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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醜
作者:夏志強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那是一張舊木床發出的響聲,是後半夜時從居民樓旁的
自行車棚門衛室裡傳出的響聲。

    響聲好似這沉寂的黑魆魆的夜晚放飛的只只尖嘴厲鳥,撲棱棱落到躲在離車棚
十幾米遠外一棵樹下的大輸身上,啄他的肉,吸他的血。      他早已沒什麼感
覺了,一雙死魚般的眼睛眯縫著注視著那城堡般的門衛室,木張張的腦袋裡空空蕩
蕩,身體也感覺輕飄飄的,就連思想也被這無恥的夜色融化殆盡。他站在樹旁,他
就是一棵樹,一棵枯死的樹,一棵不斷地招引那些鳥兒向他撞來的樹。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那是張很年邁的木床。大輸也曾在上面睡過,翻下身它
都會發出痛苦的呻吟。現在,現在那張木床正承受著兩個人的重量,有兩個人在那
上面不管不顧的肆意折騰著,而其中的一人,就是他大輸的老婆,他老婆文竹眼下
正和一個男人在那張老床上辦著使床嘎吱嘎    吱亂叫的事。

    記不得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了。晚間都做了什麼呢?搓麻將那是肯定的,就和他
每天都會輸點錢一樣,若不然他怎麼會叫大輸呢。是的,吃完晚飯就去老五家搓麻
將,五角錢的注,是十六圈還是二十四圈忘記了,只記得還差幾把牌結束時,大輸
原來兜裡的那五十幾塊錢已經陸續的都分給了別人。大輸的賭品特別的好,從不賴
帳,沒有錢就不玩,不像有些人口袋裡的錢已經掏乾淨了還欠帳再打幾把,說不準
就會手氣轉旺翻回本來。大輸從不這樣的,輸了就是輸了,一把也不欠,錢輸了臉
面可不能輸。就不玩了,就嚷著去喝酒。除了老五其餘幾個人都說有事。老五贏了
錢,老五就陪著大輸來到了他們常去的一個小食攤。那食攤雖小吃的東西卻很多,
有肉串、簡易的麻辣燙、烤肉等等,但這些都不屬￿他們,他和老五都是在吃上比
較儉樸的那種人,通常都是一碟鹽水花生米,幾樣涼拌菜,頂多再來兩個鹵雞頭或
鴨頭什麼的,酒也很簡單,就是當地作坊出的那種自釀白酒,二角錢一兩。倆人就
開始喝。都說了些什麼呢,好像還是以往的老一套,無非是哪把牌怎麼怎麼打錯了
哪把牌怎麼怎麼邪門,某人某人又腐敗了被抓起來了真是解恨等,後來又侃了侃那
拉登劫的飛機如何如何輕飄飄的似長了眼睛一樣去擁抱那摩天大樓。老五說也該讓
美國姥知道知道什麼叫痛了。大輸說是啊,你看怎麼就沒人撞咱們的天安門城樓子
呢?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老五就誇他說到底是念過書的人,話說起來文縐
謅的,有水平!大輸心裡就很美,就獨自多喝了一口酒。說的好像就這些,沒有什
麼特別的。後來呢,後來老五就先走了,留下了二十元錢。二十元錢結帳也就夠了,
偏偏有個蹬黃包車的從食攤旁經過,大輸和他認識。那些個有頭有臉什麼長呀經理
的大輸不熟悉幾個,或者說大輸不屑和他們拉關係套近乎,倒是有些個擦鞋的呀賣
菜的許多人和大輸關係都不錯。就拉過來又接著吃接著喝,吃什麼喝多少已經不是
問題,問題是大輸沒有錢結帳了。大輸可是個要臉面的人,怎麼能讓一個蹬黃包車
的人付錢呢。就把那人推走了。好在他和那攤主很熟,走過去說今天的錢打牌輸了,
靠手上這二十元結帳肯定不夠,不過他馬上回家去取錢。攤主人不錯,說大輸你這
是幹什麼呢?用得著嗎,啥時你方便了帶來不就得了,不用再去取了,再說也沒幾
個錢。      如果大輸按照攤主說的去做也就好了,可他偏不。就離開了那裡,
不過沒往家走,而是去了他老婆文竹上班的地方。

    他老婆文竹是看車棚的,是臨時工。可別小看了這個臨時的工作,每月也能拿
回三百多元錢,大輸家每月開銷的大半都得指望著這些錢呢。上一年大輸就下崗了,
下崗後人家就不再管你是什麼學歷原來做的什麼工作,一律享受每月不到二百元的
補助。沒轍呀,全國都這樣,說是讓自謀生路,怎麼個自謀法呀?原來在單位一杯
茶水一顆煙,一張報紙看半天的日子過慣了,都認為自己是個人才,都覺得自己是
英雄無用武之地,可真到了節骨眼兒上時,是騾子是馬拉出去一溜就都知道了。這
是後話,我們先按下不表,還是先說說大輸的老婆吧。大輸的老婆原來是個土生土
長的農村姑娘,可面上一點也沒有在農村鍛煉過的痕跡,人很白,細皮嫩肉的,五
官也很適稱很秀氣。就連名字都少有農村的味道,文竹,挺詩意的吧。她比大輸小
了整整十五歲,嫁給大輸時還不滿二十歲,是在大輸第一個老婆死了二年後嫁過來
的。初時媒人傳過話來對大輸說,姑娘本人並沒別的要求,只要對她好就行。什麼
叫好呢?大輸雖然年歲大些,人品還不錯,不是一個胡扯六拉的人,不是一個吃喝
嫖賭的人,且對女人的細心和呵護在以前也是人所共知的。對於他來說,人家一個
大姑娘,比自己小十五歲的大姑娘,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其實那時候文竹看上他並
同意嫁給他的一個重要理由也是看中大輸很老實很本分,雖然結過婚,但和那些個
不務正業或薄情漢不同,他那前房老婆是由於難產而死的,這不是什麼原則問題,
就同意了。娘親們也沒要什麼過多的彩禮便催促著馬上完婚。畢竟是一個農村的女
孩子要嫁到城裡去,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一個農村的女子要想嫁到城裡來總是要
降低些條件,就像文竹的年齡和長相就是個條件。接下來大輸去了一趟文竹家,是
在黑龍江的一個偏遠的小村。大輸去時花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工資買了孝敬老人的在
那時候算是很講究了的四合禮,文竹的父母和親戚見了還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又
殺雞又忙活著別的盡心招待著未過門的姑爺。該有的禮節該有的過場都到位了,大
輸歡天喜地也吹也打地把文竹娶進了門。一切都很順,可就在洞房那天夜裡,文竹
憋著一張紅臉告訴大輸說她不是處女了!那時可不比現在,現在還有哪個洞房能找
到處女呢?那時候的人還很講究這個。這讓大輸很神傷,本來一直想著這把年紀了
還能娶回個黃花閨女這一美好想法頓時蕩然無存。其實他也早在心裡有些個嘀咕,
文竹家這麼急的嫁她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      雖然當時他心裡非常的失望,可
表面上並沒有過多的計較,知道了那是個不太負責任現在已經了無蹤跡的年輕後生
幹下的好事後也就原諒了文竹,說以後我們在一起好好的過日子吧,我不會在乎這
些,不要想那麼多      文竹就很感動,在新婚的第一夜讓自己幸福的淚水濕遍
了大輸的全身。大輸也感覺自己年輕了許多,盡情的在文竹那飽滿而白嫩的身體上
揮灑著他旺盛而饑渴了很久的情欲,使極力迎合他的文竹方了變成扁,扁了又被揉
成了圓。      好日子沒幾天,又一個令大輸傷腦筋的問題現了出來:文竹懷孕
了!新婚蜜月還沒度完的文竹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文竹很惶恐,她真的對這事不
知道,覺得太對不起大輸了,就哭,就可憐兮兮的沖著手足無措的大輸一遍遍地說
要不你休了我吧我太對不起你了      大輸很冷靜,理智的想了很多,不停地在
屋裡走來走去。他的第一個老婆就是生孩子死的,那女人蒼白的面容和那個渾身發
紫還沒看這世界一眼就死掉了的嬰兒至今還歷歷在目。去醫院拿掉也不好,哪有結
婚這麼短的時間就去打胎的呢。後來,大輸當著文竹的面揮著大手掐著腰說了句很
文學的話:愛和被愛本身都沒有錯,為什麼男人做的孽非要由女人來承擔罪責呢?
他斷然拒絕了文竹要把孩子打掉的想法。生。他說,我們把他(她)生下來,文竹
你放心,我會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來對他(她)的      單憑這一點,就足以
讓文竹對大輸感激不盡了,每天更加盡心地伺候著大輸。幾個月後,他們有了個女
兒,長得很漂亮,取名叫達麗。對了,忘記和你說了,大輸本名叫達書,只是後來
人們喊慣了大輸,真名反倒沒人提了。名字嘛,符號而已。這也是後話了。孩子出
生後,大輸果不食言,對孩子如同己出,疼愛有加。文竹是從農村來的,還沒有工
作,就在家一心的照料孩子伺候丈夫。好在大輸那時候的工資還可以,每月在文竹
的精心調理下還會有些剩餘,小日子安逸、平靜卻透著幸福。去年大輸下崗了,文
竹托人找了這麼一份看車棚的工作,掙些錢補貼家用。十七年,算來和文竹結婚已
經有十七年了呀。


    記得離開食攤時他好像和別人問了一下時間,是一點多的樣子,若不然他也不
會奔車棚來向老婆拿錢。這時候上零點班的人已經都走了,下零點的也基本上把自
行車騎回來停放好,看車棚的也就可以鎖好門,美美的睡上一覺了。大輸來時門衛
室還亮著燈,離很遠時他就發現那裡還亮著燈,窗戶上掛著窗簾,是文竹親手做的
那個窗簾。老婆手很巧,一塊很不起眼的布,經她手左弄右弄的就會很添彩兒,就
像眼前那掛在車棚窗戶上的窗簾,本來很平常很不值幾塊錢的布,經過老婆的手後,
這穗那褶的,就變成了一件工藝品般的東西。平時家裡的飯菜也是一樣,都是茄子
都是土豆,經文竹的手一擺弄,就會變化出許多的花樣吃法來。想起老婆大輸心裡
總透著一股美氣,年紀比自己小好多不說,就是和文竹同年齡的女人站在一起,你
說出文竹的歲數別人也不一定會信呢。前面說過,文竹皮膚很白,看上去可不像是
近三十六、七的女人。      這麼晚還不睡,老婆在做什麼呢?當時大輸心裡真
的就是這樣想的啊。他就躡手躡腳的來到了車棚的窗前,透過兩片窗簾的縫隙他看
到了文竹,他看到了他的老婆端坐在那張老床的床邊,深低著頭,很嬌羞的樣子。
她身邊還坐著一個男人,是的,那是個男人。誰啊那是?再把腦袋側過些就看清楚
了,哦,是物業公司的吳科長,他管著文竹她們這些看車棚的臨時工。他正低聲的
和他老婆文竹也不知道在說些個什麼。再往下看,再往下看大輸一下子呆住了,他
看到兩雙手,一雙手是他老婆文竹的,白而細;另一雙手是那吳科長的,粗而黑。
兩雙手四隻手很緊的握在了一起,並且倆人的手放的位置也讓大輸心裡一愣,天啊,
就放在文竹的兩條腿中間啊。

