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我不和你玩兒 林貴相 一個女人如果願和你發生肉體關係,你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一定很重了。 0 女兒5 歲時,學會一句話:「我不和你玩兒。」這句話簡直成了她的口頭禪。 在自己家裡,和別的小朋友鬧翻了,她就會攆人家說:「俺不和你玩了,你走吧。」 在別人家裡,她一不高興也這麼說:「俺不和你玩了,俺走哇!」 1 「警察叔叔怎麼還不過來啊?」我抬起手腕看看表說。 那位交警在那兒非常神氣地抬胳膊、擺手,這會兒的馬路上就數他威風了。剛 才他訓我時那叫大義凜然義正辭嚴,說實話長這麼大我爹都沒這麼教訓過我。 「沒事兒,甭著急,一會兒他還不過來,咱就找地方吃飯去,讓他給咱看著摩 托,才保險呢。」曹采萍寬慰我說。「喂,你今年多大了?」 「26歲。」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屬狗?」 「對。」 「呵,一隻小狗。」她笑道,「我整比你大一輪,38歲了。」 我跟著笑笑,沒敢說她是「一隻大狗」。第一次見面,我不敢如此放肆。這位 曹采萍編輯臉龐稍瘦,額頭寬廣,眼睛明亮,鼻樑挺直,嘴唇輪廓鮮明,穿夾克上 衣,牛仔褲,一頭長髮用皮筋束著垂在腦後,說起話來語言生動,很瀟灑,很帥。 我是聽一位文友說起她的。那位文友其實和她也不熟,他們是在一次筆會上認 識的,文友對她印象很深,說她「30多歲,很帥,很有個性」,他建議我有合適的 稿子可以寄給她。後來我便寄了個短篇小說,她很快給我回了信,信中讚賞我那個 短篇技巧簡直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三個月後便給發表了。在此之前,只有一位 地區級內刊的編輯賞識我的小說,預言我在文壇叫響只是遲早的事。但是我在公開 刊物發表作品卻是非常費勁。一家市級文學雜誌非常看好我的小說,給我發過一個 小說小輯,一次發了我四個短篇,並配發了我的照片及自傳,介紹了我近10年的流 浪、寫作經歷。那期雜誌在讀者中引起了較大反響,很多青年讀者紛紛給我來信, 說他們很喜歡我那種獨具一格的小說。但是我在文壇上的局面還是打不開,在雜誌 上發表一篇東西總要費好大周折。曹采萍她們的雜誌是省文聯主辦的,在本省比較 有影響,所以我希望能和她搞好關係,多在上面發幾篇東西。通信不如見面印象深 刻,因此我就騎摩托找她來了。 我呆的那座小城離省城整100 公里。出發前我先給曹采萍打了個電話,讓她在 編輯部等著我。我騎了兩個小時的車,進了省城。三轉兩轉,沒留神路旁的標誌牌, 駛上了摩托車禁行道,結果給警察拿下了。警察一檢查我的證件,我這輛剛買的二 手車牌照還過期了,這位大爺更逮著理了,訓孫子似的訓了我一頓,拔下我車上的 鑰匙裝到兜裡,把我扔在崗樓下,指揮他的交通去了。我在就近找了個公用電話給 曹采萍打過去,讓她不要等我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等我脫了身再去找她。這位 曹編輯還挺仗義,問清我在的路口,趕緊蹬自行車過來了。 好不容易等到警察交接班,那位交警才過來。曹采萍又是給他遞名片,又是送 給他雜誌,好話說了幾百句,終於打動了那這位爺的鐵石心腸,讓我交了10元罰款, 放我們走人了。 已經中午1 點多了,曹采萍建議找個飯店吃飯去。她蹬著自行車,我騎著摩托 在她旁邊慢慢行駛。她說:「我聽說摩托車騎得太慢對發動機不好,是不是這樣?」 我說:「是,這種車的發動機是風冷的,騎得過慢產生不了那麼大的風,發動機得 不到良好冷卻。」她說:「那我騎快點,別把你這車弄壞了。」說著加快了速度, 緊蹬車子。我覺得她很有趣,笑道:「你也不用騎那麼快。長時間低速行駛對車不 利,時間短不要緊。」 2 「你結婚了嗎?」 「不但結了,我女兒都8 歲了。我18歲結的婚。」 「天哪!你好厲害!」曹采萍誇張地表示驚訝。「我18歲的時候還在河南農村 插隊呢。你那麼早結婚政府不管嗎?」 「我們那兒的農村就這風俗,那幾年還沒人管呢,現在管得緊了。我們這一輩 人沒趕上好時候啊!」 「呵,還『你們這一輩人』,你才多大啊!」我幽默得不很到位,但曹采萍還 是做了個反應。我就喜歡聰明的女人。 「我結婚晚。插隊、回城、上學、工作,27歲才結了婚。結婚後又沒自己的房 子,到32歲分到房子後才要的孩子。有一回我跟一個朋友說起這些,我兒子在一邊 插話說:」媽媽,你跟爸爸27歲結婚,32歲才生的我,那5 年你們幹什麼啦?