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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葫蘆裝什麼藥
李正貴
她雖然很美,但決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
蘇琴睜開眼,伸個長長的懶腰,看看時間還早,就眼巴巴地躺在床上不動彈。
房子裡還黑著,她從毛毯裡伸出一條腿,隔著蚊帳敲了下牆上的開關,房子裡立即
塞滿一種人為的光亮。她發現蚊帳內竟有一隻蚊子,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飛了兩個圈
後,卻一下子落在她白皙的大腿上,貪婪的勁頭令蘇琴那裡癢癢的。看著蚊子逐漸
脹起來又逐漸紫紅的軀體,蘇琴便從毛毯下悄悄伸出一隻手,只輕輕地一拍,大腿
上立即印著一小片粘乎乎的血跡,在白皙中像一張塗滿口紅的小嘴。
六點鐘時間鈴響時,蘇琴正坐在鏡子前化妝。她是個愛美的女孩,所以每天的
妝也化得很仔細,哪怕是一根睫毛都不會馬虎放過,更不用說眼呀唇呀的。其實,
關於自己的長相,她自然心知肚明,就是不施脂塗粉,往人堆裡一站,也准會引來
許多帶著火焰的目光。可蘇琴認為人要衣配馬要鞍配,就好似做生意一樣,人美只
是資本,裝扮才是效益。蘇琴穿上大紅花旗袍,整個人便莊重典雅起來,原本妖媚
的身段便山山水水的。在鏡子前來回轉了轉身子,感覺忒棒。蘇琴囁了囁嘴巴想:
自己雖然很美,但自己決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
六點半鐘光景,蘇琴裝扮停當,外面的天也完全黑下來。蘇琴在心裡一笑,因
為她忽然想起一種職業,在這種時候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的那種不怎麼正當的職
業。她瞅瞅自己的模樣,又在心裡對自己說真要去做妓,我還真不這麼收拾自己呢。
伸手拉開門,有一張紙條從門縫上落在腳邊,她彎腰拾起看看,便在手裡一揉,隨
便丟在角落裡了。
紙條是房東通知她交房租的。蘇琴對紙條上的那個「又」字很反感,但又無可
奈何。說起來房東也是一個不錯的人,自己已經欠了兩個月的房租,看看自己整個
一個大美人坯子,卻連房租都交不起,說起來渾身都不自在。好在雖然不好意思見
房東,但每次萬不得已樓上樓下的碰了面,房東也從來沒提過,到了交房租的日子,
房東也只在她門縫上夾個紙條兒,算是提個醒吧。再說房東倆口先些時候也都相繼
失業,又有兩個孩子上學,就靠樓下樓上的幾間房租養家糊口,日子也過得挺不容
易。
這年頭到底有多少人活得自在,誰也說不準,大家都該多些理解嘛。蘇琴這樣
想著,走上大街。
蘇琴來到醉別西樓歌舞廳的時候,已經是群燈璀璨,霓虹妖嬈。大廳裡舞曲乍
起,一對對紅花綠柳相擁相牽的在各自盡興搖擺。蘇琴剛步入大廳的門,羅生就笑
容燦爛地迎了過來。蘇琴剛想開口說什麼,羅生卻在她開口之前做了個禁止發言的
動作。她只相視一笑,羅生便牽住她的手,又做了個請的動作。蘇琴心裡雖然有些
不情願,但還是接受了羅生另一隻攏向她腰際的手,一起步入舞池。
跳舞過程中,羅生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燦爛的笑容掛在臉上自始至終。蘇琴跟
著音樂,也想不起應該先說什麼,便也一言不發。
一曲終於結束,羅生似乎一下想起什麼,問蘇琴:「你還沒吃飯吧?」
蘇琴說:「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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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生聽了,便向正走過身邊的一位服務小姐打個手勢,那位服務小姐立即很明
白的說:「是,請稍候。老闆!」
羅生領著蘇琴剛在一個包間裡坐定,剛才那位服務小姐就端來兩菜一湯,還有
兩瓶啤酒和兩聽飲料。放下後,又很快規矩地退了出去。
羅生問:「見過朱三嗎?」
蘇琴回答:「我很不想提起他。」
