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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輝燦爛
作者：楊博雅
1
趙遙中學是江南的一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學校，它的名氣和升學率一樣小，
地址更像瓊瑤寫的愛情小說，不歷盡千辛萬苦絕無找到幸福之可能。
它隱藏在一座小城邊緣地帶的一個街區的深處，像久居深宮的公主一樣不諳世
事。
但它卻是小城中唯一的一所中學，所以還是倍受人們關注，成了眾人目光的焦
點。
如果說這座小城的焦點是趙遙中學，那麼趙遙中學的焦點就是校長趙遙，趙遙
本是個商人，屬比較成功的那種，功成名就了便想激流勇退回家鄉幹點事，就出
資辦了這所學校，自己任校長，成了焦點中的焦點，簡稱「雙焦」。
趙校長還有一個綽號，叫「三毛」，是楊光給他起的，楊光是這個學校的另一
個焦點，是趙遙中學的文壇第一聖手，曾在省級的雜誌上發表作品好幾篇，可算是
個才子，因此入學時便得到校長的親自接見，於是，那個非常形象非常具體非常准
確的綽號才得以橫空出世。
楊光第一眼看到校長，便覺得他的臉與眾不同，滿臉的絡腮胡暫且不提，單是
那顆奇特的無比的痣就讓人歎為觀止。那痣是紅色的，上面有三根毛，一根朝著左，
一根朝著右，還有一根朝上，三根毛，呈現出怒放的造型，有如黑色的花朵。似乎
富有無盡的生機。它們仿佛已經脫離了校長存在，並且比校長更加的有活氣。
楊光很欣賞校長，是因為他欣賞與眾不同，再加上校長在商場上又是那麼出色，
於是楊光決定把校長當對手，楊光習慣把所有出色的人當對手，這種對手間的對抗
主要反映在課堂上。由於趙遙中學是私立中學，辦校時間又不長，所以師資力量並
不雄厚，因此校長趙遙便親自掛帥，兼任語文老師。商人一旦教起語文，就會比語
文老師更語文，這一點，楊光是深有感觸的，趙校長那廣博的見識，風趣的談吐，
敏捷的思維，縝密的邏輯都令楊光折服，最難能可貴的是，和趙校長在一起，可以
給人一種非常強烈的求知欲，對任何事物都會產生極大的興趣，也正是因為這，高
二文理分科時楊光才毅然選擇了文科，仍然待在趙校長這班。
昔日的對手也成了知己，是那種多餘的話不用說，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知己。
這天，又是一個清爽的早晨，此時的楊光正躺在床上和周公笑談，一陣雄雞報
曉聲將他吵醒，楊光痛苦不堪，鄰居家這只雞從來沒讓他好好睡過一次，每次他總
覺得剛剛睡著就被它吵醒，數年來楊光設計了好幾個方案欲使靈雞西去，無奈都因
種種原因而失敗。如今靈雞家族雞丁興旺，每天早晨雞鳴之聲此起彼伏，煞是壯觀，
而且非常守時從不間斷，像日出日落一樣固定。
楊光把眼睛撐開一條縫，瞟了一眼鐘，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又開心地笑了，今
天雞兄們怕是劣質雞飼料吃多了，竟然早叫了半小時，楊光喜不自禁，忙合眼再睡，
追尋那遠去的周公。
楊光正因找不到周公而迷惑，忽然聽見周公在叫他，而他卻怎麼也找不到，一
急之下睜開眼了，發現睡眼惺忪的父親就站在自己床邊：「幾點了，還不起來，今
天不上學呀？」
楊光一手揉著眼，另一手指著鐘：「還早……」猛然間想起在睡這一覺之前時
針和分針擺的就是這個姿勢，一覺醒後它們還是這樣執著，再定睛一看，哦，原來
鐘停了。
一想到這，楊光一聲怪叫，被子一掀，人已跳下床來，迅速得就好像不是從被
窩裡跳出來，而是從火爐裡跳出來，然後瘋狂的穿衣服，也顧不得先後順序，就差
把褲子套在頭上了。
等楊光的父親反應過來，楊光已經奪門而出狂奔在二裡外了，楊父搖搖頭，很
無奈的樣子，其實心裡很高興，想兒子就是兒子，生活習慣都跟老子一模一樣，都
是晚睡晚起型的。
想當年，他上學時是學校有名的遲到大王，那時的他把每天的早自習當殺父仇
人，一提起來就咬牙切齒的，在這方面，兒子比自己可差遠了。
楊光的家庭是真正自由的民主家庭，奉行獨立自主的生活方式，楊光的父親是
一個自由撰稿人，自由到除了偶爾靠靈感寫一點東西外，其它時間都無所事事，所
以他們家的經濟支柱是楊光的母親，楊母在一個大城市的一所小學裡當教師，每星
期回來一次。楊光的痛苦就濃縮在楊母回來的這一次次中，楊母在楊光的心中扮演
的角色更像一個嚴厲的班主任，這也是大多數教師子女的悲哀。換句話說，楊光只
在楊母回來的短暫時間裡才痛苦，其它時間都和楊父一樣快樂著。
楊父想讓楊光繼續他的事業，卻不想讓楊光繼續他的生活，所以他給楊光勾勒
的藍圖是先進入一個清閒一點的政府機關，捧住鐵飯碗，然後再安心寫作，打鑄自
己的金飯碗，因此他對妻子那種逼迫式教育方式也是不太滿意的，正因為如此，楊
光才能笑到現在。
楊光奔出家門後，就知道已經改變不了遲到的命運，既然已經遲到，那麼遲一
分鐘和遲十分鐘就沒有區別了，就像殺雞，雞已經死了，那麼再多砍一刀和再多砍
十刀又有什麼分別呢？此時楊光不再怪鐘沒經自己允許就擅自罷工，而是怪那群雞
沒經自己同意就擅自上崗，如果不是那群雞整天嘰嘰喳喳自作多情的報時，楊光就
不會有依賴思想，也不會忘記給鐘換電池，所以罪魁禍首還是雞，楊光決定找機會
約幾位聲音最洪亮的雞兄一起到學校後山上烤雞腿吃。
一想到吃，楊光就餓了，真正做到了地方與中央的絕對一致，於是他就順便去
學校旁邊的包子鋪買包子吃，那包子鋪本來賣的是肉包子，生意不錯，後來有謠言
說那肉包子裡包的是人肉，小城人膽小，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以致那肉包子的
銷量像南極的氣溫，成負值，倒貼錢都賣不出去。賣肉包子的老闆扯直了喉嚨罵了