『「 我忍不住笑道:「是啊,那5 年你們幹什麼去啦?你兒子算術學得不錯。」 這家飯店生意冷清,自始至終只有我們兩個在吃飯。我們點了一個炒土豆線, 一個炒雞塊,兩瓶啤酒。曹采萍不喝酒,沏了一壺茶陪我喝。 許是經過剛才共患難的緣故,我們兩個沒有第一次見面那種拘束感,話題一下 子談得很廣。我給她說起自己16歲時的初戀,我女朋友的爸爸堅決不同意我娶她女 兒,生生拆散了我們。後來我養了一條小狗,就用那老頭的名字當了小狗的名字。 當我拿著食物逗得我「老丈人」沖我搖頭擺尾百般討好時,或者我不高興了拿腳踢 得「他老人家」嗷嗷亂叫時,我心中感到了莫大的滿足。曹采萍聽得咯咯直笑,誇 我這個辦法好,比那些失戀了拿刀子亂捅人的男人要可愛得多。 曹采萍說起前幾天她和幾個朋友童心大發,想去郊外偷幾穗農民的嫩玉米回來 煮著吃,她們打著的跑到郊外一看,別說嫩玉米了,玉米秸都沒了——麥苗都長老 高了。她感歎在城市裡住久了,連農時都不知道了。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們也真忍心去偷農民的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玉米, 虧你們還都是文化人呢。」我的農民情結又發作了,半真半假地「教訓」她。 「我們事先商量好了,掰人家一穗玉米在玉米秸上捆一元錢。去的時候我們還 特意換了零錢呢。」 「這還差不多。」我樂了,「要是這樣的話,明年玉米可以吃了,我打電話通 知你,你們去偷我家的吧。偷一穗玉米留下5 毛錢就行了。誰讓咱們認識了呢,半 賣半送好啦!」 不遠處幾個圍著櫃檯嗑瓜子的女服務員笑了幾聲。我看了看她們,放低聲音對 曹采萍說:「這家飯店的服務員素質可夠差的,居然偷聽咱們談話。」 「那咱們談點高雅的給她們聽聽。」曹采萍低聲說完,稍稍提了提嗓子說: 「你的那篇小說已經通過二審了,估計發表沒問題。」 「那太好了,又讓你費心了。」 「你最近在寫什麼?」 「我準備寫一個50萬字的長篇,最近在搜集素材。」說完我們相視而笑。 「你女兒一定挺漂亮吧?」她忽然這麼問我。 「還行吧。你怎麼知道?」 「小夥子長這麼精神,女兒能差得了嗎?」 「這話也對。」我不由自主挺直了腰。說起長相我還真有幾分自信。才貌雙全 那是大家對我公認的評價。我有一位文友在一部自費出版的長篇小說中,以我為原 型塑造了一個憤怒的文學青年的形象,他這麼描寫我:「……是個中等身材體格健 壯的英俊小夥子。他牙齒潔白、雙目有神、鼻樑挺直、頭髮濃密,若再長高一些, 簡直比過了三軍儀仗隊的士兵……」 「你也很帥啊。于海介紹我向你投稿,他說你『30多歲,很有個性,長得很帥 』。當時我就想,一個女人能怎麼個『帥』法?等一見到你我才恍然大悟。」 「這個於海,淨瞎說!」曹采萍笑著說。 那頓飯我們吃了兩個多小時,3 點半才吃完。結帳時曹采萍搶著付錢。她說: 「到我這兒了怎麼能讓你掏錢?等我到了你那兒你再請我。」 走出飯店,曹采萍說她還要去幼兒園接兒子,如果我不趕回去,可以和她一起 去,晚上就住在她家。我說我還是趕回去吧,我打工的那家工廠制度很嚴,曠工一 天要從工資裡扣30元錢。 曹采萍看著我啟動著摩托車,笑道:「你騎摩托樣子很威風。」 3 我決定勾引曹采萍,如果她被我勾引上了,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我,那還不得 多發我幾篇小說嗎?對自己我還是有幾分信心的,我年輕、英俊、有才華,充滿活 力,要勾引一個已近中年的懷色不遇的女人應該不是很難的事吧?聽說有的女作者 為了發表小說不惜和男編輯睡覺,女演員為了演主角和導演睡覺更加不是新聞,為 了我所鍾愛的文學事業,我犧牲一次色相又何妨? 我努力想使自己產生一些悲壯感,卻怎麼也醞釀不出悲壯情緒。 曹采萍真的很帥。 4 省城有一個崇拜我的讀者,叫楊小盈,20歲,是個女孩。此人高中畢業後曾去 南方打過工,開過小飯店,現在在省城開著一家小服裝屋。她對我發表的那幾篇流 浪題材的小說很著迷,加上配發在作品旁邊的照片中的我又是那麼風采奪人,所以 她便通過編輯部與我聯繫上了。我們已經通過4 、5 封信了,她信中的言辭越來越 火熱,我猜她是愛上我了。 說到這裡我想到一種現象:現在文壇上這幫所謂70年代出生的作家,似乎都很 漂亮。周潔茹、朱文穎、趙波、魏微等美眉自不待言(至少從照片上看是這樣), 丁天、陳家橋、王艾等幾位兄弟也都是翩翩美少年。當然,還有我。 