已經明媚地塞滿了整個屋子。這是一個夏天的中午, 熱浪如潮。林琳給我打來電話,說她去銀行把存摺裡的錢都提了出來。她在電話裡 說,我知道這樣做挺對不起你,我知道這樣做你會很難過,但我現在確實需要錢, 只好對不起你了。就算我欠你的,但我會還給你的。 我說那你就滾吧,有多遠你滾多遠,永遠也別再讓我見到你,否則有你的好看! 她扣了電話,扣電話之前她說的還是那句話:你是個病人! 三 這是一個很久以前發生的故事,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之間的故事。 我認識林琳的時候,她已經三十歲了,還沒有結婚。 我認識她那時是一個下午,陽光很毒,她穿著一身連衣裙,顏色很刺激,使我 沒理由在陌生人群裡不注意她。 那是一個與環境有關的什麼講座,地點是當地的一家大型化工廠。我是被作為 嘉賓請去發言的,我本想正兒八經地做一番講話,為此我已在家準備了不少材料。 可事實上那些材料根本就用不著,在我之前發言的嘉賓胡說八道起來一個比一個狠。 這種環境下我要再按預定的材料發言,就顯得與這場會議的氣氛不相符了。於是, 我沒有按照準備的材料大綱發言,而是隨心所欲漫山遍野地開始亂說。 實在沒有想到,我的發言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不僅使我得到了滿場的掌聲, 還讓我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是這家大型化工廠裡的廠長助理,晚上的飯局由她陪著。 她的皮膚很好,儘管已經三十歲了,可她的皮膚依舊充滿光澤充滿彈性。她的 身材很好,儘管已經三十歲了,可她的身材依舊很魔鬼很動人。她保養得很好,盡 管已經三十歲了,可她渾身依舊充滿了少女的體香與健康。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是在全面接觸她之後才這麼說的。 那天的飯局上我很活躍,不停地勸大家喝酒也不停地給大家講笑話,我的努力 沒有白費,包括我在內的大家喝得都挺多也挺高興。到飯局結束時,她是整桌唯一 一個清醒著的女人。 散席時我跟她單獨交換了名片,她特意用筆在她名片上寫上了一組號碼,她說 這是她家裡的電話,有事我可以打這個電話。 我沒有浪費那張名片,很快我就撥通了那個電話,我所說的「很快」的意思指 的是當天晚上,十二點左右。她接到我的電話絲毫不驚訝,這使我覺得她早有預謀。 那天晚上我們聊的挺多,面子撐得也挺大,我們誰都不想讓對方小看,於是就 談起了一些高雅的話題。從WTO 到MBA ,從尼采與叔本華,直侃到東方發白這才住 口。 我是一個自由職業者,職業的自由可以讓我擁有很多時間。除去為必要的衣食 住行而奔波之外,我仍擁有大量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那一時期,我將大量可以自 由支配的時間都給了林琳。這她使得她與我的距離越來越近。 一年之後,她嫁給了我。理由很簡單,她不年輕了,我也不年輕了,就是最好 的理由。 這是故事的開始,很普通,毫不精彩。 四 這一年裡我知道了另一個故事,這是一個關於法國鵝肝醬的故事。鵝肝醬一直 就是一道美味,在這道美味中法國鵝肝醬更是上品。但法國鵝肝醬的製作過程卻讓 人心碎。 美麗的女人挑選了一隻特別健康的鵝,然後每隔上幾天就會讓他痛飲一頓美酒。 他很快上了癮,既對美麗女人面對他時的表情上了癮,又對美麗女人手裡的美酒上 了癮。很快,他在欣賞女人的美麗中得了酒精肝,肝在一天比一天不健康地增大, 很快就超過了應有體積的幾倍。 終於有一天,他肝的體積達到了美麗女人的要求。她要殺他並取走他的肝,對 這位美麗的女人來說,他的肝的價值已經超過他生命的很多倍。 這是最後一次,美麗的女人來到他面前,手裡端著最後的一杯美麗,不,她手 裡端著的是最後的一杯毒酒。