幾天娘，包子沒賣出去一個，自己倒成了帕瓦羅蒂第二，無奈帕瓦羅蒂不能當包子
賣，自己還要養家糊口，於是決定做菜包子。
菜包子是苞菜餡的，但苞菜卻不占主體，主體是蒜葉子，當然，蒜苗也是蔬菜
的一種，但是為了表裡如一名符其實，還是改叫蒜包子比較貼切。
楊光買了四個蒜包子，揣在口袋裡，然後急急忙忙趕到教室，在門口被趙校長
攔住了，趙校長一看到楊光的眼眶就知道他遲到的原因了，惺惺相惜的人總能心心
相印：「昨晚又寫到幾點？」
楊光伸出一個手指，校長搖頭道：「讓你別熬這麼晚。會把身體弄壞的！」
「你知足吧，前一段時間到兩點呢，我已經很收斂了。」楊光笑。
「你總是讓我為難！」校長搖著頭：「這次罰你把近期的新作全拿給我看，好，
進去吧！」
楊光笑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桌蘇淩在埋頭看書，頭也不抬道：「來這麼早
呀，還沒放學呢！」
「你小子欠扁！」楊光小聲嘀咕。
蘇淩是他們班長，很出色的一個男孩，也是楊光最好的朋友，這個班長職位表
面上看是蘇淩在當，其實卻是他們兩人一起當的，這是眾所周知的秘密。其實這個
班和幾乎所有的文科班一樣，女生占大多數，男生被埋在人群裡，屬稀有動物，
但女生一多，就好比雞多不下蛋，誰也不服誰，誰也甭想出頭，乾脆樂得讓這幫傻
小子領導，自己正好安心學習我估計這就是母系社會垮臺的根源。所以這個班是男
生主閣的，領導人物就是蘇淩和楊光這一對最佳搭檔。
這時，早自習下課了，楊光掏出剛買的蒜包子開始上演餓狼傳說，卻看見坐那
邊的小個子李榮也在不停地往嘴裡塞著東西，找到同道之人，楊光心裡很高興。
這個李榮也是個一呼百應的人物，只不過呼應的多屬反對聲。他愛好廣泛博技
多長，唯一的不足就是體型太瘦小，屬那種狼見了都掉眼淚的類型，這也成了他
唯一一個失敗的原因。比如說上次他去和女生們開玩笑，把身形肥胖的女生稱為
「超現實主義」，豐滿一點的稱為「自然主義」，最後引起公憤，頂個「虛無主義」
的帽子灰溜溜的回來了，我們一起安慰他：「不錯！不錯！」意思是「長成這
樣真不是你的錯！」
蒜包子吃完了（確切的說是扔完了，那包子味道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楊光吃的
沒有扔的多），也上課了，趙校長捧著一摞作文本走進了教室，看來這節課講評作
文，在講評之前，先讀幾篇範文，這是慣例，楊光很喜歡這慣例，因為每次朗讀的
第一篇都是他的作文，從沒例外過，可這次卻出現了例外，趙校長朗讀的第一篇並
不是他的作文，楊光很迷惑，也很失落，暗想還是讓蘇淩那小子超過了。
從相識的那一刻起，兩人就各自憋著一股勁，相互競爭著，整體能力不如蘇淩
的楊光只有在作文這一領域才可以一騎絕塵笑傲諸傑，沒想到，唉……
楊光抬眼看了看蘇淩，從表情上看，這篇也不像是他寫的，一問之下，果然不
是，楊光大吃一驚，他實在想不到這個班除了蘇淩還有誰可以撼動他的地位。
他想不到誰是威脅者便不再想了，靜下心來認真地聽，聽了幾段覺得很平常，
比起自己的還有幾分差距，趙校長今天是怎麼了？他望向趙校長，卻忽然發覺李榮
滿臉通紅，左搖右晃地向前後左右說著什麼，楊光明白了，這篇是李榮的，想不到
竟會橫空冒出一個李榮這樣的對手，看他一臉小人得志的樣子，楊光有點不爽。
可趙校長的一句話卻令楊光爽到極點，簡直是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舒暢。
趙校長讀完了這篇，然後語重心長的說：「請大家注意，以後不要再寫這樣無
聊的文章，這是文風不正的表現！」
楊光差點笑出聲來，只見李榮雙手捂住臉，把頭緊緊埋在桌上，臉紅得發紫
（紫得發黑）。
趙校長把李榮的作文放在一邊，拿起楊光的作文道：「下面開始朗讀範文！」
於是楊光笑得更開心了。
2
一上午就這樣開開心心的過去了，連數學老頭喊他上黑板做習題他沒有做出來
這樣的小事也忽略掉了。中午放學，楊光想和周小美周小郁兩姐妹一起去食堂，可
一見到兩人卻又說不出什麼來，三人對視了一下，然後楊光還是和蘇淩一起走了。
周小美和周小郁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學習成績非常好，包攬了歷次年級排名的
前兩名，如果整個趙遙中學只有兩個人可以考取大學的話，那一定是她們兩個，這
一點沒人會懷疑。
楊光很欣賞她們，一般情況下，異性間的欣賞往往就是愛慕，三人都明白這一
點，可誰也沒有具體的行動，兩姐妹顧慮的是學業，楊光顧慮的是勇氣，楊光一直
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兩人，尤其是兩姐妹在一起的時候，這是一個無法選擇的選擇，
只能這樣繼續下去，等待命運的判決，有時候，不做選擇也是一種選擇。
食堂裡，楊光和蘇淩據案大嚼，這時黃月坡端著一晚小米粥和一個饅頭坐在了
他們旁邊，食堂裡有很多人，每張桌子都坐滿了，只有他們這桌人少些，原因很簡
單，男生坐在他們旁邊立刻矮了三分，只能起綠葉的作用；女生坐在他們旁邊又會
引起別人的誤會，人言可畏呀！
要不是黃月坡等著回去看書，她也不會貿然坐過來的，黃月坡家裡很窮，是特
困生，趙校長已減免了她的所有學費，她才勉強沒有退學，每頓飯她也總是一個饅
頭一碗粥，可以看出，她並不能吃飽，因為學校裡的粥是免費贈送的，稀得很，和
白開水差不多，同學間流傳一句名言，形容起來非常貼切，就是：「爹親娘親不如
學校的粥清！」
趙校長聽到這話，哭笑不得，已經決定改善伙食，所以現在才勉強算上小米粥。
其實黃月坡學習很努力，可是成績並不好，因此她常常有自卑感，覺得自己什
麼地方都不如別人，要不是大家一直在幫助她，她早就退學了。
楊光看著她，心裡也很難過，暗想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幫她一下，旁邊的蘇淩