羅生立即說:「噢,對不起,你不生氣吧?」
蘇琴說:「沒關係。」
羅生說話的空兒,為蘇琴打開一聽飲料,又為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啤酒。蘇琴接
過羅生遞過的飲料,抿了一口,似乎很小心地問羅生:「我和你在電話裡講的事,
你有沒有?」
羅生是醉別西樓歌舞廳的老闆,蘇琴上午曾給他打過電話,告訴他說自己沒有
錢用了,問他能不能先借2000元,羅生沒說二話就讓她晚上過來拿,蘇琴這才來醉
別西樓歌舞廳的。
「說過了就肯定有。」羅生說完站起身走了出去。過一會兒,羅生再進來時,
手裡就拿著2000元,問蘇琴:「夠不?」
蘇琴說:「夠。」
羅生把那2000元遞到蘇琴手裡時,人便和蘇琴坐在了一起。感覺到貼過來的羅
生,蘇琴的胸脯就開始急劇地起伏,但她還是很鎮靜地將那二十張老人頭在手裡對
折一下,從容地撩起大紅花旗袍,把錢塞進長筒肉色絲襪裡。在蘇琴做這些的時候,
羅生的手已經按住在她的胸脯上。蘇琴感到一陣呼吸困難,便雙手勾住羅生的脖子,
噙住了羅生在她臉上搜尋的軟肉。羅生也更加放肆起來,把她順勢壓倒在沙發上。
一雙手伸進旗袍,拽住了她內褲的花邊。可是這個時候,蘇琴一下握住了羅生的雙
手,在他的耳邊說:「到此為止好嗎?」
羅生一臉奇怪,他不知道蘇琴為何總在關鍵時刻拒絕他。其實蘇琴也說不清為
什麼每次對羅生都會自覺地守住最後一絲防線。真的,說不清。
忽然,羅生似乎哀求地說:「蘇琴,你不要太累自己不行嗎?你知不知道,我
是愛你的!」
蘇琴想說你既然借錢給我,而我最不願的就是把自己和錢捆在一起,當然這理
由也不一定充分,但看見羅生眼睛裡一片怨毒的光,又把這話咽了回去,說:「我
今天真的不方便。」
羅生不信,蘇琴讓他看,羅生便看見她白皙的大腿上有一小片紅紅的血跡。
蘇琴重新坐直身子,抻抻旗袍,又大人對小孩子似的捋了捋羅生弄亂的頭髮,
說:「我們開始吃飯吧。」
羅生坐回蘇琴的對面後,什麼話也沒說什麼地方也不看,只不停地喝酒。很快,
兩瓶啤酒就見了底。蘇琴雖然也沒再說什麼,但只喝了點飲料,又嘗嘗湯,便站起
身要走,說:「我會儘快還你。」
在蘇琴走出包間的那一刻,她聽見羅生在後面的聲音:
不夠用時再來。
蘇琴原本有一份很得意的工作,在一家韓資企業當組長,官兒不大,薪水也不
是很高,可從山裡來的蘇琴對此很滿足,至少不用在家裡陪著哥哥父親整天面對黃
土背朝天。在山裡土生土長的蘇琴知道她們家鄉的窮山惡水,就是再美的人,要在
那裡伺候土地十年二十年,也會變得黑不溜秋的。蘇琴認為自己很幸運,剛到伺候
土地的年齡,就從窮山惡水中逃了出來。另外,蘇琴感到最得意的還是她在的這個
廠每天只上八小時班,星期天休息,絕不會拖拉工人的時間。在此之前,蘇琴也進
過兩三個廠,可那些廠名義上說八小時制,其實真做起來,十小時也不止,除非有
勞動局的人來檢查。在這裡只上八小時班,蘇琴就有許多剩餘時間去逛夜市、去卡
拉OK、去湊書攤服裝交流會、去打麻將。
蘇琴是個很愛玩的女孩。
蘇琴很愛玩,就認識了本廠也很愛玩的朱三。朱三在廠裡是個主任,官比蘇琴
大,但蘇琴愛上朱三決非因為朱三官大。這一點,二人都有共識。蘇琴把自己的第
一次給了朱三,原因很簡單——朱三很會體貼人。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事,蘇琴一
輩子都會相信,朱三是一個可以依賴的人。
那是個星期六晚上,由於第二天不用上班,蘇琴在老鄉那裡打麻將就回來得晚
些。打開門一看,房子裡空蕩蕩地不見一個人影,她才想起來同室的兩位室友下午
曾告訴她,她們要去另外一個城市玩,晚上不會回來了。
蘇琴懶洋洋地走進洗澡間,痛痛快快地沖個涼水澡。她想,明天早上肯定又是
一場好覺。
當蘇琴穿著一件柔粉睡衣從洗澡間走出來時,卻發現桌子上竟然擺放著許多水
果和飲料。蘇琴詫異地把房子裡搜視個遍,也沒有發現人影。正在她感到困惑時,
門被推開,朱三捧著一個大蛋糕,蛋糕上插著十九支蠟燭。朱三嘴裡唱著「生日快
樂」歌走了進來。蘇琴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十九歲生日,怎麼自己就給忘了呢?而
當一個人忘了自己的生日,卻又有另外一個人在為自己祝福,該有多麼幸福!