喝完這一杯,他就要獻出自己的肝,永遠離她而去了。 望著美麗女人的笑容,明知那是一杯毒酒,他依然高興地端起,面帶笑容一飲 而盡。 他在夕陽下仰天而歎,他在黃昏裡瘋狂而舞。那天空也為他而憂鬱,那湖水也 為他悲傷。美麗的女人不忍看他,掩面而走。 他筋疲力盡,在黃昏裡頹然倒地,發出最後的呻吟。 美麗的女人重又回到他身邊,她的眼角還帶著眼淚。她輕輕地撫摸他冰冷的身 體,摸准了肝臟的位置,然後她掏出刀子,穩而准地紮了下去…… 愛情的盡頭,就是含笑飲毒酒。 五 作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林琳在很多地方表現得很年輕,年輕得都有些異常。 她喜歡逛街購物,拉著我一逛就是一整天,我累得都要虛脫,而她卻腳步輕盈 得如同一隻小天鵝。她購買欲特強,我懷疑她是購物狂。每次逛街她都沒命地縮在 商場裡,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什麼也想買什麼也都買,也不管能不能用得上。這麼 說吧,我家鋪的是大理石,可她卻買了個地毯專用的吸塵器。我家沒有微波爐,可 她卻買回一大堆微波爐專用的盤子。我家沒有汽車,可她卻買回一大堆汽車專用的 清洗劑。以上證據得出一條事實,她購物沒有理由,只憑喜好,只要看著順眼就行。 她喜歡花錢,而且花錢不眨眼,特別是花我的錢。在街上閒逛的時候,不管是 什麼東西,只要她看著順眼,她就會毫不客氣地買下來,而且一直不肯在我眼前後 悔。對此她這樣解釋:年青時她窮壞了,逛商場的時候只能看不能買,別提有多心 酸了。現在好了,她結了婚,有了男人,也有了錢,可以把以前失去的都補回來了。 她還喜歡看電視,她可以坐在電視機前一待就是五六個小時,連廁所都不去。 她看起電視來也與眾不同,她一刻不停地換著頻道,哪一個頻道也不多停留,哪一 個頻道也看不完整。 後來,她又喜歡上了跳舞,而且是在街頭那種露天舞廳裡跳舞。在她所有的喜 好裡,這一條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但對她而言,這一條卻是最讓她上癮的。晚飯過 後,她會在鏡子前為自己打扮半個小時,把自己裝飾得更為年輕。然後,她會帶著 一身香噴噴的香水味離家而去。 最初,我認為這種跳舞不過是一種普普通通的體育項目,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她在跳舞的過程中認識了別的男人,而且還與別的男人做了跳舞以外的一些事…… 這仍是故事的開始,跟大多數相同家庭的相同經歷一樣,很普通,毫不精彩。 六 我找到林琳時,她正在會議室裡開會,我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有些煩,就推開 門走進去。這個會議的主題肯定跟迷糊有關,屋裡的所有人都昏昏沉沉,發言的人 與聽發言的人都昏昏沉沉。我的不請自來使他們頓時頭腦一清。 我走到林琳面前,沖她說,你還給我,你賠我的。 她很吃驚也很納悶地看著我,還你?賠你?我還你什麼?我賠你什麼? 我說你欠我的,至於你欠我什麼,你自己心裡有數,大家都不是小孩子,用不 著我來提醒你。 她說你別胡鬧,我這兒正開著會呀。 我說你欠我的跟開會是兩回事,誰也不耽誤誰的事。 她說你這是故意的是嗎?你故意來胡攪蠻纏是嗎?你故意這麼做想讓我在同事 面前丟臉是嗎? 我說我不管別的,我是為自己的利益著想,至於你的事嘛,我管不了那麼多, 對我來說,只要我舒服了我過癮了我高興了,就沒必要再去管別的。至於你不舒服 你不過癮你不高興,那是你的事,和我無關。 她說你這是無理取鬧,我不理你。 我說你應該學會講理,你欠我的,所以你要還我的這很公平。 會議的主持人打斷了我們,他說現在正開會呢!