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短篇小說選 > 河上的月亮 梁弓 月光煙霧似的,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 1 少波從新房子裡出來,剛好是下午五點鐘。 五點鐘的陽光已經不那麼耀眼了,但仍很醒目,射在河面上,剛好將河面分成 陰陽兩半。少波抬頭望一眼天邊,望著那淡紅的充滿神秘的夕陽,心中突然湧現出 一種奇特的感覺。這種感覺似乎以前也有過,只是少波一時想不起來。對於一時無 法實現的東西,少波從不勉強。比如說現在少波就只想回家,看會兒書睡會兒覺, 然後起來看電視。應該說少波的計劃非常完美,可惜剛到家就被母親麻氏的一句話 給攪亂了。麻氏說,兒子,鍋屋的燈線斷了,你去叫新華來把線子接上。 新華是村裡唯一的電工,誰家安電錶接線子都找他。新華有時好跟人開個玩笑, 但不凶,也不壞。至少新華在外面給人的感覺是這樣的。然而令許多人都奇怪的是, 少波就是怕去他家。準確地說,少波是怕見他老婆桂花。這倒不是因為桂花相貌醜 陋粗俗,或是生性刁蠻霸道,或是其他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其實桂花長得挺漂亮 的,一說話就笑,語氣特別和善。不過少波知道桂花的和善是對別人的,對自己卻 不同,說話常常帶刺,常常刺得他恨不得能找個地洞鑽進去。所以少波也很自覺, 一見桂花就遠遠地躲開,免得又要被她逮住了羞辱一頓。 少波在屋裡鼓弄好久還沒出來。麻氏有點不耐煩了,大聲說,少波,你怎麼還 磨磨蹭蹭的?快點去,再不去過會兒天黑就看不見接了。麻氏跟兒子說話一向都是 這樣的。少波也煩了,於是用同樣的聲調回敬她說,別喊了,我知道,收拾好東西 我就去。 2 儘管在同一個隊,少波和新華兩家離得挺遠。少波住村西,新華住村東,相距 有三四裡。少波整理好東西,隨便拿本小說邊翻著邊慢騰騰地往村東走。路上少波 想可千萬別碰上桂花,然而不巧的是,剛走到十字路口的石橋邊便遇上桂花從田裡 回來。桂花背著一大捆柴禾,走起路來兩隻飽滿的奶子小兔子似的歡快地跳躍著, 一抖一抖的,像風中的葫蘆。 到底是大學生,積極,走路還得看書。桂花老遠就看見了少波,這回仍沒有放 過他的意思。少波有點窘,忙把書塞進懷裡。本來少波想可以繞開走的,現在是來 不及了,只好上前低聲叫了句嬸子。桂花輕輕撇了撇嘴,揶揄他說,你是大學生, 還認得嬸子?少波更加的窘迫,紅著臉說,嬸子真會開玩笑,別說我是上大學,我 就是當了大官你也還是我嬸子。桂花聽了哈哈大笑,摸摸他的頭說,好兒子,幾天 不見你倒挺能說了。然後桂花把柴禾放在石橋上,到橋底緩緩流動的小河邊洗了把 臉。用清水洗過的桂花愈發顯得賞心悅目。少波一愣,心想如果不是兩人關係僵硬 的話用芙蓉來形容她倒很恰當,只是芙蓉也少了她那份撩人的成熟與風韻。 後來少波就要幫桂花背柴禾,卻被桂花拒絕了。桂花說,這柴禾挺重的,你天 天不幹活背不動,再說也不能耽誤你的寶貴時間。少波說,不耽誤時間,正好我要 去你家。桂花愣了愣,奇怪地說,你去我家?你是大菩薩,平時請都請不動,今天 怎麼這麼有空?少波猶豫了一下,把找新華接線子的事告訴了她,這下桂花明白了。 噢,難怪你剛才嬸子長嬸子短地叫得那麼親,還說要幫我背柴禾,我只當是心 疼嬸子呢,原來還是有目的的。桂花點點頭說,好呀,少波,你真不簡單。少波撓 撓頭,不好意思地說,嬸子,你也別把我想得那麼壞,其實只要嬸子你說句話,我 還能不聽?我只是……忽然少波感覺桂花的目光像兩支利箭,就停住了,眼睛故意 瞧向別處。 桂花的目光的確有勾人的魅力,少波表面是裝作毫不在意,實際上還是被它弄 得心慌意亂。