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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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爺,日前我們聽說,朝廷已議定在五月二十一日,起蹕回鑾。眼看就進
五月了,我們也不便再含糊其辭吧?」
「已議定了五月二十一日回鑾返京?」
「這還是聽響九霄說的,禁中消息,他可靈通得很。」
何老爺愣住,想了想,忽然擊掌說:「邱掌櫃,有好生意做了!」
「什麼好生意?」
那天說到關節處,何老爺忽然來了煙癮,哈欠打起來沒完,身上也軟了,什麼
話也不想再說。
邱掌櫃是交際場中高手,一看就明白了。以前櫃上也備有煙槍煙土,招待貴客。
只是這次返陝後,因西安權貴太多,一個個又似餓狼,就盡力裝窮,不敢招惹。尤
其是給西太后底下的崔玉桂,串通響九霄,敲去一筆鉅款後,更是乘勢趴下,裝成
一蹶不振的氣象。來客不用說大煙招待了,就是茶葉,也不敢上好的。現在何老爺
來了煙癮,他還真拿不出救急的東西來。
「何老爺,我們真不知你還有此一風雅。怕惹是非,櫃上久未備煙土了,實
在不敬得很……」
「什麼風雅?我這是自戕,是自辱,自辱本老爺頭頂的這個無用的功名!」
「何老爺,叫夥友出去給你張羅些回來?」
「不連累你們了,本老爺自帶糧草呢。請少候,少候。」
邱泰基忙叫夥友扶何老爺進去了,心裡就想,這麼一位商界高手,當日何以要
參加朝廷科考?
不由得想到了六爺。何老爺叫開導六爺,可他和這位少東家沒交往過,性情,
脾氣,一些兒不摸底,說深了,說淺了,都不好。所以,他也不敢多兜攬,只求六
爺在西安平平安安,不出
什麼意外就得了。六爺要想拜見官場人物,倒可求響九霄居間引見的。
為盡到禮數,邱泰基派了櫃上一個精幹的夥友,過去伺候六爺。萬一有個意外,
也便於照應。可這個夥友跟過去沒多久,就給攆回來了:六爺高低不叫他在跟前伺
候。還嫌不夠精幹機靈?六爺說是老太爺有交待,不能太麻煩櫃上。這是託辭吧?
何老爺依舊斷然說,人家是不想沾商字的邊兒,就由他吧。
邱泰基還是放心不下:巴結不上倒在其次,為首是怕出意外。住的地界雖然保
險,但六爺也不會鑽在那宅子裡不出來。外出遊玩,誰還給他留面子!派個夥友暗
暗跟著?
何老爺已經精神煥發地出來了。
「邱掌櫃,好生意來了!」
「什麼好生意?願聽何老爺指點。」
「這是放在明處的生意,邱掌櫃哪能看不見?」
「真是看不見,何老爺就給點明了吧!」
「只要朝廷回鑾的吉日定了,那我們就有好生意可做!」
「什麼生意?」
「邱掌櫃,朝廷回鑾雖說不上是得勝凱旋,也不會像去年逃出京師時那樣狼狽
了。皇家的排場,總是要做足的。這是天下第一大排場,那花銷會小了嗎?官府為
辦這份回鑾大差,必定四處籌措銀子。所以,從回鑾吉日確定,至兩宮起蹕,這段
時日西安的銀根必定會異常吃緊,不正是我們放貸的良機?」
「良機是良機,可我們拿什麼放貸?西號本來也不是大莊口,架本就不厚,這
一向怕再惹禍,儘量趴著不敢動。暗中做了些生意,也撐不起大場面的。尤其老號
也不支持,三爺出面都未求來援手。就真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也只好乾瞪眼,動不
得。」
「邱掌櫃,你聽我說!我只說了放貸良機,還未說收存的良機呢!」
「收存的良機?」
「邱掌櫃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京中權貴正想將私囊中的現銀,交我們匯往京師,
這不是小數目,還用發愁無銀放貸?回鑾花費那是動用京餉官款,權貴們誰捨得動
自家的私囊!回鑾之日越近,他們越著急匯出私銀。我們一手收匯,一手放貸,豈
不是好生意!」邱泰基一聽,眼也亮了,說:「何老爺,真不愧是京號老手!我
們真是給懵懂住了,看西安就只是滿目亂象,卻瞅不出如此良機!」
何老爺真是得意,說:「邱掌櫃,做票號這一行,你不住一回京號,終是修煉
不到家!」
「這誰不知道?但才具不夠,老號也不會挑你去。不說這種不該說的話了。只
是收匯,老號不發話,我們到底不便自作主張吧?京號何日能開張,也須老號做主。
聽說京號被糟蹋得片紙不存,底賬也都被搶走了,一時怕也難以恢復吧?」
「邱掌櫃,你就放心預備做這番好生意吧!老號那邊,本老爺給你張羅!孫大
掌櫃聽不進話去,還有康老太爺呢!天成元只要不想關門大吉,就不能不設京號!
