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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廳有個女孩叫喜喜
王佩飛
少女喜喜的眼前飛濺起一片五彩繽紛的迷茫時，一種理想也就徹底坍塌了……
喜喜從小就顯得很特別，不合群，常常一個人默默地坐在一旁，雙手托腮，兩
只黑葡萄般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前方，像是心如止水的智者，又像是個要洞察萬事萬
物的小思想者。
叔叔阿姨們對喜喜的舉動感到很有意思，說這孩子真特別，像個小大人。喜喜
媽對喜喜的特別卻一點也不覺得有意思，想這孩子莫不是腦子有毛病吧。因為她在
懷喜喜時，悄悄吃過一次打胎藥，於是喜喜媽心裡便一千遍一萬遍地咒駡喜喜爸你
這頭挨刀殺的驢，當初我要你堅持一下忍耐一下，可你偏偏就憋不住，沒結婚就強
行把那壞事給做了，我要打掉你又死活不同意，害得大喜那天肚子成了個安塞腰鼓，
讓人笑掉了大牙，這下可好，遭報應了吧。
喜喜媽對喜喜爸有了情緒，在喜喜爸來情緒時就時常以屁股對之，喜喜爸心中
很是不悅，說好，我讓你守貞潔，今後咱倆誰也別管誰。喜喜爸說過這話後，果真
好多天不再要和喜喜媽幸福，喜喜媽心裡就有點緊張，那天早上下夜班回來，果真
在枕頭上找到2 根長髮，喜喜媽不由心裡一驚，對著鏡子把那2 根長髮和自己的頭
發比了又比，越看越不像是自己的，於是喜喜媽不由地怒火中燒，繼而涕淚俱下，
在她詛咒喜喜爸第999 遍後，喜喜爸下班進了家門，喜喜媽舉著2 根長髮像舉著尚
方寶劍似地撲向了喜喜爸，開始，喜喜爸搞不清發生什麼事情，待抵擋一番搞清了
事由後，不由氣得牙根發疼，兩巴掌拍得喜喜媽鼻孔開花，喜喜媽感到受了天大的
屈辱，一屁股坐到地上捶胸慟哭。就在這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平時裡
沉默寡語的喜喜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肩上背著書包，懷裡抱著一包衣物，對她爸說
：你怎能打我媽。又對她媽說：媽，我們到姥姥家去住。
喜喜的這番舉動讓喜喜爸、喜喜媽大吃一驚，在他倆心裡，喜喜是個木訥沒頭
腦沒脾氣的孩子，怎麼今天突然就變了個人呢？喜喜爸和喜喜媽大張著四隻眼睛，
直沖喜喜發愣，那神態仿佛在問：這個小丫頭是我那沒頭腦的喜喜嗎？
喜喜卻不管爸媽的驚怔，抱著衣服徑直出了房門，喜喜媽這才回過神來，驕傲
地沖著喜喜爸一瞪眼說：喜喜長大了，這個家由不得你胡作非為了。爬起來，響響
地在屁股上拍了兩下，騰騰地直奔娘家而去。
喜喜媽在娘家揭發控訴了喜喜爸這頭老驢的罪惡後，就摟著喜喜又親又咬，說
我這閨女內秀，有主見。又說喜喜你快點長大吧，長大了一定比媽有出息，媽今後
就靠你了，靠你爸那頭驢是不中了。
可是喜喜姥爺對喜喜媽的哭訴卻很不以為然，說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喜
喜媽不大聽得懂，問：爸你這是什麼意思，喜喜在一旁說姥爺說你是無事生非，無
事找事呢。喜喜媽聽了氣得將頭一掉，再也不同喜喜姥爺說話了。
喜喜媽在娘家住了3 天，喜喜爸也沒個反應，喜喜媽心裡就莫名地發慌，第4
天大清早，就帶著喜喜闖進了家門，喜喜爸不在，喜喜媽就直奔臥室，拉開被子，
在床單上枕頭上搜尋起來，結果連半根頭髮絲也沒找著，喜喜媽有點不甘心，對喜
