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穀
79
當年,月地剛到這裡時,也是癡癡呆呆的,像一個活死人。重病時她是不想死,
但也沒給嚇呆:天意要你死,你是逃不脫的。可那場浩蕩的葬禮,真把她嚇呆了!
她沒有死,但宣告自己死去的大場面葬禮,卻那樣隆重地舉行著:她無法明白這是
發生了什麼事。
當時老亭對她說:這是留住她性命的惟一辦法。隆隆重重假葬一回,她的真命
才能留住。
可那時她已經聽不明白別人說話了,耳沒聾,但一點也解不開老亭的話。
她癡呆了,傻了。
後來她才懷疑,當時傻成那樣,除了大場面的葬禮叫她太受驚駭,可能身上的
藥性還沒有退盡吧。經多年參悟,她終於猜疑到:當年臨終前那樣嗜睡,昏迷,多
半是給她服了什麼藥。
現在,杜氏癡呆得這樣厲害,一準也是藥性在作怪。
當年,月地到尼姑庵後,也就癡呆了十天半月光景吧,以後漸漸不傻了,先知
道了悲痛。杜氏已經傻了一個多月了,居然還緩不過來,月地就懷疑他們下藥下得
太猛了。臘月發病,正月病重,二月升天,三月發喪,實在是太急促了。月地自己
從發病至發喪,拖延了近半年。
這樣急迫地給杜氏下猛藥,大概看她體健心寬,也為時局所迫吧,但這麼下虎
狼藥,她若昏迷過去再也醒不來呢?
或者,他們還在暗中繼續給她下藥?
月地的憐憫之情,即由此引出。她注意檢點庵中齋飯,提防暗中繼續給攙了什
麼藥。因為庵中米糧菜蔬,還是康家供給。但進食庵中茶飯的,也不止杜氏一人。
別人無事,杜氏也該無事吧。這一向,月地吃什麼飯食,也給杜氏吃什麼。但杜氏
依舊癡憨著,喚不回靈魂。
月地疑惑重重,無計可施。是佛意不叫杜氏醒來?或者,是佛意不想叫自己打
聽六爺的近況?她盼杜氏清醒過來,實在也是存了一份私念:跟杜氏仔細打聽一回
六爺。想到六爺,月地才忽然有悟:杜氏原來是沒有牽掛!世間沒有大牽掛撕你扯
你,可不是喚不醒呢!
當年孟氏清醒過來,最先想起的就是六爺!六爺是她的命,那時六兒才五歲。
臨終時候,她割捨不下的,也只是六兒。
如果沒有六兒,天意叫她死,她就甘心去死。康家,康老太爺,還有她那做老
夫人的日子,實在也不叫她怎麼留戀。偏偏上天給了她一個六兒,那就給了她一個
不能死的命。可她的六兒才五歲,上天就要叫她死!她是作了什麼孽,要撕心裂肺
受這樣的報應?
就不能容她把六兒守大,等他成人後,再來索她的命嗎?
她的命也不金貴,在康家她實在也不是在享受榮華富貴,其間的屈辱幽怨,世
人難知,天當知。就留她多受幾年罪吧!
一旦六兒自立,她當含笑自盡。
可上蒼不聽她的哀求,好像必死無赦。迷迷惑惑來到尼姑庵,在難辨生死間,
是六兒先喚醒了她。臨終的時候,奶媽抱了六兒來。她也想抱一抱六兒,六兒卻不
讓,只是生疏地望著她,往後掙扎。
自己是不是憔悴得很可怕了?眼淚已經湧出來。
可六兒一點悲痛也沒有,他還不知道什麼叫悲痛吧?
沉重的睡意又壓迫過來,她自己也沒有力氣悲痛了。以後就再沒有見過六兒,
也沒見過奶媽:她已到了「升天」的大限。所以臨終前,整個世界留給她的最後記
憶,便是不知悲痛的六兒,生疏地望著她,極力向後掙扎,仿佛要棄她而去……
既然沒有死,既然還留著性命,那就得先叫六兒知道,就得先見見六兒!不能
見六兒,留這性命何用?