桂花也發覺了這一點,並且覺得這是件很有趣的事,就逗他說,少波, 你給嬸子背這麼重的柴禾,要嬸子怎麼謝你? 桂花的話讓少波想起了以前讀過的一篇小說,陝西某位名作家寫的。小說也是 說男人給女人背柴的事,結果男的在半路的山坡上把女的弄了,而女的也願意。少 波只是無意中想到了這個故事,當然不能跟桂花說,說了她會有想法的。少波只能 說,侄子給嬸子幹活是應該的,還要謝?我不要嬸子謝,只要嬸子以後不取笑我就 行了。桂花想想說,那好,讓我也嘗嘗使喚大學生的滋味,不過你要背不動就說一 聲,別硬撐著。少波點點頭,什麼也不說,待桂花歇足了,背起柴禾就走。 說實話,少波並不是桂花想像的那麼弱不禁風。少波在學校裡經常進行體育鍛 煉,身體很棒,走路一陣風似的。倒是天天下地幹活的桂花跟不上了,急得在後面 不住地喊,少波,慢點,你跑這麼快搶投魂?少波稍稍放慢了些腳步,但桂花還是 追到家才追上。那時少波正靠在門上。桂花喘了口粗氣,白少波一眼說,你這麼有 本事,怎麼不進去?少波說,我沒翅膀,給我雙翅膀我也能飛進去。桂花說,怎麼 大白天竟說夢話,要是人都能長出翅膀還要鑰匙幹嘛?她用鑰匙敲敲少波的頭,讓 他閃到一邊去。 桂花的院子是泥土地的,但打掃得很乾淨。院子東邊靠牆有棵老核桃樹,估計 是幾十年前植下的,樹幹有一抱粗,枝上稠稠地掛滿核桃,隨便扔塊磚頭能砸掉好 幾個。少波望著那一樹的核桃,欣喜地說,嬸子,你家的核桃結得真多,恐怕有好 幾千吧。桂花把柴禾送進鍋裡,出來拍打著身子說,就說,每年結這麼多,吃都吃 不完,過幾天熟了過來吃。少波說,我也想吃,可馬上就要開學了。桂花說,開學 也不要緊,嬸子給你留著,等你放假回來吃個夠。少波說,那也不用到放假,星期 天我就能回來。 少波這麼說當然並不是貪戀那幾個核桃,他就是喜歡這樣的老樹。少波想住在 這兒真不錯,秋日午後搬張籐椅坐在樹蔭裡,泡杯茶嚼著核桃,再放上一段音樂, 那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少波設計得不錯,可桂花卻不這麼認為。桂花說,屁神仙, 我看簡直是魔鬼日子,你住這兒非著魔不可。少波說,那也說不定,我就想住這兒, 就怕新華叔不同意。少波這話聽起來,仔細想想又有點玩笑的味道。桂花是聰明人, 自然能聽出來,又好說笑,於是推他一把說,你怕你叔,那趁他不在快進屋坐一會 兒。 在桂花屋裡,少波喝了杯水,又吃了女人中午才烙的菜煎餅。菜煎餅是用雞蛋、 韭菜和辣椒做成的,噴香麻辣,十分可口。少波咬一口說,嬸子,你這煎餅比我媽 做的好吃。桂花笑眯眯地說,你的嘴真甜,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少波笑了笑。桂花 又說,你這麼會說話,在學校裡肯定討女同學的歡心吧?少波說,哪兒呀,我平時 很少跟女同學說話的。然後他將煎餅一口吞進肚裡,用手抹了抹嘴。桂花說,怎麼 不吃啦,喜歡吃就多吃點,嬸子這兒還多著呢。少波拍拍肚子說,飽了,盛不下了。 看著桂花燦爛的笑容,少波想其實她也挺可愛的,不是自己想像的那麼令人討厭。 那天下午少波在桂花家呆了很久,因為很久之後新華才回來。桂花也不看他, 生氣地說,這麼晚才回來,又去打牌啦?人家少波等你半個小時了。新華說,找我 什麼事?桂花說,能有什麼事,當然是讓你去接線子了,還能讓你去外國開會?成 天就知道往外跑,飯也不吃,不知外面什麼東西勾著你的魂了。新華不耐煩地說, 你瞎叫什麼,把嘴閉上讓人清靜一會兒行不行?天天嘟囔個沒完,也不知道人煩。 新華說完就要和少波走。桂花說,你不吃飯了?桂花說的是午飯。新華說,不吃了。 桂花哼了一聲,見兩人要走遠了,趕忙說,新華,接好線子早點回來,晚上還得看 魚塘。新華沒反應,不過桂花知道他肯定聽見了。 3 新華跟少波回到家,麻氏正坐在夕陽裡打瞌睡。