喜說：上次我上了一個夜班，床上就掉了2 根頭髮，這次我3 天沒在，怎連1 根頭
發也沒找著呢，喜喜忽閃著黑葡萄般的大眼點點頭，又搖搖頭，忽地跳起來拍著手
說：哇，爸爸真無恥，他是找了個禿頭女人啊！
喜喜媽聽了喜喜的話，心裡先是一愣，繼而一動，接著哈哈笑了起來，笑畢，
猛地將喜喜摟到懷裡，酣暢淋漓地大哭起來。
到了二十世紀末，喜喜已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和她同年齡的女孩子
大都結了婚，喜喜卻不為所動，還是沉默少語，喜歡獨處，兩隻黑葡萄似的大眼一
如往前地凝視著前方的某一處，只是清秀的臉上多了幾分憂傷。還有就是喜歡上了
瓊瑤的電視劇，常為劇中那些並不可信的癡情男女灑下一掬一掬的淚水，讓早已和
好如初的爸爸媽媽心疼得打顫。
喜喜這種讓人看起來很另類的性格，在許多大男人小男人眼裡真是魅力無窮，
他們私下議論說喜喜的氣質簡直是空前絕後，於是就有幾個自認為很帥哥的向喜喜
大獻殷勤，可是幾番接觸下來，一個個皆無功而返，這原因除了喜喜媽把喜喜作為
奇貨要待價而沽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喜喜對這些師哥連正眼都不看，帥哥們懷裡那
顆火熱的心沒想碰上一塊冰砣砣，那種垂頭喪氣就不用說了。事後，當他們在一起
探討緣由時，得出的結論竟同許多年前喜喜媽的看法一樣，喜喜的頭腦莫不是有毛
病吧，不然怎能這樣又怪又傻呢。帥哥們的議論傳到喜喜媽耳朵裡時，喜喜媽生氣
得很，因為她清楚喜喜的腦子一點問題也沒有，喜喜是凡事心中都有數的，喜喜真
是聰明。喜喜對帥哥們的議論很大度，在一次聚會上，她破天荒地談起了愛情，說
愛是虛的，緣才是實實在在的，還有，女人不是因為美麗才可愛，而是因為可愛才
美麗，在座的青年人聽了驚歎地直嚷嚷，說喜喜你從今後就是我們心中的女神了，
我們實在是太崇拜你了。
喜喜小姨聽到喜喜這番話後，對喜喜說，你對愛情太理想化了，你還年輕，其
實你根本不懂得愛情，說白了，就是你根本不懂得男人，你是中瓊瑤的毒太深了。
其實你仔細想想，瓊瑤筆下的那些青春男女哪一個不是俊男靚女，一個比一個漂亮，
如果是醜八怪，能愛得起來嗎！
喜喜對小姨的經驗之談只是抿嘴一笑，一句話也不說，小姨歎口氣說，你不聽
小姨言，吃虧在眼前呢。
小姨走後，喜喜對她媽說：看小姨把愛情說得血淋淋的，喜喜媽也歎口氣說，
你知道什麼呀，你姨夫這幾天正和你姨小鬧離婚呢，還打了幾架。
喜喜聽了很吃驚，問，這是真的？喜喜媽說你姨夫和他賓館裡的部主任好上了，
那個女的既年青又漂亮，聽說都懷上了。
喜喜更吃驚了，哇的一聲坐在沙發上直發呆，好一會兒又突然說道：小姨活得
真沒勁。
小姨果真協議離婚了，當天晚上，已經不是姨夫的姨夫竟跑到喜喜家，抹著淚
水哀求喜喜媽勸小姨不要另找，說他離婚也是被逼的，那個女的姑夫是局長，要是
不離他賓館經理的位子就要保不住了，而且還要被定個強姦罪。他打算和那個女的
拖上一二年，她姑夫就到線了，那時再和喜喜小姨複婚。
喜喜媽肺都快氣炸了，把前妹夫罵了個狗血噴頭後，趕了出去。喜喜爸好似起
了惻隱之心，在一旁不住地長籲短歎。喜喜媽看他那個樣子，心裡十二分地惱火，
先是摔東西，後來又說喜喜爸心裡也有鬼。喜喜爸接受不了，委屈地對喜喜說：喜
喜，你看你媽——誰知，喜喜撲閃著黑眼睛，搖著他的胳膊，問：爸，男人真的都
不可靠嗎？喜喜爸被問了個大紅臉，不好意思地說，看你這丫頭，哪有這麼跟爸爸
說話的。