和他想的一樣，只是更多了一絲內疚，蘇淩曾經傷害過她，雖然是無意的，但足以
使脆弱的她流淚。
那是剛入學的時候，蘇淩剛當上班長，在一次點名中，一心想做得出色的蘇淩
出現了重大的失誤，他把黃月坡念成了黃肚皮，雖然他立即發現這個錯誤並及時改
了過來，但還是沒能阻止全班的轟堂大笑。那個打擊對黃月坡而言，可能是致命的，
傷人最深的總是無心之失。
也許今天就是楊光的幸運日，剛吃完飯他就收到了獎狀，市作文一等獎，楊光
很高興，雖然這不是商業性質的競賽，沒有獎金，但也足夠他拿回家與母親談判了，
看來這星期的英語習題可以免去了。
楊光是中國漢學研究得太深，愛國心強烈得無與倫比，本能的排斥洋物，死活
學不進英語，可楊母卻不管這些，每星期逼他做一百道英語題，而且近日還有蒸蒸
日上之勢，希望這次在獎狀和老爸的幫助下，可以免去此罪。
趙校長知道楊光獲獎的消息後，當即決定拿出一百塊錢作為獎金發給楊光，楊
光剛接過錢就直接遞給了蘇淩，說要把這錢當作班費獎給學習最努力的同學，於是，
這筆錢就很名正言順的交給了黃月坡，趙校長看著這一切，露出了贊許的笑容，聽
著全班雷鳴般的掌聲，他為有這樣的學生而自豪。
楊光本以為這星期的英語題可以免了，這樣他就可以約上幾個朋友去踏青，誰
知楊母看到獎狀，先是高興的點點頭，然後說要獎勵楊光，再然後就從包裡掏出幾
本嶄新的複習資料……
這下不僅英語題多了幾倍，其它科目也來湊熱鬧了，楊光盯著複習題，差點暈
過去，然後以非常可憐的眼光向父親求救，無奈楊母經驗豐富，斜跨兩步，擋在父
子之間，封死楊光求救眼神的所有路線，語重心長地對楊光說：「要想進好學校現
在就要加倍的努力，你的基礎本來就不好，和你競爭的對手又是那些大城市的學生，
你沒遇見他們所以你不知道，那些人厲害呀，真厲害！要同他們搶飯碗就一定要拼
命了，可別怕吃苦，『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知道了嗎？」
楊光很想說不知道，又怕他媽用行動再讓他知道一次，於是苦著臉，點點頭接
過習題，進屋做題目去了。其實光做習題是很難把成績提高的，因為有很多題目是
自己不會的，不會的題目再怎麼做也做不會，得找個會做的告訴你，教師出身的楊
母很明白這個道理，無奈楊母的特長是教小學生，無法面授機宜，於是就去找趙校
長給他們加課，趙校長徵詢了楊光的意見，然後對楊母說現在就加課有點早，等等
再說吧，竟拒絕了楊母的提議，於是趙校長就成了楊母口中的怪人，也成了同學心
目中的英雄。可惜楊光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劫，神通廣大的楊母在外面給楊光聯繫了
補課的老師，這樣，楊光每天下午放學後的運動都被補課所取代。
補課的地點比較隱蔽，像地下黨的總部，楊母帶著楊光穿街過巷費了十牛三虎
之力，直至踏破鐵鞋，才終於在一個鬼跡罕至的破舊小學裡找到他們。
補課用的教室很小，勉強能躺下一個日本相撲，而且還要比較用勇氣的那種，
房頂塌下來用肚子能頂住的，因為這教室還有一個特點「危」，楊光想起一句古詩
：「危危乎高哉！」
把「高」改成「小」，用來形容這教室再恰當不過。楊光很小心地站著，他怕
腳下一使勁真把房頂震下來。
講臺上坐著的大概就是給他們補課的老師，此時出門來迎楊光進去，一邊和楊
母客套著。
楊光看這老師其貌不揚平凡無比，想這肯定是高手，因為真正的高手真人決不
輕易露相，再說，只看他在這種險境中還能談笑風生，便可知膽量如何。
楊光本不想進去練膽量，回頭看了一眼母親，楊母沒有看他，轉向那老師道：
「我兒子交給你了！」那老師滿口答應。
楊光看了一眼裡面坐的其它人，均是面不改色一臉的視死如歸，也只好捨命陪
君子，走進去挑個位子坐下。教室裡大概有十幾個人，楊光都不認識，可能是從別
的地方來的，此時正抓緊一切時間閒聊著。過了一會，楊母走了，那老師進來講課，
講的是政治，先講了一通學政治的重要性，再接著講學政治的具體方法；政治本是
虛偽的學科，被他講成了無聊的學科。
其實廢話是人際關係裡的一部分，本來是很正常的，但是像他這樣把廢話變成
人際關係的全部分也算是一種境界。剛開始聽時，楊光還以為高手辦事大都出人意
表，這大概是欲揚先抑之高超法門，等等就行！哪知越等越差，厭惡煩躁之情也油
然而生，才恍然大悟原來此人表裡如一，長的平庸，講的更平庸。發現這一點，不
禁焦急萬分，正在茫然四顧，卻看見旁邊幾個男生在竊竊私語，聲音說大不大說小
不小，剛好能讓楊光聽見而又不讓他聽清。
在好奇心和求知欲的驅使下，楊光拋棄了低水平的老師，集中精神聽他們說話，
才體會到井底之蛙的切身感受，原來他們在討論用什麼方式與女友分手效果最好。
楊光伸伸舌頭，想自己還沒想好怎麼與人家牽手，他們已在考慮怎麼分手了，
看來這就是差距。於是便側耳細聽他們的高見。
只聽見一個聲音先道：「最好的方式當然是以攻為守，這樣對她說：」你對我
太好了，但要我付出跟你同樣多去愛你，我又做不到。你這樣付出只令我有太大太
大的壓力，我好辛苦，放過我吧！『這樣一般都能分掉！「
另一個聲音立即接上：「什麼叫一般都能分掉，萬一是特殊呢？我教你一個吧，
這樣說！」
那男孩調整了一下聲線道：「『曾經以為，向你提出分手需要一生的勇氣，但
到今天，我不得不承認要和你一起過下去所需的勇氣其實更大。』怎麼樣，言簡意
賅，百發百中！」
楊光扭頭望去，這番高論出自一個長髮男生之口，看來他很有經驗，頭髮長見
識也長，厲害！這時，一個染著紅色頭髮的男生搖搖頭說：「哪用這麼麻煩，你就
直接對她說，昨天我去算命，發現我的未來老婆不是你，我不想浪費時間，我們分
手吧。這多直接！」
不料這句直接的話聲音太大，直接影響了正在醉心於講廢話的老師，他停下來，
看了這邊一眼，頓時，幾人都不敢再出聲，繼續聽老師講廢話，楊光想這次沒白來，