新華往麻氏腳上踢了踢,後者 猛地打個哆嗦,拍拍胸口說,你這個死東西,差點嚇死我了。新華後退兩步,笑嘻 嘻地望著她。麻氏說,你怎麼才來?新華說,我最近很忙你不知道?也就是你,要 是換成別人我還不來呢。麻氏說,你忙個屁,連接線子的工夫都沒有?麻氏讓少波 進屋睡覺去,自己領新華進鍋屋。新華走在後面,隨手把門掩上了。 鍋屋窗戶小,門一關裡面就顯得特別暗。這正是新華所希望的。新華湊近麻氏, 突然在她奶子上狠狠地擰了一把,嬉皮笑臉地說,嫂子這麼急找我,是不是又想我 那個你……麻氏麻利地打掉他的手,吐口唾沫說,那你個頭,先把線子給我接好。 線子斷在高處,沒梯子還不好辦。新華有了藉口,故意磨蹭不幹。後來麻氏從 堂屋搬來凳子,新華仍不急於幹活,而是勾住女人的脖子說,嫂子,這幾天沒見可 想死我了。麻氏掰開他的手,心疼似地說,你這麼年輕,怎麼能死呢?麻氏的意思 是說你要死也得給我接好線子再死。新華掐住她那肥大的屁股,悻悻地說,你的心 真狠,難怪人家說最毒婦人心。麻氏說,我就毒,晚上炒雞蛋裡面給你放毒藥,毒 死你這個流氓。新華說,我不吃雞蛋,我要吃你的奶。 麻氏的兩隻奶子很大,木瓜似的吊在胸前,身子一動就晃蕩。新華把她擠進柴 窩,逮住她那兩隻奶子使勁捏了捏,還想解她身後的黑裙扣。麻氏起初還能容忍, 後來見他實在不像話,掙開身子說,現在是大白天,你在嫂子身上亂摸亂捏的,也 不怕別人看見笑話?新華往後瞧瞧說,你別假正經了,少波在屋裡睡覺,還有誰會 看見?嘿嘿,別說是摸你,我就是在這把你弄了別人也不知道。麻氏臉一紅,啐他 一口說,不要臉,你最好老實點,要是讓你大哥知道了,哼,不光你倒黴,桂花也 得跟著倒黴,到時候桂花這麼一朵嬌嫩的鮮花被糟蹋了你哭都來不及。新華說,誰 喜歡糟蹋誰糟蹋去,我才不管呢,我現在就想糟蹋你。新華又湊上來,想撩麻氏的 裙子。麻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朝窗外呶了呶嘴。新華轉過臉,見少波正站在窗前, 頭皮猛地一麻。之後新華慌忙鬆開手,低頭假裝找東西,再不敢看他一眼。 少波站在窗前怒視著他倆,好久才離開。事實上少波一直都沒睡,他倆的話聽 得清清楚楚。少波在心裡罵道,新華,你這個狗日的,我日你娘。不過新華他娘已 經很老了,少波眼珠轉轉,很快又將其換成了他老婆桂花。 桂花的相貌和身材都是無與倫比,想到這一點,少波竟有種莫名的心慌。 4 燈線接起來並不麻煩,只須將電源切斷,用膠布把斷處粘起來就行了。但由於 新華有意刁難,一會兒要這一會兒要那,所以直到天黑才接好。理所當然的新華要 留下來吃飯,還要跟少波他爸老禾喝兩盅。麻氏原先只準備了兩個家常菜,老禾很 是不滿,怪聲怪氣地說,就兩個菜,也不怕兄弟笑話?很明顯,老禾是要少波出去 再買兩個熟菜。少波勉強出去一趟,回來就想往自己屋裡鑽,卻被老禾喝住坐在下 首陪著。 少波,給你叔端兩個酒。老禾說。老禾的樣子顯得很得意。少波很不情願,但 也依順了,倒了滿滿一杯遞過去。新華可能早忘了傍晚的事,又恢復了常態,高興 地說,你給我端酒行,不過得陪我兩個。少波冷冷地說,我從來不喝酒。新華也不 介意,只是不接他的杯子,歪著頭說,你不喝酒?我不信,上大學還有不喝酒的? 少波仍是推辭,老禾就插話說,喝兩杯不要緊。麻氏也幫襯著說,不就是兩杯酒嘛, 喝吧,醉不死你的。少波沒辦法,只能再次委屈了自己。少波剛喝下去就覺得兩腮 發燙,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少波想還不如當場吐在桌子上的好。 可以看出來,少波真的不會喝酒;新華倒能喝,四杯下去一點事沒有。新華不 懷好意地盯著麻氏說,嫂子,你看咱倆怎麼辦,要不我先敬你兩杯?麻氏擺擺手說, 兄弟咱誰也別敬誰了,我陪你兩個。