但庵主雨地勸她不要去,冷冷地勸她不要去。
後來知道了,庵主雨地原來是五爺的生母朱氏。那時的雨地,雖然冷漠,倒是
一臉的善相。
四十多歲了,顏面光潔如處子,神情更是平靜如水。
孟氏當時也如今日的杜氏,對眼前的一切都渾然不加審視,也就覺不出雨地是
善是惡。她心裡全被六兒占滿了。
她哪肯聽雨地勸?就說:「我得去,一定得去,誰也擋不住。」
雨地淡漠地說:「有人能擋住你。」
「誰也擋不住!」
「你的六爺也擋不住你?」
「六兒?他怎麼會擋我?他不會擋我!」
「你不怕嚇著他?」
「我會嚇著他?」
「你再現身康家,就是鬼魂了。」
「鬼魂?」
「你已經病故發喪,新墳未幹。」
「老亭說,那是假葬。」
「在康家,沒有幾人知道那是假葬。在全太谷,人人都知道你隆重發喪了。你
再現身,誰敢將你當陽間活人看?」
孟氏這才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雖活著,但與庵外世界已是陰陽兩界了。」
「陰陽兩界?」
「康家那樣浩浩蕩蕩為你發喪,你以為是只圖排場?那是向陽間昭示:你孟老
夫人已經升天了。從此,你在陽間就只有鬼身,不再有活身。」
「他們說這是假葬,是為了避災躲禍,換我活命……」
雨地冷笑了一聲,說:「陰間要了結你的陽壽,躲避到這裡,就尋不著了?陰
曹就那麼笨,康家一場假葬,便能蒙過他們?若此法靈驗,世間人人都可不死了。」
孟氏又無言以對。
「記著吧,你于庵外人世已是陰陽兩界,儘早忘記外間紅塵。」
「陰陽兩界?我不管!我忘不了六兒,我得去見六兒!」
「聽不聽我的話,由你了。但你把你的六兒嚇出一個好歹,在這陰間世界你也
不得安心吧?」
「六兒會認得我,他是我的骨肉,我嚇不著他!」
「六爺年幼,也許還不知懼怕。但你在他幼小的心底就留一個厲鬼的印象,叫
他一生如何思念你?」
「六兒會認我,會認出我沒有死!」
雨地又冷冷一笑,不再勸她。
那時候,孟氏真是不相信自己不能重返陽間。
明白了自己身處何境,孟氏也冷靜了一些。但她依然義無返顧地給自己的性命
定了價:不能見到六兒,不能與六兒重享親情,她就去真死了。她只是為六兒留著
這條性命。
失去了六兒,在這不陰不陽的地界苟延殘喘,哪如真去升天!孟氏問過雨地,
庵中有什麼規矩。庵主說,什麼規矩也沒有,不強求你剃度,不強求你做佛事功課,
也不強求你守戒,盡可照你在陽間的習慣度日。因為外間大戒已經劃定,想跳也跳
不出去了,陽間紅塵早遠離我們而去,想貼近,已不可得。
這叫無須受戒戒自在。那時,孟氏對罩著自己的大戒,還沒有多少感知。既
然無須剃度,也不必更換尼僧的法衣,那今之身與往日何異?只設法給六兒的奶媽
捎個訊,也就打通重回陽間的路了。奶媽是她的心腹,她就真是鬼身,奶媽也會見
她的。
但誰能替她送訊呢?庵中除了庵主雨地,再沒有其他尼僧,只有幾位未出家的
女僕,都是中年以上的婦人。她們應該容易收買吧?
原來,那簡直是難於上青天的事!她們都掙康家的錢,不便逾規的。更可怕的,
是孟氏自己已身無分文來收買別人了。她現在才更明白,自己除了這條性命,什麼
都沒有了,以前的月例和私房,首飾細軟,一切值錢不值錢的東西,全留在了陽間。
她已無身外之物,拿什麼來收買別人?