如今開票號,哪有不設京號的?叫我說,京號實在比老號還要緊。」
「何老爺既這樣深明大義,我們西號也有救了!還望何老爺能及時說動老號,
眼前良機實在是不容遲疑了!」
「我豈能不知?邱掌櫃你就放心吧。」
邱泰基雖未住過京號,但對眼前這一難逢的商機,也已看出來了。只是,老號
對西號似乎已有成見,報去的稟帖,再緊急,再利好,也是平淡處理。所以,他才
這樣故意裝出懵懂,激起何老爺的興頭,代為說動。何老爺寂寞多年,對商事的激
情實在也叫人感歎。
只是,以何老爺今日之身份,能說動老號嗎?
何老爺知道老號的孫大掌櫃不會買他的賬,就徑直給康老太爺寫了一封信。信
走的是天成元的例行郵路,即交付寧波幫的私信局緊急送達。所以,信報還是先到
天成元老號,再轉往康莊。
按規矩,外埠莊口寫給東家的信報,老號是要先拆閱的,凡認為不妥的,有權
扣押下來。何老爺正是要利用這個規矩,叫老號先拆閱他的信報。因此,他特別囑
咐了邱泰基,信皮要與西號慣常信報一般無二,不可露出是他何某人上呈老東家的。
邱泰基就問:「這樣經老號過一道手,就不怕給扣押下來?」
何老爺說:「諒他們也不敢。孫大掌櫃只要讀過我的這道信,他就知道事關重
大,絕不敢耽誤;他更會猜想到,老東家見到此信,不會不理睬。這樣一來,他孫
大掌櫃對此事也不敢等閒視之了。」邱泰基笑了:「何老爺到底手段好,想一箭
雙雕?」
何老爺也得意地笑了:「實在說,我這信報主要還是寫給孫大掌櫃的,可不把
老東家抬出來,他哪會理睬?」
邱泰基有意又誇了一句:「何老爺真是好手段!」
告急的信報就這樣發走了,回音還沒等到,櫃上就來了犯難的事。
這天,邱泰基和何老爺正在後頭賬房議事,忽然就見程老幫跑進來說:「響九
霄派底下人來了,言明有要事求見邱掌櫃。你快出去招呼吧!」
邱泰基沒急著出去,只是說:「看這響九霄,排場越發大了!既有要事,怎麼
不親自來?只是打劫我們,才肯親自打頭陣?」
何老爺倒慌忙說:「邱掌櫃,你不想出面,那本老爺出去替你們應付一回!」
邱泰基趕緊拉住,說:「一個伶人派來的走卒,哪能勞動何老爺!」
說著,才出去了。
響九霄底下的這個走卒,居然也派頭不小,見面連個禮也不行,仰臉張口就問
:「你就是邱掌櫃?」
邱泰基心裡有氣,面兒上不動聲色,忙行了一個禮,說:「不知是公公駕到,
失敬了,失敬!」
那走卒見此情形,忙說:「邱掌櫃認錯人了,我是郭老闆打發來的……」
邱泰基才故意問:「郭老闆?就是唱戲的郭老闆?」
「對。」
「小子,你把我嚇了一跳!去年,西太后跟前的二總管崔公公,親臨敝號,還
沒你小子這派頭大呢!人家也還講個禮數,更沒這麼仰臉吊脖子的跟人說話。你這
副派頭,我還以為是太后跟前的大總管李公公來了!」
那走卒聽不出是罵他,倒呵呵笑了。
邱泰基拉下臉,厲聲說:「小子,你聽著!我跟你家郭老闆可是老交情了。以
前我沒低看他,如今他也沒低看我。今日就是他親自上門,也不會像你小子這麼放
肆!郭老闆現在身價高了,你們這些走卒也得學些場面上的規矩,還生瓜蛋似的,
那不是給你們主子丟人現眼嗎?等見著郭老闆,我得跟他當真說說!」
那走卒這才軟了,忙跪下說:「邱掌櫃在上,小人不懂規矩,千萬得高抬貴手,
別說給郭老闆知道!」
「怎麼,你們郭老闆也長脾氣了?」
「可不是呢!邱掌櫃要把剛才的話,說給我們班主聽,那小人就得倒灶了……」
「我還當你小子膽子多大呢!郭老闆派你來做甚,起來說吧。」