新華笑著說,好,還是嫂子爽快,嫂子喝兩個 我喝四個。新華喝酒幹脆利落,麻氏也不含糊,仰起脖子一飲而盡。新華盯住麻氏 高聳的胸部,拍拍老禾的肩說,大哥你真有福氣,娶到這麼好的嫂子。老禾憨憨地 一笑,說,來,咱弟倆再喝兩盅,讓你嫂子盛湯去。新華要去幫忙,儘管麻氏按住 不讓去,但結果還是去了。新華將要拐進鍋屋時用胳臂撞了撞麻氏的胸脯,這一點 少波看得很清楚。 少波又將桂花在心裡蹂躪一番,走出悶熱的堂屋。 5 院子裡有風,涼颼颼的,吹在身上十分舒服;月亮也上來了,一院子的月光, 靜悄悄的,讓人不由得想起竹影婆娑的童年。少波心情舒暢了些,坐在門前的石凳 上遙望星空,胡思亂想。少波想到了許多許多,甚至還想像桂花背著柴禾在月宮裡 行走,懷裡抱只白兔。桂花懷抱白兔的樣子一定很有趣,少波這樣想著,然後就真 的聽到了桂花的聲音。 桂花是來叫新華回家的。桂花是個通曉事理的人,這一點不言而喻。本來她也 反感這種拖拖拉拉的行為,但又怕新華喝得太多誤了看塘的事,所以就來看看。果 然新華很生氣,感覺女人讓他丟了面子。那時新華已有八分醉了,沖過去就給桂花 一個耳光,清脆悅耳,打得她眼冒金光。桂花似乎突然傻了,一動不動。麻氏和老 禾也很尷尬,手足無措地愣在那裡,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屋子裡頓時很靜,聽不到一點聲響,直到少波率先打破沉默。少波說,你們吃 飯,我送新華叔回去,然後去新屋睡覺不回來了。麻氏說,新華喝得不少,你把他 送到家再走。少波答應一聲,和桂花分別架住新華的胳臂。路上桂花像只沉默的羔 羊,少波卻看見她腮上有幾顆晶瑩的淚滴,還有淚滴底那顆受傷的心。少波想新華 真不是個東西。 新華回到家就吐了,吐了桂花一身,吐完就倒在床上,如同一頭疲倦的豬。這 有點出乎少波意料。少波不好馬上回去,結結巴巴地說,嬸子……你的衣服……先 換換吧。桂花愣了一下,默默地進了里間,門簾也沒拉上。少波看見桂花緩緩脫去 裙子,露出裡面半透明的紅色內褲。少波感覺心「咚咚咚」地亂跳,又怕桂花從穿 衣鏡裡發覺,就假裝打量房間,等桂花出來。桂花出來時穿了件黑裙子,頭髮挽得 很高。 桂花的模樣讓少波想起了盛開的黑牡丹。 少波乾咳一聲,清清嗓子說,嬸子,今天這事……桂花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 少波說,嬸子,今天這事怪我,要不是我找新華叔接線子也不會弄出這種事來。桂 花說,這不怪你,是新華自己骨頭賤。少波說,不管怎麼說事情都是由我引起的, 不該讓你跟著……少波沒再說下去,因為他聽見桂花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 桂花的歎息在月光裡聽來特別悠長。 月光是透過窗子過來的,稀稀疏疏地照在桂花臉上,讓人感覺很不真實。少波 真想摸摸她的臉,但又不敢。桂花卻以為他想走了,就說,天這麼晚了,你回去吧。 少波猶豫著說,你還去不去看魚塘?桂花歎口氣說,不去怎麼辦?現在是魚塘翻旺 的時候,隨便一網下去就能逮好幾斤。少波說,你自個去不害怕?桂花兩隻眼珠轉 了轉,愁容漸漸消退。少波說,還是我陪你去吧,反正我不困,這麼早回去也睡不 著。有了這句話,桂花臉上終於有了笑容。桂花歡快地說,那好呀,有你去我就不 怕了,我給你拿魚插。臨出門桂花又給他找了件衣服披上,怕他著涼。少波不要, 說不冷。桂花說,你先帶上,現在不冷過會兒就冷了。桂花把門鎖好,又讓少波拽 拽,這才放心地去魚塘。 魚塘在村子的東南角,緊靠莊稼地,過去有兩裡路。這條路上沒有人家,晚上 很冷清,膽大的人都害怕,膽子小點的更不敢走。桂花心裡「豁豁」亂跳,抓緊少 波的胳臂說,少波,你怎麼不說話,說話也能壯壯膽。少波說,你讓我說什麼?