小姨離婚後，把家裡那台電腦送給了喜喜，喜喜很快迷上了上網，對網上那些
自稱為勇士、金剛、帥哥的網友，喜喜覺得很無聊，很沒勁，交流上一兩次就再也
不搭理他們，後來喜喜在網上的聊天室裡發現了一個自稱為「孤獨的男孩」時，出
於好奇，她點擊了他，並和他交談起來。他說他畢業于一家名牌大學，現在是某設
計院的一名管理幹部。他很健談，知識很豐富，而且每一句話都那麼妥貼得體，沒
有一點張揚的痕跡，他和喜喜不知不覺聊了很長時間，而完全忘了自己曾經是個
「孤獨的男孩」。
喜喜和「孤獨的男孩」漸漸加深了瞭解，幾乎天天都要上網和他聊天，她覺得
已經離不開他了。「孤獨的男孩」也非常喜歡喜喜，在他生日前的一天晚上，在網
上用了整整二個小時的時間，懇求喜喜蒞臨他的生日宴會，喜喜是個十分謹慎的女
孩，幾次在心軟時又咬緊牙關謝絕了「孤獨的男孩」的請求，在「孤獨的男孩」發
出空虛的心靈裡蓄滿了失望的淚水的傷感時，喜喜終於答應給他寄一張照片去。當
晚，喜喜打開相冊。一遍遍地挑選著，最終挑出一張側影照來，在決定寄這張照片
時，喜喜心裡一動，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來。照片的效果很美，如瀑的秀髮，纖巧
嫵媚的臉形，白色的連衣裙，玲瓏苗條的身材，姿態優雅地立在一棵垂柳旁。第二
天，當喜喜把信件放進郵筒時，昨天晚上那種狡黠的笑意竟又浮現在她的嘴角上。
「孤獨的男孩」在收到喜喜那封裝著照片但沒地址的信後，在網上用了這樣的
話來回應她：孤獨的男孩這輩子將註定百年孤獨。喜喜看到後，激動得臉色緋紅。
於是，他們由此談起了愛情。幸福中的喜喜問「孤獨的男孩」擇偶的標準是什麼。
「孤獨的男孩」說不唯財不唯貌，只求心靈上的共鳴。
喜喜看到這些讓鬼神感動的文字時，幸福得快要昏過去了。在週六晚上，她主
動地約「孤獨的男孩」在一個很浪漫很朦朧，很有情調的小酒吧見面，「孤獨的男
孩」如約而至，一眼就感覺到牆角那張放著水仙的桌旁那位美麗的側影就是深刻在
心底的她。而喜喜在「孤獨的男孩」剛跨進門檻時眼睛便也為之一亮。「孤獨的男
孩」面對喜喜美妙絕倫的側影，如夢一樣地輕輕喚著喜喜的名字。喜喜仍側著身子，
也輕聲問道：你真的愛我嗎？「孤獨的男孩」顫聲道：「是的，親愛的，今生今世
你是我的唯一。」喜喜聽了，緩緩地轉過身來，緩緩地抬起頭來。「孤獨的男孩」
刹那間如同雷擊般地驚怔了，嘴角也扭曲起來，喜喜的右眼角下的臉頰上竟然凸著
一道蚯蚓似的疤痕，十分的醜陋。在桔黃色的燈光下，那道疤痕仿佛在緩緩地蠕動。
「孤獨的男孩」低下頭，不再說一句話。喜喜輕輕歎了口氣，說：你還愛我嗎？
「孤獨的男孩」沉默了一會，抬起頭，眼睛看著牆壁說，對不起，家裡為我找了一
位研究生，父命難違，你如沒有什麼事情，那我先走了。
喜喜聽了，淒笑了一聲，先他站了起來，抹了頭髮和臉頰，側著身子，對他說
：你我相識一場，這給你當作紀念吧，隨手遞給他一個物品，快步走了出去。
「孤獨的男孩」目送喜喜款款的靚影離去後，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他展開手
掌一看，喜喜留下的紀念品，原來是一小塊軟膠泥，他對喜喜這種莫名的舉動搖搖
頭，寬容地笑著隨手用一種優雅的姿勢將軟膠泥扔向一旁的垃圾桶，當軟膠泥劃開
桔黃色的光暈，撞在桶沿上，又抖動著掉到地面時，「孤獨的男孩」那寬容的笑意
陡然凝固起來，他飛身撲向軟膠泥雙手揀起，沖到酒吧門口，對著街上五顏六色的
燈光熙攘的人群，狼般嚎叫起來。
