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我到底愛誰 曲徑 我誰也不愛,我只愛自己。 「現在我不是小苗,我僅僅是一個不相關的旁人,你能否告訴我,在你老婆、 你的女同事和小苗中,你到底愛誰?:)」 「三個都愛。」 「最愛哪個?」 「分不出。」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如果你有機會重新選擇,你會選擇和誰結婚?」 「我會選擇不結婚,但有很多情人。」 「哦?」 「有時我在想,人是很複雜的動物,而人的感情更複雜。傳統的愛情觀告訴我 們,愛是專一的。但我的理解是恰恰相反。」 「你的理解是愛不是專一的,它有著多樣性?對不同的對象會產生不同的愛?」 「人是可以同時愛上幾個人的,只是社會道德告訴我們這行不通。」 …… 以上是我和那混蛋在OICQ上的聊天,其中第一句話的末尾有一個:),這個符 號表示微笑,我在向對方傳達我的心平氣和以及鼓勵,其實我在咬牙切齒,臉都歪 了。選擇OICQ這種聊天方式是選對了,如果是面談,我是絕對談不下去的,可能會 當場哭起來,或者歇斯底里地給他一記耳光;電話談也不行,聲音會洩露我的情緒 ;只有網絡,那麼隱秘,撒謊可以不落痕跡。他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初戀情人, 在這裡我不想稱呼他的名字,只想用「混蛋」這個詞來指代他。其實我跟他一樣, 腳踏三隻船,除他之外,我還有另外兩個男朋友——L 和N.我的男朋友們是環環相 生的,L 是因為那混蛋才成為我男朋友的,N 是因為L 才成為我男朋友的,這裡面 的淵源,要追溯到我20歲的時候。 20歲,是多麼年輕啊,剛踏出校門的女孩,沒有社會經驗。我遇到了他,他告 訴我他是個單身大男孩,還沒有女朋友。有一次約會,他猝不及防地佔有了我。當 時我沒有哭,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叫他把我白色連衣裙上的血洗乾淨。然後我穿上 又濕又冷的連衣裙,讓他一絲不掛地在我面前來回走一趟,他不肯,我忽然變得蠻 橫無理、胡攪蠻纏。我軟硬兼施,不達目的不罷休。他終於拗不過我,依順了。我 坐在床沿上,嘴角掛著冷笑,目光在他全身自下而上地移動。我把目光停在他兩腿 中間的那堆有點突出來的東東上。正是這堆東東使我出血,使我萬箭穿心般地痛, 這是戰爭的發源地,同時也是男人最致命的地方。這堆陰暗的東東散發出來的陰暗 籠罩著他,使他整個人變得陰暗起來。最後,我把目光停在他的眼睛上,那雙難看 的小眼睛裡有著無奈和懊悔。我再也不想看他一眼,起身,摔門而去。走出門不久, 我就撐不住了,我的世界已經坍塌了。我扶著牆,癱坐在地上,心裡有個聲音在哭 泣:我被強姦了,我再也不是處女了!我的淚水無聲地山崩海嘯般地洶湧而出,我 感到自己虛弱極了,像一片支離破碎的柳絮在風中飄零、凋落。 沒想到那混蛋追了出來,把我抱在懷裡,用舌頭舔我的眼淚,他把我所有的眼 淚都吞進肚子,溫柔得就像我夢想的那樣。不知道對他的動心是不是從這裡開始的, 總之,我和他的關係從此變得糾纏不清起來,直到L 成為我的第二個男朋友。 L 出現的時候正是我最痛苦的時候,我打出生以來,從來沒有那樣痛苦過。那 時,我21歲——即和那混蛋的關係變得糾纏不清後的一年,有一天,我忽然無意中 發現那混蛋原來是一個有婦之夫;並且,除我之外,他還有另一個情人,那情人是 他的女同事。我的世界又一次發生了坍塌!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騙了 我的身體之後還要騙我的感情?!他為什麼會如此殘忍!!我整天整夜以淚洗臉、 失眠、吃不下飯。我瘦得皮包骨頭,無法工作,簡直想自殺。如果不是L 及時出現, 我相信自己已經不復存在了。 