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就這麼走了 袁通江 既然你的心沒那麼黑,那就昂著頭走吧。 一 方博跑入公司大門的那瞬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媽的,再慢一步,就遲到了, 這半天班可就白上了。正在刷卡,保安又不知趣地上來說他,說進公司大門得戴廠 牌,下不為例云云。方博正在生氣,瞄了一眼高大英俊的保安,心中暗罵道,你這 看門狗跟我裝什麼鱉!辦公室那麼多娘們都不戴廠牌都大搖大擺地進來,你他媽還 點頭哈腰呲牙咧嘴地笑,一副狗奴才加色鬼的模樣。 方博是最瞧不起奴才模樣的。 儘管如此,方博還是朝保安很大度地微笑了幾笑,因為他不想跟保安吵。他覺 得保安最多念過中學,跟這等人吵架,有辱於他的身份,要知道,方博是研究生, 他覺得吵架也得和本科以上的人吵。和保安——一個中學生吵,他不屑。他的微笑 就代表了他的不屑。 方博進了工程部的辦公室。目不斜視地徑直走到辦公桌前,用腳踏了電腦開關, 快速地輸入密碼。然後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上,漫不經心地向辦公室四周輕輕地逡巡。 他首先朝經理辦公室掃了一眼,見經理還沒來。他知道,經理要比他們遲到一個小 時上班。但他還是瞄了一眼,他總覺得經理辦公室像一個暗堡,時刻盯住他手下的 每一個人。他不想把自己的任何疏漏被這個中國漢奸逮住——方博認為,這些外資 公司的中方管理層清一色的漢奸大大的是。這是他研究生畢業一年多來跳了五家外 資公司的總結。既然經理不在,方博就大大地放鬆了。他慢慢地掃視著辦公室各個 角落,發覺大家都若無其事地打笑聊天,歡快得很。尤其是夾具組的幾個工程師, 聲音大得像菜市場。言語粗魯又缺乏機智幽默,他就不自然地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方博雖然來這家公司才四五個月,但他知道這幾個工程師是由員工,組長,技 術員一步一步提拔上來的,差不多清一色的中學生。他心裡就自然地把他們幾個納 入一類,並把他們放入工人階級一類。他認為工人階級嘛,總喜歡吵嚷嚷的,嗓門 粗就代表了他們的所有的學識。所以他心底認為,工人階級在工程部最多只能做下 手,工程部應該是知識分子的天下。 正這麼想著,夾具組的蔡工剛好與他目光相撞,方博不由地微笑著點了一下頭。 機械維修組和工藝組是一些大專,本科生。電子組有本科,研究生。都在閒聊。 除了個別嗓門大些的,聲音都要低幾十分貝。電子組的老錢也在喝茶,望見方博, 彼此點了點頭。老錢還對方博說星期天又瀟灑去了,可得保重身體哪。然後老錢就 踱到方博的辦公桌前,瞄著電腦屏幕說,我給你發了幾個好玩的「伊妹兒」(電子 郵件),還有點創意。 方博望了一眼老錢說,你又要毒害我了?想把我往失足路上帶? 老錢拍著方博的肩膀說:「小方,你都早已生蛆了,你再壞,就是負負得正。 這麼年輕,前途遠大哪」。 兩個人說笑著,方博已經打開了電子信箱。老錢發給方博的「伊妹兒」主題叫 「進退兩難」。附的是一幅漫畫:畫中一男一女,皆赤身裸體。男的張口結舌,一 身是汗。再細看,發現那男的下身捆了一根繩子,繩子通過滑輪,另一端系在手槍 的扳機上,手槍槍口對準男人的太陽穴。那男的看見那女的裸體,很是激動。但只 要一激動,手槍就會做掉他的小命。所以急出一身大汗來。 方博倆看著漫畫笑了起來,方博說老錢,「這是你的自畫像吧」。老錢拍著方 博的肩膀說,這是你們年輕人的專利,我這把年紀了怎麼還會出汗呢? 其實要說老,老錢也不過三十五六歲。研究生已畢業十多年。先是在研究院幹 了七八年,眼看著效益一天天瘦下去,還要分流什麼的。就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往 領導家裡送,據說每次提的東西都把手指頭勒出深深的印。儘管這兩年國家已禁止 辦停薪留職,可他還是停薪留職了出來。留好了後路,就南下來到了目前這家跨國 公司。 但這裡是年輕人的天下,職員的年齡一般不過二十三四歲,工程部的經理鐘起 元也只有二十八九。