與曹采萍從飯店門口分手後,我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找到楊小盈信上說 的「麗婷時裝屋」。這時已是傍晚了。 店裡一個人都沒有。我喊了一聲:「有人偷衣服啦!」楊小盈一撩簾子,從裡 邊的小間裡走出來,手上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白水。她長得跟寄給我照片中的女孩 一樣,短髮,圓臉,小巧玲瓏。不過她沒認出我來。她朝我笑笑:「看衣服嗎?」 我隨便指著一條斜紋領帶問她:「這條領帶多少錢?」 「這是高檔領帶,100 塊。你要的話給80塊就行了。」她用純商業口吻跟我說。 「嘩!80塊!我有這80塊錢還不如買雙皮鞋呢!」我存心逗她。 「可是你想想,你脖子上系條領帶多麼有風度,要是你往脖子上掛雙皮鞋……」 我倒被她逗笑了。現在的女孩真是不簡單。我說:「可是80塊錢實在太貴了, 我一篇5000字的小說才掙一兩百塊稿費。」 「你就是……」她仔細看看我的臉。 「對,我就是!」我肯定她的猜測。 「哎呀!你怎麼來了!」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喜。 「我特意來看你呀。你這兒真難找,我在街上亂轉還讓交警查住了,我的摩托 牌照兩年沒審,說了半天好話才脫身,還被罰了200 塊錢。」我順嘴編著瞎話哄她。 從16歲搞對象開始算起,對付女人我有10年經驗了,知道女孩愛聽什麼話。 楊小盈果然大受感動。 晚飯我們是在飯店吃的。一落座我就鄭重其事地對楊小盈說:「一會兒吃完飯 我結帳,你可千萬不要跟我搶啊。」 楊小盈無所謂地說:「行啊,誰結不一樣啊。」 我們點了一個腰果炒蝦仁,一個紅燒帶魚,要了一瓶半斤裝的白酒。楊小盈還 挺能喝,一瓶酒她得喝了有二兩,直喝得杏眼含春,桃腮帶笑。吃完飯結帳時,她 像只小兔一樣,「噌」一下就跑到櫃檯邊,把一張50元的票子扔進去,還扭頭沖我 得意地笑,樣子可愛極了。 時裝屋門前的臺階很高,我和楊小盈連推帶抬,好不容易才把我的摩托車弄進 屋裡。楊小盈說:「今晚你就在這兒給我看店吧,我去隔壁那家店子睡。我給你個 號碼,有事你好找我。」她拿出一支圓珠筆,在一本雜誌某頁的空白處寫下一個號 碼:5217758. 「這是你隔壁的電話嗎?」我轉著脖了找了找,沒找到她屋裡裝的電話。 「這不是電話號碼,這是一個密碼,你能解開,就能找到我。」楊小盈的神態 既調皮又有些詭秘,「這是我從一個電臺上聽來的。」 「是嗎?那我解解看。5217758 ,5217758 ……」我念了兩遍,忽然明白了: 「我愛你親親我吧!」我一把摟過楊小盈。 「不愧是作家,真聰明。」她誇我。我聽到「作家」這個詞時稍微感到慚愧了 一下。 我捧著她的臉,吻住了她的嘴。 這時候我的頭腦還是很冷靜、清醒的。我是個已經結婚8 年的男人了,知道在 快樂之前應做好一些防範措施,否則當時樂了,過不了幾天可能就該哭了。我問她 :「你這兒有那種東西嗎?」她閉著眼搖頭:「沒有。」我又問她:「你身上什麼 時候來?」我是想根據她來月經的日子推算一下她現在是否在「安全期」,想不到 她竟比我還要內行,她說:「我剛過去,沒事兒的。」這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可以含蓄地形容一下小盈和我做愛的反應:痛,並快樂著。 我16歲談第一個女朋友時,本來有一次機會可以×她的。那是一個月黑之夜, 她的姐姐也是我們的英語老師回家了,我們在她的宿舍裡,我都把她的褲子脫下來 了,可最後還是因為怕她懷上孕而臨陣退縮了。後來她離我而去,我後悔得沒法說, 那麼一個美麗鮮嫩的女孩,我摟過親過,並且可以第一次×她,結果卻讓別人×了, 真是無法挽回的損失啊!吃一塹長一智,以後我就學聰明了,懂得了該出手時便出 手的道理,用句文雅話說是「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楊小盈睡著了,我卻興奮得久久不能入眠。我一邊撫摸著她光滑的後背,一邊 美滋滋地想:這都是文學給我帶來的好處啊!要不是我發過那麼十來部中短篇小說, 小盈怎麼可能這麼崇拜我?我這個26歲的無錢無權的已婚男人怎麼可能和一個20歲 的女孩睡覺?而且這個女孩還長得不難看。怨不得那麼多熱血青年千軍萬馬般地往 文學這條羊腸小道上擠呢!這要是成了著名作家,那還不得「不盡美女滾滾來」呀! 我又想到曹采萍,要說她的容貌也不是特別出眾,怎麼就那麼叫人過目難忘呢?還 不是因為她是女作家、女編輯?