但是,我和那混蛋並沒有斷絕來往。是的,沒有。並且,我還多了一個男朋友 ——N.現在,我有三個男朋友,我到底愛誰?這是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我想,我在21歲那年受到了重創,在那場災難中,我內心的一些東西死掉了。 我變得麻木,再也不會激動,再也不會心跳加速,我的心冷冷地旁觀著周遭萬事萬 物。要命的是我對人的信任發生了坍塌,我不相信一切人,也不相信自己。更要命 的是我變得虛偽,我的虛偽為我贏得了L 的愛情。在L 面前,我是那麼的嬌羞、柔 美、不經世事,我總是向L 隱隱約約地暗示我還是處女。實際上,是我在勾引L , 在我最痛苦的時候,L 出現了,仿佛在氾濫的洪水中出現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的淚 水嘎然而止,我不能在他面前流淚,不能留給他我之將死的印象,我在內心死死地 暗暗地抓住他不放,卻不讓他有所察覺。L 以為幸福從天而降,他用吻接住我,正 是他的吻,救了我。他的吻在我的耳垂、嘴唇和脖子上徘徊、灼燒、呻吟,使我暫 時忘掉一些傷痛,但他卻沒有進一步的行動。有時候,我們摟抱著躺在床上,他用 一隻手支起腦袋來深情地凝視我,他從不壓在我的上面,他不時地問有沒有壓到我、 有沒有弄痛我,其實我很希望他能那樣做——把我壓痛,用一種痛覆蓋另一種痛。 有時,他坐在床沿上,兩膝蓋自然地張開,他把我拉向他的懷抱,我便從他的兩膝 蓋間進去,我的腿隔著他的褲子碰到了他那東東,我裝作是無意的、並且不知道碰 到了他,他馬上把我抱起來,放在他的膝蓋上,並不做別的。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 麼笨,難道這種事,還要我來主動嗎?而我,怎麼能主動呢?處女怎麼會主動做這 種事呢?他總說:我不會傷害你的!我不會傷害你的!我知道他所說的傷害是指進 入我的身體,他認為那是對我的傷害。我流露出天真的放心,心卻在喊:天啊!笨 蛋,我正需要你那樣來傷害我!我內心的傷口需要——需要被淹沒,我的身體需要! 是的,我已經有了身體需要,那是和那混蛋在一起的結果。那混蛋把我從處女 變成不是處女後,就對我溫柔有加。他在我全身遊走,我實在受不了,靈魂出竅, 這種感覺對於一個年輕、生命力旺盛的人來說,就像毒品,一沾上就會上癮,難以 擺脫。「靈魂出竅」這個詞組不是我發明的,是從他那裡得來的。有一次,我問他 跟我做愛時是什麼感覺,他脫口而出:靈魂出竅。這個詞組像他的動作一樣擊中了 我,這是我想不出來的,我把這個詞組收藏了起來,以便寫小說的時候調用。這是 他令我刮目相看的地方,他時常會有這樣一些地方。比如,有一次,我在電腦上設 計一幅美術圖,為了增強立體感,我用了陰影效果。圖片做好後,我拿給他看,他 瞄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陰影要漸去漸遠漸小漸淡才好。我吃了一驚,照他的話 改動了一下,果然,整個畫面馬上變得很有意境,妙不可言。為什麼我就想不到要 這樣做呢?我不禁有點妒忌。我和他的關係越發糾纏不清,不知道是不是跟這些有 關。 現在,我住在一個鄉村小鎮上,遠離塵囂,遠離我的三個男朋友,我在電腦鍵 盤上敲敲打打——寫小說,這個鄉村小鎮很適合我寫小說——寂靜、沒有誰認識我。 晚上,在潔淨的水泥小道上散步是一大享受,晚風清涼,星星在遼遠的深藍的蒼穹 忽閃忽現,沒有車流如鯽以及工業、重金屬的噪聲,只有天籟在四野的田莊村舍響 起。這有點像世外桃源,我很慶倖自己找到這麼一個地方。只有L 知道我在這裡, 我買電腦的錢是L 的,我現在的生活費也是L 給的。L 去了千里之外的城市出差, 要去一年,我們靠網絡和電話聯繫。有一次,我對他說:我想買電腦,想寫小說。 他聽了後就往我的銀行帳號上放了一筆錢,有了這筆錢,我就把電腦公司的工作辭 掉了,買了這台電腦。