蘇琴雙眼有些濕潤,說:「謝謝你!朱三。」
朱三把蛋糕放在桌上,說:「不用謝啦,誰和誰的事。來,先許個願,再吹蠟
燭。」
朱三拉著蘇琴在桌前坐下,蘇琴忽然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朱三一聽哈哈一笑,打趣說:「用腳走進來的。」
蘇琴想想,才記起剛才進來時肯定沒把門帶牢,就說:「那,你剛才什麼都看
見了?」
朱三一臉不解,問:「看見什麼?」
蘇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又把目光盯向朱三,說:「就是……」
這下朱三忽然明白過來,立即一本正經的豎起兩根手指對天發誓:「天打五雷
轟!」
蘇琴聽見朱三發誓,忙捂住他的嘴巴。
那天晚上,對著燭光,兩個人吃著喝著聊著樂著,都覺著挺開心挺浪漫,直到
午夜後,朱三才長長地打個哈欠說受不了受不了啦,還是休息吧。朱三這麼一說,
蘇琴就起身準備為他開門,而朱三卻坐在桌前沒挪窩,對蘇琴說:「怎麼?過河拆
橋是不,我現在真要回去,打擾了同室的好夢,我還不是自找扁。」
蘇琴:「……」
朱三又說:「蘇琴,和你商量一下好嗎?今晚我就在這湊合一下。你睡你的床,
我睡你同室的床,我保證,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這樣總行吧。」
蘇琴想了想,也別無它法,就默許了。朱三一聲OK便鑽進洗澡間。蘇琴也乘機
鑽上自己的床,可是總也睡不著,洗澡間裡嘩嘩的沖水聲,讓她腦海裡總有一條魚
在跳。蘇琴用毛毯蒙住頭,好久,那條魚才停止跳動,她把眼順著毛毯邊縫兒向外
一看,蘇琴覺得馬上就要死去。
蘇琴十九歲,她還是第一次看見赤裸的男人。
朱三輕輕地跪在蘇琴床前……
天快亮時,看見朱三凍得渾身幾乎失去肉色,蘇琴的心動了一下,於是把毛毯
掀起一個角,朱三鑽了進來。很快,蘇琴感到有一柄閃光的利斧,劈開一座封存的
山。
雖然很痛,可蘇琴以為這就是愛情吧。
從那以後,蘇琴滿心以為朱三和她是分不開的一對了,她沒想到,後來發生的
事簡直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廠裡要升一位科長,但和朱三一樣夠條件的一共有四位,不是剛建廠就進來的
就是技術上有一手,大家兢兢業業為廠的發展壯大都沒少出力出汗,一句話——都
夠格。都夠格是不假,可公司也不可能把四個人都升起來做科長吧?這就是說廠裡
只能在四個人中選出一個人來。
下班後,朱三和蘇琴把四個人的名字寫在一張紙上,逐個捉摸、對比,才發現,
要說條件最優越的還真數朱三。原來這個廠是韓國人開的,而朱三的一位朋友在廠
裡就是韓語翻譯,當初也是經他介紹才進來的,這次,朋友能不幫忙?就這一項,
也讓朱三和蘇琴歡喜了好大一陣子。果然不出所料,經過朋友和韓國經理幾次私下
嘀咕,又加上韓國經理和朱三從建廠到現在,也在一個戰壕裡滾打了幾年,彼此都
挺瞭解,所以這事也就算是妥了,單等韓國總社通過發傳真過來,朱三就可以走馬
上任。可就在這節骨眼上,偏偏韓國總社要調這位經理回國,並且很快的又派來一
位姓黃的經理來接替工作。由於和這位新來的主子不熟,一時半會也摸不著脾氣,
當朱三和蘇琴正談論這事時,黃經理卻自己找上門來。
黃經理是個五十來歲的大肚子老頭,鼻樑特高眼睛卻特凹,臉上佈滿麻子,且
愈至中間部位愈密,蘇琴看著,心想他家芝麻怎麼不往田裡撒而全種臉上去了。黃
經理坐在蘇琴的床上邊和朱三說話邊拿眼瞅蘇琴。蘇琴看見他那兩束綠豆光,心裡
直發毛。
沒想黃經理是個中國通,用漢語說:「朱三,我在韓國總社就聽說過你,也看
