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世界
十
一上飛機,丹陽把靠舷窗的座位讓給吳可。來的時候吳可說,這是她平生第一
次坐飛機,因此,丹陽想讓她多欣賞窗外的景色。他本人則喝完空姐送來的一杯熱
咖啡後,靠著椅背閉上眼睛。
窗外不時掠過一陣陣雲霧,機腹下滾滾的雲海仿佛一幅巨大的棉毯。吳可在雲
縫裡看陸地,分不清哪裡是城市,哪裡是農村,只見褐色大地上縱橫著山川、河流,
平陸上則織就一簇簇的困狀物。看到丹陽睡眠時嘴角上留下一滴咖啡的痕跡,愛潔
的吳可忍不住想替他擦掉,但她還是把頭扭過來重新觀望那棉毯狀的雲海。
接觸丹陽這麼一段時間,吳可心裡掀起了微微波瀾。一開始,她印象中的丹陽
是一個吃喝嫖賭、不擇手段撈錢的商人。隨著時間的推移,丹陽那為了達到自己目
的所擁有的睿智和堅毅,對事業永不滿足的追求,深深地吸引了吳可。吳可的婚姻
觀很簡單,就是要嫁一個靠得住的男人,在丹陽身上,她發現了她多年來渴望和追
求的很扎實的男人的潛質。
眾多的追求者並沒有這種潛質,包括那位博士生。他們一般都自詡那些曇花一
現的所謂好條件來取悅吳可。而這些好條件也只能保持他們當時所處的社會地位,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將褪色成為平凡的芸芸眾生。
吳可知道,對於閱人多矣的丹陽來說,要想取得他刻骨銘心的深愛必須要有水
磨功夫。日常中,吳可和他淡然相處。她建議丹陽上學,是想讓丹陽多學習一些文
化知識縮短和自己學歷的距離;她要求丹陽接送,目的是想營造一個輿論的氛圍。
她深知,只有讓丹陽主動來追求她,這個男人才永遠被她鎖定。這個世界上,在男
女情感歷程中,女人永遠是男人的設計師。
這一段,吳可強烈地感覺到她將離不開丹陽。班上的女生追求丹陽,她以自己
和丹陽的親密之舉絕塞後路,熱心的小莉為丹陽張羅對象,她本能地感到不安。有
時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對這樣一位來歷不明的人如此依戀。
回到家,母親交給吳可一封博士生留下的信,信中說他還深愛著吳可,並盼著
回信。中午下班回家的父親,劈頭厲聲質問吳可這些天幹什麼去了。
吳可說:「那幾天心情不好,到西安玩了一段時間。」她把飛機票拿給父親看。
父親一把奪過飛機票撕得粉碎:「什麼去玩,我打聽過了,你和那個叫丹陽的
一起去簽什麼協議!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不許你和那個男人再見面,否則,你
就別再踏入這個家門。」
吳可說:「我僅僅受聘於丹陽,純粹工作關係,什麼事也沒有啊。」
父親氣咻咻地說:「什麼事也沒有?你們學校裡已是滿城風雨。我到市經協辦
打聽過了:這個叫什麼丹陽的除了一個珠海身份證以外,其他的都是來歷不明。」
母親也勸吳可,老人們這樣做都是為女兒好,女兒經驗少,不能上當吃虧。
第二天上午,吳可來到學校。兩節課講完,系主任將她叫到辦公室。系主任很
賞識吳可,當年吳可畢業留校還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很委婉地對吳可說:「前天你
父親來找我,說你在一位港商那裡兼職工作,有沒有這回事?」
吳可承認。
系主任說:「我們學校不允許教師出外兼職工作,這個規定你應該瞭解的。你
今天承認了,說明你對我還是坦白的。這樣吧,你抓緊辭了那份工作,系裡就當沒
有發生這回事。」
吳可說:「能讓我考慮一段時間嗎?」
系主任語重心長地說:「你不能再拖了。前一段時間,學校裡風傳你和那位港
商很親密,同車來同車去。當然,這是你的私生活,捕風捉影的事也不足為憑。但
作為一個教師,要注意維護好自己的形象,否則,一件事讓人說多了也不太好。」
吳可默默不語。
丹陽正在辦公室裡接江漢來的電話,這幾天,江漢已在西安辦好了營業執照,
海關的事情也有了眉目,丹陽稱讚他動作迅速。
看到吳可走進來,丹陽說:「你來得正好。」然後他又對著聽筒大聲說:「手
續辦完你就回基山吧。我一會兒先給你匯二百四十萬元,其中的四十萬元用來買車
和微機等辦公用品,剩下的錢你抓緊到浙江定購真空包裝設備,原來的機器設備也
要維修調試好。這些工作給你一個半月的時間,沒問題吧?」
江漢保證說沒問題。
放下電話,丹陽對吳可說:「你抓緊把剛才說的事辦一辦。」