所以他的年紀算大的了。大家就喊他老錢,真名倒被大家叫忘 了。 在學歷上,老錢雖與方博在同一檔次上,且老錢是電子組的主管。但方博卻不 把老錢當研究生看。因為老錢畢業早,是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外語,計算機什麼的 沒有現在要求這麼高,所以老錢在這些方面的表現很弱,甚至比一般的本科生都要 差。尤其是英語聽說能力,比方博至少要低幾個檔次。方博的英語與老外交流是一 點問題也沒有的,就是一般的本科生,也可以與老外溝通明白,而老錢就不怎麼行。 在外資公司,大家看你的水平,主要是評價你的英語和電腦水平。所以在大家眼裡, 覺得研究生也不過如此。在方博看來,他的知識水平實在是給他的學歷抹了黑。所 以方博雖然與老錢嘻嘻哈哈,但並不是知己,不是鐵杆哥們。只不過是彼此的話說 得多點而已,消解寂寞罷了。 但這並不就是說老錢混不開。相反,老錢比方博要混得開得多。老錢每次加工 資都是最多的,而方博加工資就牢騷滿腹,在心裡要罵開幾個禮拜,覺得不公平。 老錢在公司人緣極好,對上司謙虛恭敬,待同事寬厚仁慈,對下屬亦有長者風範。 所以他的知識水平就在這些良好的人際關係中得到了彌補和消解,大家與他工作合 作得好,他的辦事效率自然也就不低了。 二 方博第一次見到周去的印象就非常不好。 那是方博第一天到壞品分析組報到上班,該組一共才四個人,工程師周去,兩 個助理工程師,一個文員。當時人事部把他介紹給壞品組的同事,因為兩個助理工 程師離自己近,就先跟他們握了手,然後再與周去握手。但周去絲毫沒有跟他握手 的意思,把方博的手冷在半空中,上下不得。 方博為了打破僵局,沖著幾位新同事笑著調侃:真是男女授受不親哪! 誰知道這下可捅了馬蜂窩,周去一雙眼睛在鏡片後瞪得圓溜溜,盯得方博汗毛 倒豎。 看你像個知識分子,說起話來卻沒點風度,是不是古文功底深,要在這裡顯擺? 這裡是研究技術的地方,不是賣弄文字的場所。周去一副受到侵害得理不讓人的樣 子,搞得方博半天回不過神來。最後只好尷尬地坐到自己辦公桌前。 當方博開啟電腦時,卻又不知道密碼。就問。誰也不知道。因為密碼是周去設 置的,方博就不好意思再問。後來還是文員小葉告訴他。方博當下就斷定周去這八 婆肯定進入了更年期,要不然就是每天被老公揍得不輕。 周去其實還沒有老公,也就不是方博想像的那樣被老公揍得不輕。周去其實還 算得上一個正直的女性。 這家公司在中國一投產,周去就進來了。她差不多在這裡幹了七八年。混到現 在,才差不多是一個主管位置。而與她同來的同事,都差不多經理級別了。因為她 沒有一般女性那麼多的心計,但她卻很好強。在男人堆裡好強的女性簡直是一種災 難。搞的又是技術活,男人對女人玩技術有一種天生的抵觸,尤其是遇到這種要與 他們一比高低的女性。 與她同來的同事小才,學歷才中專,現在已是人事部經理,拿的薪金比她的三 倍還多。她懂得女人的武器,那就是:在男人面前示弱。自以為是的男人們就一捧 兩捧,把她捧到上面去成了自己的上司了。人雖然長得不怎麼漂亮,但「示弱」這 個武器據說已使她與總經理勾上了。現在大家已不再叫她小才,背地裡喚她作妲己。 但周去就不同,她處處想維護女人加知識分子的尊嚴。如果哪個男同事跟她開 葷玩笑,她就覺得是對她最大的不敬。她會毫不猶豫地集中所有炮火打得你丟盔棄 甲,落荒而逃。如果哪個男人對她獻殷勤,她會警覺地豎起耳朵來,是不是想占我 的便宜?所以男同事對周去總是敬而遠之。 所以在現實生活中,周去的愛情差不多是一片空白。她從小學到大學,一直是 一個好學生。成績好,這是她自信的源泉。因為成績好,常受到老師的表揚,也就 差不多是聰明的象徵。所以周去對自己的聰明是毫不懷疑的。 其實周去對男人的警覺是從高中開始的。那時周去正準備高考,對男女這方面 的事情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可班上一個成績差但愛幻想的男孩卻迷上了周去那對小 辮子,衝動之下,就在周去課桌裡塞了好幾張熱辣辣的紙條。儘管那男生長得高大 英俊,但周去還是毫不猶豫地把紙條上交給了班主任。