過你的檔案,你在這裡幹得很出色。這次在交接工作時,前任經理也和我打過招呼,
有關科長問題,我要首先考慮你。」
黃經理就這麼兩句話,說得朱三臉上直放光。朱三忙給黃經理遞上一支煙,並
殷勤地幫他點燃。黃經理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一點一點地往外吐著煙縷。看黃經
理像品嘗珍饈的模樣,蘇琴心裡忽然升起一種來日不多的感覺。
黃經理細心地吐完最後一絲煙縷,乜著蘇琴說:「中國的味道名不虛傳,我要
好好品嘗品嘗。」
朱三接上說:「中,既然黃經理看得起,咱就是下點血本又何妨,去寶馬大酒
樓!」
臨出門,蘇琴說:「我就不去了。」
黃經理說:「小姐不去可不行,沒有美女的酒,我沒興致。」
黃經理說得好像玩笑一樣。蘇琴後來想,許多陰謀不正是在笑聲中進行的嗎?
那天晚上,從來不喝酒的蘇琴喝了很多,直至醉倒在酒樓的衛生間裡,她還在想:
為朱三,醉倒一次也值。
第二天早上,閃著亮刺的陽光隔著窗子把蘇琴照醒,當她睜開眼時,發現自己
已經一絲不掛,衣服亂糟糟地扔在地上,而黃經理正開門而去,一副心滿意足的神
情。
蘇琴眼前一黑,一頭紮下床來。
聽見響動,朱三從隔壁走過來,蘇琴瘋了般抓住他,大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呀?」
朱三一用力,甩開蘇琴的雙手,同樣大聲地說:「你激動什麼?」
蘇琴聽朱三一叫,反倒冷靜了許多,理了理思緒,問:「朱三,你告訴我,這
是怎麼發生的?」
朱三一臉不屑,滿不在乎地說:「不就這一次嗎?又沒少掉你身上什麼?」
蘇琴:「那你是用我的這一次換你的一次提升?」
朱三頓了頓說:「說實話,昨天晚上你喝醉後,黃經理提出要和你睡覺,我是
答應了。但是,請你放心,以後……」
蘇琴:「以後你想怎麼賣我!」
蘇琴的臉上有兩團憤怒的火,直逼得朱三一步步後退。蘇琴很淒美地在空中劃
了一道弧線,朱三的臉上立即出現五個紅紅的手指印。蘇琴說:「我看見的是一條
狗!」
蘇琴一件一件地在朱三面前穿好衣服,拎起自己的包子,走了出去,任憑朱三
怎麼喊,她也不回頭。
受了傷的蘇琴很想回家,回到那雖然窮山惡水但卻每一寸土地都溢滿厚樸的山
村。可蘇琴到底還是沒有回家,因為她出來打工,口袋裡沒有掙到多少錢,心兒不
甘。
蘇琴穿著高跟皮鞋,漫無目的地在城市的柏油路上敲打。
那一天,蘇琴遇見了羅生。
從羅生那借錢回來,蘇琴第二天上樓交房租,房東說你暫時沒工作,錢不多,
先給兩個月的行了,辦個事什麼的也少不了用錢,剩下的先欠著,等找到工作有錢
才給不遲。對於房東的好意,蘇琴卻不領,她非要一次給清,因為她還不知道,下
次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有錢。下次總不能再借了吧,人總不能老是靠借錢過日子,
也不是事嘛。還完房租,蘇琴又花了一上午的時間買回些日常用品、一套衣服,口
袋裡的錢就所剩無幾了。現在擺在面前最迫切的應該是立即找份工作。當然,這話
說來容易,但它卻累了蘇琴四五個月,直到目前,什麼時候能有份工作,蘇琴拿不
准。
下午,蘇琴沒有再睡懶覺,她要去外面碰碰運氣。她來到張貼著許多招工廣告
的街牆旁,就看見一份新貼上去的招工廣告,漿糊還沒幹呢。一看地址,也不算太
遠,條件也挺合適自己,就坐上公共汽車,去找這個要招工的廠。
找到廠,走進廠長辦公室,蘇琴說我是來應聘的。廠長很熱情,說歡迎歡迎,
讓蘇琴坐,還替她倒了杯水,等廠長再坐下,就拿一雙眼把蘇琴從上到下又從下到