    這一驚非同小可,大輸就差眼珠子沒冒出來了。他感到渾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
都抖動了起來。那是他老婆嗎,那是他老婆的手嗎?他不敢也沒理由相信他看到的
一切。他嘴張得老大,一步一步的後退開來,仿佛是自己做了天大的愧心事一樣,
退了幾步後他轉身就跑,為什麼跑往哪裡跑已經不是他能想的事情了。有棵樹,那
棵樹把他攔了下來,「砰」的一下就把他攔了下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圍著
樹轉了一圈,回過頭來再看那車棚的門衛室,黑了,天啊,他們竟然把燈關了!從
那一刻起,大輸的嘴就再也沒有閉上。從那時候起,他就把自己定格在那裡,張著
嘴,眯縫著眼      那是個很黑的夜晚,是個很寂靜的夜晚,是個沒有星也沒有
月的夜晚。世界只有那嘎吱嘎吱的響聲也只剩下了那張老木床的呻吟,還在昭示著
這個世界的存在。天沒有了,地沒有了,黑乎乎的天地間只剩下了那嘎吱嘎吱的很
有些韻律和節拍的奏鳴。響聲是在大輸呆立了幾分鐘之後傳出來的,再也沒有停下
來。大輸的腦袋空空如也。大輸就那麼站著,大輸就那麼站了很久。

    腿怎麼這麼木啊。大輸感覺到腿木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經站了多久。那床
或者是那兩人還在依舊顛狂著。血液又開始了流動,又開始讓他成為人,他想著要
大步流星的去一腳把門踹開一下子掐死那響聲,最起碼也是要站在原地很大聲的咳
嗽一下,可下了決心也努力的伸了伸脖子的他,就是沒有邁動步和發出一丁點兒的
動靜。他失敗了,真的,他徹底的失敗了。

    大輸悄悄的撤離那個是非之地的時候那屋裡的床還在嘎吱嘎吱的叫著。一路上
他的眼前不斷閃現著文竹那白白胖胖的玉體,還有她那習慣性的微微揚起的臉,嘴
裡不住地呻吟著      他又一次的站到那個小食攤旁的時候他的腦裡還在回蕩著
那嘎吱嘎吱的響聲。

    在北方,秋夜很是涼爽。喝酒的人還很多,有認識大輸的和他打著招呼,他什
麼也不說,悶頭坐了下來。攤主過來和他說,大輸你還真回來呀,怎麼去了這麼長
時間?大輸抬起頭,怔怔的。是啊,他說,他媽的,個驢日的怎麼會這麼長時間。
攤主笑了,說大輸你是遇鬼了吧,要不要再喝點啊?大輸面目有些猙獰。我真他媽
的遇到鬼了,喝,幹嘛不喝,拿酒來!      這回大輸喝的是啤酒,一杯一杯的
往肚子裡倒。喝完第三瓶時,他起身離開了食攤,別人都以為他是找地方方便去了。
其實不是,他搖搖晃晃的奔文竹所在的那個車棚來了。

    他又站到了那棵樹下,定了定神,屏住呼吸,把耳朵支楞開來。天啊!他聽到
了,他又聽到了那嘎吱嘎吱的響聲,還是那麼的不緊不慢,卻分明又是那麼尖利的
一聲聲向他的心口刺來。他感覺有些喘不上氣,喉嚨發緊,不住地咽著吐沫。

    驢日的,怎麼這麼大的勁呢?他心裡罵道。自己和文竹可從來沒有堅持過這麼
長的時間呢。不行,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一定要制止他們。他心裡暗暗發著狠。
他順來路又後退了一些,略微穩了穩神,然後用力的咳嗽了幾聲,接著很有動靜的
徑直朝車棚走。他的腿有些軟,心裡也發虛,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他沒有預料,也不
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只是固執的認為那沒完沒了的響聲該停止了。

    走到門旁了。那門衛室睡著了一樣,沒有一點兒動靜。推推門,裡面反鎖著。
他就拍門,並盡可能大聲的喊著他老婆的名字:文竹。

    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很沒有穿透力,像似劈開了很多的岔。

    半晌屋裡才傳出文竹弱弱的聲音:誰呀?那聲音在他聽來虛虛的,帶著顫音。

    是我,大輸!

    大輸呀,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有事嗎?

    是呀,自己這麼晚還不睡,來做什麼呢?他想起來了,自己還欠著食攤的錢呢,
就說,我來拿錢。

    裡面窸窸窣窣的有了動靜。一會兒後文竹打開門,只是打開一條縫,伸出一隻
白白的手,手裡有一張錢。大輸木訥地接了過來。裡面文竹說,你快回去睡吧。門
一下子就又關上了。連大輸為什麼要錢都沒有問,只這麼一下就把他打發了。大輸
很生氣。

    很生氣又能怎樣呢?大輸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最後他惡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吐
沫,轉身離開。弄吧你們,使勁的弄吧,弄死你個驢日的      他在心裡憤憤地
罵著,說不上是在罵吳科長還是在罵老婆文竹,或許,那兩個人都有份吧。

    太陽已經很高很亮。大輸悠悠的醒來。他出了好多的汗,汗裡還夾著股濃濃的
酒氣。

    頭天夜裡他拿著那張錢那是一張百元的大鈔,又去喝了多少酒已經不記得了。
什麼時候回的家也忘記了。頭還有些痛,但這痛並沒有耽誤他想起一些事情,只過
了一會兒的工夫,夜間那嘎吱嘎吱的響聲便又在他的耳中響了起來,不依不饒的。
他真希望那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就什麼都過去了,一切都將會重新開始。可惜,那
不是。

    衛生間裡傳來嘩嘩的水聲。顯然文竹早就回來了,正在洗澡。

    有一件事讓大輸時時感覺著對文竹的愧疚,那就是他有好久沒有盡一個丈夫的
義務了。差不多有三年了吧,是的,有三年的時間沒有和文竹行床上的事了。自己
年歲大,沒有也就沒有,可文竹還正當年啊,正所謂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齡呢。
說到這事就不能不說說大輸那次被騙的經歷,那件事毀了大輸的精神和肉體,毀了
大輸的一切。

    我們不妨把話題再扯遠點。

    大輸是八十年代初畢業的中專生。可別小瞧了那時候的這個文憑,那時候有這
麼個文憑比現如今的碩士生都要好使。為什麼呢,因為那時候缺呀。他學的是機械
製造,分配來到D 廠這個以生產鍋爐為主的國有中型企業,也算得上是學有所用了。
剛畢業的他,風華正茂,躊躇滿志,D 廠的老人兒都還記得那時候在廠區到職工宿
舍間的林蔭小道上,匆匆走著一個頭髮很長卻很時髦的年輕人:身穿一套學生服,
背著一個軍用挎包,手裡拿著一圈圖紙      那就是大輸,不,應該是達書。達
書才是他真正的名和姓。

    達書是農民的兒子,質樸、忠厚,少有城裡人的世故和狡詐。每天一頭紮到車
間裡,圍著那一座座建造中的鍋爐轉,看圖紙、查工藝、對參數,將自己在學校的
三年所學溶入到具體的工作實踐中,忙得很是帶勁兒。這樣的人誰不喜歡呢。後來
他就有了愛情。當然是經過別人介紹的,讓他自由戀愛,他可沒那個膽。八十年代
的人哪裡敢和現如今比呀,那時候的人很傻,把所謂的愛情看得比那什麼都神聖,
哪裡比得了現在。你看現如今的愛情多愛情啊,就像速食面一樣來得簡單而實惠,
兩性關係也簡單得就好比是去收費廁所一樣。別人給達書介紹的那個女子很不錯,
人不算很漂亮但心地善良。達書很歡喜,動輒就請她去看電影,因為只有在那黑黑
的電影院裡達書才敢很幸福的握那女人的手,軟軟的很讓人心醉的手      相處
了一年多後,他們結了婚。那時候的達書家庭幸福,工作順利,可謂是春風得意了。

    有個哲人不是說過嗎,叫做什麼福禍相依相附。命運開始不停的和達書開起了
玩笑。先是老婆總不見懷孕,去檢查了也查不出什麼。到結婚第六個年頭終於懷上
了,老婆卻為生孩子難產死了。從懷孕時起女人就沒得好,折騰的很厲害。後來又
浮腫,血壓也高出了許多,去醫院檢查大夫說胎兒大。孩子長得大是好事吧?誰想
卻要了女人的命。孩子生下來了,她也斷了氣。那嬰兒在急救箱裡放了一天,也沒
能哭出聲來,追他母親去了。達書欲哭無淚啊。自古生孩子死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也沒追究醫院的什麼醫療責任。躺在空蕩蕩的家裡,達書的世界變得毫無生氣
生活像一彎色彩絢麗的彩虹,沿著這道虹他越走越幸福,可轉瞬間彩淡了,虹消了,
他被重重地摔了下來,摔得暈頭轉向。

    沒有老婆的日子裡,達書學會了搓麻將,打發那些寂寞難捱的時光。就在他那
個只有他一人的家裡玩,也帶點彩頭,但輸贏不大。達書輸的時候多,時間久了,
也不記得是哪位牌友先喊開的,達書被叫成了大輸。越叫越廣,越喊越熟,以至於
幾年後,達書工資條上的名字都寫著大輸了。

    這都沒有什麼,大輸就大輸吧,大輸實際上也輸不多少,有時是幾塊錢,最多
也就是幾十元而已,輸不壞的。大輸的工作是沒得說,一直都幹得不錯,先後換了
幾個崗位,技術科、計劃科,後來又調到供應科,都屬要害部門。他技術好啊,人
品也好,深得領導和同事的信任。

    壞也就壞在這信任上了。當時調大輸到供應科,也是因為他在技術和計劃部門
幹過,懂得生產中的需要,加之他對製造鍋爐所需的材質和配件也是了如指掌。九
十年代初,有一陣子鋼材特別的緊俏,價格一漲再漲,可還是供不應求。一時間大
輸他們科的任務就是急生產之所急,挖空心思使出渾身解數在全國的市場中採購著
鋼材。大輸有個中專時的同學,打電話過來說認識某某省某某鋼鐵總廠的人,可以
弄到計劃內的鋼材。那一時期全國上下許多大企業產品價格實行雙軌制,計劃內和
計劃外的價格有時每噸要相差幾百甚至上千元呢,這樣就應運而生了一大批對縫也
叫拼縫的人,想那同學也屬這一類吧。大輸就沒有多想,管它白貓黑貓,能吐出鋼
來就是好貓。和領導彙報後征得同意大輸就信心十足的奔某某省來了。

    見到老同學後的那些個客套和過場就不說了,我們直奔主題。同學領他到了鋼
鐵總廠下屬的一個叫做興達的物資貿易公司。那公司很有門面呢,氣派很大。那時
候的鋼材是賣方市場啊,賣東西的牛氣些也屬正常。第三次去時大輸才見到了公司
的總經理。赫,那人可真是有個總經理樣啊,分頭梳得像兩扇小鏡子,金絲邊眼鏡
後面的那一雙瓦亮的眼睛總是斜著很大義凜然的看人,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騙子
就會是小偷,讓大輸感覺自己快成要飯的了。問明來意,那總經理把頭很瀟灑的搖
了搖,說不行啊,你要的螺紋鋼、角鋼和鋼板是目前市場上最緊的貨,我們能不能
弄到呢?當然能!只是你要的數量太小,去批一次不值得,我們做一次都是上千噸
的活兒,三百噸怎麼去批啊?你等等吧,等有大的用戶時看能不能把你這點貨擠出
來     .說得好象也很在理,讓大輸很失望,他那同學也很失望。對縫的人都希
望他介紹的生意能成,好從中撈些回扣。大輸要採購五十噸角鋼,五十噸螺紋鋼和
二百噸鋼板,共三百噸,按約定事成之後要給他的同學每噸五十元總計一萬五千元
的介紹費呢。所以從興達公司出來後大輸的同學也在急著替大輸想辦法。那同學替
大輸分析著:這事能不能辦呢?能。為什麼能呢?因為那總經理是鋼鐵總廠廠長的
親戚,只要總廠廠長大筆輕輕一揮,那三百噸鋼就跟玩似的了。為什麼不給咱辦?
那是因為總經理嫌咱們的量小呀。量小怎麼辦?溝通啊      搞供銷的人有哪個
不懂得溝通呢?請客吧。請了好幾次,那同學還真把那總經理請來了,在一家很排
場的酒店裡。那天總經理還帶著一個那時候還不叫小蜜的小蜜,很性感很漂亮的一
個尤物。菜是好菜,龍蝦王八的都上了;酒是好酒,茅臺五糧液之類。大輸那時候
還不怎麼會喝酒,到最後就喝大了,只記得那總經理曾對著他的耳根子說總廠的廠
長是他的叔丈人,還記得那個小蜜嗲聲嗲氣的勸酒,最後那總經理說只要大輸喝了
桌上的三杯酒,一杯酒算一百噸鋼      大輸那時候舌頭早已經發木了,很壯烈
的吞下那三杯酒後就一頭栽到了地上。