可算長了見識，原來分手是這樣的，不過還是先考慮怎樣牽手吧！
於是剩下的時間楊光都在考慮怎樣牽手，不知不覺，補課結束了，坐了一個多
小時，楊光早已疲憊不堪，原因是這裡的桌子是小學生用的，高度和他家凳子差不
多，而坐的板凳又是特大號的，幾乎欲與他家的桌子試比高，所以這一陣蛤蟆功練
下來，不累都有假！
楊光覺得與其這樣花錢來受罪還不如待在自己教室裡來得舒服，於是就回去說
服了母親還是在自己學校補吧，於是趙校長便在每天放學後加了一節課，全班一起
上，這樣，最高興的是黃月坡，她最近成績提高了不少，這和蘇淩每天幫她補課是
分不開的，其他人雖然不太願意補課，但是為了體諒楊光，也都沒說什麼，全票通
過了。
3
楊光的父親這幾天很高興，因為他幫楊光投寄的一篇小說發表了，他早知道，
自己這個兒子雖然學習成績不怎麼樣，可玩起文字來絕對有兩下子，看來超過自己
只是時間問題了，以後在圈裡有了這個熟門熟路的父親作指導，兒子的前途還不是
一片光明，楊父好像看到自己的兒子作為文壇新星冉冉升起。
當然，比楊父更高興的還是楊光，楊光的高興裡夾了一絲興奮，一種陰謀得逞
的滿足感。
因為楊光的這篇小說是一封情書，一封隱藏得很深的情書，它以楊光和雙胞胎
姐妹為原型，很細膩的描述了三人現在的真實狀況，再很含蓄的寫出了自己的迷惘，
簡而言之，就是把主動權交給她倆，讓她倆去決定怎麼辦，而自己則等待。
楊光的這篇小說寫得非常好，感情很真摯，也很有小說樣，但裡面的深刻寓意
卻只有三個當事人可以明白，楊光覺得這是他從小到大運用的最好的一種表達方式，
當然，這得得宜於在那間「危」房中補的一節課，是那群擅長分手的男生教會了他
怎樣去牽手，沒有他們先進的理論，就不會有他今天偉大的成就，楊光覺得自己很
幸運。
正如楊光所料，其他人都沒看出這篇小說中那深藏的寓意，所有人都在誇獎這
篇小說本身和製造這篇小說的楊光，趙校長甚至直言不諱地說過段時間要籌建校文
學社，一定讓楊光去當社長。蘇淩的感覺很敏銳，他說這篇小說的真實感很強，像
真的，問楊光是怎麼想出來的，楊光很吃了一驚，解釋說自己夢中得到的靈感，然
後有瞎想了幾天，就出來了，蘇淩直誇他是天才，楊光謙虛的說馬馬乎乎一般一般。
另外兩個能看出寓意的當事人看過小說後，反應都很大，不僅再次碰面時目光
更加的複雜，而且還常有一片紅暈活躍在臉上。姐姐周小美更是遞上了一張紙條：
「拜讀了大作，感慨頗多，你的問題的確很難回答，我們現在只是學生，一切以學
業為重，其它的事以後再說！
希望兩年後我們能在清華園裡繼續作朋友。「
楊光看得心潮澎湃，臉上也熱起來，她最後的一句話說得極不明確，暗示著只
要楊光能考進清華，那就什麼都有可能，可這對於楊光來說，又有什麼可能呢？
「考進清華？」楊光苦笑著想還不如直接把我吊死來得容易，看來自己註定要
終身與文學為伴了，還是去書中找尋「顏如玉」吧！
經過這一役，楊光的心平靜了很多，不再胡思亂想，也可以靜下來好好讀幾本
書了，與此同時，他的學習成績卻在一進三退地向後滑著，勉強挺過了第一輪會考，
他才覺得應該好好學一學了，於是他整個暑假便泡在了習題裡，每天不僅要做暑假
作業，練習題，還要去補課，還要抽時間看書，每天都排得滿滿的，楊光覺得自己
的壽命在這暑假裡又多了一倍，一天都掰開來當兩天過。
比楊光壽命更長的是楊光的父母，兩人一天恨不能當三天用，最近在忙著搬家，
好像要搬到楊母工作的那個大城市去，楊光很高興，這就意味著他可以一個人住在
這裡，一個星期才去和父母團聚一次，這樣的自由是楊光一直希望的，楊光想先預
支一點自由，約了幾個朋友過幾天去爬山，約的朋友中包括周小美和周小鬱這一對
雙胞胎姐妹，楊光很期待這一天。
不幸總是悄悄地降臨，令人猝不及防。楊光還沒來及去爬山，他家便搬走了，
出乎楊光意料的是，並不是他一人繼續在舊房子住，繼續在趙遙中學上學，而是一
家人全搬過來，楊光轉到那城市的一所重點中學，小城的房子則賣掉，也就是說，
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新學校假期沒結束就開始上課了，楊光就被楊母送進去了，甚至連舊日的朋友
都沒來得及一一告別，這些都由楊母一併解決了。
楊母這麼做是早有預謀的，她知道只要楊光還待在趙遙中學一天，就沒有可能
考上大學，趙校長的教學方式太素質了，這對楊光以後的發展絕對有好處，但楊光
現在面臨的難題是高考，高考是不看素質的，它只看分數，楊母不願讓素質來耽誤
楊光的學業，所以楊母只能給楊光轉學，她別無選擇。
楊光就這麼硬生生地從熟悉的地方被拉了出來，扔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4
這個重點中學是一所百年老校，非常有名，升學率也很高，楊光將在裡面度過
這高中的最後一年，楊光決定在裡面好好學習，新面貌就從這裡開始吧，楊光想。
由於家住較遠，楊光需要住校，於是便搬進去了，楊光從沒住過校，感覺很興
奮。每間寢室有三張床，分上下鋪，住六個人，楊光本來被分到上鋪，提心吊膽的
睡了一晚，差點掉下來，不敢再睡，就和下面鋪的換床位，下鋪是一個五大三粗的
壯漢，叫王爽，可是做起事來一點都不爽快，聽完楊光的要求後，用鼻子哼了一聲，
道：「你讓我換我就換，那我多沒面子！」
楊光一愣，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以前他在趙遙中學可以說隨心所欲為所欲
為，除了趙校長就是他了，可是到了這裡……楊光體會到了虎落平陽的感覺，他皺
了下眉又很誠懇的說了一遍，王爽還是無動於衷，旁邊鋪有一個戴眼鏡的開導楊光
：「光說不練假把式，我們都是唯『物』主義者，怎麼說也得有點表示。」說完伸
出食指和中指晃了兩下。
楊光又是一愣，這個手勢他見過，電視裡經常有，是要煙的意思，他沒想到學
生在學校裡還敢抽煙，他搖頭道：「我沒有煙！」