這台電腦是叫N 組裝的。N 和我是在L 出差後認識的,內心 傷勢未好的我一直在依賴著L ,L 一下子離開,使我感到空洞而虛弱,N 便趁虛而 入。N 是一個電腦高手,並且長得很帥、性感,多情而善解人意、體貼,他兼有L 和那混蛋的優點——有L 的真誠,也有那混蛋的溫柔的霸道。我曾經千方百計地尋 找N 的缺點或者痛點,沒找到,這令我失望,令我不敢有非分之想——過於完美的 男人總給我不安全的感覺,這種男人不會屬我的。他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斬釘 截鐵地說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或許,我內心仍然有著隱隱約約的熱望? 或許,我真的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孩——喜歡暗示、引誘男人?這樣,他就對我有 些明目張膽起來,在一些場合,他的熟人問他我是他的什麼人,他洋洋得意,恬不 知恥地說我是他未來的老婆。我跺腳,嗔怪:「你胡說些什麼呀!」內心卻有一些 竊喜。我想,我不會和他做出什麼來的,有一些愛情得到就是失去,失去就是得到, 我已經承受不起任何打擊了;有一些關係似是而非,不知道是不是愛情,但是,停 留在那種狀態會長久會溫暖會美麗。我已經學會了怎樣應付男人、怎樣和男人周旋, 也學會了不動聲色不落痕跡地獲取,我不再會真正地付出,即使對一個令我動心的 男人也是如此。電腦組裝好後,我就抱著電腦從他的世界裡失蹤了。我想,我是個 沒良心的女孩。 我想,在我的三個男朋友中,我最該愛的就是L ,L 是一個很好的人,雖然他 從來不說愛我,但我知道沒有誰比他更愛我了。怕我冷著,怕我熱著,怕我累著, 怕我不開心,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沒有誰比他對我更好了。如果說在21歲那年,我 對人的信任發生了徹底的坍塌,那麼,這種坍塌現在終於有了一點修復,我不相信 一切人,但我終於相信了L.但我卻感到「對人的信任」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信任 又怎麼樣?不信任又怎麼樣?一切都已經不是那麼有所謂了。我真的愛L 嗎?不知 道,現在我不太會想念誰,我整天沉浸在小說中,我的小說已經開了頭,小說比他 們三個都重要。我覺得不知道愛誰的感覺也不壞,起碼內心不會受到愛情的折磨, 甚至說得上是一種享受,因為這是一對三,這有點好玩,沒那麼悶,並且令我的感 情世界飽滿,不會饑餓。 有一次,我上OICQ聊天,發現他們三個都在線。我分別向他們發送情話。 那混蛋對我狂喊:「愛你愛得牙癢癢,咬你!」 我馬上對他裝腔作勢地大叫:「好痛,出血了!」 L 關切地對我說:「你一個人在那陌生的鄉鎮我真不放心,你要注意身體健康, 要照顧好自己!」 我情意綿綿地對他說:「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很想念你!」 而N 卻說:「你好自私,你只愛你自己!」 我一怔,他怎麼會這樣說我?可能是因為我的不告而別吧?我剛想向他說對不 起,卻發現他已經離線了——他在網上對我不告而別,這是以牙還牙吧?我輕歎了 一口氣,不再想這件事。 OICQ的好處就在於可以一對多地聊天,而跟你聊天的人卻不知道你在一對多, 還以為你在跟他一對一地聊。這跟我有多個男朋友的道理是一樣的,我有三個男朋 友,而他們每個人都以為除了他自己以外,我沒有別的男朋友。我忽然意識到自己 跟那混蛋差不多,那混蛋不也是在一對多嗎?但仔細想一想,還是有區別的。比如 :對N ,我就不想和他發展到床上去,我不想和不會屬自己的男人上床;我只想 和L 上床,因為我對L 有把握,儘管我也許不愛他。