    酒喝多了,大輸非常遭罪,吐得五臟六腑都抽抽了。不過感到還很值得,因為
可以弄到計劃內的鋼材了,就很高興。第三天他和同學到興達公司,總經理一勁的
誇大輸實在,說和這麼實在的人做生意心裡就是舒服等等,說得大輸覺得自己的醉
酒真是英雄所為,飄乎乎的。接著總經理很鄭重的從抽屜裡拿出張紙,遞給大輸看。
只見上面寫著興達公司求購大輸所需的鋼材品種和數量,落款處有一行用粗筆寫的
字:同意,按計劃內價格執行。然後是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大輸的同學也看了看,
興奮得直搓手,連聲說著好啊好啊,這是我們廠長的簽名呢。大輸心裡也很興奮。
接下來的事就按程序走:大輸跟著一位副總經理到鋼鐵總廠那堆著山一樣的貨場看
了貨,人家那是一個大型鋼鐵總廠,什麼貨多少貨沒有呀。結算方式是在酒桌上定
的,按總經理的話講,誰也別說誰信任誰,誰也別說不信任誰,我們都相信共產黨
吧。怎麼個信法呢,就是大輸的廠先把貨款匯入興達公司指定的一家銀行,證明有
錢購買這些貨,然後由興達負責提貨請車皮裝車,拿到鐵路的貨運大票後再到銀行
把錢劃到興達公司。

    看上去夠穩妥的吧。大輸就和廠裡彙報了一番。廠領導也很高興,誇獎了大輸
幾句後對結算方式提出了意見,貨款近兩百萬,廠裡資金緊張,一時拿不出那麼多
錢來,讓大輸再做做工作,看能不能貨到付款或先少支付一些,並答應事成之後給
大輸獎勵一級工資。大輸就去做工作。那總經理很是失望,並生氣的說要取消這筆
生意,好說歹說,左勸右勸的,後來總算答應了可以先匯過來一半的貨款,並又簽
了餘下的部分限期到帳的協議。大輸廠裡也表示同意。沒幾天近七十萬的貨款就以
大輸的名義匯到了指定的銀行。該興達公司操作了。他們對大輸說,既然來到他們
這裡,公司也該盡盡地主之宜,接下來的事大輸也插不上什麼手,幫不上忙的,就
安排了一部車,拉上大輸到一百公里外的一個著名風景區玩了兩天。回來後,一切
竟都辦好了,公司的人領大輸去了鐵路,有六個平板火車裝著各種型號的鋼材。鐵
路貨運大票已經出來了,車號發貨地址一樣不差,裝車單也在,一件不少,真的就
如那總經理所說,都齊了,回家等著接貨就行。還有什麼可說的,給錢吧。公司派
人和大輸一道去了銀行,把貨款加上運費劃入興達公司。接下來免不了的寒暄喝酒
告別,大輸的同學拿到了錢,很高興。大輸也很高興,廠裡下個季度的生產原料不
愁了不說,還少花了十幾萬的貨款呢,還會給自己晉一級工資呢。大輸興高采烈的
回家來了。

    大輸的高興勁就不說了,可沒過幾天他想哭都找不到了調門。那一切都是假的,
是的,假的!大輸的工廠左等右等的也不見貨到,拿著運單跑到鐵路部門一問就傻
了,運單是假的。大輸急忙火燒火燎地跑到鋼鐵總廠的那個興達公司,早已人去樓
空。大輸當時就暈了過去      鋼鐵總廠的領導根本就沒有給大輸他們廠批過貨
;貨場上存有幾千噸的鋼材,說是誰的就是誰的那還了得;鐵路上每天發出的各類
鋼鐵二十幾個車皮,從來就沒有見興達公司發過貨;就連那家銀行在大輸去劃款時
監視系統竟出了故障,沒留下騙子的影像。

    近七十萬就這麼被人家騙去了,也報案公安部門也抓了緊的偵察,終無所獲。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就是把大輸割碎了零賣他也賠不起啊。大輸家的文竹娘
家的親戚家的錢能拿的都拿出來了,湊了十萬元交到廠裡,大輸還是得象徵性的蹲
了三個月的班房,出來後工作就沒了。廠裡念及舊情,雖然開除了他的公職,但依
舊接納了他,安排在車間做臨時工,做技術指導,工資不高,但大輸幹得可是比以
前更賣力氣。

    經過這次變故,大輸一下子變得蒼老了許多,頭髮都白了。他迷上了喝酒,說
他戀酒倒不如說他恨酒更恰當些,一喝起酒來他總是惡狠狠的。他總說是酒讓他翻
了船,是酒害了他的一生。人們已經習慣了喝醉了的大輸,再也沒有往年那意氣風
發的模樣,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嘟嘟著嘴,渾身的酒氣,耳朵上夾著那永遠的半
只煙,一雙微腫的小眼睛堆滿了噁心的眼屎,目光遊移不定,左盼右顧的,像似一
個剛遺失了好多錢的人又折回身來,焦急的四處搜尋著      這還只是表面的,
旁人所不知的是,大輸失去了一個男人該有的功能。我們再說得直白些,他陽萎了。

    文竹一如既往的對大輸好,即使是他們不能行夫妻之事以後她也沒有表露出任
何的不滿。達麗也已經十七歲了,出落得有模有樣,人也乖巧懂事。文竹、女兒和
這個家,是大輸的希望,是支柱,是他心靈中僅有的一處溫馨的港灣。

    可是,可是現在,希望就要破滅了,支柱就要坍塌了,那港灣也不會再溫馨不
會再平靜,所有的一切都將被昨夜那嘎吱嘎吱的響聲碾碎,被攪得昏天暗地,再無
寧日。

    痛楚陣陣的從大輸心底向上反,酒勁也上來了,他趴在床邊吐了起來,一地酒
氣熏天的穢物,他也弄得滿臉的鼻涕和淚水

    昨晚你都做什麼了?

    我沒做什麼。

    沒做什麼?那姓吳的去找你幹什麼?

    我  說呀你。

    他來告訴我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車棚要減去一個人,用不了三個人了。

    就這些?

    他說看我的表現  什麼表現?

    大輸,我  你什麼?

    我不能,我們這個家不能沒有這份工作啊。

    你和那個姓吳的都做什麼了?



    是不是他威脅你的?



    是不是他強迫你的?

    大輸,我對不起你,嗚,我不要臉,你殺了我吧。嗚    文竹哭得一發而不可
收。大輸很是腦火,越想越氣。文竹在他心裡一直是很賢德很神聖的,十幾年了,
她一直履行著當初許下的諾言:一輩子會對大輸好。每天唯大輸是尊,就是在他被
騙在他下崗時也從沒有半句怨言,總說窮啊富的都無所謂,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在一起過日子,比什麼都好。就是因為有了文竹的賢惠,大輸才感覺活著心裡特別
踏實,不論遇到多大的挫折,對生活都還不至於絕望。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他也不
能相信,他最信賴也可以說是依賴的文竹會背著他做出那樣的事來。

    天都塌了!

    大輸不相信,他怎麼也不肯承認文竹會背叛他。

    他把怒火一點點的轉移到那個該死的吳科長身上。是的,都是他的不好了。這
世道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一個小小的物業公司的科長也知道利用手中芝麻大的權利
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來。文竹一個女人家知道什麼呀,再說她也是為了這個家而怕
失去了工作,經不起姓吳的威逼利誘罷了。是吳科長強姦了文竹。對,是強姦。法
律方面大輸也懂得一些,文竹是被脅迫的,那姓吳的用工作相威脅,不是強姦是什
麼呢?大輸越想越來氣,直到想得渾身熱血沸騰。

    我要告他,大輸說,我一定要告倒那個驢日的。

    說幹就幹,大輸就開始了他的行動。他先去了派出所。他找到了那個姓胡的所
長。胡所長認識大輸,曾不止一次把爛醉如泥的大輸送回家。大輸去時胡所長正在
接電話,哼哼哈哈的老半天才完。大輸說不出是激動還是緊張,給胡所長遞上一支
煙,吭哧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

    我,胡所長,我是來報案的。大輸說。

    哦,那胡所長神色和語氣並沒有出現大輸所期待的鄭重其事,問大輸,出什麼
事了?

    我老婆,那姓吳的小子把我老婆強姦了。胡所長的平靜讓大輸感覺想哭。

    這時候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胡所長拿起電話,沖裡面又是一通說笑,說的好
像是頭天晚間喝酒的事,誰誰耍賴了,怎麼怎麼不算數,今天晚上再來等等。好不
容易他放下了電話,用眼睛看定了大輸,打量了一番,問,什麼?你說誰強姦誰了?

    就是物業公司的那個吳科長,昨個夜裡把我老婆文竹給強姦了。大輸的眼睛濕
了,聲音也有些哽咽。

    不可能吧,胡所長還是那麼平靜的說,要不這麼的吧,你去下面找你們區的片
警說一下這事。

    不,我就找你。在大輸看來,這麼大的案子,就得由所長親自出馬才合適。

    胡所長笑了  ,拿起桌上大輸剛才留下的煙點上,說,好吧,那你說說吧。

    大輸就說。把昨天晚間的事很詳細的說了一遍,還添油加醋的說那姓吳的如何
如何不要臉,威脅他老婆文竹如果不和他辦那事就不讓她上班了,他心想實際情況
也肯定會是那樣,要不文竹怎麼會呢。最後他說,吳科長那驢日的可真能幹,我又
去喝了三瓶啤酒回來他還沒完事。

    胡所長問大輸,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大輸感覺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急忙說,這和我喝多少酒可沒有關係,那姓吳
的真的把我老婆強姦了啊。

    胡所長說,大輸啊,強姦可不是件小事啊,可不是鬧著玩的。現在遍地都是小
姐,賤得很,我們也好長時間沒碰到強姦這類事了呢。你一方說是強姦就能定了嗎?
你又喝了那麼多的酒,凡事得講究個證據不是?比如說那屋裡肯定是姓吳的嗎?又
是怎麼個強迫威脅法啊?撕破衣服沒有啊?你老婆怎麼反抗的?留沒留下精斑啊什
麼的?

    說得大輸一愣一愣的,心裡直發緊,只知道不住地說,我就是證據,我都看見
了。我都聽見了。  最後胡所長站起身,把一個皮包夾在腋下,走過來拍著大輸的
肩膀說,大輸啊,你先回去,我這裡也很忙,馬上還得出去。你放心好了,我們會
立即著手調查,你也回去再問問你老婆,現如今這種事是不好說清楚的,我們不能
放過一個壞人,可也不能冤枉沒犯罪的人呀。

    大輸出了派出所,路上一琢磨,覺得人家胡所長說的也在理。自己是被氣昏頭
了,有好多細節好多吳科長強姦的證據自己還都沒有掌握,就急急的回家來問文竹。

    那你說,他是怎麼做的?