喜喜病了一場，病好後，再也不玩電腦了，人也變得很憂鬱，話說得更少了。
只有和小姨幾個好朋友在一起時，她的話才會多起來才會難得地露出笑臉，但卻總
是提一些諸如人生的意義是什麼、什麼樣的愛情才是愛情而不是婚姻、現代女孩的
自我是什麼等等讓人既不感興趣又說不清道不明的問題。一次小姨看著喜喜那蓄滿
了渴望而又迷惘的眼神，心疼地對她說：「喜喜，小姨是過來人，小姨知道你的心
思。小姨勸你不要相信什麼狗屁愛情，那是騙人的空的，婚姻才是實的，結婚了身
心有了依靠，也有人為你擋風擋雨，我看找個合適的結婚吧。」
喜喜聽了小姨的話，沉思了一會，自語道：難道婚姻是愛情的歸宿嗎？那為什
麼她不是一棵越長越大的大樹，而是一片割了一茬又一茬的莊稼；又為什麼不是一
壇越放越醇的美酒而是一塊經不起日月打磨的寶石呢？
喜喜的話觸動小姨的疼處，小姨歎了口氣，眼睛也紅了起來，說：喜喜，你說
的也許有道理，不過像你這樣追求完美的女孩子，在生活中怕是要碰壁的，小姨還
是勸你不要認死理，那樣會吃虧的。
喜喜對小姨的勸告，只是撲閃著眼睛，一副無可奉告的樣子，小姨只好無奈地
搖搖頭，走了。
小姨走後沒幾天，喜喜就下崗了。本來喜喜是下不了崗的，她所在的部門7 個
人，新來的領導說人多了，要安排3 個下崗，就一個一個找他們談話，說了許多競
爭上崗優勝劣汰的道理，聽得大家心裡惶惶的，喜喜這時候無意間發現同事們跑領
導房間的次數多了，打掃衛生什麼的也比往日積極了，還聽說有幾個在晚上去了領
導家。喜喜對此抱著一副漠然的態度，因為她對自己很自信，一是業務精又年輕，
二是新領導在三天時間找她談了兩次，每次都很關心她的去留。喜喜想，既然領導
這麼關心自己，那肯定不會下崗。
在決定下崗去留人員名單的前一天下午，領導在下班時又把喜喜叫進了辦公室，
領導說喜喜你對下崗的事情想好沒有？喜喜說我沒怎麼想。領導笑著問那你想不想
下崗？喜喜也笑著說我又不是傻瓜，我怎能想要下崗呢。領導說不想下崗就好，那
你想過怎樣才能不下崗呢？喜喜說好好工作唄。領導說就這些？喜喜說就這些。領
導搖搖頭，說喜喜僅有這些是不夠的，你這麼年輕，這麼漂亮腦子怎麼就這麼不開
竅呢。說畢，眼睛就盯著喜喜的胸脯看。喜喜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就站起來說：
要是沒事我回家了，領導便也站起來說，你再想想，想好了今晚給我打電話。不過
就是下崗了也沒什麼關係，我還可以設法讓你再回來。
喜喜回到家，看見爸爸靠在沙發上看電視，媽媽在做飯，喜喜問道：爸，你說
男人真沒一個好的嗎？
喜喜爸讓問得一愣，生氣地說，看你這丫頭，哪有女兒老是問爸爸這個話的。
喜喜媽聽到了不由笑了起來，探出頭對喜喜說：喜喜，你聽說有不吃羊的狼嗎？
喜喜果真下了崗，讓喜喜吃驚的是下崗的並不是3 個人，只有她一個。同事徐
大姐說：喜喜，你下崗了，證明你是個好女孩。領導也打來電話說，你雖然下崗了，
還是我們單位人，有什麼想法隨時都可告訴我。喜喜說我沒什麼想法，反正我不下
別人就要下。領導聽了便把電話掛了。喜喜便也通過同學買梅的關係進了百樂園做
了吧台服務員。
百樂園是買梅爸爸辦的。買老闆人稱「買幫辦」，很有名望，儘管是腰纏萬貫
的大老闆，可對人卻是格外的隨和，且有一副熱心腸，只要有求於他，不分貧賤，
都盡力幫你去辦，博得了上下稱譽的口碑，他的百樂園的生意也就格外興隆，餐廳、
舞廳、多功能娛樂廳的客人幾乎天天爆滿，卻從未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公安和