因為她討厭成績差的人,尤 其是那些長得漂亮的女孩和英俊的男孩而成績又差。成績差,她把它歸結於他們笨。 她討厭笨的人。 所以從那時起,就幾乎和男孩無緣了。大學裡追逐女孩的男生,大部分是些功 課不認真不怎麼好的人,她瞧都不瞧他們一眼。 就周去的相貌來說,她絕對不醜。該長的地方都長齊了。總之,你見過她後, 也留下不了什麼印象。也不能說出她與眾不同的地方或氣質。走在大街上隨便一逛 就淹沒在人群裡了。所以她工作幾年,一恍惚,花兒已謝,容顏已去,已是三十多 歲的老處女了。 這中間也曾有同事為她張羅過幾個對象。但她總把眼光聚焦在男人的缺點上, 總覺得這些男人像處理的劣質產品,看過幾個這樣的男人後,她甚至怪罪起給她介 紹男友的人。覺得大家似乎在同情她,可憐她,把她估計得很低,好像嫁不出去似 的,盡找些批發處理品來與她匹配。那些直接難聽的話噎得同事們知難而退。所以 周去依舊待字閨中。 但周去依舊只願意與優秀的男人為伍。她相信,她的聰明才智是可以吸引那些 優秀而深刻的男人的。 所以她的本能裡,就不喜歡方博,尤其是方博說出那種話,毫無半點書卷氣, 裡裡外外像個社會上的無業人員。 其實她在一定程度上把方博虛擬成了未來的男朋友。只是再一次發現了又是一 件偽劣產品,所以就動了肝火。 三 鐘起元不怎麼喜歡方博。 不管怎樣掩飾他的高傲,但鐘起元還是很分明地感覺得到。方博雖然被分派到 工程部,但並不是鐘起元招聘面試來的。方博是網絡部的外方經理帝默招的。因為 方博學的是電子專業,而此時分析組又剛好走了一個工程師,因此報到後的第一天 就到了工程部。 方博學的是電子專業,但他很想學習網絡。現在網絡全球都是熱門活,在美國 總部那邊學習的機會就像逛街一樣的機會多多。到工程部上班,就像虧了一樣,所 以經常牢騷滿腹。 鐘起元對方博的印象不好,感覺上是由於他的高傲,而直接原因則是在一次與 客戶的技術交流上,他的潛意識裡嗅出了方博可能帶來的某種威脅。 因為有一批貨客戶不是很滿意。在一個技術參數上沒達成一致。工程部在鐘起 元的帶領下,各個組去了一兩人與客戶商討。 方博雖然只來了幾個月,但對工作已經很熟悉了。加之他英語地道,純正。條 理分明,有板有眼,比鐘起元反應得更快,更準確。自然成了主角。有一個客戶甚 至以為他是工程部經理,鬧得鐘啟元面子上很過不去。 商談結果雙方都非常滿意,客戶對方博印象極佳,覺得中國小夥子非常不錯。 工程部的外方總監投尼也拍著方博的肩膀說非常好。 方博雖然不是一個得意忘形之人,但他缺乏對上司事無巨細彙報工作的習慣。 鐘起元就更加以為方博渾身的傲氣。又加之方博不是他親手招進來的,就有意無意 地壓制他。方博在總監前面的良好表現,使鐘起元覺得方博是一個潛在的對手。 有一次方博做了一個分析報告,他直接「伊妹兒」給了客戶,並同時「伊妹兒」 給了鐘起元和投尼。沒想到報告中有一個數據錯了。其實這個數據無關緊要,大家 也不會去關注它,對整個報告根本沒什麼影響。可結果恰好又被鐘起元發現了。 鐘起元自然沒有放過這個教訓方博的好機會。 鐘起元把方博的報告打印了好幾份,並用紅筆在錯誤的數據上畫了一個大大粗 粗的圓圈,旁邊又很形象地畫了一個大驚嘆號,很誇張地像根粗煙囪般地矗立。然 後一份派人送給投尼,一份當著工程部眾人的面扔手榴彈似的摔在方博的辦公桌上。 鐘起元在工程部的大辦公室裡把方博罵了整整一個下午,罵得方博狗血淋頭, 狼狽之至。因為任何報告工程師都不能直接送給客戶的,送給客戶的報告必須經過 鐘起元的審閱才能發出去。這個程序上的錯誤讓鐘起元發揮了好幾個鐘頭,更何況 這是一個有數據錯誤的報告。 鐘起元並不因此告終。他向投尼反映並誇張地陳述了利害關係,建議把方博解 雇掉。投尼是一位精瘦的美國人,而且對方博的印象不錯,覺得解雇太可惜了,況 且他在一定程度上並不完全同意鐘起元的看法。 投尼建議鐘起元換一種懲罰方法。但不能輕易解雇他。美國佬對他認為的人才 是很愛護的,他對鐘起元說,管理者的首要任務是凝聚人才,公司的競爭就是人才 的競爭,沒有優秀的人才是辦不成優秀的企業的。 投尼當然不知道鐘起元對方博的成見。在投尼眼裡,同事之間只存在工作上的 競爭與合作,更何況上下級。他是怎麼也不會想到中國人的情結裡去的。 