「小人有罪,就跪著說吧。我們班主交給我一張銀票,叫面呈邱掌櫃,看能不
能兌成現銀?」說時,就從懷中摸出那張銀票,雙手舉著,遞給了邱泰基。
邱泰基接過來細看,是天成元京號發的小額銀票,面額為五百兩銀子。京中這
種小票,其實也是一種存款的憑證,只是因數額少,就寫成便條樣式,隨存隨取,
也不記存戶姓名。不想,這倒十分便於流通,幾近于現代的紙幣了,在京中極受歡
迎。但這種小票也只是在京城流通,京外是不認的。響九霄在西安土生土長,他哪
來的這種小票?是哪位權貴賞他的吧?
邱泰基就問:「這張銀票,是誰賞你們郭老闆的?」
那走卒說:「銀票不是我們班主的,聽說是位王爺托班主打聽,看這種銀票在
西安管用不管用?」
「知道是哪位王爺嗎?」
「班主沒交待,小人哪能知道?」
「那你記清了:這種票是我們天成元寫出的,不假。可它是銀票,不是匯票。
我們票莊有規矩:只收外埠的匯票,不收外埠的銀票。」「邱掌櫃是說,這種銀
票不管用了?」
「這張銀票是我們京號寫的,在京城管用,在西安不管用。不是我們寫的票,
辨不出真偽,不敢認。你回去告訴郭老闆,這銀票廢不了,妥為保管吧,等回到京
城,隨時能兌銀子。記清了吧?」
「記清了!」
這時,何老爺走了出來,說:「拿銀票來我瞅瞅。」
邱泰基把銀票遞了過去,說:「你看是咱京號的小票吧?」
何老爺只看了一眼,就說:「沒錯,可惜是光緒二十二年寫的票,那時本掌櫃
已離開京號了。」
邱泰基說:「誰呀,逃難還把這種小票帶身上?」
何老爺說:「人家不是圖便當嗎?總比銀子好帶。」說著,就轉臉對那走
卒放出斷然的話來:「回去跟你們主子說,銀票我們認,想兌銀子就來兌!」
邱泰基一臉驚異,正要說什麼,何老爺止住,搶著繼續說:「按規矩,我們西
號不能收京號的銀票,可遇了這非常之變,敝號也得暫破規矩,為老主顧著想。既
然朝廷落腳西安,我們西號就代行京號之職,凡京號寫的票,不拘銀票匯票,我們
都認!聽清了吧?」
那走卒也是一頭霧水,瞅住邱泰基說:「聽是聽清了,這位掌櫃是……」何
老爺又搶先說:「本掌櫃是從天成元老號來的,姓何,早年就在京號當掌櫃!小客
官,要不把這五百兩銀票給你兌成銀錠?背了現銀回去,也省得你家主子不信我們,
又疑心你!」
那走卒忙說:「班主只叫來問問銀票管用不管用,沒讓兌銀子。」何老爺
緊跟住就說:「那你還不趕緊去回話!」
那走卒慌忙收起銀票,行過禮,出門走了。
邱泰基早忍不住了,跺了跺腳,說:「何老爺,你不是害我們呀!」
何老爺一笑,說:「天大的事,咱們也得到後頭賬房說去,哪能在鋪面吵?」
來到後頭,何老爺立刻一臉正經,厲色說:
「邱掌櫃,我可不是擅奪你們的事權,此事是非這樣處置不可!這張銀票,事
關重大!」
邱泰基有些不解:「區區一張小票,有什麼了得?」
「邱掌櫃,你忘了眼下是非常之時?」
「非常之時又如何?」
「就我剛才那句話:現在你們西號,就是平素的京號!」
「我們哪能擔待得起?再說,老號也沒把我們當回事。」
「邱掌櫃,調你回西安,為了什麼?還不是西安莊口非同尋常嗎?」
「這我知道,我也想將功補過。」
「我告你,眼下就是一大關節處!稍有閃失,就難補救了。」
邱泰基這才忽有所悟,忙恭敬地說:「願聽何老爺指點!」
那時已將近午飯時,邱泰基就叫司廚的夥友加了幾道菜,燙了壺燒酒,還邀來
程老幫,一道陪何老爺喝酒。被這樣恭維著喝了幾盅酒,何老爺也沒得意起來,依