你們這是家庭內部矛盾,要解 決你們回家解決去,要吵架你們也回家吵去。 我和林琳一起反駁他,你錯了!我們現在不是一家子了,我們離婚了。 她會也不開了,拎著她的小挎包走上了街頭。我在她身後跟著她,誰都不說話, 都覺得沒必要再說話。我們穿過三條馬路,經過五家商場,然後左拐右插來到了家 裡。 我們仍回到家裡,這所兩室一廳的房子是我們爭論的焦點。房子是我們結婚之 後買的,登記時用的是她的名字,原因是我的身份證丟失了。現在想來,這為我現 在的生活埋下了足夠的禍根。 現在我們儘管離婚了,可誰都不願意離開這所房子,我們從自己的角度出發, 都覺得這所房子應該屬自己。所以,現在我們仍住在這所房子裡,仍算是同居, 唯一與以前有所不同的是我們現在是分在兩個房間住而已。 她打開冰箱,從裡面倒了滿滿一杯冰水,一口氣灌下之後問我,你為什麼要到 我單位裡去鬧? 我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她哼了一聲,這麼說你是成心的了?你成心要跟我過不去了? 我說這是沒影的事,咱們好聚好散,好分好合。 她說那你還跟我鬧什麼? 我說誰鬧了?我在為正事而忙碌,咱們好聚好散沒錯,可前提是總得物歸原主 吧?我的東西你拿著也不合適吧? 你的東西?你說清楚了,我到底拿你什麼東西了?我到底欠你什麼? 你要這麼說就沒勁了。你欠我的太多了,還得我一樣一樣給你列出來?算了, 我也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你挑最主要的還給我就行了。 她又倒了一杯冰水,又是一飲而盡,她說,你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我說在這事兒上誰都會有自己的理,誰都會覺得自己委屈,你有你的理我有我 的理,但現在講的是我的理。 她說我要睡覺了,你離開這個房間,不要忘了,咱們已經離婚了。 我離開她的房間,出門的一瞬間,我一字一頓的告訴她,這,就是你欠我的。 早晨醒來,林琳正坐在客廳裡吃油條,見我出來她說,我沒準備你的早飯,咱 們已經離婚了。 我沒管那麼多,坐在她對面拿起油條就吃,我對她說,你欠我的。 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然後扔給了我一張紙條,那是一張借條。她說,我欠你 的錢都寫在上面了,現在咱們該兩清了吧?該誰也不欠誰的了吧? 我沒理她,只顧自己吃。吃完之後我跟她說,這玩意兒沒用,現在欠錢的是大 爺,要錢的是孫子。我不想當你孫子。 她抬頭白了我一眼,你愛要不要,反正我現在沒錢還你,你看著辦吧。 我說那好辦,睡一晚上一百塊,咱們按次來,有那麼三年五年就還清了。 她冷笑了一聲,不要錢的時候你都不願碰我,何況要錢? 我說,這你不懂,性質變了情緒就不一樣了,野花與家花最明顯的區別就是野 花要錢,而家花不要錢。 她說隨便你,反正咱們已經離婚了,我隨時都可以告你強姦。 我說,你這樣就沒勁了。 她說,我一直就沒勁。你更沒勁。 七 林琳儘管嘴上說這事沒勁,可晚上還是睡到了我床上。我覺得這是因為我開出 的價碼太有誘惑力的原因。雖然說一晚上一百塊的價位有些低,可每天都有一百塊 入帳,這就應該算是一個大活兒了。我相信夜總會裡的小姐都會贊成我的想法。 這個晚上我跟幾個朋友喝了些酒,身體裡自然而然地釋放出一種野性的衝動。 於是我在床上表現得很好,好得都有些過頭,以致讓她的呻吟聲都充滿了高潮。 整個過程完了之後,她問我,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吃了偉哥? 我說我一貫如此,只是你以前沒有注意到罷了。以前咱們的精力都不在對方身 上。 她說你這個人如果不是上來一陣神經質的話,咱們根本不會鬧到今天這一步。 