方博最後被記了一次大過,並扣了一個禮拜的工資。暗暗地罵了鐘起元兩個星 期的漢奸。 鐘起元原來也不是什麼漢奸。他大專畢業後,來這家公司從技術員一步步幹上 來的。鐘起元有心計,又比較好學,在整個工程部,技術上也是比較過硬的。他懂 得怎樣與上司保持良好的關係並取悅于上司。從他幹技術員開始,就經常給上司出 些小點子。讓上司感覺到他是一個忠誠肯動腦子的小夥子。他是那種在上司面前恭 敬又沒有距離感的人。誰做他的上司,都覺得他肯幹,誠實,有能力。 不過鐘起元還很懂得使心計。他知道憑他的真才實學是很難擠到人群前面去的。 因為工程部技術水平在他前面的人還有不少。但他亦非常清楚,如果想擠入管理層, 僅憑技術是不夠的,純粹的弄技術,對他沒有什麼好處。他還發現知識分子有一個 普遍的毛病就是自以為是了不起,而且背後相輕。不同學歷不同層次的人總在不同 的圈子裡,然後再相輕。這就決定了他們交流上的狹窄範圍。鐘起元不,他看來沒 什麼圈子,和各個層次的人都打得火熱,空餘時間也和保安搓麻將,與員工打牌, 與同事們稱兄道弟地打鬧。所以鐘起元是一個很活泛的人。 鐘起元還發現知識分子普遍看輕保安,所以保安也就特別地和他們過不去。保 安雖然位置低,權力可不小。進出門拎個什麼東西,他們像用梳子梳頭發一樣的過 濾檢查。尤其是宿舍保安,因為不准亂帶東西和人進宿舍,和他們關係不好,攪得 你整日心情都不好。 有一次方博的老爸從內地幾千里坐火車來看他,連宿舍門都進不了。很簡單, 謝絕探訪。搞得方博要和保安打架。要不是他老爸拉開,肯定是有好看的了。 但如果你和他們關係好就不一樣了。像鐘起元,他還是做技術員的時候,就有 了女朋友。如果是他的話,女朋友在他的房裡睡上幾個月半年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鐘起元幾乎和所有的保安關係都特好。 因為有了這層發現,激發了鐘起元的靈感。他和幾個保安關係特鐵,且這幾個 保安又是巡查公司內部紀律的。誰上班若有違記行為,諸如睡覺,長時間聊天,打 公司外線電話等等。他們就可以開單送往人事部。記過,罰款,直至開除。於是鐘 起元就和幾個哥們到小餐館喝了一氣酒,酒後給了他們一個名單,名單上的人都是 他認為妨礙他向前發展的同事。 當然平時誰也不在乎自己的小毛病,小錯誤。就像人生路上經常不小心絆腳一 樣,拍拍塵土,罵幾句,又走了。殊不知,一些小事卻可以改變人生的命運。鐘起 元名單上的同事就是被這樣習以為常的小毛病弄掉的。 在外資公司,人員流動極大。相當一部分的人並不是喜歡跳來跳去。他們幾乎 都是年輕人,性情潦草粗糙,走著走著,跌了一跤,也不計較怎麼回事,甩甩頭髮, 爬起來,一副很灑脫的樣子。在一家公司跌了幾跤,就沒法幹了。感覺真他媽的不 開心,走了。其實不知道是咱們的同胞有意無意弄的絆腳索。 經過幾年的打拼,鐘起元就坐上了經理的位置。做了經理,弄手下的人更是輕 而易舉。他不必再弄什麼名單,鬼鬼祟祟的。不聽話的人,有威脅的人,時不時把 你罵一頓,弄得你不舒服,自個卷被子走人。所以做了經理後的鐘起元與下屬是很 有距離感的。他要的就是這種距離感。 昔日一幫跟他一起打鬧的同事,現在再也不敢隨便跟他開玩笑了。有一次,一 個工程師結了婚,在辦公室發喜糖,被鐘起元看見了,鐘起元罵得滿辦公室的微笑 凝結成了冰霜。因為辦公室除喝水外,是不許吃東西的。他對下屬的要求是絕對服 從。他經常給下屬強調,只有錯誤的行動,沒有錯誤的命令。但如果下屬執行了他 的錯誤命令,又罵得下屬找不著北。說下屬像搬運工一樣,也不動動腦子。 對於鐘起元的這種做事方法,老錢幾個月就適應了。老錢在研究所搞了那麼多 年,很清楚中國人的權力意識,而且他也曾經做過科長。他覺得與上司打交道,應 該把榮譽讓給領導,把苦難留給自己。另外,老錢與鐘起元還有深一層的關係,這 是誰也不知道的。只有鐘起元與老錢彼此間的默契。因為他們是同鄉,而且是同一 個縣。在這五湖四海的人群中,這層關係就好比在遙遠的他鄉看到了家鄉的石板路。 鐘起元當時招聘老錢時差不多就是沖著這點來的。面試時,鐘起元很輕易地發 現老錢的英語聽說能力欠佳,按他的標準,最多只能做一個助理工程師。