然一臉嚴峻。不等邱泰基再次請教,何老爺就指出了眼前的要緊處。
原來,西幫的京號生意,除了兜攬戶部的大宗庫款,另一重頭戲,就是收存京
師官場權貴的私囊。京官的私囊都是來路曖昧的黑錢,肯交給西幫票號藏匿,自然
是因為西幫可靠。首先守得住密,其次存戶日後就是塌台失勢了,也不會坑你。所
以,京官的私囊黑錢,存入票號比藏在府中保險得多,不用擔心失盜,連犯事抄家
也不用怕。西幫原本不過是用此手段拉攏官場,不想竟做成了一種大生意。滿清時
代官員的法定俸祿非常微薄,就是京中高官,真清廉起來,那可是連套像樣的行頭,
也置辦不齊的。既然不貪斂搜刮不能立身,那貪起來也就無有限度。京師官多官大,
西幫京號吸納這種私囊黑錢可謂滔滔不絕!
去年遭遇塌天之禍,京師陷落,西幫京號自然也無一家能倖免。京號遭了洗劫,
心痛的就不只是西幫的財東掌櫃,那些存了私囊的官場權貴更心痛得厲害。只是當
時局面危急,先顧了逃難保命。現在和局定了,返京指日可待,這些主兒自然惦記
起他們的存銀來了。
托人拿銀票來探問,就是想摸摸我們西幫的底細:你們還守信不守信?被洗劫
去的銀錢,你們能不能賠得起?
程老幫就說:「要摸底,那得去尋京號、老號,我們哪能做得了這種主?」
何老爺說:「我們天成元也是匯通天下一塊招牌!現在尋著你們西號,也就是
把你們當京號、老號。你們一言不慎,即可壞天成元名聲,乃至西幫名聲!」
邱泰基驚問:「這麼嚴重?」
何老爺說:「眼下是非常之時,一切都不比往常。就拿今日這張京號小票說,
我們一推脫,告人家回到京城再商量,人家准會起疑心:你們天成元遭劫後已大傷
元氣,恐怕指靠不上了吧?這種疑心在市間蔓延開來,那會是什麼局面?首當其衝,
你們西安莊口就可能受到擠兌!西安一告急,跟著就會拉動各地莊口!我們天成元
一告急,很快也要危及西幫各號!當年胡雪岩的南幫阜康票號,不就是這樣給拉倒
的嗎?」
程老幫說:「阜康受擠兌,是胡雪岩做塌了生意。我們遭劫,可是受了朝
廷的連累,又不是做塌生意了。這回是天下都遭劫,也不至獨獨苛求我們西幫吧?」
何老爺說:「正是天下遭了大劫,人心才異常惶恐,稍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
釀成滔天大浪!尤其這班京官,他們一起騷動,市間還能平靜得了?」
邱泰基說:「這樣說來,不只是我們天成元一家受到試探吧?」
何老爺說:「那當然了。兩位可多與西幫同業聯絡,叫大家都心中有數。
在西安,我們西幫票商有無同業會館?京師、漢口、上海這些大碼頭,都有我們的
票業會館,或匯業公所。」邱泰基說:「以前張羅過,未張羅起來。」
何老爺就說:「那就趕緊聯絡吧。」
邱泰基問:「何老爺,大家當緊通氣的,該有些什麼?」
「當緊一條,必須硬硬地宣告,西幫的京號一準要恢復開張!京號舊賬一概如
常,不拘外欠、欠外,都毫釐不能差。持京號小票的,如急用,可在西安兌現。如
此之類吧,不要叫市間生疑就是。」
程老幫說:「都持京號銀票來兌現,豈不要形成擠兌之勢?我們只怕也應
對不了……」
何老爺說:「眼看要踏上回京的千里跋涉了,他們兌那麼多銀子做甚!何況,
當時從京城逃出,大概也沒顧上帶出多少這種小票吧?所以,盡可放出大話去。再
者,凡要求往京城匯銀子的,我們盡可放手收匯!匯水呢,也不宜多加。官府來借
款,也盡力應承!在這種危難惶恐之秋,我們不可積怨於世。」邱泰基說:「