是才華讓她變得如此美麗。天哪,我更加熱愛文學 了! 原來我一直在信上稱呼曹采萍為「曹老師」,自從那次見面以後,她就讓我稱 她「曹大姐」了。我也喜歡這樣稱呼她。 我經常給她打電話。曹采萍的普通話講得非常純正,而且幽默風趣。我開始迷 上她的聲音了。 也許是覺得在編輯部和我講話不方便,她給了我她家的電話。她每天上午上班, 下午一般都在家。 我們的通話時間越來越長,我們開始在電話裡講故事。我講我這些年流浪、打 工的事,她講她當年下鄉插隊的事,不知不覺幾十分鐘就過去了。有一次我們聊一 部正在播放的電視連續劇《東邊日出西邊雨》,聊了有40分鐘。那個私人電話亭的 老太太要收我100 塊錢電話費,我和她還價還到85元。我掏淨了兜只有65元,只好 把我那頂45元的頭盔押她那兒,講好回頭拿錢來贖。我到哪兒拿錢去啊?直等到下 個月領了工資我才贖回了我的頭盔。我跟她講了這事,她就叫我以後少打長途多寫 信。 我給她去信說很想見她,她回信說:「方便的時候你儘管來玩,不過要隨便, 不要急著像完成某個任務似的。比如你來市里辦事,順便來看看,這樣比較自然。」 5 那年春天,成龍的動作大片《紅番區》在省城首輪放映,楊小盈通知了我這個 消息。她知道我喜歡成龍演的片子。 本來坐車去省城是很方便的,但一來我是如此迷戀摩托車,二來曹采萍說過我 騎摩托的樣子很威風,所以我還是騎摩托去了。 這次我沒提前打電話告訴曹采萍,我想看看她突然見到我是個什麼反應。 找到那家雜誌社,按照一位年輕編輯的指點,我敲開一扇上面貼著「副主編辦 公室」紙條的門。曹采萍正坐在一張桌子前看稿子,見走進門的竟然是我,她先是 愣了一下,然後笑著站起來向我伸出了手。她的牙齒又大又白又密又整齊,相書上 說長著這種牙齒的人行為忠信。 「你怎麼突然來了?」 「來看電影,成龍的《紅番區》在這裡首輪放映,我來先睹為快,順便來看看 你。」 「呵,這麼追星啊!到底是年輕,跑200 裡路來看電影。」 我看到她的額頭上貼著一塊白紗布,問她的頭怎麼了。她說前幾天騎自行車被 一輛麵包車掛了一下,摔一大跤。 「你猜我從地上爬起來第一個反應是什麼?」 「看那個肇事司機跑了沒有,揪住他,讓他賠一大筆錢。要是我就得這麼幹。 這一傢伙嚇死我多少腦細胞啊!」 「哪兒呀,我先找我擱在自行車貨籃裡的一個牛皮紙袋子,那裡裝著作者的稿 子。」 我肅然起敬:「真是個敬業的好編輯。」 「你說錯了,本人現在是副主編了。」曹采萍笑著說。 「幾個月不見,升官了,祝賀你。」我很高興,她當了副主編,發我的稿子就 更方便了。以前她們雜誌社的一個副主編斃過我好幾篇稿子。那傢伙是寫詩的,根 本不懂小說。 曹采萍告訴我她們雜誌社近期人員變動很大,兩個副主編都換了,還招了幾個 臨時工。她說我如果願意她可以跟主編商量商量,讓我也來當臨時編輯。就是待遇 太低,一個月300 塊錢,其它什麼都沒有。我當然願意了,這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 啊! 進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曹采萍介紹說:「這是宋副主編。」又介紹我說 :「這是雷丕平,咱們的小作者,小夥子很有才華。」我注意到她特別用了個「小」 字,好像特意強調我和她的年齡差距,也許是要避什麼嫌疑吧。 中午下班,她要我跟她到家去吃飯。我問她下午還上班嗎,她說要出的下期雜 志還沒編好,還有很多事,所以還得來。我說那你乾脆別騎自行車回去了,我用摩 托帶你回去,下午再送你來,要不咱們也不同步啊。她同意了:「行,那我也跟你 過把癮,瀟灑走一回。」 坐在摩托後座上,她雙手緊抓著我的衣服。我覺出她很緊張,笑道:「別害怕, 我駕車技術很好的。」她說:「我這還是第一次坐摩托車呢。」 到了家門口,曹采萍跳下車來看了看手錶笑道:「才用了5 分鐘,還是摩托跑 得快,我平常上班得騎20分鐘車子。哪天我也買輛摩托騎。」我說:「你買車我可 以給你當參謀,我對摩托車很內行。」 曹采萍的兒子點點上幼兒園,中午不回家。她先生今天有個會,也不回來。她 出去買了兩袋速凍餃子,二斤雞蛋,幾根黃瓜,說咱們煮餃子吧,省事。醃黃瓜時, 她卻找不著鹽放哪兒了,開了兩個調料瓶,找到一瓶白糖,說:「咱乾脆用糖拌吧。」 因為沒鹽,雞蛋也炒不了了。 「看你笨手笨腳的,平常都是你先生做飯吧?」我笑話她。 「對,我先生脾氣非常好,做飯手藝也不錯。有時候他不回來做飯,我和點點 就吃餅乾湊合。」 「你們是自由戀愛嗎?」 「不是,是經人介紹的,他比我大5 歲。你和你那小妻子是自由戀愛嗎?」 