所以在與 老錢的面談中,鐘起元著重強調了這一點。然後又無意地透露出他們的同鄉關係, 所以就等於幫了老錢一個忙,聘為工程師。把個老錢感動得感恩戴德,鐘起元要的 就是這種有把柄的感恩戴德。談到後來,辦公室裡竟是鄉音繚繞,是一對好同志了。 所以老錢才來一年多,就被鐘起元提拔為電子組的主管。這個組又是工程部的 技術核心,在工程部算得上重量級的地方。 但實權在握的老錢卻沒有小人得志的模樣。他做得很收斂。見了同事滿臉笑容, 甚至還經常開葷玩笑,像個小青年一樣。他手下的人大部分是研究生,水平也不錯, 就是那些本科生,業務能力也比他強。如果他不收斂,就很難開展工作。老錢的人 情練達,使得上下得意,通心舒泰。在鐘起元的小辦公室裡,他們經常用只有他們 倆聽得懂的鄉音土話交流。一有第三者在場,就嘎然而止。誰也不知曉他們這層關 系。 四 方博雖然從來沒和同事吵過架,但也沒有一個談得上的知心朋友。工作之餘也 不過是和同事們打打牌,搓搓麻將。有時到老錢那裡有鹽沒鹽地閒扯幾句,要麼就 躺在床上聽美國電臺,覺得百無聊賴。 這天晚上方博坐了車毫無目的地來到這座城市的中心地帶。其時正是華燈初上, 但這裡卻已一片輝煌起來。幾乎所有建築物都披上了彩色的光輝。遠遠望去,就像 一個個碩大的閃閃燈籠。尤其是那座號稱亞洲第二高度的大廈,屋頂上的激光燈在 城市上空來回掃射,變幻莫測,有點像科幻片中的太空城堡。 街上車流如織,各式各樣的名牌小車映入眼簾。駕車者差不多都是年輕的男人 女人:女人性感漂亮,豔麗優雅;男人瀟灑倜儻,氣宇軒昂。方博弄不清楚這些人 從哪里弄得來這麼多錢。一輛車至少幾十萬上百萬,有車必有房,沒有幾百萬,如 何擺得平?可這些人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社會上闖蕩也不過三年五年的,就是開條 流水線印鈔票也要準備這麼久。 方博思考不透。就產生一種被這個城市拋棄的感覺。 方博感到憤憤不平,然後是一種孤寂向他湧來。 望著街上的如水車流,方博忽然記起兩句詩來,這是一個打工者在南方流亡都 市的感慨: 心事越來越滄桑 別人的微笑大瓣大瓣的 在城市上空快活地飄蕩 而我長長的淚水大顆大顆的 沿著流水線跌跌撞撞 孤獨的方博非常渴望得到一種釋放,一種發洩。於是他像一條野狗一樣沿著街 旁小道七拐八拐地鑽來鑽去。 方博就是在這種毫無目的的鑽來鑽去中鑽入小巧髮廊的。在這個城市,像小巧 這種髮廊多得數不清。隨便哪條街道,一到晚上就有許多燈光桔紅的髮廊散發出溫 馨,挑逗,溫情。髮廊清一色的玻璃門,廳堂的地上一根頭髮都沒有。當然也就談 不上理髮之類的工具了。髮廊鏡框前面的工具臺上擺滿的是各種各樣的礦泉水和飲 料。 方博一進入小巧髮廊,就被四圍的香氣所包圍。沙發上圍坐著十幾個衣紗透明 低胸露肉的性感小姐,其間還夾雜著三兩個男主顧。 方博一怔,正想退出來,馬上就有小姐攀了上來。並熱情地問要什麼樣的服務, 是松骨還是按摩呢,還是洗頭搓腳? 方博傻傻地立著,然後說洗頭洗頭。 一聽說洗頭,立即退下去好幾個小姐。留下一個小姐棒了一把洗髮水撒在方博 頭髮上拉拉扯扯,冒了半個頭的泡沫。洗頭髮的小姐手在方博頭上弄,眼睛卻瞄著 鏡子裡的方博,說方博好靚仔喲。瞧得方博臉紅耳赤。 在方博看來,洗頭妹的業務水平低劣得很。什麼洗頭,純粹是亂摸。頭髮,脖 子,臉上,耳朵,到處弄得你癢癢的,想入非非。而且洗頭妹有意無意地在方博面 前彎腰。通過鏡子,方博很輕易地看到了她在衣服裡抖動的胸脯,而且沒戴乳罩。 洗完頭後的方博,早就已經走不動了。又加之洗頭妹在旁邊「摸摸勸勸」,彎 著腰鑽進了里間的小房子,完成了一個隆重的再見。 回到宿舍的方博心情很複雜。他拷問著自己的心靈,是不是真正墮落了呢?在 他所受的教育中,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這件事,腦海裡忽然冒出兩個字 :嫖娼。 「可恥」了的方博去買了一包煙,在床上思考起來。因為方博以前從沒抽過煙, 他認為抽煙是不文明的行為。現在一抽煙,覺得煙好苦,比人生還苦。 他想起內地的女朋友。那是一個可愛又可恨的女人。他愛她。她漂亮,溫柔, 有女人味;他恨她,是因為她不肯嫁給他。