王爽道：「什麼煙？你會不會講話，那叫小草，沒有不能去買呀？」
楊光一氣之下想甩門出去不理他們，轉念一想，自己初來乍到，關係弄僵也不
好，忍一忍吧！想到這，掏出十塊錢，遞給王爽道：「小弟剛來，不懂規矩，這錢
各位拿去賣小草吧，今天我請客！」
剛說完，一屋子人全笑了，王爽道：「你小子挺聰明嘛！我們跟你開玩笑的，
既然有緣住一間屋，那大家就是兄弟，以後互相幫助吧！」說完又把錢推給楊光，
道：「來！搬下來吧！」
說完又拍拍楊光肩膀道：「你真可愛！」
楊光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們和自己開玩笑的，還以為是欺生呢，又仗著剛
建立的兄弟關係問：「為什麼說我可愛？」
王爽一指那戴眼鏡的男孩：「問錢嘉，他是詞典！」
錢嘉道：「可愛有兩層意思，一層是組合義，『可』是可憐；『愛』是沒人愛，
和起來就是『可憐沒人愛！』還有一層省略義，就是說你『傻得可愛！』」
楊光想不到還有這些意思，覺得很有趣，決定先與他們搞好個人關係，到了第
三天，楊光與他們已經很熟了，為了便於稱呼，各人排了名次，老大是王爽，老二
是錢嘉，老三是吳通，這個吳通是個超重量級人物，大腿都比楊光的腰粗，愛好武
俠，曾經迷戀上輕功，苦練了一陣，後來遭錢嘉打擊，絕了此念，錢嘉說他要是練
成了輕功，全世界的物理學家都得滅絕，活活氣死的！吳通有句名言：「有種你拿
武俠書砸我呀！」被引為經典。
老四叫孫磊，瘦高個，愛打籃球，卻經常被籃球打；老五叫陸鋒，是情場高手，
自稱「少女殺手」錢嘉喊他「情聖」，意思是情場上被選剩下的東西。
楊光盯了陸鋒半天，總覺得面熟，好像在哪見過，最後從他的外號聯想到言行，
突然想起他就是在那座鬼跡罕至的「危樓」中和自己一起補過課的，說出言簡意賅
的分手理由的長髮男生，想原來是出自重點中學，怪不得理論先進手段高明。
楊光排第六，很不幸，就像《西遊記》裡的沙僧最後一個拜師所以挑擔子一樣，
楊光作為老小，繼承了孔融讓梨的優秀品德，把所有的舒適都讓給了各位大哥，自
己扛起了所有的衛生重擔，成了光榮的「勞動」人民。
其實這些都是無所謂的，真正令楊光不爽的是學校每天熄燈太早，楊光剛開始
看書，燈就滅了，楊光只好舉手電點蠟燭，非常不方便。楊光很納悶，為什麼學校
沒有榮獲「節約能源標兵」的稱號，這實在是不公平的。
楊光與錢嘉陸鋒在一個班，這個班的班主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教英語的，
叫刑珍，人送外號：「行屍走肉」，因為她一天到晚繃著臉，不見一絲笑容，而且
走起路來動作僵硬表情漠然，很少與人打招呼，她從教僅十年，腦袋裡儲存的東西
大多有百年以上的歷史，因此幾乎沒有什麼學生喜歡她。
楊光更是在上課的第一天就與她吵了一架，原因是這樣的：那天早晨天剛亮，
楊光就被孫磊拍起來，陪他去打籃球，楊光揉著眼，一臉的痛苦，又不好發作，微
怒道：「天上還有星星，你現在去逮鬼呀？」孫磊一拍胸脯說你原始人不知道新形
勢，現在球場上要是湊不齊三桌麻將，我請你吸小草，他知道楊光從不吸煙。
孫磊說這學校的體育生特玩命，基本上都是早晨出門看星星，晚上回來看月亮，
說我們快走，再遲一時星星回家睡覺了你兄弟就出來逞威了，楊光一愣，我兄弟？
隨即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太陽。
於是楊光就和孫磊一起在操場上又蹦又跳地忙活了一個早晨，累得差點虛脫，
到上課時，睡眠不足加上疲勞過度使他呵欠連連，又不敢睡，就硬撐著，誰知這呵
欠懂克隆技術，不一時複製出多個同伴登陸在別人身上，楊光的這種一呼百應使刑
珍的權威受到了挑釁，她決定訓斥一下眼前這個不懂規矩的年輕人。
「楊光同學，請你站起來，我很想知道你昨晚在幹什麼？」刑珍顯然想先禮後
兵，楊光用手掩住正在第N 次舒展身體的嘴，有點不解的道：「先是看書，然後就
睡覺了。」
「是看學習上的書嗎？」刑珍繼續設套。
楊光想我看什麼書關你屁事，真是多事，不，是多屁！但嘴上還是要不卑不亢
：「不是教科書！」
刑珍冷笑了一下，開始收網：「你晚上不睡覺看閒書，白天上課來睡覺，我很
想知道你到這裡來是幹什麼的！」
「我又沒睡覺？」楊光有點生氣，他覺得這老師在找茬。
「你沒睡覺是因為我把你叫了起來，否則你早就睡著了！」刑珍的口氣就好像
是她救了楊光一次。楊光想重點中學就是不一樣，連老師都身懷絕技，就像這老師，
竟然會算卦，連我什麼時候會睡覺都能算出來，奇人呀，厲害！楊光在心裡冷笑，
嘴上沒吭聲。
刑珍說夠了，知道見好就收，便叫楊光坐下，開始上課，這節課楊光一句都沒
聽。
下課後，錢嘉和陸鋒過來安慰他，說別介意，那娘們神經病你甭理她，有機會
咱兄弟整整她為你報仇，大家都站在我們這邊，旁邊的「大家」一起附和，楊光扭
頭看看他們，原來只是坐在後兩排的幾個男生，楊光本著同仇敵愾的心理點點頭，
想自己真偉大，第一天來就加入地下党，光榮呀！以後有事幹了。
這時一個面貌奇特的男孩過來握住他的手道：「歡迎加入我們的『批判刑珍聯
合會』，簡稱『判刑會』，我是會長，叫李最，以後大家就是一個戰壕的了，一定
要團結抗敵呀！」
楊光看著他，一邊點頭一邊想：叫什麼李最，乾脆叫李嘴得了，多名副其實呀！
楊光有此想法實在正常，因為李最的嘴非常大，大到可以暢通無阻地放進一塊
黃橋燒餅，而且還是橫過來放。
這個李最可不簡單，全校知名人物，他的成名作是在一節生理課上提出了一個
非常經典的口號：「理論結合實踐，密切聯繫群眾，個人思想和集體行動相配合！」
這本無可厚非，關鍵是這一節生理課的內容是『男女生殖器的構造及精子是如
何與卵子結合的！』李最聲名鵲起後，各種正面反面的力量狂湧而來，李最為求自
保立即拉幫結派，成立判刑會，在全校廣招會員，現在判刑會影響力巨大，已名列
學校裡八幫十會之一，李最作為會長，經過多日的磨練，現在已具備政治家的臉皮，