庵中供給一切衣食用度,要什麼都給,只是不給銀錢。就是庵主雨地,也有許
多年沒摸過銀子了。庵中一切用度,都是康家現成送來。雨地已視銀錢為廢物。可
孟氏卻吃驚了:康家真是知道銀錢的厲害!
收買不了別人,那就只能依靠自己吧,豈能叫銀錢將她與六兒隔離開?她的性
命既在,這兩條腿就能動。沒有車送轎迎,自家還能走路。
她已經辨認清了,這處尼姑庵就在鳳山之下,離康莊不是太遠。鳳山的龍泉寺,
她每年都來一兩次。從這裡往康莊,不過是一路向北,坦途一條。
孟氏便默默開始謀劃:如何徒步暗探康莊。
在她看來,一切都不在話下,惟一應該操心的,是選一個恰當的時辰。雨地已
經給她點明:
外間世界都知道她已經死了。所以,在天光明亮的時候,她難以現身。但在夜
深黑暗之時,康家也早門戶緊閉,無法與六兒聯絡。那就只能在黃昏時候吧?此時
天色朦朧,門禁又未閉。
但再一想,覺黃昏也不妥。康家是大富之家,對門戶看管極嚴。她在康家十多
年,知道康家對黃昏時候的戒備,是一天中最嚴密的:就怕強人在黃昏蒙混入宅,
潛服至夜間行竊。
那就選在淩晨?康家有早起習慣。尤其是操練形意拳的男人,講究天光未啟時
開練,所以大宅的側門早早就能出入了。早起初時,人不免殘留了睡意,迷迷瞪瞪
的,警覺不靈。她以一婦人之身出入,不會引起注目吧。而此時,六兒當在酣睡,
奶媽崔嫂肯定已經起來了。先見崔嫂,容易說清真相,也嚇不著六兒。就選在淩
晨吧。
孟氏急於見著六兒,只粗粗做了這樣的謀劃,以為一切都妥帖了。她選了身平
常的衣服,還暗暗預備了一點乾糧,就決定立即成行。
直到臨行前夜躺下來,才發現必須於夜半就動身:還有二十多裡路要走呢。孟
氏從來不曾徒步走過這樣遠的路程,也不知需要多少時辰。反正趕早不趕晚吧,動
身晚了,怕淩晨趕不到康莊的。
可夜半動身,又如何能開啟這尼庵的山門?這尼庵在夜間也要門戶緊閉,由女
傭上鎖的。
她如何能說通女傭,為她夜半開門?說要去野外念佛?恐怕說不動的:她依然
無有本錢來收買女傭。
這一夜,孟氏真是徹夜未眠。以前一切都不需要自己去親手張羅,有事,吩咐
一聲就得了,自有人伺候。現在,不但得自己張羅,還失去了任何本錢和名分。這
裡的女傭,沒人在將她當老夫人看待。真是陰陽兩重天了。
但她一定要去見六兒。她一定要在這陰陽兩界之間,打通一條路。
淩晨不行,就黃昏?想來想去,終於也悟通了:就無所謂淩晨黃昏吧,反正在
山門未閉之時,就離開尼庵,往北走動。在天光未暗前,不進康莊就是了。只在陌
生地界走動,不會有人將你當鬼看。等到天色朦朧時,不拘是黃昏,還是淩晨,能
蒙混進康宅就成。
反正是橫下一條心,不見著六兒,就不再回這尼庵!在外間遊蕩,討吃,也不
怕。天也熱了,在外間過夜,凍不著的。
既然去做一件重於性命的事,那一切都不在話下了。
只延遲了一天,孟氏就選在午後,悄然離開了尼姑庵。
其時,鳳山也無多少遊人,尼庵又處靜僻的一道山谷中。走出鳳山的這一段路
程,還算順當。未遇什麼人,腳下也還有勁可使。出了鳳山,路更平坦,還是慢下
坡。可孟氏就覺著一步比一步沉重起來。再走,更感到連整個身子都越來越沉重,
全壓在兩隻腳上,簡直將要壓碎筋骨。
咬牙又走了一程,實在走不動了,只好席地歪在路邊。
很喘歇了一陣,起來重新上路時,竟不會走路了:兩腳僵硬著,幾乎沒了知覺。
老天爺,她這雙金蓮小腳,原來是這樣不中用!