桂 花說,我看你平時挺能說的,是不是覺得嬸子沒文化瞧不起嬸子,跟嬸子沒話說? 少波說,你是我嬸子,我哪能瞧不起你,我是怕一開口你又諷刺我。桂花說,我那 麼好諷刺你?少波說,難道不是嗎?桂花說,就是的,誰讓你瞧不起人的,傲得那 麼狠,見面連個招呼也不打。桂花說的是實情,少波就不吱聲了。 沉默片刻,桂花說,我說的對不對?少波說,你說的對,以前也不知怎麼的, 我一見你就怕,人一多就更怕,不敢上前打招呼。桂花說,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太醜 了?少波說,你不醜,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也可能就因為太漂亮了我才害 怕的。桂花撇撇嘴說,淨胡說。少波說,真的,不騙你,我可以發誓。桂花心裡甜 滋滋的,又說,你現在還怕嗎?少波搖了搖頭。桂花說,那你給我講個故事吧。少 波笑了——講故事是他的拿手好戲。少波稍加思索,講了個書上讀來的故事,講得 繪聲繪色。桂花也聽得津津有味,不住地問這問那。 快到魚塘的時候,少波忽然想起自己那台小錄音機還在新房子裡,就問桂花想 不想聽歌。桂花拍著手說,好呀,當然想聽,正好我還沒去過你的新房子,順便去 玩玩。少波說,那魚塘怎麼辦?桂花說,現在時候還早,去你的新房子玩會兒也不 要緊。 新房子因為離村裡遠,還沒扯上燈線。少波憑感覺摸出錄音機,和桂花並肩坐 在臺階前聽收聽。錄音機裡播放的都是些老歌,旋律緩慢而憂傷,在寂靜的夜晚特 別能動人心弦。桂花漸漸沉浸其中,直到歌聲中止才回過神來。 桂花說,完啦?少波說,完了。桂花感歎地說,這些歌我十來年前聽過,好久 沒聽了。少波說,嬸子,你要想聽拿回去聽,我給你挑幾盤好聽的磁帶。桂花說, 不用了,我要聽就來找你,拿回去兩個丫頭會弄壞的。少波也不堅持。兩人又閒聊 幾句,桂花讓少波鎖上門,陪她去魚塘轉轉。 6 我在前面說過,魚塘地方偏僻,而偏僻往往也就意味著清靜。微風吹過河面, 送出縷縷荷香,沁人心脾。少波興致陡然大增,陪桂花轉悠了大半轉也沒發現異常 情況,就想找個地方摘朵荷花。桂花拉住他說,小心點,前面有個水坑。少波說, 不要緊,不就是個水坑嗎?掉進去頂多洗個澡。少波話音未落,突然一腳踩空跌入 水裡。當時少波心裡驚慌,本能地抓住桂花的手,將她也拖入水裡,弄得兩人身上 都濕漉漉的。桂花驚叫一聲,繼而哈哈大笑,撩水潑他。或許桂花的舉動有點出格 了,但兩人誰也沒在意,少波甚至也把水作為武器用在她身上了。 兩人在水裡打鬧一番,互相攙扶著爬上去。少波要回屋換衣服,桂花說,別回 去了,那麼麻煩,到小屋裡我給你找件替換的衣服。 小屋建在魚塘邊上,有十幾個平方,專門用來看魚的。桂花把少波領進去,讓 他脫掉衣服。少波卻又改變了主意,頗為豪爽地說,不用脫,很快就會幹的。桂花 斜他一眼說,我看不是你不想脫,是因為我在這兒不好意思脫吧?少波被她說中了 心思,訕訕地笑笑。桂花說,快脫掉,穿濕衣服會生病的,反正這兒也沒別人看見。 少波仍是不願意,磨蹭一會兒才把衣服脫掉,交給桂花擰乾了掛在繩上。他用毛巾 擦乾身子,這才留心到桂花的衣服貼在身上,奶子和腰身勾勒得很清晰。少波說, 嬸子,你的褂子也得換換。桂花說,我知道。桂花也不避讓,迅速將襯衫和裙子脫 掉,身上跟少波一樣只留條內褲。少波感覺心跳又開始加速,不好意思看又捨不得 把目光移開。桂花瞧出來了,白他一眼說,看,還看?有啥好看的,這麼多年你媽 的還沒看夠?快出去。少波仍愣愣地不動。桂花就把他推出去,一使勁那兩隻雪白 碩大的奶子又顫悠顫悠的,如兩隻彈性十足的球。少波突然產生一個奇怪的念頭— 它們是否會擊到自己臉上? 少波的擔心很快就成了一種多餘。那兩隻東西在少波還來不及思索時就被關進 了門內。