我說今天這一步並沒有什麼不好,起碼我的感覺挺好,花錢買樂的感覺挺好。 她盯著我,怒駡了一句,你變態! 八 我相信快樂與痛苦是賭場裡的大小點,參與者只有權擲出骰子,卻無權選擇是 大還是小。 我同樣相信,賭場的各式機關甚至可以操縱整個結局。 我和林琳第二次見面仍然是在飯店。這是因為她在頭天晚上說過這樣一句話: 有機會我一定捆著你請飯,讓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第二天,我去找她,說我會讓她捆著請飯,至於誰結帳嘛,那得看誰先喝醉了。 碰到分不清到底誰結帳的飯局,我的一貫作風是迅速喝醉,那樣結帳的事就輪不到 我頭上了。 她笑了,說你不會當著我的面喝醉吧。 我說那可沒有保證,其實我挺希望如此,再說要真當著你的面喝醉了,幹些什 麼事就可以不負責任了。 她用手戳了戳我腦袋,你呀,真不知道這裡面想的是些什麼。 我說你這樣理解我可就不對了,我其實是一個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熱血青年。 她說你正直?你的正直得分目標吧?如果對方是個醜陋得不能再醜陋的女人, 你才會正直吧,其他的嘛…… 我說儘管咱們沒認識多長時間,可你太瞭解我了。 她果然瞭解我,不僅瞭解我的酒量還瞭解我的「品行」,我這裡所說的「品行」 是指一個男人在酒後所應具備的「品行」。她很輕易地把我灌醉,又很輕易地把我 扶上她的床,然後我們接著很輕易地做了應該做的事。 事後我才明白,在這一天裡,她操縱了整個賭局的導向。 九 林琳打電話時,我正在刷牙,說話時不僅口吐白沫而且話音極不清晰,以至讓 她誤認為我是別人。 她說你今天怎麼捨得回來了? 我說這關你什麼事?這是我的家,我什麼時候想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你現在 已經沒權利管這事了。你別忘了,咱們已經離婚了。 她說當然沒忘,我才懶得理你呢。我來找你是有別的事。 我問是什麼事,如果跟錢有關就免談。 她說就是與錢有關,不看在錢的分上,誰願理你?我有條財路,想不想走吧。 我說那得看看是什麼財路,你那兩把刷子我太瞭解了,說吧,是販雞蛋還是倒 油菜? 她在電話那端笑了起來,僅從聲音來判斷,她仍顯年輕。她笑笑說這樣吧,晚 上咱們回家細說。 我說行,那今天晚上不能算錢。 她罵了一句,然後扣了電話。 剛刷完牙,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是個陌生的男人打來的,說找林琳。我說她 不在。可他仍不算完,沒完沒了的開始跟我聊家常,他問我知不知道林琳平時喜歡 玩什麼喜歡吃什麼喜歡喝什麼? 我聽得直頭痛,就告訴他,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是清潔工,來給她家打掃房子 的。 可他仍沒完,他說在房間裡找找,看看她喜歡什麼顏色喜歡什麼玩具…… 我聽得心不在焉,就隨手把電話扣下,然後把電話線扯下。 離開家後我在炎熱中穿梭於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走得累了,便在一家有空調 有沙發的鞋店裡停下來。我擺出一副買鞋的架式坐在舒服的沙發上,一試就是一個 多小時,直到服務小姐徹底明白了我的目的。這小姐非常有個性,為了跟我賭氣, 她乾脆把屋裡的空調關掉,還拿出一個電吹風不停地沖我所在的地方吹熱風。 我又待了會兒,直到屋內的溫度與露天的溫度沒什麼區別之後,才離開這家鞋 店。 我依然以無所事事的心態在炎熱的街頭閒逛。在一家百貨公司的門口,我看到 了一個手腳全殘的藝人正在唱歌,他的歌聲很感人,雖然五音不全但唱得極為認真, 聽者無不動容。儘管如此,往他面前託盤裡扔錢的人卻依然少之又少。 