高見,我們就聽何老爺的!只是,還得請你再與老號通氣,當前西安的要緊處,
老號未必能深察到。」
何老爺說:「這不用你們操心,本老爺會再謀妙著,說動老號。既然和局
成了,朝廷回
鑾之期也定了,老號張羅京號複業,就該刻不容緩。不能叫你們在西安唱空城
計呀!「
邱泰基說:「京號的戴老幫還在上海嗎?」
何老爺說:「還在上海。不過,眼前局勢,戴老幫也會早一步看清的,回
京如何作為,只怕他也是成竹在胸了。」
程老幫問:「以何老爺眼光看,老號孫大掌櫃真告老退位,京號的戴掌櫃
會繼任領東大掌櫃嗎?」
何老爺笑了笑,說:「換領東大掌櫃,在東家也是一件大事,本老爺哪敢
妄言?眼下天成元另有一個重要人位,我倒是敢預測一番。」
邱泰基就問:「哪一個人位?」
何老爺說:「津號老幫。自前年劉國藩自盡後,這個人位就一直空著。這
次津號遭劫更甚,不派個得力的把式去,津號很難復興的。」
邱泰基說:「事變前,老號不是要調東口的王作梅去津號嗎?」
何老爺說:「此一時非彼一時。東口所歷劫難也前所未有,王老幫怎能離得
開?東口字號,也並不比津號次要,老號才不敢顧此失彼。所以,津號老幫必然要
另挑人選。」
程老幫說:「天津衛碼頭本來就不好張羅,這次劫難又最重,誰去了也夠
他一哼哼。」
邱泰基說:「何老爺你挑了誰去?」
何老爺說:「要能由我挑,那我可誰也不挑,只挑本老爺我自家。哈哈,
哪有這種美事!我是替老號預測:津號新老幫,非此人莫屬!」
邱泰基就問:「何老爺預測了誰?」
何老爺一笑,說:「還能是誰,就是邱掌櫃你呀!」
邱泰基一愣,說:「我?」但旋即也笑了。「何老爺不要取笑我!」
何老爺卻正經說:「我可不是戲言!」
邱泰基也正色說:「不是戲言,那也是胡言妄說了。我有大罪過在身,老
號決不能重用的。
何況,這一向孫大掌櫃對我也分明有成見。再則,我自家本事有限,張羅眼前
的西號都有些慌亂,哪能挑得起津號的重擔?「
何老爺卻問程老幫:「你看本老爺的預測如何?」
程老幫說:「邱掌櫃倒真是恰當的人選。只是,老號能如何老爺所想嗎?」
邱泰基更懇求說:「何老爺,此等人位安排,豈是我等可私議的?傳出去,
那可就害了我了!」
何老爺笑了,說:「此言只我們三人知道,不要外傳就是了。等我的預言
驗證之日,邱掌櫃如何謝我?」
邱泰基也笑著反問:「如不能應驗,何老爺又如何受罰?」
何老爺說:「那就請程老幫做中人,以五兩大煙土,來賭這件事,如何?」
邱泰基說:「我又沒那嗜好,要大煙土何用?」
何老爺說:「大煙土還不跟銀子一樣!」
說到這裡,何老爺又來了煙癮,也就散席了。
但何老爺的這一預言,卻沉沉地留在了邱泰基的心頭。做津號老幫,他哪能不
嚮往?只是自前年受貶後,他幾乎不存高升的奢望了:因淺薄和虛榮,已自斷了前
程。去年意外調他重返西安,心氣是有上升,卻也未敢生半分野心。熬幾年,能再
做西號老幫,也算萬幸了。三爺對他的格外賞識,倒也又給他添了心勁。可去做津
號老幫,他是夢也不敢夢的。
何老爺放出此等口風,或許是聽三爺說了什麼吧?
三爺雖接手掌管了康家商務,可真正主事的,依舊還是老太爺:這誰不知道!
三爺即使真說了什麼,何老爺也敢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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