因為方博沒錢,沒房子,連個撂床的地 方也沒有。難道去睡橋洞結婚?他覺得女人對感情很實在,不看得見,不摸得著, 就不感情。他女朋友甚至還給他說過「造船理論」。說婚姻好比一艘船,只有男人 把船造好了,女人才上船。要不多危險,淹死了,誰救你? 方博反駁她。說男人與女人一起造船不行麼?為什麼非要男人一個人造?他女 朋友說,女人是脆弱的,經不得風浪,只有男人把船造到一定規模了,女人才敢投 資。要不然,風險太大。如果船的影子都沒有,誰敢跟你造?你一輩子造不好,豈 不害了幾代人? 方博跳到南方來是「造船」來的。他想把船造得一定規模了,再喊女朋友一塊 來造。 女朋友和他的關係也就不明不暗,不鹹不淡,要斷不斷的。 方博煙抽得很不在行。抽得他腦袋暈暈糊糊的。輾轉反側了好幾個小時,才昏 昏地睡去。 五 方博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大型的跨國公司。公司在全球設立了幾十家分公司,雇 員超過十萬。所以像工程部這樣的技術部門出國學習是經常的事。 因為要做新產品,工程部派出了二十多人的隊伍去了美國,新加坡,日本,泰 國等地方。當時人事部給方博也辦好了護照,可辦簽證時,卻沒有方博的簽證。其 中有好些英語結結巴巴過不了關的人員竟去了美國。這讓方博很生氣。 方博於是去找人事部經理。 人事部的辦公室比工程部要寬敞得多。地上鋪了地毯,踩上去步伐格外輕盈。 各個辦公桌之間用小格子隔了開來。如果不走到跟前,你根本就看不見他們在幹什 麼。方博繞了好幾圈,才看見人事部經理妲己。 妲己正在和中方代表總經理古江熱烈地聊著什麼。兩個人站在一起,貼得很近, 似乎要比高矮似的。按個子來看,是差不多的。但若論體積,古江至少是妲己的兩 倍。 古江已是知天命的年齡。肚子分外突出。按同事們的說法,古江的肚皮上擺一 張麻將桌是不成問題的。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腦袋上仰,目不斜視,兩臂一甩一 甩的,很吃力但又很威風的樣子。 妲己臉蛋長得不怎麼樣,但臉上脂粉打抹得很結實。照方博的計算,刮下來怕 有兩三斤重。一張嘴巴塗得緋紅,像剛飲了一大杯血。但妲己有副好身材,豐乳肥 臀細腰。尤其是那個屁股,結實圓滿,走起路來,一翹一翹的。讓人產生豐富的聯 想。 據同事們背後傳聞,妲己的位置就是用她的這一身實惠的身材換來的。人事部 的人員走馬燈籠似的換,而妲己卻穩步上挺,至如今可以說是穩如泰山。現在又和 古江絞在一起,更是踏實。 有人甚至在廁所裡畫了一幅漫畫,畫面是古江和妲己做愛的場面。標題叫古江 妲己春耕圖。方博當時就覺得作者無聊。還感歎道:國民素質低啊! 就是方博面前的兩個人代表了中方。 但這些代表卻並沒有代表了中方雇員的利益。相反,中方雇員的相當一部分權 利被他們給「代銷」掉了。 按美國人的管理模式,全球都是一個模子的。所有分公司雇員的利益都是相等 的,只不過是參照當地的國民收入的標準來折算。這家公司在東南亞諸如新、馬、 泰、菲律賓等地開了數十家分公司。諸如雇員工傷保險,辭退索賠,節假日獎金, 紅利,旅遊等等福利,每一家分公司都是齊全的,惟獨中國這一家除工資外幾乎什 麼都沒有。去年一個員工,由於超時加班加點,結果由胃出血變成了胃癌。公司給 了二千多元錢拉倒了事。小姑娘的父母從那偏僻小山村跑到這大都市里連南北都分 不清。也就無法討什麼說法了。四隻眼睛哭得淚眼婆娑,連安慰的話都沒領到。只 好領了病秧秧的小姑娘回家,不知現在是否還在人世。 方博差不多候了一個多小時,才見妲己戀戀不捨地告別了古江。方博滿臉堆笑 地跟著妲己進入了她的辦公室。 妲己見方博未征得同意進入她的辦公室,非常的不悅。頭也不抬地問方博有什 麼事。方博就說起了簽證的事。妲己就不耐煩了,說你還是工程師,怎麼連辦事的 程序都不懂,你們老闆是誰?找你老闆去!我只跟你們老闆打交道! 方博被妲己的幾句話噎得直冒火,真想沖上去把她的脂粉全刮下來,露出她的 老皺皮來。 氣衝衝的方博去找鐘起元,鐘起元揮著手,趕蒼蠅似的。說簽證的事,他哪裡 管得著,人事部全權負責。後來還是文員葉清告訴他,他的名字被鐘起元給換掉了, 換了一個助理工程師。 