少波只覺得渾身鬆軟無力,坐在河岸上,望著一河的荷花發愣。少波的腦 子裡總有兩團雪白的東西在跳動,揮之不去。後來少波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到荷花 上,可荷花總會莫名其妙地變成桂花。 桂花要比荷花更美,更香,更有味道。少波頭一回這麼想。 7 桂花出來了。 桂花換了件襯衫,鈕扣卻散開著,兩隻白生生的奶子在月光裡特別搶眼。少波 瞧一眼趕緊回頭,閉上眼睛,儘量仰制住自己那顆狂跳的心。桂花就站在他身後, 也不出聲。少波終於忍不住了,起身瞄瞄她的胸脯,吞吞吐吐地說,嬸子,你的衣 服……桂花說,這樣涼快。少波說,可是別人瞧見了……會說你的。 說我?我才不怕別人說呢,這有什麼好說的?桂花扶著少波的肩坐在他旁邊, 握住他的手軟軟地說,更主要的是這兒只有你一個人,別人不會知道的,你說是不 是?少波稀裡糊塗地「嗯」了一聲,眼裡一片朦朧,就好像月光煙霧似的籠在波光 粼粼的河面上。河的中央有一輪月亮,特別的圓,特別的亮,在少波心中輕輕地搖 曳。少波看著,想著,然後又笑了。桂花說,怎麼這麼好笑,說出來讓我也笑笑。 少波說,你說會不會突然有個美女從荷花裡跳出來?桂花笑著說,淨在這想好事, 想女人就去找呀,在這瞎想也沒用?說得少波臉紅紅的,默不作聲。 桂花受不住冷清,又逗少波說話,讓他說大學裡的事。少波說起大學滔滔不絕, 說大學的校園如何的漂亮,說自己的同學如何的有趣,說和同學們玩得如何的開心, 讓桂花羡慕得要命。桂花幽幽地說,以前我家窮,要不我也能上大學,也不用在這 鬼地方受罪了。少波說,嬸子你想去大學玩嗎?有空我帶你去。桂花說,你看我天 天這麼忙,能有空嗎?我就是有空也不行,大學能讓人隨便進?少波說,這個不用 你管,我保證帶你進去。桂花說,大學管得不嚴?少波說,不嚴。桂花說,早上也 能睡懶覺?少波說,週末行,平時不行,早上晨操有女輔導員點名。 桂花想了想,忽然說,那女輔導員漂亮嗎?少波說,嗯,挺漂亮的,不過沒你 漂亮。桂花用手指戳他的頭說,就你嘴甜。又說,那女的多大年齡?少波說,三十 歲左右,跟你這麼大。桂花聽了格格地笑,少波感到很奇怪,就問她笑什麼。桂花 說,你把那女輔導員弄到手不就不用早起啦?少波沒言語,那樣子似乎認為她的話 根本不需要回答。桂花想想也是:哪有女人能熬到三十歲等少波去娶她的? 不過桂花似乎對那個女輔導員特別有興趣,再開口還是關於她的。桂花說,她 小孩幾歲了?少波說,人家還沒結婚呢,哪來的小孩。桂花不相信地說,三十幾歲 還沒結婚?她要是沒跟人睡過肯定有毛病。少波說,這我不知道。桂花說,肯定睡 過,我就不信三十歲的女人還能守住身子。你說呢?少波仍是搖頭,桂花說,你這 麼笨,試試不就行了?少波偏過臉說,怎麼試?桂花說,這還要我教?晚上去找她 唄。少波笑笑,說,你別瞎猜了,城裡人結婚晚,他們挑來挑去的總要挑到滿意的 再結婚。少波的話讓桂花感覺很遙遠,但她想那種生活肯定很有意思。 後來桂花又問學校裡有沒有談戀愛的,少波說有,晚上隨便找個旮旯就能逮著 好幾對。桂花點點頭,接著提出一個令少波難以啟齒的問題。桂花說,有弄那種事 的嗎?少波臉一紅,低聲說,不知道,人家弄了也不會跟我說。桂花說,那你自己 呢?少波的臉更紅了,說,我當然沒有。桂花抓住他的手說,你給我說實話,到底 有沒有?桂花當然只是開個玩笑,少波卻猛地一掙手,正好撞在前者的胸脯上,軟 軟的十分舒服。少波突然有股衝動,在她那鼓蓬蓬的地方狠命擰了一把,擰得對方 忍不住呻吟起來。輕輕的呻吟讓少波意識到自己做了件極其荒唐的事。 嬸子,少波慌亂地叫了一句,對不起,我不是成心的。桂花故意做出委屈的樣 子,瞪圓眼睛說,不是成心的?我看你就是成心的,成心想占我的便宜。