    大輸,你就別問了,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不行,你得和我說。

    你說吧,說了我就不會怪你。

    他為什麼那麼晚去你那裡?

    他說是來看看我的表現。

    後來呢?

    後來他說公司效益不好,要精簡人員。

    後來呢?

    後來,後來他就說喜歡我。

    放屁!媽的他真是放屁!後來呢?

    你說呀。

    他摟我。

    你們沒拉手嗎?

    拉了,拉完手他就摟的。

    你就讓他摟?

    沒有,他把燈關了。

    好,接著說,他還幹什麼了?

    他就脫我的衣服。還親我。

    這個驢日的,他把你衣服撕破沒?

    沒有,我沒讓。

    沒讓什麼?

    我沒讓他撕破。

    衣服是他給脫的?

    是。

    褲子是誰脫的?

    我自己。

    啊?你個驢日的,你就沒有反抗?

    我  他弄了那麼長時間,你一直沒有反抗?

    他做完了歇一會兒又要的。

    啊?你    對了,那錢是你的嗎?

    什麼錢?

    你給我的一百元錢。

    哦,不是,是他從自己口袋裡翻出來的。

    你  你真不要臉。  大輸抬手給了文竹一個耳光。打得很重。這還是他第一次
動手打文竹。他的血一勁兒往頭上湧,兩眼紅紅的。他一下子把文竹扳倒在床上,
就勢騎了上去,兩手死死地卡住文竹的脖子,嘴裡罵著,你個驢日的,你個不要臉
的驢日的      當他那被怒火燒紅了的目光和文竹的對視到一起時,他的手不由
得又松了開來,文竹那滿是淚水淒淒艾艾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他感到自己忽然間
沒了主意,很無助,很可憐。他使勁搖晃著文竹,語無倫次地喊著文竹啊,你說是
他強姦你的呀,怎麼會不是他強姦的呢?一定是他逼迫你的      文竹淚流滿面,
說大輸,你就不要再逼我了,我錯了,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你打我吧,打死
了清靜。  大輸的腦裡亂糟糟的,沒有個頭緒。他怎麼也不願意承認那姓吳的不是
強姦,哪管是文竹半推半就的他也受不了。他躺在床上,想起了他的前妻,想起了
前妻離開他後這麼多年他所經歷的風風雨雨,也想了十五年來和文竹在一起的好日
子。他感到很委屈,大滴的淚水順著他的面頰流了下來,把枕巾弄濕好大一片。文
竹大氣不敢出,裡裡外外忙活著,一會兒給大輸送個熱毛巾,一會兒又端來碗熱面
湯。她靜靜等待著,等待著大輸的氣快些消去,讓這個家重新恢復往日的寧靜和溫
馨。大輸不吃不喝也不再說話,兩眼直直地望向棚頂。棚角處有一隻黃豆般大的蜘
蛛,很耐心地織著一張網。

    該怎麼辦呢?看來告倒吳科長這條路是走不通了。但作為男人,就這麼咽下這
口惡氣嗎?不能,絕對不能。不是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是最不能容忍的嗎?既然法
辦那個姓吳的已經不太可能,那麼看來只有親自動手了,拼了,和他拼了,反正也
沒有工作,而且自己還是半個廢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沒什麼可顧慮的了。對,
非得出出這口氣不可,不行就殺了那個驢日的      大輸越想越激動,血液又很
男性地在他的渾身澎湃開來。

    第二天一大早,大輸就很氣勢洶洶的來到物業公司,見到了吳科長。別人誰也
不知道的是,大輸的後腰處別著一把菜刀。壯膽也好應急也好,反正讓大輸自己感
覺挺氣概的。可與那姓吳的只鬥了一個回合,或者說一個回合都沒打上,大輸就敗
下陣來。一開始他按自己事先想好的,一屁股坐到了吳科長的對面,什麼也不說,
只是拿眼睛氣哼哼的盯著那個人。雖然以前他認識吳科長,但好象從來沒細打量過,
這回看清楚了。那吳科長生得白白淨淨,眉清目秀的,三十剛出頭的年齡。見了大
輸,特別是他那來者不善的架勢,讓吳科長心頭著實哆嗦了一下,但吳科長是誰呀,
估計也是只年輕的老色狼了,隨即他就恢復了平靜,堆出滿臉的笑容,拿出一隻很
好的煙甩給大輸,說哎呀是大輸師傅啊,我正要找你呢,經過考核和研究,我們准
備留用你家嫂子文竹了,你都不知道啊,現在崗位競爭得有多麼的激烈,回去告訴
文竹,可要珍惜這次機會呀。      不知怎的,大輸的思維竟跟著吳科長轉了起
來,連聲說好的好的,謝謝吳科長啊,我一定轉告。其實也怪不得大輸這麼下作,
這都是那三個月牢獄生活留下的後遺症。說完他就往門外走,快出門時他又醒了,
自己是想要做什麼來著?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後腰,那刀硬硬的還在。他就又回過
身,徑直走到吳科長面前,說,我告訴你姓吳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以後不許你欺
負文竹。聲音小得可憐,好象是一名受了委屈的學生向老師傾訴著,並且也沒有按
事先想好的那樣非常有氣勢的盯緊姓吳的。吳科長站起身,笑呵呵地拍著大輸的肩
膀說,怎麼會呢大輸師傅,你放心,我這人做事一向都很有原則的,是你家嫂子喜
歡做的這事呀(誰也分不清他說的是工作還是別的),回去告訴文竹,以後工作要
多用心,幹不好隨時都會下崗的。

    就這麼的姓吳的拍著大輸的肩邊走邊說的把他送出了辦公室。

    走在回家的路上,大輸心裡對自己的表現很是窩火。自己真是沒救了,一點血
性都沒有,真是他媽的太監了。窩火歸窩火,有個念頭卻慢慢浮了出來,那姓吳的
科長也算是個很不錯的人呢,有點權勢不說,人也長得年輕帥氣,和他相比,自己
只有自卑的份了。不過話說回來,那樣一位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人看上了我大輸的
老婆,說明我大輸還是很有福氣的嘛。他被自己的這一想法嚇了一跳,真不要臉啊
你,他說。說完又輕輕拍了自己的臉一下。他接著想,那姓吳的真他媽的年輕啊,
年輕得都可以當我兒子了,他和文竹亂搞,那不是亂倫嗎?呵呵,對極了,個驢日
的就是亂倫

    這事也就算過去了。不是說時間可以磨平生活賜與我們的一切痕跡嗎。日子還
是得一天天的過下去,牌照打,酒照喝,只是大輸喝多喝醉的頻率比以前更大了。
一般人已經不太喜歡和他一起喝酒,只有那個叫老五的還總陪著他,不嫌棄他。老
五和大輸同歲,很有頭腦,前些年對縫掙了些錢,現在不上班了,在家過悠閒日子
等死。老五酒量很大,還很好色,經常去鐵路邊上的那幾家野雞店,也就是三五十
元就能找個女的放一炮的髒旅館。也常請大輸同去,大輸不幹,自己下身不硬氣呀,
兜裡也軟,沒幾個錢。老五總對他說,去吧,大輸你和我去吧,沒准找個女的用嘴
會把你的軟病治好了呢。大輸終也沒去,還總拿老五取笑,說老五啊,五是什麼呢?
樂理上講,12345 ,應該是都來米發騷,你就是老騷啊,呵呵,早晚有一天你那惹
禍的傢伙會爛掉。

    酒肉朋友嗎,相互間沒有什麼秘密。大輸有一次喝了點酒就沒憋住,就流著淚
和老五說了文竹的事,講得很詳細,末了還說,吳科長那驢日的可真能幹,我又喝
了三瓶啤酒回來他還沒完事。老五聽得兩眼發亮直咽吐沫,聽完後嘿嘿的壞笑起來,
說大輸啊,不是我說你,女人是什麼呀,女人就是一塊田,你不耕就會荒掉,別人
不嫌累就讓他們犁去吧,你又不吃虧,白鬧了一百塊不是?      最後老五說,
女人是最不可信的。你得想辦法掙錢啊,這麼窮下去是攏不住女人的。

    誰不知道錢好啊?特別是咱小老百姓,有誰不希望自己富足些,多有些錢,把
日子過舒坦了。可錢怎麼掙?錢難掙屎難吃呀,現在滿街都是下崗的,想掙點錢太
難了。老五的話對大輸的觸動很大,若不是因為自己窮,文竹還用上那個班嗎?如
果自己很有能力抓錢,老婆還會非常的在乎她那份工作嗎?不用上班或不那麼十分
的在乎那份工作,還會出那檔子事嗎?肯定不會。這不就結了,歸根結底還是怪自
己不爭氣,不如人家老五會抓錢。這樣想著,大輸就很用心的琢磨掙錢的事。別說
最後還真給他想出個道道來。

    大輸所在的Q 市,有很多大中型的國有企業。雖然這些年效益不景氣,可到歲
末時依舊會給職工搞些生活福利。習慣了,沒有了那福利當領導的會招人罵的。效
益好的多搞些,差的就那麼象徵一下,每人一袋大米一桶豆油還是要有的。文竹娘
家那裡盛產水稻,也就是出大米。那時候正值新米剛下來的季節,大輸就在這上面
動開了腦筋。首先他聯繫了接收米的單位,也就是原來他所工作過的D 廠,那管生
活的副廠長對大輸也熟悉,一口答應了下來,說只要大輸送的米質量好就可以按每
個職工一百斤的量收,價錢隨行就市。大輸沒有本錢,他就和老五說這事。老五聽
後一拍大腿,說,操,好事啊,我們幹吧。

    就開始幹。其實這真是件掙錢的好事,可是大輸他們的時候沒掌握好。新米剛
下來時,也就是每年十一月初的時候,米還少,價格就貴。大輸和老五直接蹲在農
村的碾米房收米,文竹娘家的親戚也幫忙,收了一星期才湊夠十五噸三萬斤米。這
一個星期的時間太寶貴了,米大批量的上市,有的農民把往年的陳稻子也拿出來加
工充好,價格開始急劇下降。做米這生意不比別的,講究的是量,價格差幾分錢都
了不得。那些有經驗的糧食販子這時候才開始出動,像狗一樣的四處搜尋,把價格
壓到最低。等大輸他們吃了不少的辛苦把三萬斤米拉回來時,沒掙到錢不說,一斤
還賠了一毛多。隨行就市嗎,管生活的那個副廠長也不能放著便宜的米不要而買大
輸他們高價的,那樣一來讓別人看上去會比真腐敗還腐敗,人家才不會幹那沒抓到
狐狸弄一身騷的事呢。加上運費和人吃馬嚼的,這一趟下來一算,大輸和老五賠了
六千塊錢。

    其實六千塊也沒什麼,他們都摸出些門道有點經驗了,應該接著幹下去,多折
騰幾趟就什麼都會回來的。可老五說什麼也不幹了,說掙不掙錢不說,太遭罪太操
心了。老五不幹,大輸自己也沒辦法幹,上一次的本錢都是老五出的。大輸說,咱
們二一添做五,一人擔三千,怎麼也不能讓老五你一人賠呀。老五同意了。可大輸
沒錢。大輸很上火。大輸就和老五說,我得慢慢的一點點還給你。