綜合治理部門每年都要給百樂園發幾個碩大的銅牌，被買老闆恭敬地掛在大廳，使
人一進就產生一種很強的安全感。而買老闆也很給執法部門爭臉，除了守法經營外，
每年都要給執法部門捐些款子，搞什麼警民共建活動，很熱烈，很風光。
喜喜到百樂園上班時，買老闆剛剛被公安局聘為警風警紀監督員，是個管穿制
服的厲害角色。買老闆把喜喜叫到辦公室裡，當著女兒買梅的面說：喜喜你是叔看
著長大的，你下崗的事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當初沒有你買梅也上不了高中。不
過叔給你說句實話，這個地方不適合你，你凡事多長個心眼兒，能幹就幹下去，不
能幹叔幫你想辦法。不過，你不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能給叔亂說，那樣可
就毀了叔的半世英名了。
買老闆的話聽得喜喜心裡迷惑，待她在吧台裡一站，就全明白了買叔的話意。
上班的當天晚上，就來了兩個穿制服的沖著她色迷迷地笑，對領班說，等等讓這小
姐來陪陪我們。領班可能受過買老闆的吩咐，說哥們這不行，這是買老闆侄女。穿
制服的一怔，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又盯了喜喜一眼，搖搖頭，遺憾地進了包廂。
在後來的日子裡，點名要喜喜作陪的客人幾乎每天都有好幾次，搞得喜喜心裡惶惶
的，就產生了離開百樂園的念頭。而就在這時，喜喜又無意間發現了這樣一件事情
：那天晚上，來了一個很帥氣的中年人，帶著一位長得很清純的女孩，中年人到吧
台對酒保說：等會送飲料時關照一下。酒保看來和中年人很熟，笑嘻嘻地說放心，
暗號照舊。喜喜聽了很納悶，就留意酒保的舉動，一會兒他看見酒保竟用針管向罐
裝飲料裡注射什麼，又親自給中年人送去。過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見中年人和那位
女孩半摟半抱著向樓上客房走去，女孩不停地浪笑著，顯得很風騷，與剛進來時那
副清純的模樣判若兩人。喜喜這時便明白了酒保為什麼用針管向飲料注射。喜喜不
由對酒保產生一種憤怒，再看酒保越看越像個壞人。當即喜喜就打定注意，把酒保
的惡行報告給買叔。
喜喜離了吧台，徑直去了買老闆的辦公室。買老闆正在埋頭學習看報，喜喜敬
佩地說買叔天這麼晚了你還在學習呀，買老闆放下報紙，笑眯眯地說：買叔這雖然
是私營企業，可也要認真學習研究黨的方針政策呢，不然企業就搞不好呢。喜喜聽
了，反身關上房門，壓著嗓子說，買叔，我給你說件事，酒保他，他用針管往……
喜喜看你這孩子，不在吧台上班跑來就給我說這事呀。酒保用針管那是為了調酒啊。
買老闆打斷喜喜的話說。喜喜聽了著急地說，買叔，不是的，他不是調酒，是……
好啦，好啦。買老闆拉下臉，說：喜喜你才到我這裡幹幾天呀，怎麼就想惹是非呀？
當初我是怎麼給你說的，我不是叮囑你不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當作什麼都不知
道嗎？你還年輕、不懂事，你要知道亂說要犯誣陷罪呢。這話要讓酒保知道，那是
個混混子，你禍就惹大了。好吧，你什麼也沒看到，叔也什麼都沒聽到，回吧台去
吧。
喜喜疑惑而又無奈地返回吧台時，見酒保正在放電話。放下電話酒保端起一大
玻璃杯白酒就往肚裡灌，灌完了兩隻眼睛惡惡地盯著喜喜說：喜喜，我獨眼龍眼裡
揉不進半粒沙子的。喜喜聽了心裡發毛，討好地說酒保大哥，你兩隻眼睛不是好好