哼,我… …少波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連忙說,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不是……桂花笑了, 摸摸他的臉說,別緊張,我跟你鬧著玩的。桂花還說,你還想不想摸?叫我媽就讓 你摸,要不叫姐也行。少波愣了愣,不知如何是好。桂花突然一把摟住他,嘴往他 嘴上湊,喃喃地說,你喜歡我嗎?你要喜歡我就給你。少波仿佛觸電一般,也緊緊 地摟住了對方。兩人糾纏在一起,興奮地滾動在柔軟的草地上,直到桂花被少波壓 在身底。 月亮躲到了雲層後面,周圍一片朦朧。在朦朧的月夜裡,少波和桂花完成了他 們生命中意義非凡的一件大事。 桂花長舒一口氣,柔聲說,少波,你後悔嗎?少波使勁搖搖頭,親親她的嘴說, 我從來沒這麼快活過,怎麼會後悔呢?我恨不得能守住你一輩子。桂花笑了,笑得 很滿足,少波想她的笑容就像河上的月亮,一樣的溫柔,一樣的迷人。少波心裡很 安慰,可一想到新華就為難了。桂花說,別提他,他不是個好東西,在外頭不知弄 了多少女人。少波猶豫片刻,慢吞吞地說,聽說有時他把你脫光了用鞭子打,有這 回事嗎?桂花猛地掀起衣服,讓他摸自己身子的傷痕。少波說,他也真夠狠的,怎 麼能把你打成這樣。桂花說,他嫌我生了兩個丫頭,罵我是絕戶頭,斷了他家的根。 少波說,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那麼多封建思想,男孩女孩不一樣嗎?再說這也不 光是你的事。桂花說,他是個粗人,像你這麼開通就好了。 桂花的哀怨在月光裡閃爍,這一點給少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8 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出來的,風吹在身上有些涼了。桂花扣上衣扣,和少波回屋 去。 小屋裡只有一張床,少波和桂花必須擠擠。少波摟著桂花光滑的身子說,嬸子, 聽別人說村長晚上敲過你家的門,見是新華叔一句話也不說掉頭就走,是不是真的? 桂花本來還和他有說有笑的,一聽這話臉「突」地一沉,厲聲說,你聽誰說的?少 波避開她的目光,含含糊糊地說,好幾個人都說過,是不是真的?桂花瞧著他,終 於疲倦地點了點頭。少波說,他欺負過你?桂花咬緊牙說,這個老混蛋,早晚有一 天不得好死。少波感覺心被刺了一下,輕輕地撫摸著她。 兩人誰也不開口,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到底是桂花活潑好動,首先衝破了沉默 的封鎖。桂花爬到少波身上,攥緊他的手說,少波,你想不想給嬸子出這口氣?少 波說,當然想,只要嬸子高興,讓我怎麼樣都行。桂花說,那好,明天晚上你去村 長家把他老婆弄了,讓他戴綠帽子當王八。少波皺皺眉,為難地說,村長老婆那麼 肥,我怕制不住她。桂花說,他老婆騷著呢,巴不得別人弄她,還會反抗?你長得 好,又這麼年輕,她肯定更歡迎。少波仍不情願,撓撓頭說,可她長得也太醜了。 桂花忍不住「撲哧」一笑,說,到時你別看她,閉上眼弄完就走。少波想想說,也 行,不過你讓我付出這麼慘重的代價,總得給我點補償。桂花說,剛才還不夠?少 波說,還不夠。桂花就說他貪心,又讓他把頭抵在自己的雙乳之間。 少波將頭抵在桂花的柔軟的胸脯上,心裡很踏實,有種到家的感覺。少波撥弄 著她的奶子,不住地讚歎它們威風有氣勢。桂花疼愛地望著它們,仰起臉說,還是 你媽的威風,你沒感覺出來?少波說,但你的有彈性。少波逮住一隻含在嘴裡,輕 輕地吸吮。桂花也不阻止,只是將他摟得更緊了。 這一夜少波嘗盡了溫柔的滋味。 9 第二天早上,少波起來時桂花正坐在窗前梳頭。少波見自己身上穿得整整齊齊 的,知道桂花又費了一番工夫。 