「也不是。」 「她長得好看嗎?」曹采萍端上餃子,又給我找出一瓶白酒。 「好看,人家都說她長得很像張曼玉。」 「張曼玉是誰?」 「你連張曼玉是誰都不知道啊?她是香港影星。」 「我老啦,不像你們年輕人那麼追星,也追不動了。」 「你老什麼老?你看上去也就30來歲。」 「是嗎?我有那麼年輕嗎?」她又笑起來。 吃著餃子,曹采萍又說起她當年插隊時的事。她說她那會兒很能幹,割麥子數 她割得快,還說她那時非常能吃,18歲體重就有65公斤,整個一個小胖子。後來她 又說起那兒住的房子,說現在想起來那種土坯房子就像藝術品一樣,充滿溫馨,充 滿家的味道,哪像現在這種鋼筋水泥的建築,冷冰冰的,人住久了心都變得冷硬了。 「你是現在回憶起來覺得那種房子好,要是現在真讓你去住,你肯定住不慣了。」 「沒那事,肯定住得慣。」她還不服氣。 「首先,那種房子光線不好,陰暗潮濕。」 「潮濕不行,我有關節炎。」 「那種房子裡會有很多小蟲子、壁虎、老鼠,甚至還有蛇。」 「有蛇不行,我最怕蛇了。有老鼠也不行,太髒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還說住得慣呢!」我喝下一大口酒。「你也就想想吧。 你們這酒真好喝。」 「好喝就多喝點,你走的時候還可以帶兩瓶。這都是別人送的,我先生平常不 喝酒。」 「有人送你們這麼好的酒,你先生是個官吧?」 「對,是個官。」曹采萍似乎不願意多談這個。 吃飯的過程中,曹采萍還誇了我的眉毛一句,說我的眉毛長得好看,好像畫的 一樣。那口氣就像一個大姐姐稱讚心愛的小弟弟,叫我心裡感到溫暖。 6 下午我先把曹采萍送到雜誌社,然後自己去看了電影。我沒去找楊小盈,因為 曹采萍叫我晚上住她家,我如果見了楊小盈,沒准會被她粘住脫不了身。當然也可 能我一見她自個兒就從心裡不願意脫身了。青春逼人的楊小盈對我有著致命的吸引 力。不知道年輕的我對曹采萍是否同樣有吸引力,不知道在這方面,男人和女人的 心理一樣不一樣。我覺得我多年的情場經驗在曹采萍那裡都用不上,也許她已修煉 得刀槍不入了吧。 晚上吃過飯,曹采萍的先生還沒回來。曹采萍給他打了個傳呼,他回電話了, 曹采萍在里間對著話筒輕聲說:「今天咱們家來了個作者,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 小夥子,雷丕平,對,農村作者。你早點回來啊……」 大概9 點多鐘,曹采萍的先生還沒回來,曹采萍說了好幾遍:「這個嚴力謹, 怎麼還不回來?准又是喝酒了!」我看出她有些不安。畢竟和個丈夫以外的大男人 晚上呆在家裡,這事和別人說起來總是有點說不清。我說:「我想先睡了,今天覺 得有點累,不等你先生回來了。」 曹采萍馬上輕鬆了不少,她說:「你肯定累了,騎了那麼遠的摩托。你和點點 先睡吧,我還要寫會兒東西。」 她蹬著凳子給我從櫥裡找枕頭,問我:「你喜歡枕高點還是枕低點?高點?好, 高枕無憂!」 7 第二天早上,我見到了曹采萍的丈夫。那是個體態微胖、性情寬厚、很有修養 的中年男人。我起來的時候他正在廚房裡忙活。 「小雷吧,睡得好嗎?昨晚我有個應酬,回來晚了。我看過你的小說,你很有 前途。你的條件那麼艱苦還能堅持寫作,取得這樣好的成績,真不容易。」 「多虧了曹老師的幫助,也給你家添麻煩了。曹老師呢?」不知不覺我也學起 了曹采萍,好像特意強調我的「小」和她的「老」似的。似乎這樣更能顯得我們的 關係純潔一些。 「小曹跑步去了。」 曹采萍回來了。她穿了一身運動服,看上去非常精神。她換了衣服去廚房幫忙, 一邊放水一邊大聲唱著歌。她的頭髮解開了,長髮在後背上拂來拂去,從後面看頗 有些少女的風致。我的心跟著她的頭髮蕩了幾蕩。我想我是不是有點愛上她了。 8 我已經兩個月沒回過家了。上次回去,我姐姐吞吞吐吐地說了好些關於我媳婦 的莫名其妙的話,好像是說她和村裡一個叫張勝的男人有點不明不白。當時我就像 給人一個大耳括子扇蒙了似的,有點不知所措。 誰都知道張勝和他爹是一對活寶。村裡流傳著關於他們爺兒倆的一個著名的段 子,說是有一次他們兩個吵架,老子罵張勝:「他媽的我操你奶奶!」張勝說: 「你不敢!」老子又罵:「我操你娘!」張勝說:「俺不管!」 我那長得像張曼玉一樣的媳婦能和這樣一個東西搞在一塊兒嗎?但願不是真的。 9 經過曹采萍介紹,我進了她們雜誌社當臨時編輯。領導給我安排了一間宿舍, 下了班曹采萍來幫我收拾屋子。 「這屋裡太簡陋了,湊合住吧。缺什麼告訴我,我從家裡給你拿。工資也太少 了,業餘時間你就多寫點小說,多掙點稿費。」 曹采萍坐在床裡邊,背靠著牆,以使自己坐得舒服些。