的嗎？酒保陰陰地說：我有只眼睛是隨時準備被人挖的。說著又灌了一大杯白酒。
喜喜不由心驚膽顫起來。到晚上十二點下班時，酒保紅著眼睛對喜喜說：喜喜，你
知道買老闆為什麼叫你站吧台嗎？喜喜搖搖頭。酒保伸手在喜喜臉上捏了一把說，
還不是你條子好盤兒靚，招人喜歡嘛。你今後可要把嘴閉緊了，不然，冷不丁黑路
上躥出幾個小流氓來，那你可……哈哈哈，酒保邪惡地大笑起來。
喜喜讓酒保嚇得不敢走回去，在百樂園門口叫了輛出租。爸爸給她開門時打趣
道：喲，我們喜喜也成了富姐了。喜喜媽也沒睡，聽了，白了喜喜爸一眼，看你這
當爸的說的什麼話。喜喜對爸媽的話仿佛沒有聽見，軟軟地靠在牆上，問：爸，是
不是有錢的沒什麼好人呐。喜喜爸又被問得一愣，說這怎麼說呢，一時半時也說不
清。喜喜媽接話說，這有什麼說不清的，你沒聽說為富不仁嗎。喜喜一聽笑了起來，
說媽你真偉大，總是一句中的，不過我心裡還有點接受不了呢。
第二天喜喜沒去百樂園上班，晚上買梅看喜喜，見喜喜臉色很憔悴，眼睛也不
那麼黑亮水靈了。買梅拉著喜喜的手，紅著臉說：喜喜，百樂園確實不適合你這樣
的女孩子，我爸說他再給你介紹個好單位。喜喜聽了忙說，不用了，不用了。單位
我已找好了。買梅不相信，問：那是什麼單位？喜喜說我上班時你就知道了。買梅
不好再問。從手包裡拿出一個信封說：我把你在百樂園的工資帶來了。喜喜說：我
不要、我不要了，你帶回去吧。買梅聽了生氣了，說喜喜你咋了，是嫌這錢不乾淨
呀，還是你在百樂園發現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告訴你，其實你什麼都沒看見。因
為，你能看見的事情就算不上事情了。
買梅這番話，聽到喜喜驚訝得像挨了一個悶棍，連眼神都直了。買梅見了，揉
著喜喜的手，真誠地說：喜喜我知道你是個理想主義者，可你要知道，理想主義是
行不通的，因為現在是初級階段。說完，連招呼也沒打就走了。
喜喜為了不再麻煩買叔買老闆，為了不再想起那件讓她憤怒又噁心的事情，也
為了躲避酒保所說的路上可能出現的那幾個小流氓，喜喜決定到南方打工。喜喜說
出自己的打算時，親友們無不大吃一驚，認為她是說笑話，因為在他們心裡，喜喜
還是那位閃著兩隻黑葡萄似的眼睛，雙手托腮，茫然呆視的文靜女孩兒。這樣缺少
勇氣，缺少活力軟綿綿的女孩兒怎能到南方那一種地方打工呢。不過驚詫歸驚詫，
喜喜去南方打工確是篤定的事情。喜喜爸媽未能阻止喜喜南行後，只得含淚將喜喜
送上南方去的火車，火車起動時，喜喜趴在車窗邊喊了聲爸、媽就哭了起來，喜喜
爸傷感地說：都怪我們太窮，不然孩子也不會一個人出外打工了。喜喜媽聽了，抹
了把淚水，呸地吐了喜喜爸一口，說，你就知道掙錢、掙錢。孩子是去掙錢嗎？她
是去找出路啊。我可憐的女兒啊。喜喜媽嚎啕大哭起來。
喜喜出來後一頭就紮到珠海，去了幾家公司，大公司的人態度很冷淡，喜喜知
道這是沒看上自己的學歷。小公司的老闆都很熱情，有的甚至連起碼的瞭解都免了，
就點頭讓喜喜去上班。還有一個年紀已不年輕的經理一個勁地誇喜喜好靚，說在珠
海像你這樣清純的女孩子已不多見了。喜喜聽了就想起了為富不仁那句話來，就有
了一種遇到打劫的感覺，也顧不上禮節了起身就往外走，竟一頭撞到玻璃門上，惹
得公司裡的男女哄笑起來。有了這次教訓，喜喜打定主意不去私人公司應聘了，專
門找國有公司去詢問，還果真讓她找到了一家做土特產的國有公司，而且經理竟然
是她不算太遠的老鄉，更讓喜喜高興的是經理還是位極有修養極有風度的慈祥長者，