準確地說,我只在感情上一對 多,在身體上並沒有。這可能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之一,男人往往濫性而不濫情, 女人往往濫情並不濫性。那混蛋是既濫性,又濫情,這種男人的危害更大,會造成 女人身體和心靈的雙重傷害,我就是一個受害的例子。我想,我有三個男朋友,這 不能怪我,我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在受到重創以後,總難免會變的吧? 我飛速地寫著小說,我的小說與那混蛋有關。寫作帶著醫生的使命進入我的生 活——這是棉棉說的,我有同感,並且,我的小說還是一把匕首,這是我連工作都 不要、跑到偏僻鄉鎮來專心寫小說的原因。我恨他,雖然我不知道我愛誰,但我知 道我恨誰,儘管有時我還會想他。有時,當我一個人躺在被窩裡,我的手會不知不 覺地伸到兩腿中間去,當我意識到以後,手已經動作得停不下來了,仿佛那不是我 的手,不受我控制,仿佛那是被魔鬼控制的手。我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那混蛋的 身體便浮現了出來,他那東東裡的陰暗消失,顏色變成粉紅,充滿誘惑,粗壯而堅 挺,皮膚變得緊繃,像一支蓄勢待發的丘比特之箭,我感到自己渴望在丘比特的箭 下受死。當他那在情欲中扭曲得似乎痛苦的面容上下晃動,我不禁輕輕呻吟著他的 名字,我無法自控地扭著自己的身體,在對他的想像中獨自靈魂出竅。我已經很久 沒有和他做愛了,自從知道他是一對多以後,我就不再和他做愛,我不想再見到他。 我想,我之所以會想像他,跟L 很有關,如果L 用靈魂出竅覆蓋了我,那麼,我想 象的就不會是他,而是L ,我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忠厚老實的L 在一起的,L 怎麼就 這麼不懂得女人呢?L 在其它的各方面都好,怎麼在這方面就這麼遲鈍呢?這也許 就是我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他的原因,性對女人其實很有影響力。當我從情欲的汪洋 大海中浮出來以後,那混蛋那誘惑的形象消失,令人憎惡的陰暗加倍洶湧。我想, 他應該為他陰暗的身體和靈魂受到懲罰。這就是得知他一對多之後,我對他表現得 心平氣和的原因,如果我大吵大鬧,他一定會被我嚇跑,我想報復會找不著人。我 的表現令他感動,他說沒想到我這麼大度、超脫,他說他比以前更愛我了。我不動 聲色地在心裡冷笑著。 以前跟他的關係有多麼糾纏不清,現在就有多恨他。更可恨的是,他的事業在 蒸蒸日上,如果他頹敗潦倒,我會幸災樂禍,比經歷一百場高潮還快樂,但是他卻 絲毫沒有這方面的跡象,沒有誰能打敗他。 現在,我經常在網上跟他聊天,跟他談他和他老婆之間的事、他和他情人們之 間的事,我冷靜地深入地挖掘著他身體和靈魂裡的陰暗,越挖越多。這些陰暗將一 滴不漏一絲不掛地曝光在小說裡。在小說裡,我採用他的真實姓名,而他的老婆和 情人,都換了假名,我筆下的女人們,都和我一樣,是受害者。我相信小說出來以 後,會是一把匕首。 但是,這篇小說如果被L 和N 看到,他們一定會離我而去。我寫小說就是有這 樣一個壞處:我所有的小說,人們看了都會以為我在寫自己,無論我虛構得怎樣八 竿子打不著。我曾經無意中聽到兩個熟人在私下嘀咕,一個說:「她肯定經歷過, 要不然,她怎麼寫得出來呢?」另一個說:「是的,沒想到她還經歷過那種事,不 看她的小說還不知道呢!」對此,我無能為力。況且,這篇小說真的有真實的成份, L 和N 看了肯定會把女主人公的帽子往我頭上扣,然後,他們會覺得我不純潔、放 蕩,他們會憤慨,唾棄我。 我想:無論如何,這篇小說我一定要寫出來,好在他們都不大看文學作品,寫 好後投到比較偏的文學刊物去,他們不會看到的。 