她只有在我面前才比較 放鬆自己,在別的場合,她從來都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一副端莊的樣子。 「姐。」我叫她。 「嗯?」她看著我,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她有點不自然地笑笑,溫柔地說: 「以後好好幹,給姐也掙點面子。」 「姐!」我再也受不了了,上床趴到她旁邊,把頭埋在她溫熱的腿上。 哦,姐姐。我心裡叫。伸出你的小手,摸摸我的頭髮,拍拍我的肩膀,給我點 愛撫吧!我從十幾歲開始在社會上闖蕩,十八歲就挑起家庭生活的擔子,我看慣了 太多的冷漠,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真情,我不知道生活的壓力和生命的尊嚴到底哪 一個重要,我一直在假裝堅強地笑傲江湖,我太累了! 在我的經驗中,女人遇到這種情況一般會做出三種反應:一,惱怒地把我推開 ;二,慌忙地躲開;三,就勢把我抱住。無論曹采萍是哪種反應,我都會感到失望。 我把她逼到了兩難的境地。 「丕平,你要記住,任何人都幫不了你,你只能靠寫作改變你的境遇,改變你 的人生,除此之外你沒有第二條路好走,我會盡力幫你的,你放心。」 儘管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儘管她有些語無倫次,但她還是基本保持了鎮定,不 失風度。我覺得她的分寸掌握得恰到好處,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為她的風度心折。 她始終沒有伸出手撫摸我一下。 10 民國以後有位封建遺老辜鴻銘,此人精通數國文字,學問做得大大的。辜大爺 桀驁不馴,特立獨行,愛講自己的一面之理,慣以幽默攪和問題,常以智取勝。比 如他主張納妾,別人反問他為何女人不可以多招夫,他回答:「當然不可,你見過 一個茶壺配四個茶碗,哪見過一個茶碗配四個茶壺?」 老辜還有一句流傳千古的名言:「通往男人心裡的路經過胃,通往女人心裡的 路經過陰道。」前半句是說男人貪吃,誰把他喂好了他就對誰好;後半句對女人卻 是大大的不敬。不過想想也不無道理,如果一個女人肯和你發生肉體關係,不用問 你在她心中的分量一定相當重(當然那種靠賣為生的女人不算)。所以我在和某些 女孩的交往中,往往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破她的最後防線,從而迅速建立一 種親密的關係。曹采萍是我遭遇的唯一一次例外。 11 楊小盈過生日,中午,我讓飯店炒了兩個菜,打包帶去給她慶祝生日。我還捎 了一瓶從曹采萍家拿的白酒去。 酒喝到一半兒,楊小盈說:「我過生日,你也不送我點禮物嗎?」 我笑道:「把我送給你吧,你要不要?」 「現在?」她吐了一下舌頭,沖我翻了個白眼。 「這才有紀念意義呢。以後你每次過生日,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你也一定會想 起我。」 楊小盈一想果然是這個道理,竟然答應了。她這店子是火車廂似的格局,外面 一大間是門臉,裡邊一小間是臥室兼貨房,中間隔著一扇小木門,再裡邊是小廚房、 廁所。她去插上了木門上的插銷。我說: 「不插上外邊的門嗎?」 「那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嗎?」木門上方有一小塊玻璃,透過玻璃能看到 屋內的情景,她拿過一件上衣掛在那兒擋住玻璃。 本來我還真沒打算要在中午和她做愛,我還沒有那麼性欲旺盛,我只是順嘴那 麼一說,想不到她還真敢幹。現在的女孩可真是酷! 其實我知道,楊小盈對於做愛的興趣並不怎麼濃,做愛對於她來說更像一個好 玩、驚險的遊戲,她主要是為了迎合、討好我。青春不解風情,女人往往在年輕時 不能真正領會到性愛帶來的快樂,當能領會時,她的青春小鳥卻早一去不復還了。 這是女人的悲劇,也是男人的悲劇。 我們剛穿好衣服,外邊就來了一個買衣服的。楊小盈出去打發走他後,回來繼 續和我喝酒。喝完酒她去下了一小鍋長壽麵,鹽還放多了,鹹得發苦,實在難以下 咽。 12 我給一個縣城的皮膚病醫生寫了篇1500字的所謂報告文學登在我們的刊物上, 收了那傢伙4000塊錢,上交雜誌社2500,我自己要了1500. 這可把曹采萍氣壞了, 她沖我大發雷霆,她還從來沒對我發過那麼大的脾氣。 「雷丕平,你窮瘋了嗎?