上地打量一番。蘇琴對廠長的目光雖然感到有些不快,但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招
工,人家總不能連你人都沒看清楚就收下你是不。廠長打量完蘇琴,拿起筆在一張
紙上寫著什麼,好大一會兒,卻不理蘇琴的茬了。坐在那裡,蘇琴覺得很彆扭,拿
眼偷瞧一下廠長在寫什麼,才發現廠長筆下的紙上一個字也沒有。蘇琴不明白不寫
字你做什麼樣子,就問:「廠長,我還行嗎?」
這時廠長才抬起頭,說:「行哪。」
廠長說著就隔著老闆桌遞過一份表格讓蘇琴填。蘇琴問:「不是說要看高中畢
業證嗎?」
廠長眼珠一轉說:「不用了。」
蘇琴沒想今天來得這麼順利,接過廠長遞過來的表格,俯身在廠長的老闆桌上
填寫,等填寫完畢,一抬頭時,竟與廠長那盯著自己領口的雙眼碰個正著。廠長咧
嘴一笑,算是掩飾雙方的尷尬。蘇琴把表格推到廠長面前,廠長拿起來,邊看邊繞
過老闆桌走到蘇琴身邊。廠長說:「這個『備註』一欄為什麼不填?」
蘇琴問:「必填嗎?」
廠長:「必填。」
蘇琴說:「可是我不知填什麼?」
廠長:「我來告訴你。」就把表格放在蘇琴面前,說,「應該填上『漂亮』二
字。」
蘇琴說:「這像話嗎?」
廠長:「實至名歸。」
廠長說話時臉上一片豔陽飛蕩,蘇琴卻忽然感覺到屁股有一條蛇在暢遊,嚇得
她一聲媽叫,沖出廠長辦公室,落荒而逃。沖上大街,蘇琴的心還在「嗵嗵」跳個
不停。蘇琴心說現在的男人都怎麼了?讓人猜不透葫蘆裡裝些什麼藥。
看看天,陰了,起風了。城市的風淨鑽樓道兒,蘇琴回身朝剛才的方向看去,
就看見廠裡的宿舍樓走廊上掛滿長長短短五顏六色的衣服,像萬國旗一般在風中搖
曳。
蘇琴很無奈,工作還得找哇。
又是傍晚,蘇琴從雨中跑到一個小店裡躲雨時掏東西擦臉,才發現口袋裡的三
百元錢丟了。蘇琴回想起剛才在公共汽車上,有兩個男人一左一右的總是往她身上
靠,記得當時她還瞪了他們其中一個一眼,但沒想到他們是小偷。
蘇琴很後悔,找了一天的工作,中午只吃一碗兩元的米粉,到現在肚子還在不
服氣的叫呢。看著只剩下的幾塊零錢,她又後悔自己當初離開朱三時為什麼不立即
回家,至少不像現在只剩下幾塊錢又欠著羅生的帳。她現在也才明白自己家鄉的窮
山惡水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不願走出。
當肚子又響了一下時,蘇琴總結出一個命題:城市無論多美,但若生活於裡面,
也是要吃飯的。
蘇琴用僅剩的幾塊錢向小吃店老闆要了一瓶白酒,半斤花生米。剛開始,小店
老闆以為她要拿走,沒想到蘇琴又要和他借酒杯。在小店老闆疑惑的目光下,蘇琴
擰開酒瓶蓋,連喝了兩杯。
小店老闆說:「這一杯可是二兩哪!」
蘇琴對小店老闆的提醒報之一笑,說:「沒關係。」
在蘇琴喝幹第四杯時,心裡就像有千萬條蟲在爬,讓她欲忍難禁,於是一張口,
濺得小店裡的桌凳一片污穢。
蘇琴醉了,可她想上次曾為朱三醉過一回,這一回,卻是為自己。
蘇琴說著對——對不起,腳就飄進雨中,落雨讓她立即粉黛失色。一招手,一
輛「的士」嘎然而止,蘇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自己塞了進去。
「小姐,去哪?」司機習慣地問。
「醉別西樓。」蘇琴毅然地說。
遠處,醉別西樓歌舞廳的霓虹招牌在雨中開始閃爍……
蘇琴想:我還要去嘗試愛情,難道這個世界上的男人都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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