    文竹說,我們一點點還他。可怎麼還啊,三千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呢。家裡的
積蓄早就賠給廠裡了。讀高中的達麗住校,孩子雖然懂事不亂花錢,可畢竟少不了
一些花銷。靠文竹的那點工資和大輸可憐的保障金,日子過得已經捉襟見肘了,還
哪有錢還老五呢。大輸很犯愁,就四下裡找工作。最後在一家運輸公司找到份差事,
看大門兼打更,做24小時休24小時,不累,每月工資四百元。大輸很滿意。文竹也
高興,她的班正好和大輸的串開了,也就是說她上班時大輸休息,她休息時大輸當
班,就負責給大輸送飯,做些可口的飯菜送到大輸工作的公司。時間不長,大輸就
聽到好多人背地裡或當著他的面誇文竹,說你大輸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啊,娶了這
麼一位年輕漂亮的老婆。大輸就心裡很得意。

    不過他也沒得意多久。

    文竹和吳科長的事雖然過去了,表面上大輸不再和文竹提這事,不去碰這道傷
疤,心裡卻一直耿耿於懷。說不準有幾次了,在後半夜,他悄悄的來到文竹工作的
那個車棚,躲在暗處。那門衛室裡都是關著燈,再沒發出過響聲。這多少讓他心裡
感到些安慰。那天和老五喝酒,在老五問最近文竹和那姓吳的還有沒有來往時,大
輸就很理直氣壯的說沒有了,絕對沒有,上次是那姓吳的卑鄙,文竹也是一時糊塗,
以後不會了。老五的眼睛都喝紅了,說,操,不可能,女人能守住就不可能,守不
住嘗到甜頭後就更不可能守著了,別傻了你大輸。說得大輸直發慌,嘴雖還硬著,
心卻沒了底。

    喝完酒已經是半夜了,他身不由己的又來到車棚,依舊是遠遠的躲在暗處,默
默地望著門衛室。借著微弱的燈光他看見文竹正裡外忙碌著,遞牌送牌,然後登記。
他心裡很不是滋味,想文竹這麼年輕,都是因為自己沒出息而讓她為了這個家日夜
操勞,還得忍受別人的欺負,這一切都怪自己呀。      取車的存車的漸漸少了,
到後來終於安靜下來。文竹走出門衛室,把車棚鎖上,反身回屋,拉上了窗簾,估
計是要準備睡了。就在這時,大輸看到了那個吳科長。吳科長是在車棚的另一側閃
出來的,走得很急,徑直進了門衛室。裡面的燈隨即也熄了。

    天啊!大輸一下子又傻住了。那熄了燈的門衛室就像一個黑洞,一個張著血盆
大口的怪獸,一點點地撕咬著他的心,吞噬著他的靈魂。天氣很冷,他的心裡也刮
著陣陣陰風。他想起文竹揚起滿是淚水的臉對他說,大輸,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你打死我吧      老五說,別傻了你大輸,女人是守不住的      吳科長說,
我辦事一向是有原則的,是你家文竹願意幹的這事。讓文竹好好幹,幹不好可要隨
時下崗      他慢慢挪到了那棵樹旁。他又屏住呼吸去聽。奇怪呀,沒有一絲動
靜。他沒有想到,在那次他聽完響聲的第二天,吳科長就派人把床換了,換了一張
即使在上面用力蹦也不會出一點聲音的鐵床。

    大輸什麼都明白了,大輸什麼都明白後就哭了。他從心底裡感覺委屈,淚水止
不住的往外湧。現在他恨吳科長,也恨文竹。他離開了那裡,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路上行人很少了,他見什麼罵著什麼,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路燈很柔和地照著他,
他就指著罵,你個驢日的,你照我做什麼,怎麼不去看看他們,看他們都做了什麼
不要臉的事呀。他惡狠狠的用腳踩地上他的影子,也罵,我日你八輩子祖宗,你總
跟著我幹什麼,你不知道我就是個窩囊廢嗎,我是孬種,我是太監,哈哈哈。路邊
有一隻狗,一隻很小的狗,不知為什麼還沒有回家,見了大輸那個樣子就沖他汪汪
了兩聲。這讓大輸很生氣,罵道,你個驢日的,連你也敢欺負老子呀,今天我非扒
了你的皮不可。就用眼睛死死地盯著狗眼,一步步向它逼近。那狗嚇得哼了一聲掉
頭就跑,跑了沒幾步停下,還沖著大輸吠。大輸就繼續攆。一來二去的,竟追出好
幾條街,直到那狗沒了蹤跡大輸才肯罷休,氣哼哼的得勝而歸。

    回到家躺在床上大輸還哭,越委屈越哭,越哭越委屈,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睡
著以後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身披銀光閃閃的盔甲,來到車棚,把那張牙舞爪正准
備對文竹施暴的吳科長一把揪起,高高的舉過頭頂,重重地摔到地上。那吳科長腿
抽了抽就不動了。文竹驚魂未定地撲到他的懷裡,兩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後來大輸就被文竹叫醒了。

    文竹她們是早晨六點鐘交接班,大輸是八點。文竹下班後就回家做好早飯給大
輸吃。

    大輸端起一碗粥,見文竹眼眶很黑,問,昨天晚間沒睡好吧?文竹說是。大輸
又問,你們那的床換什麼樣的了?文竹也沒多想的說,是個大鐵床。大輸說,哦,
我說那床怎麼會不響了呢。說完就開始突魯突魯的喝粥,讓文竹自己在那裡獨自驚
慌失措。顯然大輸什麼都知道了。大輸卻再什麼也不說,吃完飯擦擦嘴起身準備去
上班。臨出門時文竹喊住了他,聲音很小的,並從兜裡掏出一卷錢來遞給大輸,說
這是一千塊,你先還給老五吧,我們慢慢還。當時大輸的頭轟的一下,不知道該說
什麼該做什麼。最後他還是伸出了手,也不敢看文竹,接過錢來急急的塞入衣袋,
扭頭走出家門。他不知道,他走了以後文竹在家也哭了好久。

    下雪了,整個世界灰濛濛的。大輸喜歡這樣的天氣,他可以躲在漫天飛舞的雪
花中,他不稀罕看清楚別人,也不希望別人認識他。欠老五的錢讓他感覺很沒有面
子,尤其是想不出什麼時候能還上更讓他過意不去。現在好了,起碼可以先還給老
五三分之一了。他摸摸口袋裡鼓鼓的一疊錢,心情很不錯,走起路來腰板都感覺比
旁的時候      挺得直。什麼是臉面,古人都知道倉檁實而知禮節,窮得都快尿
血了你和誰談臉面去?雖然他還不知道這錢是文竹怎麼弄來的,但可以肯定是那驢
日的吳科長的,借的也好給的也罷,反正現在是進了他大輸的腰包了。那對驢日的
狗男女,沒一個好東西。老五說女人都是水做的,是最容易變的,是水性揚花,是
禍水。老五還說,女人那裡就是一塊田嘛,荒著也是荒,別人願意耕種就去耕種好
了,自己不虧就行。這世界什麼是真的?是眼前這片片雪花嗎?那你把它抓到手裡
來看看,什麼也不會有。誰是誰的老公啊,誰又是誰的老婆?文竹早先就他媽的跟
過別人呢,個不要臉的。看來這樣也不錯,自己也不損失什麼,文竹還會繼續幹那
份輕鬆的工作,他就可以繼續玩牌喝酒,並且還有這麼多的錢跟著。其實這世界上
的事再簡單不過了,為什麼要和自己過不去。把一切看淡些對什麼都別太在乎日子
會很滋潤。為姓吳的生氣不值,為文竹生氣也不值。他這樣想著,以為自己把一切
都想開了看淡了,並且還為自己以前特別是昨天晚間的想不開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呢。

    所以當他很理直氣壯的把錢甩給老五,老五問他是怎麼弄來的錢時,他就說是
文竹掙的,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那時是他又一個休班的晚間,他和老五喝著酒。
老五不傻,就問大輸,你老婆和那個姓吳的還來往?大輸說是,他們換了個床繼續
來往。老五把錢點清收好,眼珠轉了轉,心裡就想好了鬼主意。他一勁兒地勸著大
輸喝酒,並又要了兩個奢侈的菜,左勸右讓的就把大輸喝高了。喝高了大輸腦子就
有些亂,有些胡言亂語。

    老五說,我們是朋友吧大輸?

    大輸說,當然是,怎麼?

    那剩下的兩千塊錢我不要了。

    那  那怎麼行呢,我  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你說那姓吳的什麼玩意兒啊,文竹和他真是可惜了。

    不,不可惜,都他媽的不是好東西,累死他個驢日的,還讓他破財,呵呵呵。

    大輸啊,你看我和文竹怎麼樣?那兩千塊錢  胡說八道。我  我可不賣老婆。

    怎麼是賣老婆呢,我們是朋友,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你  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哈哈。

    你琢磨一下,不吃虧的,兩千塊錢算十次,一次合二百元呢  不!大輸打斷了
他,遙遙晃晃站起身,兩眼通紅,說,我    我可不占朋友的便宜,五十,就五
十塊錢一次。說完就趴到桌上,起不來了。在他的心裡,可能還記掛著鐵路邊旅館
裡那些女人的價格。

    老五把大輸扶回了家。然後借著酒勁他就奔車棚來找文竹。對文竹他可是垂涎
了很久。老五來時文竹已經睡了,聽老五叫門文竹還以為是大輸喝多了酒出了什麼
事情,就開了門。老五很色,膽子也大,進來就要抱文竹,嚇得文竹尖叫一聲跳出
好遠。老五急忙說,文竹你別怕,你別喊啊文竹,你們家不是欠我兩千塊錢嗎,那
錢我不要了,只要你陪我幾次就行。文竹躲在牆角,渾身不住的顫抖,說五哥,欠
你的錢我們會還給你的,求你不要這樣。老五說,那姓吳的不也給你錢了嗎,你還
裝什麼正經啊。文竹沒有想到大輸會把那事說出去,羞得快哭了,說五哥,你還是
大輸的朋友呢,你怎麼能這樣啊,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老五說,我這也是在幫你
們啊,吃虧的可是我呢。再說了,這事是我和大輸剛剛商量好的,他同意的    
文竹完全呆住了,她知道大輸現在瞧不起她、恨她,但怎麼也不會想到大輸會如此
下作的出賣她,她感覺天旋地轉,兩眼發黑,終於沒有站住,癱坐到地上

    老五終沒有得逞,把神志有些不清的文竹扶到床上就嚇跑了。

    文竹哭了好長的時間。對於和吳科長的那件事,她真的是很後悔。如果說第一
次時是害怕失去這份工作而應允了吳科長,那麼後來呢,自己下了那麼大決心賭咒
發誓的不再和吳科長來往,可每次一見吳科長就把什麼都忘記了,都是自己先軟下
來,還極力的去迎合他。她很痛恨自己,覺得太對不起大輸。她說不清是喜歡吳科
長還是怎麼的,私下裡總有想見到他的渴望。那吳科長太會討女人喜歡了,文竹還
是頭一次體會到,做一個女人,還會有那麼令人銷魂的時刻。她怕吳科長的到來,
因為她已經知道再沒有能力拒絕他了,在她的身體深處,有一股力量,有一聲聲的
呼喚不允許她拒絕。她矛盾,她自責,痛苦而不能自拔。上次吳科長走後她在枕頭
底下發現了一千元錢,心裡很不是滋味,感覺自己像個妓女一樣的不要臉。她把錢
拿回了家。從大輸的話中聽得出他肯定知道了頭天夜裡的事。當她把錢交給大輸時,
她真希望大輸能把她手中那不乾淨的東西打掉,就是罵她或打她一頓也好。可大輸
沒有,而是美滋滋的把錢揣走了。她很失望,大輸已經不再在乎她了。痛苦陪了她
兩天。沒想到讓她更失望的事情還在後頭呢,大輸竟然同意別的男人上自己老婆的
床,顯明了是不再把她當人看待,文竹的心都快碎了。

