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沒有底氣的較量 姚堯 樓上的住家女人與樓下洗頭房的女人之間的較量,結果會是什麼呢? 蘭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和丈夫說起這事的。她說樓下開了一家洗頭房,不知道 是不是做那個的,可要看好我們兒子。丈夫就說她瞎擔心思。蘭也就笑了兩下,關 了燈,她現在並沒有意識到它將會給這個家庭帶來的衝擊。 洗頭房裡正常有兩個女的,一個胖點,一個矮點,胖的長得略微好看一些。她 們說著不知是哪裡的方言,依稀也能聽懂一點。胖的那個好像覺察到什麼,朝上瞥 了一眼,蘭連忙把頭縮回去。等再往外曬一件衣服時,她們已經不在了。 她們租的是五號車庫,和蘭家的車庫緊鄰在一起,這樣每次上下班時都要從門 前經過。蘭每次都只能看上一眼,看到的也總是固定的一角和固定的場景:兩個女 人把腳蹺在檯子上看著一個很小的電視。 好像自從多了這家洗頭房和兩個女人後,蘭就自己給自己找了一些事情。她開 始關心起這家洗頭房的生意,開始留心著下面的聲音,常常是有事沒事的兩條腿就 上了陽臺,就是倚一會兒也好。 那天早晨去上班,從老遠的地方就看見了自家車庫門前有一堆可疑的東西。走 近一看,是帶著紅綠色的嘔吐物,已結成了板子。蘭心裡就泛了一陣噁心,這才記 起昨天晚上似乎有人在下面哇哇地嘔吐,聲音很響,似乎要把肝肺都給吐出來才罷 休。蘭就朝窗門緊閉的洗頭房瞥了一眼,沒好氣地說,這是誰幹的?大概是覺得聲 音小了點,又提高嗓門喊了一聲,這是誰幹的?當然是不會有答應的。 晚上下班回來的時候老遠就看見了那個招牌紅彤彤地立在門外,摩托車開過去 時,凸起的後座好像刮了一下,然後就聽見後面一聲響。招牌前腳倒下來,那兩個 女的後腳就沖了出來。蘭卻是頭都沒回,慢條斯理地開門,車子入庫,鎖門。那兩 個女的正把手臂抱在胸前,橫眉冷對著。 別看蘭平時文縐縐的,那是沒誰惹她。要有誰碰了她一下,她就會像一顆火星 子落在了乾草上,一跳三尺高,別人說一句,她能說上十來句。那天蘭緊緊圍繞著 你們這些沒男人要的鄉巴佬哪兒來的還滾到哪兒去這個主題,把她們罵得狗血噴頭, 引得樓上的人紛紛開了窗戶朝下張望著。最後以不分勝負大家都累得沒了中氣才告 一段落。 上了樓,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像天女散花一樣把昨天晚上吃剩的瓜子殼一古腦 地朝樓下灑去。 那天晚上樓下似乎鬧得特別凶,就聽見那兩個女的在不停地咯咯笑,學著香港 電視劇裡的女人在嗲啊嗲地說話。蘭把頭探下去時,下面是燈火通明,一個男的給 她們作戲樣轟了出來,又給那個胖女人拉了進去。猛一抬頭,卻是看見隔壁兒子房 間裡冒出一個頭來,蘭躡手躡腳地推開門,看見兒子的整個身體都壓在了窗臺上, 恨不得都要翻下去了。蘭輕輕地說,你不再往前探探啊?背對著她的兒子哆嗦了一 下,然後慢慢回過頭來。也不知道是探久了還是其他的原因,兒子看得滿臉通紅。 蘭走過去,把窗子關上,合上窗簾,發狠般地說再讓我看見我打斷你的腿。 丈夫弄到老晚才回來的,一身的酒氣。自從丈夫辭職做了生意後,這種情況已 是越來越頻繁。丈夫說不這樣不好做生意。看在他的生意是越做越紅火的分上蘭也 不好再說什麼。好在已經慢慢習慣了,每天看完電視就一個人先睡。今天丈夫回來 時卻看見蘭還倚在床上,怔怔地盯著熒屏。丈夫笑了一聲,說今天怎麼這麼好的, 在等我麼。蘭就哼了一聲,說你老婆被人欺了你還笑得出來呢。說著又把下午和晚 上的事說了一遍。丈夫說算了吧,你跟她們計較什麼呢,都是混飯吃的。蘭圓睜雙 目,說你還幫她們說話。突然她如夢初醒般,「說,你是不是也在外面找小姐了?」 「不要瞎說,我最多就是喝點酒。兒子都這麼大了,我還會出去做這種事?!」丈 夫連連擺手。「我諒你也不敢。」