我用這樣的結局報復那混蛋: 我情意綿綿地說:「我已經好久沒跟你在一起了,我很想念你!」 他得意地笑了,那是牢牢地掌控住了對方的得意,「那你快點過來吧,我很需 要你!」他的聲音磁性得叫人忍不住喘息。 於是,我過去了,我在手袋裡藏了一把匕首。 我們一見面就緊緊地貼在了一起。這將是最後一次,這混蛋不知道。我們在床 上蜂狂蝶浪,翻雲覆雨。我的表現前所未有的好,他簡直哭了,他一邊哭一邊語無 倫次地呻吟: 「我愛你!」 「我要你!」 「要!」 「一直要!」 「永遠要!」 我什麼話也不說,只是不斷地吞噬、淹沒他。我知道他正在靈魂出竅,我也在 他的靈魂出竅中靈魂出竅。兩個人的靈魂扭在一起,共同盤旋、飛升,這是一種幸 福的時刻,我真願意這一刻到永遠。我到底愛誰?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在這一 刻,我愛他!在這一刻,陰暗遠去,他的老婆和情人遠去,Y (即L )和Z (即N ) 遠去,只有我和他;整個世界都消失了,只有我和他,飛翔。我們擁抱著,飛到天 空的最高處、雲霄的頂點、天堂,然後我們緩緩下降。在快要到達地面的時候,又 一次上升,飛翔,又一次下降,這個過程循環往復。有時候,我們會停下來,吃一 點東西,然後繼續。在這個遊手好閒的大白天,我們什麼事也不幹,除了做愛,還 是做愛。這是我們這個時代瘋狂的生活方式,欲望像無底洞一樣,我們荒淫無度, 玩命般地生活,我們是徹底的享樂主義者。 他終於精疲力竭。他怨恨而虛弱地說:「我想殺了你!」然後,便沉沉睡去。 我也累得無法動彈,仿佛要虛脫了、要死去了。但是,我想起了手袋裡的匕首。 想起匕首,我的身體忽然注入了一股力量,那是匕首給我的力量。 我找出了匕首,凝視著,匕首寒光閃閃,鋒利無比。我把目光轉向了他,他正 四仰八叉地躺著,睡得像個死人;他兩腿間的東東,搭拉著,疲軟,痛苦,受盡折 磨,陰暗生長、散發、籠罩,這是戰爭的發源地——戰爭正在那裡醞釀,同時,也 是男人最致命的地方。 我跪在床上,跪在他身邊,久久地凝視著他那東東。 操刀者必死於刀下!我這樣想著。只見寒光一閃,他從夢中發出「啊」的一聲 慘叫,他那東東連根滾到了床單上,血濺到了我臉上。 他瞪著恐懼而驚鄂的眼睛,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我:「你……是劊子手!」 說完這一句,他便暈了過去。 是的,我是劊子手,可你不也同樣是劊子手嗎?你戕害童貞,戕害我最純真的 身體和感情!操刀者必死於刀下,男人是女人的劊子手,女人也可以成為男人的劊 子手的。 我迅速打了醫院的急救電話,然後用床單給他包紮止血。 他那脫離了身體的東東,由於失血,正在變白。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我看看 那變白的東東,又看看自己的手,忽然克制不住地嘔吐起來,似乎連胃都要嘔出來 了,全身有氣無力,虛弱極了,像20歲那年被他強姦後的感覺——感到自己像一片 支離破碎的柳絮,在風中飄零、凋落。 他被送進了醫院。他沒有死,我知道他不會死的,我不想殺人——也害怕殺人, 只想懲罰他而已。是他那東東傷害了我,那裡的陰暗,是戰爭的發源地,我把發源 地毀了,戰爭永遠結束了。 我到公安局去自首,在牢房裡度過剩下的人生。 他的老婆和情人離開了他。Y 和Z 也離開了我。他一個月到牢房探望我一次。 每次探望,他都注視著我的眼睛,說:「我愛你!」 我也注視著他的眼睛,說:「我愛你!」 小說寫到這裡宣告結束。我很投入,仿佛我是被小說控制的一個角色。我懷疑 自己是愛他的,小說結尾的對白不正是這樣說的嗎?可是,那兩句對白也許應該改 為: 每次探望,他都注視著我的眼睛,說:「我恨你!」 我也注視著他的眼睛,說:「我恨你!」 我決定不改。