桂花聽到聲響,回過頭說,小懶蟲,你可醒了,你想睡到太陽曬糊臀?少波說, 我平時都起得挺早的。桂花說,今天怎麼回事?少波說,還不是你昨晚上不老實, 弄得我一夜都沒睡安生。桂花說,我不老實?你怎麼不說自己嘴饞,一次又一次地 要個沒完,還好意思怪人家。少波說,這麼說怪我了?桂花佯裝生氣地說,不怪你 怪誰?你要是後悔以後就別來找我了。 少波趕忙賠不是,急促地說,不怪你,不怪你,怪我還不行嗎?嬸子你過來。 桂花疑惑地說,你又想耍什麼花招?少波說,你過來,我現在還想要你,快點。桂 花叫道,才弄過多大會你又要?不行,天這麼亮,別人會看見的。少波說,不要緊, 這兒偏遠,別人不會來這麼早的,反正時間也不長。桂花仍有些擔心,安慰他說, 你先忍忍,晚上再說。少波說,不行,我忍不住了,你看我憋得多難受。桂花知道 不給他不行,搖搖頭說,還不承認嘴饞,我看你再不承認?快點。 這次少波的確很快,不過一慌張弄髒了桂花的裙子。桂花說,你看你,這麼不 小心,現在怎麼辦?少波小心地說,你怕新華叔知道了揍你?桂花說,他是個笨豬, 不會知道的,不過他不知道我不也得洗?少波撕團衛生紙要給她擦,桂花卻轉過身 去。少波說,咱倆都那個……,你還害什麼羞?桂花說,害個屁羞,我是怕你越擦 越髒。桂花一把奪過來自己擦了擦,又說,你怎麼樣?見少波扭扭捏捏的,桂花又 問了一遍。 少波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難為情地說都在內褲上。少波希望回去後桂花能幫 他洗一洗。桂花說,我洗算怎麼回事,我又不是你媽,回家讓你媽洗去。少波說, 我媽不行,她看到這東西肯定會嚇一跳的。桂花說,你媽還嚇得慌?你媽哪天不見 這東西?她一天不見能急死。少波說,別亂說,我爸經常不在家。桂花說,我又不 是說你爸,我是說別人的。少波停一下,撮撮嘴說,你這麼說,我爸要是聽見…… 桂花打斷他說,別老你爸你爸的叫得那麼親,你是不是你爸的兒子還說不準呢?少 波就反問她,那大丫小丫是不是新華的?桂花也不在意,用無所謂的口吻說,不知 道,誰知是誰的。少波追問說,你也不能確定?桂花說,我是不能確定,不過我可 以肯定絕對不是你的。少波嗯嗯兩聲,耷拉著腦袋跟桂花出了小屋。 太陽已經出來了,紅紅地照在河面上。少波站在河邊,神情略有些憂慮。桂花 笑吟吟地說,怎麼了,你不會是還想要吧?少波說,當然不是。少波摸摸桂花平坦 的肚子說,我怕幾個月後你這兒會挺起來。桂花打掉他的手,嘻嘻地說,瞎講,你 有那個本事?少波說,怎麼沒有,說不定還是個男的呢?桂花說,要是男的我就生 下來。少波說,對,你先把兒子生下來,讀完大學我就回來娶你。桂花說,你娶我? 放屁,你給我當兒子還差不多。少波說,你就比我大八九歲,怎麼當兒子?我還沒 聽過誰八九歲能生的呢,你八九歲要能生…… 桂花也不和他爭辯,搖搖手說,你自個說吧,我得回家看看那死鬼怎麼樣了。 少波一把拉住她說,嬸子,過兩天我就要走了,你想不想我?桂花說,想,你呢? 少波說,我也想,想得比你還厲害。桂花說,那你就趁星期天回來看我。少波說, 要是新華叔在家呢?桂花說,傻瓜,你不能瞅他不在的時候去?我給你留門。說到 留門,少波突然來了靈感,貼在她耳邊嘀咕幾句。桂花臉上竟升起了一團紅暈,推 他一把說,這個你媽最熟了,回家問你媽去。說完轉身就走。少波連忙喊了幾句嬸 子,桂花不理,連喊幾句都不理。少波急了,就喊,桂花,桂花…… 桂花回頭瞪了他一眼,說,別亂喊,再喊我……我……我割掉你那東西。少波 就又改口喊嬸子。桂花笑了,仿佛枝頭高處一顆熟透的紅棗。 初出的朝陽鮮豔無比,將桂花的笑容拖得很長,牢牢地印在大地上。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