蘭拿眼睛睨著他說。「說起兒子,我倒想起來了, 我看晚上你兒子的眼神不對,這樣子要學壞的。」丈夫那頭卻已是鼾聲大作,根本 就沒聽進去。 兒子回來後看到了自己房間的變化,就悶著個臉。吃飯時把頭埋在碗裡一個勁 地往嘴裡塞飯。蘭先是柔聲細語地給兒子夾菜,丈夫這次猜錯了方向,插了一句, 說你也是的,給他房間裡加鐵欄子事先也要和他商量一下嘛。蘭把碗往桌上一摔, 說我服侍你們兩個大老爺們倒是我的不對了,說著就氣呼呼地回房摔上了門。想來 想去,她認為還是樓下洗頭房惹的事。 初春中午的太陽曬得讓人有些昏昏欲睡,蘭閑來無事,倚在陽臺上嗑瓜子。樓 下的兩個好像在洗衣服,水流得一地都是。最近樓下的生意好像漸漸好起來了,經 常看見有些摩托車停在那兒,裡面卻是沒有聲音,不知道在幹什麼勾當呢。一個女 的把衣服晾起來,蘭心裡說這也能穿,這麼小的三角褲像個布片一樣地,包都包不 住;還有那個胸罩,竟然是紅色的,吊在繩子上浪來又浪去。蘭知道這些在新百有 得賣,她和幾個同事去逛店時還饒有興趣地研究了半天,那一小塊東西價格卻是貴 上天了。那個女的把頭抬起來掃了一眼,嘩地又潑了一盆水。蘭的臉就有些紅了, 她感覺出那個女的眼神裡那種不屑,輕蔑和仇恨的味道。想起那次的吵架,蘭心裡 發著狠,暗說我們看誰厲害。 兒子問媽,在陽臺上烏漆嘛黑的,又不開燈,一個人坐在那裡幹嗎?蘭沒好氣 地說沒你的事,做你的作業去。這已經是第三個晚上了。蘭心裡也沒把握,說不定 她們真的只是在洗頭聊天呢,大白天裡經常看見幾個男的往那兒一坐在說話,自己 又沒進去看過,都是聽別人說洗頭房裡怎麼怎麼的。這個人進去已經有一陣時間了, 蘭最後終於下了決心,手顫顫巍巍地撥通了110. 樓下的車庫關了一陣子,後來又租給了一個做鋁合金的,吵得上三班的蘭頭昏 腦漲的,連睡覺的時候做的都是塑鋼給電焊割得冒火花發出煩人噪聲的夢。蘭心裡 有一點點後悔,實際上原來的那兩個女的煩倒是不煩,最多就是在樓下洗洗衣服潑 潑水,那次嘔吐的東西回來時實際上已經給掃掉了。但蘭只是從腦海裡過了一下, 她是不會為這樣一件事而向哪個人認錯的,因為她們本來就是做那一行當的。 大概半年後,蘭聽見有人在按門鈴。開門時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只是覺得對方 臉很熟,卻又一時記不起在什麼時候什麼樣的場景下見過她。那女的卻是笑了一下, 說你還記得我麼。一聽到那有些奇怪的口音,蘭立刻明白過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 一小步,眼睛往她的手上瞥去,心說不會拿個硫酸之類的瓶子吧。這個城市剛剛發 生了一起硫酸毀容案,沸沸揚揚地炒得正熱。她說你別怕,我不是來找你算帳的, 我來告訴你一聲昨天你男人到我那兒去了。說話時眼睛就很風騷地一挑,蘭的血直 往臉上沖,手想把門關上卻是沒有這份勇氣。她的心開始絕望地往下沉,似乎為了 能夠找塊東西擋一擋,她說你瞎說什麼呀,你怎麼會認識我男人的?我怎麼會不認 識,那時我住這兒的時候他天天來放車子。你男人的身上,她湊近了她,帶著熱氣 地說出了應該只有蘭一個女人才知道的有關丈夫身上的秘密。蘭到那時還想鎮靜下 來,她認為自己不能輸給她,可她的臉色說出了她的退卻與投降。她便笑了一下, 走了,高跟鞋的聲音隨著她一扭一扭的得意的身體傳了上來。 蘭做了一個夢,好像自己在一個很小的房子裡,對面是一個大鏡子,蘭把腳蹺 在檯子上,睡著了,覺得熱得不得了。後來像她丈夫的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說小 姐,洗頭麼。蘭就醒了,他還沒有回來,蘭這時卻把這樣一件關係到一個家庭生死 存亡的大事放在了一邊,她只是在惶恐地想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