方博在廁所裡蹲馬桶的時候,也抽出筆來,在古江妲己春耕圖旁邊,大書了打 倒漢奸鐘起元、妲己、古江的口號。 六 方博又在街上像野狗一樣地逛來逛去的時候,不經意間瞧見了老錢和小美。方 博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細確認,才發覺真的是老錢摟著小美的腰進了一家小餐 館,兩人非常親密。 方博不由得把眼睛瞪大了。 方博是認識小美的。小美是生產第一線的員工,頂多十八九歲。不知念過中學 沒有,人也長得不怎麼漂亮。在南方這滿世界都是女人的世界裡,隨處都可以淹沒 她。 但小美長得豐滿。雖然年齡不大,卻敢穿暴露的衣服。現在街上的很多女人已 把內衣穿在外面,然後系條短褲,腰上露出一大圈白白淨淨的肉出來。有的衣服小 得甚至連胸脯都藏不住,一顛一顛地,似乎要跑出來。小美就是這種姑娘。 在這個燥熱的都市里,很多羞澀的農村姑娘已不再害羞,只要有榜樣存在,大 家就競相模仿,她們是缺乏判斷力的一群,更何況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啊! 可是老錢卻比她差不多大一倍啊。做她的父親倒還可以。老錢的兒子都要上中 學了。方博覺得老錢這樣比嫖娼要可恥多了。嫖娼不過是一種商業行為,一種市場 經濟。而他老錢,八成是誘騙,害人家一輩子。 所以老錢的形象又在方博心中矮下去一大截。 方博於是就感覺到自己逛髮廊有理由了。他覺得自己和老錢比,簡直就是道德 君子。逛髮廊,使他找到一個精神支撐點。同時,他把這種行動看成了促進經濟貿 易的行為,使國民的整體收入得到了平衡。 花錢就是愛國!方博腦海裡冒出了這個不知從哪裡撿來的口號。 方博進髮廊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傻傻地說洗頭洗頭了。他覺得洗頭是一個幌子, 正好像髮廊是一個幌子一樣。洗什麼頭,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金錢。還不如直奔主 題,幹脆利落。 在小巧髮廊的頻頻往來中,方博認識了好些女孩。諸如豔豔、林娜、紅紅等等, 都成了他的夥伴。他有時在髮廊裡坐上兩個小時與她們閒聊。所以她們一看見方博 進髮廊時,就叫靚哥來春耕了?方博就調侃道:我要把你們全部都耕倒! 七 方博在小巧髮廊耕了一段時間後,就覺得沒什麼意思了。就又換了幾個地方繼 續勞作。他發現這東西好像吸毒一樣容易上癮。以前他一個月或兩個禮拜逛一次發 廊。後來竟然變成了每個禮拜必去,甚至一個禮拜去幹幾次。 他覺得這樣太損身體,而且也耗錢。就決定找一個女朋友或情人什麼的。 找女朋友或情人最容易的地方當然要數娛樂場所。於是方博就在一個週末的晚 上邁進了宿舍斜對面的金湖歌舞廳。 歌舞廳裡的淡淡紅光綠光,像一團朦朦朧朧的彩色水霧。徐緩低迷的輕音樂微 風般地在水霧中飄拂穿行,直往人心裡滲透。小巧的碟形舞池在暗淡的燈影裡顯出 幾分神秘,疏漏的人影幽靈般地在池中搖搖晃晃,讓一旁靜觀的方博生出不盡的聯 想。覺得以前在髮廊的行為直露得不堪回首,像原始社會般地直截了當。 方博正在出神。「先生,我在您這兒坐坐您高興嗎?」一個美麗的女孩撲閃著 狹長的眼睛,卻已挨著他坐了下來。 方博本能地往裡挪了挪。 我要份飲料不介意吧。 當然當然。方博為自己的失措感到羞愧,他喜歡機智漂亮的女孩。 女孩揚手打了一個響指,黑暗裡冒出了侍應生。 一杯加冰奶茶,女孩說。 侍應生正轉身待走,方博說,兩杯,一包摩爾。女孩轉臉沖他笑,牙齒很白, 口吐蘭氣。 老闆心事重重呐。女孩說。令人心動地仄臉望著方博。在操心發財嗎? 方博調侃地笑道:失戀了。 哦!女孩甜甜地望著方博,吃吃地笑,這對我可是機會喲。老闆是文化人吧。 「失戀」哪「愛情」哪可都是文化人造出的字眼。 方博覺得這女人有趣。就說你的意思是人生本來就沒有愛情嘍。 說話間女孩就靠了上來,頭髮撒在方博的脖子上,癢癢的。又讓方博產生無盡 的聯想。 方博趁勢摟住她的腰。 女孩說愛情這東西,在計劃經濟裡是有的,且愛情一人一個定時定量。現在是 市場經濟時代,所以只有商品。