我想,如果我真的是女主人公,到最後我是不恨他的,也不後悔, 雖然我坐牢了;我那樣做的目的就是解恨,既然做了,恨也就解了,我那嚴重受傷 的心獲救。這樣的結局我嚮往,我不禁越想越興奮。忽然,一個念頭像一顆手榴彈 劃過我的腦際——我不投稿了,我要帶著小說和匕首,去實現這個結局。我感到自 己仿佛置身於刀鋒上,緊張,危險,但是誘惑,難以抗拒。天啊,我害怕極了! 我決定暫時不理這篇小說,與這篇小說有關的所有事情,一個星期後再來考慮。 暫時,我只想徹底地放鬆,我實在太緊張了。 這天晚上,我到水泥小道上散步,感到身心舒暢、神清氣爽,這裡的風真的很 美,如果L 出現在這裡,我會在風中吻他,一直把他吻到床上去,再也不管什麼處 女不處女,主動還是被動。L 為我付出了很多,而我卻從來沒有回報過他,噢,L , 我終於良心發現,我希望帶給你快樂呀! 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出現了,L ,正大步向我走來,夜色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咚咚咚」地走到我面前,一把捧起我的臉,他不像是吻我,而像是咬我。很久 沒有接吻的我感到刺激、疼痛,這種刺激和疼痛激發人的欲望。他像火一樣說: 「帶我到你床上!」 他在床上激烈地和我做愛,給我脫衣服的時候,他連扣子都扯掉了。我已經很 久沒有做過愛了,這種過於激烈的動作令我瘋狂地大叫。我感到自己和他的靈魂同 時出竅,正像我小說裡寫的那樣,只不過小說裡的對象是那混蛋,而現在是他—— L ,沒想到L 也能這樣。我想,我誰也不要了,只要L ;讓N 從我的世界裡消失吧 ;讓那混蛋見鬼去吧,我再也不報復他了,現在我知道我愛誰了,我心裡的愛覆蓋 了恨;我要緊緊地抓住L ——抓住這一直潛伏著的、直到現在才顯露出來的幸福; 我要和他結婚,就住在這個遠離陰暗的鄉村小鎮。 我們的呻吟糾纏在一起。 L 一直在激烈地動作著,想不到他能夠這麼持久。而我卻感到越來越承受不了, 我忍不住向他討饒,我說我累了,你停下來,好不好? 他一聲不吭,面無表情,重重地壓在我身上,動作越來越猛。我忽然驚恐,覺 得他像法西斯。 一陣刀割般、火灼般的疼痛使我渾身哆嗦,我哀哀地說:「你在強姦我!」 他冷笑著,咬牙切齒:「我就是要強姦你!」他喪心病狂般地加大了力度。 我大駭。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會……死……的!」我感到自己越來越虛弱, 說話斷斷續續。 他從我身上下來,掏出一張磁盤,「啪」的一聲塞進電腦。我看到那正是我的 小說,還有我和他們三個在OICQ上的聊天紀錄。 我如同五雷轟頂,死人般地呆了。 良久,我拼盡全身力氣死死地抱住了他,像在氾濫的洪水中抱住了一根救命稻 草,我的眼淚山崩海嘯般地洶湧而出,我急切地語無倫次地說:「那不是真的!我 愛你!我真的愛你!我只愛你!」 他厭惡地一把推開我,並且上前狠狠地給了我一記耳光,他鄙夷地憎恨地說: 「你這個騙子!婊子!我唾棄你!」他穿好衣服,「砰」的一聲摔門而去。 我跌倒在地上,全身火辣辣地痛,嘴角流血,淚水似乎流幹了。我像死去了一 般,一動也不動,似乎失去了知覺。忽然,電話鈴響,我不知從哪來的一股力氣, 神經質般地迅速抓起話筒。卻傳來了N 陰險的聲音: 「給你組裝電腦的時候,我裝了一個黑客軟件木馬進去,你在電腦裡的一舉一 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我實在不忍心L 繼續受騙下去,所以,告訴了他。」 話筒從我手裡掉落。 我到底愛誰?我誰也不愛了,這些男人,都是陰暗的;我只愛自己——這個曾 經純真的女孩、這個可憐的女孩,她被男人們毀掉了。我感到自己奄奄一息,正在 死去。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