外交家的嘴巴，殺人的膽量，釣魚的耐心，堅如鐵石，韌似牛皮……總之，很有能
力。
李最的名言是：「你就把我當禽獸！」他用這句話擺平了很多人，解決了很多
問題，不料卻栽在錢嘉手上，錢嘉聽到李最的這句名言後，很認真的說：「不行！」
然後迎上眾人驚奇的目光，誇張的說：「因為你禽獸不如！」從此以後，李最
就『禽獸不如』了。
楊光的學習成績本來就不是非常好，又被呵欠風波影響了心態，所以更不想學
習了，其實在這個班真正埋頭苦學的人還真沒幾個，更多的人都在玩，至少表面看
起來是這樣，可令楊光奇怪的是，每次考試過後，他們的成績總是一個比一個好，
難道重點中學的學生真比一般學校的學生聰明嗎，楊光納悶，後來還是錢嘉幫他解
開了謎團。
錢嘉道：「你白癡呀，這都看不明白，你真以為他們天天不學習，你看他們白
天玩，你知道他們晚上學到幾點，這些人多陰險，你陪他們玩？到時你死得難看！」
楊光這才恍然大悟，想原來如此老子中計了！
與此同時，楊光的失落感也越來越強，以前在小城中學建立起來的領袖意識早
已在他腦中根深蒂固，到這裡後一下子變成平民，甚至被人忽視，那種巨大的反差
令楊光有點吃不消。
但是一個人的適時出現解決了這個難題。
5
楊綺是一個很開朗很潑辣的女孩，是那種可以在任何情況下迅速與男生打成一
片的交際花，她的外號叫「氧氣」，意為活性氣體，她第一次見到楊光就有一種親
切感，很想跟他在一起，這大概就一見鍾情吧，在此之前，她從來也不相信真會有
這種情況發生，可命運就是這麼奇怪。
楊光最近有點不知所措，因為他實在不適應楊綺對他過分的關心，這已經超越
了同學間友情的限量，好像有更深一層的含義，但他不敢去想，他的大腦還沒有進
化到可以坦然接受女孩主動「進攻」的新型戀愛方式，不過他覺得這樣也很好。
令楊光覺得很好的主要事件就是楊綺調座位到楊光的旁邊，兩人成了同桌。天
知道楊綺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到了，這樣楊光就不
用再時時面對著那些「貪玩」的好同學的虛偽了，比起楊綺發自內心真誠的關心，
那些人真叫他噁心。
他倆的故事因為楊綺一個很有勇氣的行為而徹底公開化了，一時間傳為眾人皆
知的佳話。那個非常有勇氣的行為是這樣發生的：在英語課上，先是陸鋒不知從哪
搞了份仿《陋室銘》作的《教室銘 》，是這個樣子的：「分不在高， 及格就行，
學不在深， 作弊則靈， 斯是教室， 惟吾閒情。小說傳得快， 雜誌翻得勤，
琢磨下圍棋， 尋思看電影。 可以寫情書，想女友， 無書聲之亂耳， 無複習
之勞形， 雖非跳舞場， 堪比遊樂廳，心裡雲： 混張文憑。」
接著錢嘉不甘示弱，又弄出了個《創作銘》：「才不在高，抄抄就行；學不在
深，改改則靈。斯雖陋術，唯君獨精。面對參考作，心想鬼竅門。報刊知多少，責
編有幾人？只須動幾字，換個名。無創作之勞苦，有名利之收成。越抄膽越大，愈
混路越精。告訴你：這樣創作！」
然後兩人都說自己的最精彩，就讓楊光作裁判，陽光正不知該如何取捨，李最
也來湊熱鬧了，他遞過來一份《關係銘》：「想人重用，拍馬就行；欲要晉升，禮
拜須勤。斯是訣竅，唯吾高明。胡話貴乎多，獻媚在於精；善於拉幫派，慣於巧鑽
營。可以討喜歡，拿獎金。無辦公之辛苦，無出差之勞形。線線慢慢結，清茶細細
品。人贊雲：絕頂聰明！」
哪知絕頂聰明的這份聰明過了頭，招致了老天的嫉妒，讓他們的天敵刑珍突然
出現在他們面前，奪去了那三張紙，災難即將降臨。
刑珍把那三篇小文先看了一遍，知道不是楊光一個人寫的，但她決定殺一儆百
懲一罰十，於是就拿楊光一人開刀：「楊光同學，看不出你挺有才氣，不過可惜沒
用到正路，走歪了。
明天讓你家長來一趟！來看看你的作品，也讓他們知道你每天都在幹什麼，你
不會對我說這些不是你寫的吧？「刑珍這招明知故問非常陰險，擺明瞭要把楊光逼
上絕路。
楊光心叫這回慘了，又不能出賣錢嘉他們，只好一個人承擔下來，回去等著挨
批吧。
這時，旁邊的楊綺突然站起來說：「不關他的事，是我寫的！」
這個突然的變故使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全班寂靜無聲，刑珍也愣住了，因為她
實在不明白楊綺為什麼要代他受過。
楊光看著楊綺，心中一陣感動，正想衝口而出：「不！就是我寫的！」在一旁
沉默許久的錢嘉三人再也坐不住了，一起站起來道：「不關他倆的事，是我們寫的！」
刑珍氣的臉色鐵青，狠狠地道：「很好！很團結！都給我到辦公室來！」說完
課也不上了，扭頭走了出去。
這件事的後果是五個人全被叫家長，楊光挨楊母一陣批，又挨楊父一陣誇，等
于沒事，而楊光和楊綺的事從此也就家喻戶曉。
於是在寢室裡眾人都誇楊光保密工作做得好，瞞到現在，弄得楊光有口難開，
恨不能找個地縫一頭鑽進去。
陸鋒更是羡慕的不得了，因為陸鋒曾經追過楊綺，追的驚天動地，最後還是沒
成功，據說（據他自己說）還差點想不開自殺，楊光說你不至於吧，錢嘉解釋說他
經常這樣，你不用擔心。最後陸鋒感慨道：「想不到你小子看起來呆頭呆腦，原來
是個情關的闖將，真是人不可貌相！」
楊光臉一紅，想起雙胞胎姐妹，搖頭道：「你胡說什麼，我們現在只是學生，
一切以學業為重，哪有時間想這麼多，我和她真沒什麼的！」
錢嘉插嘴道：「你們這還叫沒什麼，敢情你還想有什麼？看不出來，你小子胸
懷大志！」
陸鋒搖頭晃腦道：「學業誠可貴，分數價更高，若為愛情故，二者皆可拋！學
習和戀愛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這樣才不算枉費青春！」
錢嘉補充道：「所謂青春，就是青年人發春！你要記住，不想戀愛的人不是一
個好人，要做好人就必須戀愛，何況你這個情場上的神童！」
楊光笑道：「我都多大了，還神童，你馬屁拍歪了。」
錢嘉道：「也對！神童長大了就不叫神童了，那應該叫什麼呢？」