只要有錢,你什麼都可以買到。你甚至可以把她們 庫存起來,想什麼時候用就是了。在市場經濟裡考慮愛情沒有不累的,就像思考一 道無解的方程,本來就無解,你偏要虛擬一個方程,怎麼弄啊? 方博笑了。覺得這等人做情人很好,又想恐怕太貴了,付不起帳。自己目前的 收入要養一個情人怕是不行的,必須是那種兩廂情願,各自付帳的才行。 女孩黑眸如火,咯咯笑:先生失戀了,我出售愛情。說著仰起臉,摸一摸方博 的鬍子。 方博再也忍不住,他摟住女孩長吻,兩手在她身上四處遊蕩。鬆開後女孩來了 句廣告詞: 味道怎麼樣? 味道好極了!方博也廣告了一句。 接下來兩個人在舞池裡舞了幾曲。女孩的手臂環繞著他的脖子,一對乳峰直頂 住他的身體,讓方博頭暈暈的透不過氣來。 最後兩個人開了個房間,掏出了方博要去髮廊好幾次的錢。 八 雖然逛金湖歌舞廳花銷大,但方博回憶起種種細節來,還是抵擋不住盈盈纖腰 的誘惑。方博這才尋思,女人確實和鴉片一樣,一弄就上癮。日後怕是要掉到這口 井裡去了。 方博現在上班已沒有往日的激情了,他把公司對他的種種不公也就看得淡多了。 比如開會,能不去就儘量不去;在會上不要他發言就絕對不發言。即使要他說,也 絕對不會多說半句。上班的時候,把「伊妹兒」發往世界各個角落,還時不時弄些 黃色照片獨個欣賞。 另外,方博比以前又多了一個愛好,就是「煲」電話。把電話經常打到髮廊去, 一聊就半天。電話裡一片咯咯的笑聲,浪成一片。 有一回,鐘起元打電話過來,老打不進。占線。就火了。跑來看,發現方博正 在眯著眼睛抱著電話嘿嘿地傻笑。當他猛然發現鐘起元在旁邊,就假裝對電話生氣, 假裝是對車間打電話,稀裡糊塗地亂罵一氣,說什麼那也不會弄,我馬上過來云云。 搞得紅紅、豔豔、林娜們不明就裡,在電話那頭罵方博神經,現在大白天過來幹什 麼? 鐘起元滿臉嚴肅地問他在打什麼電話。方博說車間有事。鐘起元心想,我都打 了七八次,差不多一個多小時都占線,怎麼會是車間有事呢?但又拿不出證據來, 也就不好把方博怎麼樣,就瞪了方博一眼,說辦公室電話不能私人亂打。 方博知道他沒捉住把柄,就忍不住強了。就說什麼私人亂打,我又不打,還亂 什麼打。辦公室很多人,有失鐘起元的面子。鐘起元當下就決定一有機會就炒方博 的魷魚。 讓鐘起元痛下決心炒方博的魷魚是在金湖歌舞廳的邂逅。 方博自從金湖歌舞廳遇到那個女孩後,又去過兩次。因為花銷太大,就打消了 找她做情人的念頭,他到那裡去,純粹是尋歡了。 但他尋歡時卻意外地碰到了鐘起元。 其時鐘起元正在和那個女孩長吻。女孩抬起頭來時,方博剛好碰個正著。所以 本能地喂了一聲打招呼。誰知這一聲招呼卻把那個男的臉也喚了出來。四目相對, 甚為尷尬。因為那男的竟然是鐘起元! 這次意外的邂逅,在鐘起元看來卻不是意外。鐘起元認為方博是故意與他為難, 因為鐘起元清楚地看到方博的不遠處有工程部的兩個同事。所以他認為方博他們是 一夥的,故意來出他的醜。 所以鐘起元決定無論如何要把方博弄掉。覺得不弄掉方博,自己就不安全。方 博像一個隨時都要爆炸的定時炸彈。 一個上司要弄掉他的下屬,確實只是念頭間的事。 有一次午休時,已到了上班時間了,方博還趴在辦公桌上睡覺,恰好被鐘起元 碰到。鐘起元心裡一陣竊喜。他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叫人把保安弄來,讓 他們摘除方博的廠牌,然後再讓人弄醒方博。 待方博醒來,鐘起元問方博現在幾點了。方博一看手錶,才發現已過了十分鐘 的午休時間,不知所措地站在辦公桌前。鐘起元又幸災樂禍地笑道,你的廠牌呢? 方博這才發覺廠牌不見了,翻箱倒櫃地找。 鐘起元說方博你不用找了,你到人事部去吧。你到那裡去辦理離開本公司的所 有手續。 直到現在,方博才徹底的醒來。他蔑視地盯著鐘起元,盯了好一會兒,才對鐘 起元罵道:你這漢奸! 方博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正是南國秋雨時分,雨漫天地飄著。儘管已是深秋 了,卻並不冷,大街上依舊高聲地叫賣著礦泉水。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