你為什麼寫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這是在浪費才華 知道嗎?你這樣下去會把自己毀掉的!你太叫我失望了……」 連著十幾天,曹采萍都不搭理我,直到我又拿出一篇得意的小說給她看,並乖 乖承認自己做錯了,她才原諒了我。 我什麼都不怕,就怕叫她失望。 13 曹采萍的一部中篇小說在某大型文學刊物上獲了個二等獎,獎金帶稿費得到5000 元錢。她說要用這筆錢買一輛踏板摩托車。那幾天,我領她跑了好幾家車行,看了 許多車型,給她灌輸了許多摩托車知識:二衝程與四沖發動機的差別啦,發動機排 氣量是怎麼回事啦,什麼叫「強制風冷」啦,哪種牌子的車質量比較可靠啦等等。 她也很興奮。可是後來她卻忽然改變了主意,又不買了。原來是她先生反對。 「我先生說我:你連自行車都騎不好,還想騎摩托,你找死啊!」她向我解釋。 「你先生真疼你啊!你好幸福啊!」我悻悻地說。 「生氣了,小弟弟?」她看著我。 「沒生氣,我生什麼氣啊?又不是有人不叫我買車。」 「要不哪天你帶我去郊外兜風吧?坐摩托車很過癮哪!」 「那好啊!」我高興了,「我帶你去找個寬敞地方教你騎摩托吧。這輩子誰要 是沒騎過摩托那等於是白活了。」 那天下午,我帶她去了郊外,在郊外寬敞的公路上教她練習騎摩托車。她一次 次掛擋、熄火,再啟動,再掛擋,再熄火,弄得滿頭大汗。她歎道:「笨哪!這次 第,怎一個笨字了得?」 後來她終於可以掛擋行駛了,她快樂的笑聲響徹雲霄。 14 刊物拉到了一大筆贊助,贊助方是郊縣一位姓唐的副縣長。此人年輕時也是一 名文學愛好者,現在雖事務繁忙,也經常看看文學雜誌什麼的。他願意以給他們縣 幾家企業做廣告的形式贊助我們刊物一筆錢,當然他要暗裡吃點回扣。主編很重視 這事(我們的刊物因為沒有錢都快支撐不下去了),派宋副主編、曹采萍、我和另 一位編輯小李4 人去洽淡具體事宜。 晚上,唐副縣長在一家酒樓設宴招待我們。酒席上還有幾個企業的主要負責人。 後來唐副縣長喝多了,睜著一雙色眯眯的小眼一個勁地叫曹采萍喝酒。曹采萍為了 刊物的生存,忍辱負重強喝了幾杯,早已不勝酒力了。姓唐的卻不依不饒,非要她 喝不可。我說我們曹副主編確實不能喝酒,要不我替她喝吧。唐副縣長大著舌頭說 : 「曹副主編,」他又一指宋副主編,「宋副主編,你們兩個都是副主編,好, 副主編好。我給你們講個關於副主編的笑話,你們要是笑了,就都得喝酒。」 唐副縣長講了這麼個笑話:某縣的養殖業搞得比較好,尤其有一個鄉,搞驢肉 加工遠近聞名,他們那兒的「全驢宴」更是本地一大名吃。一次來了一個考察團, 點名要吃全驢宴。這全驢宴最後一道大菜是用叫驢的那個東西精心烹製的,這玩意 大補啊,大家都愛吃,上來一盤很快就吃完了,再上來一盤很快又吃完了,連著吃 了四五盤。團長起了疑心,叫來酒店經理,說你們這個菜是不是假的,一頭驢能長 多大個兒的驢鞭,怎麼吃了好幾盤還有?經理說:「這您就不知道了,我們用的驢 是專為做這道菜培育的新品種,這種驢不像傳統的驢一樣只長一條驢鞭,而是長一 條主鞭(主編),好幾條副主鞭(副主編)。」 一桌子的男人都大笑。曹采萍「哇」地就吐了。唐副縣長還挺得意地說:「你 們都笑了,都得喝一杯,曹副主編也得喝。」 我站起來不動聲色地說:「唐副縣長,我們曹副主編是真不能喝酒。這麼著吧, 我也講個關於縣長的笑話,您要是笑了,就免了曹副主編這杯酒,您要是不笑,我 把這一桌的酒都喝了。」 「你講,你講,我看你能不能把我講笑!」唐副縣長大聲嚷嚷。 我講了。話說有一天,某縣縣委書記和縣長下去體察民情。一夥子鄉長副鄉長 村長村支書眾星捧月簇擁著他們來到一戶農家。該農家有一個小男孩十分可愛,縣 委書記摸著他的頭問他:「小朋友幾歲啦?」「6 歲。」「叫什麼名字啊?」「柱 子。」「上沒上學啊?」「沒哩。」後來縣委書記摸著小男孩的小雞問他:「這是 什麼啊?」「小雞雞。」「用它幹什麼啊?」「撒尿。」「它還能幹什麼啊?」 「長大了娶媳婦。」眾人哈哈大笑,都說縣委書記平易近人,沒有架子。縣長心裡 不服氣,心說這個誰不會?又來到一戶農家,院裡有個小孩,縣長搶上去摸著小孩 的頭問:「小朋友幾歲啦?」「5 歲。」「叫什麼名字啊?」「青青。」「上沒上 學啊?」「沒哩。」縣處往下邊一摸,沒摸著小雞,原來這是個女孩。勢已至此, 他也只能接著往下問:「這是什麼啊?」「小BB. 」「用它幹什麼啊?」「撒尿。」 「它還能幹什麼啊?」「長大了生個小孩當縣長。」一下子把縣長鬧了個大紅臉。 他想女孩就是不懂事,得找個男孩問問。可是他們再也沒看見小男孩。快要走了終 於看見一個,就是大了點。