面孔極像那個在全國極有名望的大作家，一見就讓人產生信賴，覺得親切。一次喜
喜在無人在場時對經理叫了聲叔，經理聽了高興地露出慈愛的笑容來，喜喜為經理
的笑容所感動，情不自禁地和經理談起了人生、生活、理想和心中的苦悶、迷惘、
惶惑。經理聽了喜喜的傾訴後，用手掌抹抹頭髮，一針見血地給喜喜指出她患了一
種現代城市女孩的焦慮症，起因是對事業、對人生、對生活的定位不正確，陷入了
由自身設定的怪圈，不知道該做什麼，怎麼做，以至於迷失了生活的坐標。
經理這些獨到精闢的見解，如同一陣清風，拂走了長期來沉積於喜喜心底的迷
惘，喜喜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喜喜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春花般燦爛的笑容。經理
也為喜喜的表情感染了，他疼愛地拍拍喜喜的臉頰連聲說傻姑娘，你真是個傻姑娘
呀。
喜喜在公司裡受到經理無微不至的關照甚至諸如早飯要吃飽午飯要吃好，晚飯
要吃少以及夜裡睡覺要蓋毛巾被小心著涼等等生活小事都替她想到了。喜喜感到很
幸福，很溫暖，總想對經理回報點什麼。後來喜喜瞭解到經理的家眷不在珠海，對
經理也就分外關心起來，經理很開心，常常拍著喜喜的肩膀說我要有你這麼個閨女
就好了。
這天喜喜瞭解到經理的一個小秘密，上午下班時對經理說：我下午請半天假，
再請你下午7 點去我房裡。經理聽了不解地問，有什麼事情嗎？喜喜神秘地說你就
別問了，你今晚務必去，我保證給你一個驚喜。
喜喜走後，經理陷入了沉思，因為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發現，喜喜是個極內向
極愛思索不愛熱鬧的女孩，她約自己去她租住的房裡，能給一個什麼樣的驚喜呢？
經理做了許多種猜測，最後歸結到一個猜測上來。經理就搖搖頭，笑了笑，又搖搖
頭，又笑了笑，最後經理嘴裡嘟囔一句什麼，臉色都變了。
晚上7 點時，經理來到喜喜的房前，喜喜正在門口等著經理，見經理來了，喜
喜把頭轉向房裡，好像是喊了聲，然後小跑著過來，把經理迎到外間的客廳裡。經
理見喜喜的臉色紅豔豔的露著含蓄的微笑，穿著也很華麗，一改平日那種古板的高
雅，便歪著頭問道：喜喜，你不是說要給我一個驚喜嗎？是什麼驚喜呀？喜喜笑著
說你先坐下來等一會兒，我去臥室準備一下，保證給你一個驚喜。說著喜喜就進了
臥室，關門前還俏皮地向經理眨了眨黑眼睛。
經理坐在沙發上，覺得喜喜剛才那眼神特媚，那衣著特溫馨，經理的臉色便又
變了，嘴又嘟囔了一句什麼，經理一看表，喜喜進臥室已有兩分鐘了，經理沖著臥
室喊喜喜、喜喜。房子裡一片寧靜。經理又喊喜喜，你不出來我進去了，臥室裡便
傳來一陣的聲音，似衣裙在擺動。經理渾身不由燥熱起來，伸手便扯下領帶，脫下
西裝……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突然房子裡響起歌聲來，臥室房也隨之呼啦
一聲打開，喜喜手捧一個碩大的蛋糕和公司的幾名青工齊唱著生日讚歌，滿臉笑容
正欲跨出門檻來，但是，刹那間歌聲和笑容都凝固了，客廳裡，似半截木頭般戳著
僅穿著一條三角花褲頭的經理……
喜喜手中的蛋糕嘩啦一聲撞在地板上，喜喜的眼前飛濺起一片五彩繽紛的迷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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