孟氏出身官宦之家,從小纏了這樣一雙高貴的小腳,整日也走不了幾步路。到
康家做了老夫人,那更不須走什麼路。平時這樣不多走路,也就不大明白自家不擅
走路。現在,冷不丁做此長途跋涉,頭一遭陷進這種困境,除了驚慌又能如何?
如此狼狽,怎麼再往前走!就是調頭返回尼庵,也不知要掙扎多久吧?
孟氏也只好調頭往回返了,卻依舊一步比一步艱難。沒掙扎多久,她已是一步
三搖,三步一歇。天色雖然尚早,卻已覺得尼庵遙遠無比,到天黑時候還能掙扎回
去嗎?
就在這幾陷絕境時,尼庵中一位女傭悄然出現。女傭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過來
攙扶了她,一步一步艱難往回走。挨到山谷間,這女傭不得不背了她一程,才回到
庵中。
其時,真近黃昏了。庵主雨地也沒有多說什麼,連臉面的表情也是依舊的,仿
佛什麼事也不曾發生。只是吩咐女傭,多燒些熱水,供孟氏燙腳。
那一夜,孟氏只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雙腳。不眠之間,只覺剩下了發脹的雙腿,
再尋不到腳的感覺。她也失去了悲痛之感,沒有想哭。就那樣一直瞪眼望著黑暗,
感覺著腿部的脹痛。
她也幾乎沒有再想六兒。
第二天,孟氏更不會走路了。雨地就過來對她說:「想走遠路,須先練習腳腿
之力。有一功法,你願不願練?」
雨地太平靜了,孟氏有些不能相信,所以也沒有說什麼。
「這功法也不難,只要早晚各一課,持之以恆,不圖急成,即可練就的。」
「我往庵外遠走,你不再攔擋?」
「我早說了,一切由你,從未攔擋的。」
「諒我也走不出去,才不攔擋?」
「你有本事破了大戒,我也不會攔擋的。」
雨地這樣說話,很令孟氏不愛聽。不過,她還是問:「你說的是什麼功法?女
輩練的拳術嗎?」
「近似外間拳術,只是簡約得多。」
「由形意拳簡約而來?」
「也許是,我也不識何為形意拳。」
「既由拳術簡約而來,我可不想沾染。我討厭練拳的男人!」
「那還有一更簡約的練功法,常人動作,於武功拳術不相關。」
「這功怎麼練?」
「前院中央的牡丹花壇,繞一周為六六三十六步。你可於早晚繞花壇行走,快
走慢走由你自定,以舒緩為好。首次,正繞三圈,再反繞三圈。如此練夠六日,可
正反各加一圈。再六日,再加。如此持之以恆,風雨不輟,練到每課正反各走九九
八十一圈時,即可到腳健身輕之境,即便雲遊天下,也自如了。」
「那需要練多少時日?」「明擺著有數的,不會太久。」
孟氏想了幾日,覺得也只有練出腿腳來,才能見著六兒,就決定聽雨地的,繞
了花壇練功。
她沒有想到,那麼魯莽地跑出庵外,走了不過三裡路,就歪倒歇了六七天,才
緩過勁來。所以,她開始練功時,也不敢再魯莽了,老實按照雨地的交待,一步不
敢多走,當然一步也不願少走。
孟氏當年初進尼庵時,已經入夏,所以庵中那池牡丹早過了花期,連落紅也未
留痕跡。她天天繞了花壇走,只是見其枝葉肥大蓊鬱而已。沒有幾天,也就看膩了。
第一個月走下來,每課加到了八圈。正反各八,為一十六;早晚各十六,每日
為三十六圈,近一千三百步。孟氏練下來,倒也未覺怎麼艱難。只是,總繞了一個
花壇走,就跟毛驢拉磨似的,在局促地界,走不到盡頭,乏味之極。自然花壇中間
的牡丹,也早看不出名貴,一叢矮木而已。
雨地說:到秋天就好了,可細見牡丹如何一天天凋落。到來年開春,又可細看
它如何慢慢復蘇,生芽,出葉,掛蕾,開花。
要練到牡丹花期再來時,才能練到頭?