縣長想大就大吧,問了就走了。他上去摸著男孩的頭問 :「你多大啦?」「15. 」「叫什麼名字啊?」「大傻。」「上沒上學啊?」「沒 上。」縣長往下邊一摸,摸著了,接著問:「這是什麼啊?」「大雞巴。」「用它 幹什麼啊?」「操你媽!」 「啪」的一聲,唐副縣長把個酒瓶子摔得粉碎。 15 為了向唐副縣長賠罪,大家逼我多喝了幾杯。一回到賓館房間我就沖進衛生間, 吐了個天昏地暗。 宋副主編的家就在這個縣城,他回家去了。編輯小李有事也走了。賓館裡就剩 下我和曹采萍兩個醉鬼了。我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抓過床頭櫃上的電話,撥通了曹 采萍的房間。 「姐。」 「丕平,你沒事了吧?謝謝你替我出了口氣。堂堂一個副縣長,竟然酒後撒瘋, 真是太沒風度了。還他媽自稱文學愛好者呢!」曹采萍居然也會講粗話,真是好玩。 「姐,我……愛你。」仗著酒勁,我說出了憋在心底許久的話。「愛」這個字 我已有十年沒說過了。 「你喝多了。」 「可是我沒醉。你的風度,你的美麗,你的熱情,你的溫柔,我第一次見你就 為你傾倒了。你難道沒有感覺嗎?」 …… 「你生氣了嗎?」 「啊,沒有。謝謝你,好弟弟,你給了一個女人最大的獎賞。可是,可是……」 「我去你的房間可以嗎?」 沉默,長久的沉默。 「那我過去了?」 「丕平,你喝多了,好好休息吧。」曹采萍說完,掛了電話。 16 消失了的是時間 累積起來的也是時間 在薄暮的岸邊誰來喟歎 這一艘又一艘 從來不曾解纜出發過的舟船 一如我們那些暗自熄滅了的欲望 那些從來不敢去試穿的新衣和夢想 即使夏日豐美透明即使在那時 海洋曾經那樣飽滿與平靜 我們的語言曾經那樣 年輕 ——席慕蓉《詩的蹉跎》 17 那個唐副縣長不但是個酒後無德的傢伙,而且還特別的小肚雞腸。被我稍微損 了一下,他竟然撤消了與我們的合同。主編知道是我壞了他的好事,叫我滾蛋了。 曹采萍告病,幾天沒去上班。我買了點水果去看她。 她一個人在家裡正玩電腦遊戲,見我提著東西,說:「你買這個幹嗎?我又沒 病,我是在生氣。」 「我要走了。」 「我沒用啊,想幫你卻幫不上。」她關掉電腦,起身從冰箱裡給我拿出一筒飲 料。「以後你恐怕也不能在這個刊物上發表東西了。不過別灰心,有了好東西還可 以寄給我,我給你往別處推薦。」 「我想問你一句話。」我注視著她的眼睛,「你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我?」 「當然了,你這麼優秀的小夥子,哪個女人不喜歡呢?」 「那你可不可以拋開你的貞潔,擁抱我一下?我馬上就要走了。」 她笑著抱住我。我親親她的額頭,親親她的眼瞼。她輕輕歎息一聲,扳著我的 頭,讓我的臉與她的臉離開一段距離。她欣賞地看著我,拿手指攏著我的頭髮,她 說: 「其實,這些日子來我的心裡亂極了,我什麼東西也寫不下去。我怎麼能不厭 倦這種靜如死水的平庸生活,怎麼能不渴望激情的燃燒與碰撞?即使單純地為了尋 求一回刺激,你也是個非常好的對象。可是我怕克制不住自己,最終會讓激情把自 己燒成灰燼。放縱一回很容易,可是從此心裡要背上一生的負擔,所以我不敢放縱。 像我這樣的女人,即使熱流在體內像岩漿一樣奔湧,把五臟六腑都烤熟,恐怕也不 能讓它噴泄出來。我的心很痛,可是我感到很快樂,我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你讓 我知道了我還會激動,還會動情,所以我要謝謝你。」 兩滴眼淚從她眼角流出來,她不好意思地擦去:「瞧我多麼沒出息,居然像小 姑娘似的流眼淚,你別笑話我啊。」 我伸手幫她擦淚,重新把她抱在懷裡。緊緊摟著這個成熟女人的身體,我感覺 她體內湧動的熱流仿佛要把她的軀體外殼烤化了。我試著去解她的衣扣,被她溫柔 但卻堅決地擋住了。我知道我和她的關係只能至此為止了。 「發乎情,止乎禮。」發明這句話的人真他媽偉大啊! 18 傍晚,我去找楊小盈。她的店裡沒人,我喊了一聲:「有人偷衣服啦!」她一 撩簾子從裡面的小間笑著走出來:「你來啦,來,我給你介紹一個人。」我跟著她 走進里間,看見一個20來歲的男孩坐在她的單人床上。 「這是我男朋友,他在海南打工。他的身份證丟了,回來補辦。」 「這個就是雷丕平大哥,他的小說寫得棒極了,你也看過的啦。」 「雷大哥,你好。」男孩朝我伸出手。 在這兩個年輕人面前,我想我也不能太小家子氣了,於是我也笑著朝他伸出了 手。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