楊光正想說：什麼也不像！陸鋒突然脫口道：「叫神漢！」
錢嘉點頭道：「對！神童長大叫神漢！Good！」
說完，眾人一起爆笑。
笑完了王爽道：「這麼說來，要不是老刑來這麼一下，我們都還被瞞過去了，
楊小子你不夠意思呀？」
錢嘉正容道：「即使這樣我也不會輕易放過刑珍，她害得我老爸大發脾氣，我
的數碼相機也泡湯了！」
陸鋒道：「一個數碼相機你自己也可以搞定，幹嘛非要等你老爸給你買？」
錢嘉道：「能讓別人出錢的幹嘛要自己出錢，這又不是追女孩子，能自己出馬
的絕對不麻煩別人，我看你小子中的『情花毒』還挺深，快變弱智了！」
陸鋒道：「幹！我招你了這麼損我？還說是兄弟！」
錢嘉道：「好了是我不對，我只是心裡有氣出不來，他媽的！我一定要找刑珍
出了這口鳥氣！」
錢嘉果然說到做到，沒過多久就當面讓刑珍難堪，那件事是這樣的：上英語課
時，刑珍還是按慣例用英語講課，然後李最站起來說自己聽不太懂，讓她加一點中
文補充，刑珍有點不高興，就教訓他說：「別怕聽不懂！學語言就是要多聽，你們
每天聽我說英語，久了自然會明白！」
這時蓄勢已久的錢嘉冷哼一聲，道：「我每天都聽小狗叫，可我還是不懂它在
說什麼！」
全班寂靜十秒，然後就是轟堂大笑，刑珍氣得把門一甩，直接找校長去了。
錢嘉的這顆肉體炸彈給刑珍帶來的破壞力是巨大的，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件
事都是所有人共同的笑料，並廣為流傳。
當然，錢嘉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的，他差點被學校開除，要不是他老爸神通廣
大財力無限，學校絕對不會網開一面息事寧人。大家都為錢嘉捏了一把汗！
6
這件事慢慢淡下來後，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楊光受到了大家的鼓勵，在感情上終於不再退縮，便也就
『逆來順受』了。兩人經常出沒於各種公開場合，而且楊光的所有學習用品甚至生
活用品都被楊綺包下來了。兩人常去學校旁邊的超市購物。
超市，顧名思義就是超級市場，可那超市卻像改裝過的小賣部，實在不夠超級，
往往近於迷你，不過難得的是物品還比較齊全，需要的東西基本都能在裡面買到，
唯一令人尷尬的是經常會在這樣的公共場合遇見熟人，大多數是楊綺的親戚朋友，
每當遇見他們，楊綺總會指著楊光解釋說：「這是我同學！」
這讓楊光覺得現代的同學跟古代的表兄妹一樣聽著曖昧，楊光把這感覺告訴錢
嘉，錢嘉笑道：「這很正常，你們的關係本來就很複雜。」
楊光揚起拳頭，目露凶光，沉聲道：「什麼複雜？」
錢嘉看他想找茬打人，忙改口道：「你看，你們又是同學又是同桌又是朋友又
是知己，這還不夠複雜？」
楊光點頭笑道：「算你小子反應快！」
他們說這話時是在學校食堂裡，食堂裡的景象很容易讓人想到一個遊戲的名字
《吞食天地》。
三人找到空桌子，坐下邊吃邊聊，忽然，楊光發現那桌子上刻了一行字：「女
人是老虎！」
他指給兩人看，陸鋒看了一下，拿起吃飯用的不銹鋼勺子就在桌上刻起來，楊
光看他在那句話下面加了一句：「老子是武松！」
錢嘉不甘寂寞，當即作詩兩句，刻於桌上：「混到天長地久，睡到海枯石爛。」
陸鋒對楊光說：「你也別閑著，來一趟不容易，留下點紀念吧！」
楊光想了想，在桌上刻下：「天若有情天亦老！」正想在下邊接著刻：「人間
正道是滄桑！」
錢嘉道：「好，夠了，這樣就行了，後面半句讓別人去接，我們下次再來看！」
楊光覺得有趣，他也想看看別人會怎麼接，就點頭說行，於是他們第二次來的
時候就見到了別人接上的那句：「人若多情死得早！」這是後話。
7
時間過的飛快，很快就到第二輪會考了，楊光很著急，像心裡面有二十五隻老
鼠百爪撓心。本打算在這所重點中學好好學習的他，在剛進學校就被環境所傷，不
管是同學間的虛偽，還是師生間的敵視都使他厭學；而他與朋友在一起時又只顧著
玩，再加上一個令他不知所措的楊綺，所以他的學習成績是一退再退直到退無可退，
現在突然要考試，而且又是這麼重要的會考，他真不知道這回該如何安然過關。
這次又是錢嘉給他指點了迷津，錢嘉說要發揮集體的力量，相互幫助團結一致
共度難關，還作了一副對聯貼在門後，是這樣的：「考試不作弊明年當學弟，寧願
沒人格不能不及格！橫批：就是要過！」
楊光看到後笑得前仰後合，陸鋒打趣道：「錢兄你才高八斗，我陸某人自問拍
馬難及，佩服佩服！」
此時，一直埋頭于武俠沒說話的吳通突然道：「這太小兒科了，給你看看我們
班的才氣！」
說完拋出一張紙，又繼續看書，楊光撿起那張紙，是一篇仿《沁園春》的『考
試篇』，是這樣的：「考場風光，千里紙飄，萬里眼瞟。望教室內外，風景甚好，
交頭接耳，互打手勢，欲與考官試比高；需來日，看試卷成績，互喜互賀。惜八股
取士，搖頭晃腦。死記硬背，甚是苦惱。一代天驕，時代驕子，考試作弊出高招。
俱往矣，數風流高手，還看今朝。」
眾人看過，笑道：「看來英雄所想略同嘛！有這麼多志同道合的人，何愁大事
不成！」
後來，楊光果然靠集體的力量安全過關，楊光很高興，連忙寫信告訴蘇淩，這
段時間來，他一直和蘇淩通信，他也只和蘇淩通信，間接地瞭解一些雙胞胎姐妹的
情況，他不敢去影響她們的學業。
蘇淩告訴他大家都很好，和以前一樣，而且趙遙中學還組建了文學社，暫由他
蘇淩當社長，還說趙校長很遺憾楊光沒有參加文學社就走了，楊光看到這很感動，
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動筆寫東西了，好像自從進了這所學校就再沒寫過什麼，
他不想寫，也寫不出來。
楊光沒有告訴蘇淩關於楊綺的事，他認為沒有必要，因為他始終認為自己和楊
綺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一對關係很好的朋友而已，即使好得有點誇張，好得有點