雨地這才說了實話:一天不拉,總共得練四百七十四天,才可達九九八十一數。
所以,即便牡丹花期再來時,也遠未到頭呢。
原來竟要練這樣長久?
雨地叫孟氏練習這種功課,原本是想淡其俗念,不要去做虛妄的掙扎。康家那
個老東西所設的這個陰陽假局,周密之至。你妄去衝撞,不但徒勞,還要再取其辱,
叫俗世故人真將你當鬼魂驅趕,何必呢?俗世既已負你、棄你,你還要上趕著回去
做甚?
繞著花壇,如此枯索地行走,乏味中作千思百想,總會將這層道理悟透吧。特
別是練到秋涼時候,眼看著萬物一天天走向凋零,即便如花王牡丹,也不能例外,
一樣敗落了:睹物思己,還不想看破俗世嗎?
孟氏練到深秋時候,似乎也全沉迷在功法中了。她已很少提起她的六兒,只是
不斷說到自己的腿腳已經如何有勁。
雨地為叫孟氏功德圓滿,也不斷對她說:現在腿腳只不過生出一些浮勁而已。
浮勁無根基,只要松怠幾日,功力就會離身的,幾個月的辛苦算白費了。只有練到
九九八十一數,根基篤定,深入筋骨,那腿腳功夫才會為你長久役使,受用不盡。
孟氏現在對雨地的話,已經願意聽取。如果不出意外,她真會按部就班練到功
德圓滿吧。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那天,孟氏已經在練三十之數,也就是每課正反各走三十圈,全天總共要走一
百二十圈,四千三百二十步。小腳婦人步幅小吧,這四千多步也走出四裡多路了。
如此之量,孟氏仍未覺出辛苦,反而很有些成就感,也有了娛樂趣味。所以,近來
她的晚課也提早了許多,太陽剛落,天光還大亮著,就開練了。
這晚開練不久,就見有外間的差役來送菜送糧。花壇在前院,與山門就隔了一
道影壁。庵中司廚的兩個女傭,在影壁那邊接收米糧菜蔬時,不斷與差役說笑,這
本已是常態了。但今日她們在影壁那邊,似乎有些反常,只神秘地議論什麼,沒有
一點說笑氣氛。
孟氏心境本來已趨平淡,反常就反常吧,俗世情形真與己不很相關了。除了六
兒,就是天塌地陷也由它吧。她只是專心練自己的功。
不過,她畢竟凡心未泯,儘管不大理會影壁那邊,還是依稀能覺察到差役走後,
兩女傭不趕緊搬運糧菜,卻一直站在山門口繼續那神秘的議論。孟氏就不免留意細
聽了聽。這一聽,可不得了,孟氏幾乎把持不住自己,要大叫幾聲,癱坐在地……
幸虧練了這五六個月的功,才終於挺住,未大失態。
孟氏聽到了什麼,這樣受刺激?原來那兩個女傭議論的,正是康笏南要娶杜氏
做第五任老夫人!而且,那時滿城都在議論這件事了。
這位年輕美貌的杜家女子,隨父回晉之初,以京味糅了洋味的別一番風韻,引
起不小轟動,太谷大戶爭相宴請,孟氏當然是知道的。康笏南在老院之內談論杜筠
青,即便是當了孟氏的
面,也無什麼顧忌。康笏南的議論,兩個字可概括:激賞。
作為一個女人,孟氏最能體察出康笏南對杜筠青的激賞,內裡包含了什麼意思,
但她並沒有生出多少妒意。進康家雖已多年,孟氏一直不以做商家貴婦為榮。這也
不盡是孤高自潔,康笏南在老院之內才肯現出的本相,實在令她難生敬意。何況,
大戶人家納妾討小,三房五室的,本也很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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