    其實大輸是冤枉的,他還沒有卑鄙到那種程度。酒喝得太多,說過什麼連他自
己都不記得了。所以當早晨文竹紅腫著雙眼推醒他問及老五的事時,倒把他逗樂了。
呵呵,這驢日的老五,虧他想得出來。他心裡真的不是很氣,沒有多想,只是覺得
老五怪有意思。文竹感到萬念俱灰,兩眼直直的坐在床邊,說大輸啊,我反正不是
人,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吧,只是,你別再到處去說了好嗎?丟人呢。其實她是在為
女兒達麗考慮。大輸心中很惱火,氣哼哼地丟下一句話,我都不嫌丟人你怕什麼。
說完就出門上班去了。

    走在路上,大輸還很生氣的想,哼,不讓我說,我還沒嫌丟人你怕什麼。怕丟
人,當初你想什麼來著        他遇到了吳科長,騎著一輛破摩托車,呼的一
下從他身邊過去了。每天他都要到各車棚轉上一圈。望著他的背影大輸有了主意,
一個惡毒的念頭鑽進了他的腦袋:搞臭吳科長。對呀,既然定不了他個驢日的強姦
罪,自己又不屑與他這小人一般見識,可這事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呀,他姓吳的不是
年輕嗎,不是一門心思的想著要進步嗎,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哈哈姓吳的,你
個驢日的龜兒子,我殺不了你,也不會讓你活得舒服,這回栽在我手裡,看我大輸
怎麼收拾你吧。他越想越激動,越想越不能自己,恨不得馬上找個高音喇叭向全世
界宣佈:大家聽好了,物業公司的那位人模狗樣的吳科長和一個看車棚的叫文竹的
女人也就是我大輸的老婆在一起鬼混嘍。      雖然姓吳的和文竹在一起時的一
些細節事情大輸還不掌握,他只記得他們拉過手和那響了很久的嘎吱聲,但這沒有
關係,大輸很早以前就把他們在一起時會做些個啥在腦中預演過多少遍了,並想出
了很多種可能。以前是越想心裡的醋勁越大,越來氣。現在不同了,心裡想著編著
文竹和吳科長在一起時的點滴細節,就像似往槍膛裡壓進一顆顆子彈,復仇的子彈。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找人傾訴。他要說,他要和所有的人說      他在內心選定
了一些人做為傾訴的對象,那都是些個無事都會搬弄出是非的人。第一個目標是那
外號叫大翻斗子的。其人一聽外號就知道他是開什麼車的了,不過現在他不開車而
專門帶徒弟,沒事也喜歡喝幾杯,老婆早就沒了,每天走東家串西戶的不幹什麼正
經事。

    白天時大輸就和大翻斗子打過招呼,讓他下班後來。大翻斗子以為大輸要找他
喝幾杯呢,下了班就沒走,來到大輸的值班室,看著大輸把一輛輛車放進庫,鎖好
門登上記,一會兒也就忙完了。他對大輸揶揄地說,大輸啊,你在這裡值班,家裡
的班誰值啊,用不用我去替替你呀?呵呵。大輸說,你還是省省吧,我家裡有人替
我值班呢?大翻斗子問,真的假的啊,誰呀?大輸說,是真的,你想聽?去買點酒
菜來,我說給你聽。大翻斗子半信半疑的,最後還是跑出去買了一瓶酒,幾樣下酒
菜。

    大輸顯得很興奮,邊吃邊喝邊和大翻斗子講著:唉,這話說起來就長了。你如
果不是朋友我才不會和你說呢。你也知道,我現在的老婆是填房,比我小十五歲呢。
對了,我老婆什麼樣你也見過的,不錯吧?那時候的我,可不是現在這水樣啊,工
作好,外塊也多,要不她也不會跟我。現在不行了,沒毛的鳳凰不如雞呀。咱不說
這些了。文竹不是幹了個臨時工嗎,在物業公司看車棚,一月三百多塊錢。可以這
麼說,文竹可是個好老婆,這麼多年對咱沒二心過。可那個吳科長缺德呀。哪個吳
科長?就是每天騎輛摩托車,夾個小包包在生活區裡轉的那個,想起來了吧?就是
他。他看上了文竹。這不前幾天物業精簡人員嗎,車棚原來都是三個人輪班,變成
兩個人了。那天晚間吳科長那驢日的就去找文竹,要和她辦那事,威脅她說如果不
同意就把她精簡掉。文竹說什麼也不幹,寧可不要那份工作也不答應。那姓吳的帶
了一把刀,先是威脅我家文竹,後來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和文竹說如果她不答應
就死在她面前。文竹一個女人家哪見過這些呀,她是最吃軟不吃硬的人了,就讓那
個姓吳的得逞了。個驢日的可真能幹,我又去喝了三瓶啤酒回來他還沒完事。那家
夥很不要臉,和文竹哭起來沒完,說他恨不得殺了他的老婆,讓文竹離婚然後嫁給
他,文竹才不會答應他呢。        大輸坐在食攤上,旁邊圍著一幫人。他狠狠
地喝了一口酒,接著說:      你們都是朋友,要不我才不會說呢。就這樣,那
姓吳的得逞了。他把我家文竹的手和腳都給綁上了,第二天文竹回家給我看時還有
印印呢。那驢日的可真能幹,我回來又喝了三瓶啤酒他還沒完事。你問他怎麼幹的?
你再給我來瓶啤酒吧。      告訴你吧,他讓文竹查數,對,是查數。文竹不查,
他就自己數著,數到一百就換個姿勢。後來他還哭,哭完了還幹。    大輸和大翻
斗子的幾個徒弟在飯店喝酒。那幾個人是特意請他說故事的。

    那姓吳的驢日的很不要臉,他讓文竹查數,文竹不查,他就自己數,數夠一百
就換個姿勢。個驢日的可真能幹,我回來又喝了三瓶啤酒他還沒完事。你說咱爺們
能咽得下這口氣嗎?當然不能。報案?我才不會呢,自己的事,不用驚動政府。那
天我就帶上菜刀去找個驢日的。那姓吳的一見我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馬上就跪下
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我原諒他,說他是鬼迷心竅了,罵自己不是人。後來還拿
出二千塊錢給我。你說我能要這錢嗎?不能。當時我就把錢摔到他的臉上。

    就這樣,大輸逢人便講文竹和吳科長的事,越講越離奇,越說越離譜。俗話說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沒用幾天仿佛Q 市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茶餘飯後的都在
擺弄著這件事。人們給予了大輸無限的同情,同聲譴責吳科長的流氓。找他和願意
和他一起喝酒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大輸又有了是個人物的感覺。文竹整日以淚洗
面,用哀怨的目光看大輸。大輸卻視而不見,他覺得他辦的事很體面,很英雄。

    倒是那個吳科長最後扛不住勁了。大輸可把他整得夠嗆,同事們在背後指點他,
領導還找他談過話,家裡老婆也鬧著尋死覓活的。他來找大輸,這回是真的低聲下
氣了。他求大輸再不要去說了,並保證以後再不會去騷擾文竹。走時他還給了大輸
一個紙包,裡面是二千塊錢。大輸這個美呀,計劃實施得非常的成功,太高興了!
太解氣了!大輸體會到了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幸福。你姓吳的大科長不是很牛氣嗎,
幹嘛要來求我呢。想用錢來封我的嘴嗎?真是他媽的驢日的。

    不過錢可真是個好東西。有了這二千塊錢,欠老五的債就可以還清了,那一直
是大輸的一塊心病呢。所以他一有了空閒就跑去找老五,可出乎大輸意料的是老五
說什麼也不要他這錢,支支吾吾的推卻著,把臉憋了個通紅。最後他說你回家問你
老婆文竹吧。

    大輸就去問文竹。文竹把臉扭到一邊,冷冷地說,我替你還了。大輸問,你怎
麼還的啊?文竹把帶有淚水的眼睛看定大輸,聲音也提高了些,大輸你裝什麼糊塗
啊,不是你把我賣給老五的嗎,一共是十次,現在就剩二次了,你滿意了吧?   
   大輸一下子蒙了,他早已記不起他和老五說過些什麼,後來也根本沒拿文竹說
的那些當回子事呀。他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半天才臉紅脖子粗的沖文竹吼了一
句,沒有,我沒讓。然後氣哼哼的去找老五算帳。

    老五是他多年的朋友了,當然是酒肉朋友。朋友妻不可欺。雖然老五經常把這
句改成朋友妻不客氣,但沒想到他會真做出這等事情來,太不仗義了,太不把自己
當人看了。大輸明白了為什麼最近老五總是說有事而不和他喝酒,看他的眼神也是
躲躲閃閃的,原來是做賊心虛啊他。大輸氣得渾身發抖,淚都下來了。

    見到老五大輸當胸就給了他一拳,罵道,你個驢日的也太缺德了吧,你還是不
是人啊你。      老五的老婆在家,老五很怕他老婆,就急忙把大輸拉到屋外。
老五說大輸你這是幹什麼呀,這事不是你同意的嗎?大輸說,你胡說八道,我怎麼
會同意。老五說,不是你同意的我敢嗎,你還說一次只算五十元錢,現在一次要合
二百塊呢。      說沒說或說了什麼大輸實在不記得了,就打斷老五的話,掏出
那二千塊錢甩給老五,罵道,你真是太他媽媽的,你把老子當什麼人了。來,把你
老婆也讓我弄弄。老五說好啊,你弄吧,隨便弄。這話觸到大輸的疼處了,把他臉
憋得發紫也沒說出什麼。最後他近乎絕望的帶著哭音說,告訴你,老五你給我記著,
我大輸就是再窮也不賣老婆,不賣!