過分。
8
天氣轉涼，這學期也接近尾聲，楊光終於體會到了重點學校的真正含義，就是
這個學校中的一切都被無情的加了重課程重，作業重，負擔重，壓力重……
楊光每天六點半就開始上課，一直上到晚上十點。楊光很痛苦，因為他早上實
在起不來，每天早晨大家喊他起床都像一場戰爭，而且勝利的經常是楊光，縱然能
成功的拍醒楊光去上課，那麼楊光上課時也只會幹兩件事，一是打呵欠，一是睡覺。
楊光睡覺很有辦法，幾乎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就是可以用各種姿勢睡覺，包
括趴著睡，坐著睡，抬著頭睡，托著腮睡，甚至可以站著睡。所以即使刑珍逮到了
無數個上課睡覺者，卻很少能逮到他。
楊光打呵欠也是很有水平的，經常帶些音樂，其聲嗚嗚然，如吹號角，如鳴警
報，如猿啼，如鶴唳，音容並茂十分動聽。可是老師們卻不欣賞，經常讓他上課時
不要發出這種聲音。
楊光即使如此酣睡，可成績並沒有繼續再降下去，因為沒有空間可以讓他降了，
簡言之，就是他已經墊底了，這可急壞了楊母，恨不能親自出馬，替他上學。
其實楊光的成績並沒有楊母想像的那麼差，只是因為其他的同學成績太好，所
以才反襯出楊光的差，如果拿楊光和其他學校的學生比一比，就會發現楊光還是能
保住中等生這稱號的。就像在NBA 打籃球的人，不管多麼的矮小，在平常人中間也
是不會遜色的。
其實楊光也不想在這所學校裡墊底，那畢竟是很丟人的一件事，於是他在每一
個夢醒時分都在拼命的學，可是效果卻並不好，因為他們和刑珍間的敵對程度已經
到了白熱化。
師生間如果不能成為朋友是一件很令人沮喪的事，如果再成為敵人，那簡直可
以使人瘋狂，楊光現在越來越懷念和趙校長在一起的日子。
9
這天晚上，晚自習第一節課下課，楊光和李最在夜色的掩護下，偷偷潛進初中
部的一間教室，李最用事先配好的鑰匙打開門，閃身進屋，楊光有點緊張，問道：
「你確定一定可以成功？」
李最道：「一定可以，我進去了，你幫我把風。」楊光看他沒入一片黑暗中，
然後藏身在牆角，露出雙眼，盯著另一棟樓的燈光。
他倆此時正在幹一件大事，就是讓學校的電路短路，這個主意是李最想起來的，
這段時間隨著高考的臨近，大家都在拼命學習，「判刑會」也自動解散了，李最越
來越沒有市場，又遇到許多老師的聯合打擊，現在的日子非常難過，便產生了報復
心理，自己設計了一種斷電工具，就是把一個普通的電源插頭裡面的兩根電線接在
一起，造成一個閉合電路，然後只要用夾子送進任何一個插座，整個電路就短路了，
這個設想非常的好，但是李最一個人不敢做，就拉上了單純的楊光給他放哨。
楊光看那燈光忽然閃了一下，有歡呼聲傳來，伴隨著幾聲尖利的口哨聲，緊接
著燈又亮了，楊光心裡緊了一下，他有種不祥的預感，趕緊把李最叫了出來，李最
問他怎麼了，說再等一會就成功了，楊光說今天算了吧，李最說也行，兩人又神不
知鬼不覺地回到了教室。
第二天他倆停了一天，察看風聲有沒有什麼異樣，第三天晚上，李最按耐不住，
約上楊光又去了，這次由楊光斷電，李最把風，他倆誰也沒想到，一個可怕的陷阱
正在等著他們。
楊光剛要把那插頭送進插座，這間空蕩蕩的教室突然大放光明，兩個校警從牆
角走了過來……
原來在第一次電路出現異常現象後，學校就意識到了是有人在故意破壞，於是
他們不動聲色地佈置了一切。設下了那個圈套，而精明的李最卻在危機時刻看形勢
不對望風而逃，丟下了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楊光。
這件事影響極壞，學校幾乎是立即開除了楊光，楊光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
他絕望了，但他沒有供出李最，他知道即使再拉一個人陪葬也改變不了自己被開除
的命運，他也不想再把自己的傷痛傳染給別人，即使是這個人帶給他的最大傷痛。
楊父楊母來接楊光走的時候異常平靜，什麼話都沒說，楊父不相信楊光會做出
這種事，楊母有點後悔把楊光轉到這個城市來。
楊光的朋友們都震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他們眼中楊光是個失敗的英雄，
因為他做了他們一直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即使沒有成功也沒有關係。
楊綺傷心地問楊光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面，楊光久久地看著她，想把這真正關
心他的女孩深深刻在腦海，忽然楊光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問楊綺：「你能不
能考上清華？」
楊綺呆了一呆，點頭道：「能！」
楊光堅定地說：「明年我在清華園等你！」
這一刻楊光真的在脫胎換骨，他回去後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父母，然後隻身一
人回到了小城，回到了趙遙中學 .趙校長對他熱烈歡迎，把他安置在自己家裡，讓
他繼續回趙遙中學上課，楊光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願意刻苦願意拼命，他坦然的走
到雙胞胎姐妹面前，拉起她們的手道：「還有半年時間，讓我們攜手踏進清華園！」
夜空中，繁星點點，在銀河的邊緣地帶，有一顆星星最為明亮，因為它肩負著
最神聖的使命。
（完）
二零零二年三月十一日
於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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