我在他面前站了很久,牢牢地盯著他,直到慢慢地識破他的伎倆:他並不是一 個殘疾人,他的手腳都很正常,他的賣唱僅僅是一種職業。儘管如此,我仍然一遍 又一遍地真切體味到了孤立無助的真正含義。我身上沒帶多少錢,否則我會勻給他 一些。只當是對他勇氣的一種欣賞。 十 我回家時,林琳已經回來並做好了大部分飯菜。這讓我回憶起了我們還是兩口 子的那些日子,但緊接著我又理智地發現這可能是一個騙局的開始。從她眉飛色舞 的臉上我能看出一些徵兆,畢竟,我們的相處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瞭解她,就像她 也瞭解我一樣。 她給我盛了一碗飯,緊接著跟我說了一種設想。她給我端了一碗湯,緊跟著又 重複了一遍那設想。她的設想,或者叫她的發財之路很簡單:她單位從國外進口了 一批鱘魚,她想進一批,低價購進高價賣出。據她所說這種魚很貴重,也很搶手, 只要能進到貨,賣出掙錢是板上釘釘子十拿九穩的事。 她說得很熱鬧,表情豐富且極具誘惑性,這讓我不得不產生了極度的懷疑。於 是我問她: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貓,不吃魚。 她說那魚經濟價值極高,每斤的零售價可以達到好幾百,可進貨價嘛……她賣 了個關子,說總之低得要命,只要能進著貨,掙錢就跟上街買菜一樣容易,不費吹 灰之力。 我說這麼容易的事,那就幹唄,別人給送錢,沒理由不要呀。 她說當然不是別人送錢那麼簡單。難度還是有的,首先那魚不是見人就賣的, 一般人根本就沒資格進貨。否則的話,這魚也就不值錢了。滿大街都在賣,還有個 什麼稀罕勁?這魚最大的賣點就是稀罕,除了稀罕還是稀罕。 我說哦,那就算了唄,反正天上也不會掉肉餅。 她說那麼好的財路哪能讓它這麼輕易地流走,你放心,該打通的關節我都打通 了,現在只是讓你合夥而已。 合夥?我說那免談,我現在窮得已經兩眼發綠,我的錢都讓你給禍害了,想再 從我身上弄出錢來,沒戲,我自己都沒那本事,你就更不用說了。 她急了,說你這人怎麼這麼不開眼,巨大的財富擺在你面前,你一點貪心都沒 有? 我說這事放別人身上,怎麼著都行,但在你身上嘛……你得知道,咱們認識可 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有多大能耐,你有什麼伎倆,我沒理由不知道。 看你說的!沒有我的日子你是怎麼過的呀?好好一小夥兒,怎麼越過越傻了? 她搖頭,擺出一臉的憐惜。伴著她的憐惜,她的眉毛開始輕輕地掀動,嘴角微微地 上挑,同時舌頭也性感地舔抹著嘴唇…… 她這種表情我曾經無比熟悉過,也深深為之迷醉過。以至於她在此時重新操起, 我仍有一種條件反射式的興奮。她這種表情一直是我們夫妻生活的前奏。每當她露 出這種表情,那就預示著她將採取主動。我一直欣賞她在那種環境中的主動,這一 直是我極其沉迷的愛好。就像鵝痛飲美酒一樣,都無法自製。 她是一個工于心計的女人,善於利用別人的任何弱點,無論是生理的還是心理 的。對此,我絲毫不否認。 即使我們還是夫妻的時候,我在她那種表情下所吃的虧也是數不勝數:每當她 有什麼需要,需要我或我的鈔票時,她都會以這種表情為武器,然後輕易地讓我就 範。這招一直是她的撒手鐧,從來也沒有失手過。 今天仍不例外,在已經習慣的伎倆面前,我仍然無法控制。 她走到窗前,拉上窗簾,然後解開衣衫,動作輕盈而優美地向我逼來…… 在那一刻,我想到了那只就要被剜去肝臟的鵝。在那一瞬間,我也變成了那只 鵝,一切都聽她擺佈…… 十一 我們合了夥。我出三分之二的貨款,並以我註冊的公司的名義從她單位購進了 一批鱘魚。然後她負責找銷路逮買主收鈔票,我負責養魚和最後的分錢。利潤是四 六開,我四她六,對此我沒有任何異議,只要能把本收回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魚到手之後,我按照林琳的指點,去租了一個游泳池,把它們都養了起來。