    走在回家的路上,大輸就又開始窩火。吳科長帶給他的怨恨剛消了些,又被該
死的驢日的老五給添得滿滿的。他太欺負人了,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竟把文竹當
成了那旅館裡的賤女人。常聽老輩人說過去吃大煙的人才會做出當老婆的事,自己
一個堂堂的老中專畢業生,難道真到了要賣老婆才能活下去的境地嗎?他很懊喪。
現在連老五那熊樣的鳥人都能輕而易舉的把一頂綠帽子扣在他大輸頭上了。文竹說
還剩二次,這麼說那老五和文竹已經有過八次事了,哎呀呀,真是便宜了那驢日的。
窩火歸窩火,大輸想來想去,覺得不能再便宜老五那小子了,就又回頭去老五家,
把那二千元錢又要了回來。

    別以為拿了吳科長的錢,大輸就會放過他。現在他又把老五和文竹這件事的罪
魁加到了姓吳的頭上。不怪他怪誰呢,沒有他老五也不會動文竹的腦筋。現在就是
殺那姓吳的幾個來回都難消他心頭之恨。他更加肆無忌憚的到處宣講著那被他潤色
得很圓滑很令人浮想聯翩的故事。

    那天晚間,大輸又給一幫拉黃包車的朋友講開了。那幫人請他。天很冷,大輸
家門前有人用幔布圍出塊地方,在裡面弄些燒烤。大輸喝著不要錢的酒,吃著一幫
窮哥們的東西,講得格外賣力氣。還不時的靈感大發,再添枝加葉一番。他說,你
們知道嗎?那姓吳的後來還當我兒子了呢。就有人問為什麼。大輸說,你想啊,我
老婆文竹的奶子都被他咬破了,除了我兒子誰會這麼做呀。呵呵呵。他笑過後很是
納悶,怎麼別人都不笑呢?都在盯盯的看什麼?他不由得也回過頭去看,看過後他
也驚住了。

    在大輸的身後,站著一個美麗的姑娘。她臉色慘白,緊咬著嘴唇,癡癡地望著
大輸,滿眼亮晶晶的淚水。那是大輸的女兒,是達麗。

    在前面我們已經說過,達麗不是大輸親生的。但大輸對她非常好,從小到大都
寵她愛她,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那時候計劃生育要求得非常嚴格,
多生一胎就會被開除公職,所以再生一個自己的孩子是不可能的,為這事文竹很是
愧疚。女兒都是戀父親的,打小達麗就和大輸親近,對嚴厲管教她的文竹卻有些疏
遠。

    轉眼十七年過去了,達麗出息成一個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樣是模樣的大姑娘,走
在街上不論男女都會回過頭來對她多看兩眼。她漂亮,卻少有現在那些漂亮女孩子
所特有的張狂驕傲勁兒,不把自己的美麗看成是什麼資本,說話舉止穩妥大方。一
門心思的學習,聰明伶俐的她成績在學年裡也是名列前茅。她懂事,清楚自己家裡
的經濟狀況,就不和別的同學攀比。現如今有的高中生都帶手機了,多富的學生沒
有呀。達麗把那些看得很淡,穿著也樸素大方,不亂花一分錢,考上最好的大學是
她的夢想。

    如果日子能夠平穩的一天天往下繼續,達麗的夢很快就會變成現實的。可是沒
有。

    達麗漂亮大方,學習又好,和同學的關係處得也不錯,特別是那些嘴邊剛長出
一層茸毛的男同學們,都喜歡接近她,像一隻只剛發了情的小狗,總不由自主地跑
到達麗面前搖頭擺尾。班上有一名叫倩的女同學,本來和達麗關係不錯的,兩人的
家離得也不遠,是從小的朋友。倩人長得一般,學習也說得過去,但她有個毛病,
肯定是從小被慣出來的毛病,那就是她總喜歡把自己比作公主,一個擁有整個世界
的公主。喜歡唯我獨尊把眼睛恨不得長到腦門子上去。人有上進心或是野心並不可
怕,可怕的是由於某種目的而引發出一些不正常的心態,比如嫉妒。有鶴立雞群般
的達麗在,哪裡還能顯得出倩這只很普通的小母雞來呀,穿得再花枝招展也少有人
欣賞,多麼拿腔作調的耍乖賣巧也引不起別人特別是男同學的注意。她惱恨無比,
她無比惱恨。她恨達麗,恨她那麼輕易的就搶了她的風頭。

    讓她揚眉吐氣的機會終於來了。上次倩回家,聽到她的父母在廚房裡說笑著達
麗家的事,很用心很仔細的聽完後,她心花怒放。女人的嫉妒心往往蘊藏著很可怕
的能量。她有些迫不及待了,一回到學校就把她的所聞儘快的散佈出去。有和達麗
不錯的同學過來告訴達麗,說那倩在說你的壞話呢。達麗只是笑笑,並不在意。她
堅信身正不怕影子歪,不想把精力捲進那些不必要的是非當中去。又有同學來找達
麗,說達麗呀,那倩太不像話,說你的壞話好難聽呢。達麗這才開始當回了事,忙
問倩都說些什麼了。同學告訴她說,倩在四處張揚著,說你媽在家偷男人,掙錢供
你念書,你爸不但不制止,還到處給做廣告幫著收錢。      記得小時候在接受
啟蒙時,老師領著我們一遍遍的喊,最神聖的是祖國。那太抽象太不具體。其實在
孩子們的心中,最神聖的是他們的父母,是養育他們的爹娘。倩說的話,無疑於將
父母脫光了衣服示眾般令達麗難堪,她的自尊心說什麼也承受不了這些。就去質問
倩。出風頭有時也會使人上癮的,才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風頭,只要能夠嘩眾取寵
就行。倩絲毫沒有理虧的樣子,說是啊,是我說的,現在全世界的人誰不知道這事
呢,我說的可都是事實,不信你回家問去呀      達麗氣得直哭,好多人勸也勸
不住。後來她就出了學校,回家來了。

    文竹當班,大輸又不在家,出學校時由於匆忙也忘記了拿家裡的鑰匙,達麗沒
有進去屋,就準備去文竹上班的車棚去找母親。剛走出生活區,她聽到了大輸的聲
音,是那種喝了酒以後特有的略帶沙啞的聲音。達麗向大輸他們喝酒的那一圈圍幔
走來,父親大輸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天啊!達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父親
在講一個故事,一個逗得旁邊的人一勁哈哈大笑的很有趣的故事,一個黃色的故事。
可再一聽,父親說的我家文竹怎樣怎樣文竹如何如何的那個文竹,不就是自己的母
親嗎?沒錯,父親正在津津樂道著母親文竹和別人在床上的事。看來倩說的都是真
的,並沒有撒謊,並不是造謠啊。達麗十七歲了,她什麼都懂了,現在唯一不懂的
是她不明白為什麼父親要這樣作賤母親,文竹可是他的老婆啊!

    見到身後的達麗,大輸也嚇了一跳,酒也醒了大半。達麗,他說,達麗,你
你怎麼回來了呀?

    達麗的淚水終於隨著委屈一道滾落下來,她有些泣不成聲。爸爸,我們回家吧,
我沒帶鑰匙。爸爸呀,我  我回不了家了。      達麗把自己關在屋裡,整一天
沒有出來。大輸和文竹都很急。大輸悶頭只顧吸煙,文竹忙著抹眼淚,家裡空氣很
悶,死一樣的靜。後來達麗走出房間,跟往常一樣,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洗過臉
梳好頭就和大輸說,爸呀,我好饞你做的魚呢。大輸連聲說好,就去市場買魚。一
條鯉魚一斤半,六塊錢一斤。大輸只有八塊錢,就和人家賴了一塊。達麗最喜歡吃
魚了,尤其喜歡大輸用辣椒燉出來的魚。那頓飯達麗吃得也很香,講著學校裡的學
習生活,隻字不提別的,吃過飯就要走,說是回學校。臨出門時她趴在大輸的肩頭
哭了,說爸你要少喝酒呢,看把身體喝壞了。      大輸心裡很不是滋味,也找
不出什麼話來安慰達麗。

    又過了兩天,倩來到大輸家,灰頭土臉的,顯然是被學校批評過了,說達麗沒
有回學校,老師責成她來找達麗。      大輸和文竹都慌了,達麗能去哪裡呢?
先是發現吳科長給的那錢不見了一千,那錢平時就放在達麗的床鋪下。後來在達麗
書桌的抽屜裡看到了達麗留給他們的信。是這樣寫的:

    爸爸媽媽:我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也想不明白原來那麼溫馨的家為什麼
一下子變成人們恥笑的中心。你們知道嗎?同學們都在議論著我。我已經沒辦法再
回學校。

    我愛你們。有件事你們一直瞞著我,其實我在一年前就知道了。我不是你們的
親生女兒對嗎?我知道爸爸是A 型血,媽媽的血型是B ,而我是O 型血呀,這怎麼
可能啊。在我入高中體檢時就知道了。可我並沒有太傷心,因為你們對我並不比別
的父母做得差,我並沒有因此少了什麼。這麼多年你們辛辛苦苦把我養大,讓我感
覺很幸福很快樂。

    我走了,我要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你們千萬不要為我太擔心,我這麼大
了,會自己照顧自己的。我也不會學壞的,我要用自己的雙手養活我自己,為你們
減輕負擔。我從家裡拿了一千塊錢做路費,也沒和你們商量。你們別生氣。

    等我到了一個地方安頓下來後就給你們寫信。

    爸爸媽媽,我愛你們,你們要保重。

    不孝女兒達麗敬上

    達麗的離家出走,給大輸的打擊很大,變得整天蔫頭蔫腦的了。達麗是他的驕
傲,是他出人頭地的希望。雖然不是他的種,但這麼多年過來了,他早已把達麗看
作是自己親生的了。他很苦惱,很恨自己,更恨文竹。

    日子無精打采的往下過,天也漸漸冷了起來。

    大輸喝酒越來越甚,每天醉陶陶的。他不喜歡現實,一點都不喜歡,現實太殘
酷了。酒能帶給他一個別樣的世界,一個虛幻朦朧的空間。他喜歡在酒營造的縹緲
中徜佯,一時一刻也不想出來。他不知從哪里弄了一個軍用水壺背在肩上,裡面裝
著低價卻很烈性的燒酒,時不時的抿上幾口。對下酒菜他已經不怎麼奢求了,有更
好,當然是越高檔的越好;沒有的話也能對付,一把花生米或是炒黃豆用鹽水一泡
也不錯。人們經常看到他在值班室裡就著一個用火燒過的紅辣椒喝著酒,滿頭大汗。
大輸有句名言,說真正喝酒的人是不需要什麼下酒菜的,有顆鐵釘舔著也可以喝二
兩。

    他這麼嗜酒,那運輸公司還怎麼敢用他,就把他辭退了。沒工作了更好,可以
每天睜開眼來就喝酒。只是家裡的錢越來越緊張,就靠文竹的那點錢怎麼夠啊。漸
漸的大輸倒希望文竹多結交幾個像老五那樣的人了,一次和一百次有什麼區別呢?
麻將他不打了,手抖得厲害,拿不穩牌,錢也不湊手。每天剩下的事就是喝酒,哪
裡人多哪裡有認識或不太熟悉的人在喝酒就往哪裡湊,一如既往的推銷著文竹和吳
科長的故事。

    不過漸漸的願意聽他故事的人越來越少了,通常是他主動和別人搭訕,挑起那
個話題來,那人就會很不耐煩,說得了吧大輸,又是那驢日的真能幹是不?你喝了
三瓶啤酒人家還沒幹完,那你當時怎麼不沖進去把他揪住啊,你等個什麼勁呀。大
輸就沒話可說了,只是呵呵的乾笑。沒人聽他講故事讓他十分不高興。

    大輸整天的喝酒,還要抽煙,雖然是便宜的酒廉價的煙,可架不住量大呀。又
要維持家裡水啊電的日常開銷,文竹那點工資就顯得太緊張了。大輸不管這些,就
知道伸手要錢,酒壺裡的酒如果剩不太多了他就會心裡發慌,就會借著酒勁沖文竹
發脾氣,大吵大嚷,說我可是養活你十多年呢,現在我老了,不中用了,喝點兩塊
錢的酒都沒人管了,你乾脆把我殺了得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      達麗呀,
我的好閨女,你快回來看看你爸爸呀      每次他一鬧文竹就沒了辦法,就會想
盡辦法弄出點錢來給他,也不用多,五塊八塊的就會使他很高興。

    大輸畢竟是大輸,是上過學讀過幾本書的人。他常和別人說天下人皆醉就他還
醒著。還說他喝完酒眯縫著眼就會把所有人看透。其實他有些吹牛,他誰都看不透,
連他自己現在是誰都不太清楚了。

    趕到文竹當班,到半夜時大輸如果醉得不厲害就會到車棚,躲在暗處,像只老
鼠般監視著文竹。天多冷啊,人又不活動,他就大口的喝酒。特別是當文竹把燈關
上後,他的神經會立即緊張起來,大氣不出,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你還別說,大
輸還真沒白忙活,又偵查到了許多情況:吳科長再也沒找過文竹,老五來的次數最
多,有一個大翻斗子的徒弟也來過。      大輸很氣憤。文竹又跟了誰誰他倒不
怎麼生氣了,只要給他錢,別讓酒斷了頓就行。他氣憤的是那個驢日的吳科長,恨
他不該把那張會唱歌的木床換掉,讓他對後面的事看不見也聽不著      寫到這
裡我的筆變得很沉重。我實在是不願意對文竹這個可憐的女人再品評些什麼。