魚 的個頭都不小,每條都有個幾十斤,在水裡活蹦亂跳的,弄得水花飛舞,瞅著煞是 好看。 林琳所說的情況基本屬實,那批鱘魚的確是搶手貨,每天都有不少人上門來打 聽它們的行情。只是來聯繫業務的那幫傢伙,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個頂個的斜眼 歪鼻子,全跟通緝犯似的。 另外,他們聯繫業務的方式也很怪,就像港臺片裡買賣白粉的大毒梟似的,把 簡簡單單的販魚賣魚弄得神神秘秘的,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還有,所有成交的客戶來提貨時都在夜裡,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古老交易方式 都是在黑暗中進行。 這些事我越想越覺得頭痛,最後索性不去想了,反正就那麼幾條魚,能惹多大 亂子?好在那批魚賣得特別快,沒幾天功夫就全部脫手。之後一算帳,林琳分給了 我兩千,說四六分成,你只能分這麼多。 我謝了她,一句別的廢話都沒說,本錢能回來,我已經是心花怒放了。再加上 兩千塊的分成,我心花又多放了一遍。 十二 警察來找我時,我還以為是查戶口換身份證什麼的,可沒想到一開門,呼拉拉 沖進來了十多個荷槍實彈的警察,更可氣的是愣有人拿槍指著我的腦袋。我說你們 開什麼玩笑,快放手,當心我告你們侵犯人權! 有人狠拍了一下我的腦袋,說誰給你開玩笑?這是逮捕證,你簽字吧!你小子 膽子真不小,還敢倒賣國寶,真有你的。 之後所發生的一切更是讓我墜入萬丈迷霧裡。我在拘留所裡一遍又一遍地被提 審,一遍又一遍地被詢問,翻來覆去的就是那幾個問題:國寶是從哪兒來的?都賣 給了誰?共獲贓款多少錢?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們,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根本就沒見過什麼國寶,我只 是賣了幾條魚而已。我怎麼知道賣給了誰,誰要我就賣給誰,難道買魚也得看他們 的身份證?什麼贓款?那明明是我的辛苦錢,區區兩千而已。 在警察眼裡,我顯然是個人緣與品質都非常不好的人。因為誰聽完我的話,誰 都說我在胡說八道。他們告訴我,他們已經掌握了大量的證據:公司的法人是我, 租用游泳池的人是我…… 我說這又有什麼?這是正常的商業行為,這是做生意,買進賣出。買進賣出你 們懂不懂?這是國家政策大力扶持的生意行為,這怎麼就犯了法? 馬上有人冷笑一聲,然後告訴我不要不老實,不要裝癡賣傻。他說賣別的魚, 沒人願來理你,但你這次賣的不是魚,而是國寶! 怪不得那些來買魚的傢伙都扣帽子戴墨鏡;怪不得他們把買魚賣魚這一行為演 變得神神秘秘;怪不得他們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 先前種種的古怪都在答案面前一一釋然了。 直到這時候我才明白:那些魚不是簡簡單單的普通魚,而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跟大熊貓一樣同屬國寶的「中華鱘」。 直到這時候我才明白:林琳就是那個養鵝的人,她準確地把刀剌進我的肝臟部 位,活生生地把我的肝切了出來,眼睛眨都不眨。 這下我明白了,我徹底明白了林琳拉我合夥的真正目的。 十三 在警察面前,我一直沒說出林琳的名字,我已經決定自己來一力承擔這一切, 在我能力所能達到的範圍裡,我會替她掩蓋所有的一切。即使這是法律所不容的。 我想,那句話說得沒錯,愛情盡頭就是含笑飲毒酒。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