    大輸有大輸的本事,在他不太醉的時候腦袋還是很靈光的。車棚門衛室裡暖氣
很足,空間太小就很燥熱,屋上面有個小天窗,平時總開著,用來流通空氣。大輸
找來一架破梯子搭在車棚後面,等文竹熄了燈又有男人鑽進屋後,他就悄悄地登上
車棚屋頂,絕對軍人般的一點點匍匐至天窗邊,把眼睛瞪成狼樣,把耳朵豎成狗型
    他發現找文竹的男人越來越多,這讓他很興奮。

    別以為大輸是對男女之事感興趣而費那麼大的勁跑去尋刺激,他才沒那份心思。
他是在收集著證據,屋裡人的片言隻語對他來說都如獲至寶。當然若趕上大月亮的
天能看到些什麼那是最好的了。他有一個小日記本,每次在上面都記得非常詳細。

    也有他認為不順的時候,自己忙了半天凍了半天,黑漆漆的什麼也沒看見,裡
面的人也不怎麼說話或說出的話讓他聽不清。下來後就沒什麼可記的了。第二天他
就審文竹,非把那些細節問乾淨了方肯罷休。文竹不肯說也不好意思說,大輸有自
己的損招,他用針紮文竹。要不說有些電視劇就不教人學好呢,大輸從電視上一個
叫容嬤嬤那裡學會了這一手,想想都會令人心寒的事啊。到後來文竹一見大輸拿出
那又細又尖的針來渾身都會發冷,就乖了,也豁出去了,問什麼說什麼,有的也說
沒有的就編些出來說,只要大輸感覺滿意放下了手裡的針,她抽緊的身心才會放鬆
下來。

    誰不想把下酒菜弄得好一些呢,就像誰都想把日子過得舒服些一樣。大輸不滿
足文竹給他的那幾個錢了,太緊巴。他要自力更生了。

    大輸來到老五家,見老五的老婆也在,就從衣袋裡不緊不慢地掏出個小日記本。

    老五啊,十次可是早就過了吧?另外  嚇得老五連聲的說,好好好,是是是。
把大輸拉到屋外,塞給他二張百元鈔票。

    大輸到運輸公司找到大翻斗子,掏出那小本本,斜著眼盯著大翻斗子。

    我說大翻斗子啊,我很好奇呢。

    大翻斗子問他好奇什麼。大輸見四周有幾個人已經注意他們的談話了,就把嗓
門抬高些,說,聽我老婆文竹說,你的小弟弟長得和十歲的孩子一般大,可否脫了
褲子讓俺瞧瞧啊?

    大翻斗子很尷尬的笑起來,一邊說大輸你可真會開玩笑,一邊偷偷地往大輸口
袋裡面掖錢。

    大輸終於在一個飯店的酒宴上找到了大翻斗子的徒弟。他一屁股坐到他身邊。

    我來問你件事。

    那人見到他心裡就開始有些發虛,堆出滿臉的笑來問是什麼事。

    大輸說,你倒是說說看,我老婆文竹的奶子比你老婆的到底大了多少?  那個
當徒弟的若不想把人丟大了,就趕緊給大輸錢。

    大輸找到某某人。

    就這樣,大輸今天找這個,明天找那個的。到後來,那些人若是實在躲不掉,
一見大輸掏出那個小日記本來,就會變了臉色,趕緊有所動作。由於大輸厚積而薄
發,他的材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鈔票滾滾而來。每天他精神煥發,小臉總是紅撲
撲的,日子過得很是滋潤呢。

    文竹很傷心。文竹已經知道了大輸在她做那事的時候就趴在她頭上的屋頂,他
在看。她就盡力的讓她看,她要讓他看個夠,聽個夠。只要是她值班,到後半夜進
她屋的男人她都會來者不拒,留不留錢隨便。有時她想著想著就會心驚肉跳的,自
己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要臉啊。每次她都會很誇張的叫床,說些很不要臉的話,
兩眼死盯著天棚,心裡想著,你看吧,你聽呀,你不是要喝嗎,你不是要錢嗎,你
不是罵我嗎,你不是紮我嗎,我不要臉了,我不是人了,但我是你大輸的老婆,你
願意看喜歡聽就來吧。      那些人是既怕大輸又恨大輸,就免不了的和文竹說
些牢騷話。文竹有一天就勸他,說大輸你不要這樣了,人家說你這是敲詐呢。大輸
惡狠狠的說,去他個驢日的,我想好了,我要是不日他們母親,這幫人是不會沖我
喊爹的。

    後來就發生了一件事,使大輸那紅火的生意被迫停了下來。

    進入臘月,天可冷了,特別是晚間,西北風嗖嗖的能吹到人的骨頭裡去。大輸
又來到他常去的地方守株待兔,套用一句警察的常用語叫做蹲坑。已經有好幾個文
竹當班的夜晚沒有讓他逮到目標了,他很失落,覺得這樣下去可是不行了。他也曾
懷疑是不是文竹和那些個人換地方了或者真的就斷絕了往來。不過那天他還是大有
收穫,他看見了他家那個平時很本分很一本正經的鄰居的男人在文竹熄了燈後毛手
毛腳的進了門衛室。他很高興,他早就看著那個在媳婦面前裝出孫子樣的男人不順
眼了,也早就看出他在用眼角瞥文竹時那齷齪的含義。

    他輕車熟路的摸上房,又一點點地爬過一片鐵皮屋頂,把腦袋小心的探向天窗。
文竹一聲緊似一聲的呻吟隨即傳入他的耳鼓,那鄰居的男人也語無倫次的說著些很
撩情的話。他都聽見了,也都記住了。      問題出在他返回的途中。時間久了,
天氣太冷,他感到渾身發麻,在順梯子下時他一腳沒蹬住,重重地從屋頂摔了下來。

    冰天雪地的,這一下摔得大輸兩眼直冒金星。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回
過神來他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他站不起來了,右腿開始刺心的痛,疼得他渾身直
冒冷汗。他像狼一樣的嗥了起來。      文竹把大輸送到醫院,一檢查可壞了,
右腿粉碎性骨折。手術接骨,大輸遭了好大的罪,也花了不少的錢。幸虧文竹攢了
些錢,大輸的治療才得以維持。住了二十多天的院,可把大輸憋壞了,因為醫院裡
特別是他這樣的病人是堅決不允許喝酒的,他肚子裡的酒蟲都快要被餓死了。就天
天嚷著要出院。那時候春節即將臨近,加之醫院那高額的醫療費用也著實讓文竹傷
腦筋。反正也是吃藥靜養,就給大輸辦了出院,回到家來。

    在家裡,大輸整天吊起打著石膏的右腿,手捧著那個軍用水壺不放。

    達麗有信來了,說她在廣州的一個四星級酒店裡工作,做迎賓小姐,每月工資
八百。信上還說她沒有放棄她的夢想,一直堅持學習。還說由於路途遙遠,她出來
的時間又短,春節不能回家過,並寄回五百元錢做家用。大輸和文竹看過信後都很
高興,不管怎樣,一塊懸在心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春節就要到了,過年嘛,再窮也得吃頓餃子呀。文竹就也採買了一些年貨。除
了給大輸買了新內衣內褲和新襪子外,還買了兩瓶他最喜歡喝的竹葉青酒。那酒以
前可不好買,屬￿高檔貨。現在到處都有的賣,價格也不貴。大輸特別的鍾愛竹葉
青,喝到嘴裡綿綿的,甜甜的,雖然有些後勁太足,但也是帶著濃濃的醇香讓你心
裡一拱一拱的發熱,很舒服的。

    所以,大輸見到文竹買給他的酒就特別的興奮,抓過一瓶就眯著眼品了起來。
等文竹做好飯端進屋,大輸已經喝下半瓶了。文竹就把剩下的搶了下來。她倒不是
心疼那酒,而是醫生一再囑咐說喝酒對癒合不利。就吃飯,大輸意尤未盡,罵罵咧
咧的,可也沒什麼辦法。

    晚間時文竹出去了。大輸住院後,文竹分不開身去上班,她就找原來車棚下崗
的姐妹替她看了一陣車棚。臨到年了,想著怎麼也該表示一下。就帶著白天時買下
的一點心意,去姐妹家串門。

    大輸在家裡很難受,酒沒有喝好,沒有盡興,把他吊在了半空中。他一點點的
挪下床來,即使是疼得他滿腦門子的汗他也全不顧及。記得文竹是把那酒拿到廚房
去的,他就奔廚房使勁,用手撐著往前挪動。他站不起身,夠不到碗櫃也開不了燈,
就在所能及的地方摸索。最後終於給他找到了,他在水缸的後頭摸出一個瓶子,心
中不免一陣竊喜一陣得意。急忙忙地打開蓋來,仰脖咕咚咚的喝了幾口。真甜啊,
味道也很沖。他又使勁喝了幾大口,有些不對啊,怎麼味道當中少了那熟悉的酒精
味呀。

    那是一瓶用來殺蟑螂的藥。是物業公司發給各車棚用的。文竹想到自家也有很
多令人討厭的蟑螂,就把剩下的半瓶拿回了家。

    大輸意識到自己喝的不是他要找的竹葉青酒時,他的腹中便開始了一陣緊過一
陣的疼痛。肚裡的酒精使得那藥性發作得很快。他想吐,卻怎麼也吐不出來。想喊,
卻不知道該喊誰。他感覺這事可真夠滑稽的,就呵呵呵地笑。他喊了一聲文竹,沒
有人應;又喊了一聲達麗,隨即就想到達麗已經離開了他。他忽然間明白了一件事
情,這世上已經再沒有一個可以救他的人了。

    文竹從姐妹家回來時大輸已經死了。他死時的樣子很特別,兩眼瞪瞪著,滿嘴
的白沫子,表情並沒有多麼的痛苦。令人奇怪的是,他倚在牆角處,手裡緊緊抓著
的一把條帚,在努力向上夠著什麼。想要夠什麼呢?

    其實大輸臨死前想到的,是他家棚角處那個黃豆粒般大的蜘蛛,那蜘蛛獨自經
營著一片巴掌大的小網。大輸恨它有些時間了。他恨它,那麼點的東西也會編出張
網來,也會捕殺生命,然後悄無聲息的吞食掉。他想在自己死之前,把那只令他生
氣的蜘蛛連同那一小片網一起毀掉。

    大輸沒有過去這個春節。

    聯繫不上達麗,所以送大輸走時就只有文竹了。文竹哭得死去活來的。有時她
是哭大輸,有時她是在哭自己。她給大輸買的那些新襪子什麼的提前派上了用場。

    大輸住院時已經把家裡的錢花得差不多了,所以大輸後事所用的錢都是由他的
生前好友老五墊上的,也不知道文竹什麼時候能還得清這筆債。

    那年的春節文竹過得很冷清。除夕之夜,她一個人默默的坐在大輸的遺像前,
心裡空空的。外面的爆竹聲響作一團,提示著她新的一年又開始了。她站起身,在
大輸的像前擺了滿滿三大碗竹葉青酒。她在心裡唸叨著,大輸啊,你喝吧,現在你
可以無憂無慮的喝酒了,這些酒也夠你美美的喝一頓醉一場了。

    其實陰間或許和我們眼前的這個世界也差不了多少,多了誰也不會顯出擁擠,
少了誰也不會增添什麼寂寞。富的就盡可能的去風光,窮的,也會咬緊牙關活下去。

    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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