吳可坐在沙發上沒動。
丹陽走過去拍了拍她,她竟抽抽噎噎地流下淚來。丹陽對女人的眼淚毫無辦法,
他手足無措地找來毛巾:「別哭。別哭,你有什麼事這麼傷心?」
吳可還是不語地流淚,然後把頭埋在沙發上說:「都是因為你。」丹陽不解,
看到吳可肩頭聳動著,他前去拉起她。吳可順勢伏在丹陽的懷中,抽泣著向丹陽訴
說了家裡和學校裡發生的事,並說她要辭去這份工作。
丹陽聽後,大惑不解地說:「簡直是造謠,我們兩個什麼也沒有啊。如果他們
不信,我找他們說。」
吳可一把推開丹陽,嗔道:「這種事能解釋得清嗎?」丹陽拉著吳可的手,說:
「不管怎麼說,我不想放你走。」吳可搖搖頭說:「不行,父親不許我見你,否則
他就不認我這個女兒。」
兩人默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吳可打破沉默:「我有個主意,你看行不行?」
丹陽說:「好,你講。」
吳可說:「我想成立一個會計師事務所,對學校呢就是停薪留職,對我父親呢
就算聽他的話不見你了。對你呢,你的財務由會計師事務所代理,算是我的第一個
客戶吧。」
丹陽支著腦袋快速地盤算後,一拍巴掌:「好,就按你的主意辦。不過這樣一
來,想見你就不容易了。」
吳可把頭側在一邊,低聲說:「這個事務所的後臺老闆是你,和現在有什麼區
別呢?」
新街口臨街有一棟三層小樓,原為市紅星電線廠的辦公樓,由於生產不景氣,
工廠停工,樓外掛著招租牌子。按吳可的意見,租用兩間一樓門面房就夠了,丹陽
不同意。他和廠方談判,以吳可的名義租用十年。隨後,丹陽將小樓裝飾一新,一
樓又轉租出去,留下兩間掛上四海音像社分店的招牌;二樓是吳可註冊的太可會計
師事務所的辦公地點;三樓則大興土木,成為一層不亞於星級標準的招待所。事後
吳可算了一筆賬,每年的對外租賃收入除去事務所等一切費用後還略有盈餘。
和利生這次學了乖,對於恒利噴膠棉廠的外方經理,他不再從熟人中挑選。他
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在廣州人才市場上招聘人,一位上海籍的大學生很中他的意。
於是,他許諾給大學生高薪,他們一起飛來南京接替丹陽。
由於和丹陽的生意,和利生在深圳積累了一大筆錢。這筆錢一時拿不回香港,
因為人民幣出境要有很多手續,香港的金融監管也很嚴密。即使他將錢轉回香港,
由於存款利率很低,促使他必須尋找新的投資項目。現在內地正大幹快上開發區,
一場新的「圈地運動」如火如茶,受到深圳土地價格飆升的啟示,他來到湖南長沙
鑫子開發區訂下了一平方公里土地。和利生吹噓說泰國等東南亞國家的一些大公司
要在這裡設立加工基地,並命名為「泰國城」。一時間,長沙的大小報紙都爭相報
道,一位副省長還專門會見了和利生。
和利生得意洋洋向丹陽炫耀了這件事。
丹陽細細聽完,他問道:「一平方公里土地?你知道,這需要投人多少錢嗎?」
和利生說:「老弟,你連這個都不明白?這是在炒地皮,不是傻乎乎地單純投
資。我馬上要到泰國、新加坡等地去招商,我再賣給買主的價,要比現在翻幾倍。」
丹陽不以為然:「現在全國各地都在招商,彼此信息都很靈通,人家幹嗎要買
你的高價土地?何況,內陸地區各方面的條件畢竟不如沿海地區。我看,你這事有
點玄。」聽了丹陽大潑冷水,和利生仍充滿信心:「那好,你等著瞧吧!」
丹陽對和利生的這筆買賣不看好,但對他的操盤手法發生了濃厚的興趣。
丹陽來到基山縣。
江漢的動作很快,他將新設備安裝調試成功後,對老設備也進行了一些必要的
工藝改造。廠門前開了一個收購門市部,大量收購野兔和山雞。山民們絡繹不絕地
前來賣貨,然後樂呵呵地數著鈔票回家。
江漢雇來一家鑼鼓隊,兩掛萬頭長鞭炮高高舉在空中。丹陽和劉副縣長共同將
那條大紅彩帶剪下,一時間,鑼鼓。鞭炮齊鳴,基山食品有限公司從此開業。
廠房裡,原料早已備齊,工人們各就各位,江漢一個手勢,機器隆隆響起。經
過數道工序,一袋袋裹著銀白色錫箔的山雞、野兔走下生產線,女工們將它們裝入
色彩斑斕的彩印袋中。商標名早已註冊好,名為「綠野牌」。
江漢向丹陽談了這次開工的缺憾,由於季節未到,大量的野菜未從山野裡生出,
因此產品就有些單調。
丹陽滿意地說:「沒關係。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拿出產品,證明我當初的眼
光沒錯。再等兩個月,野菜就該有了。當然,你提的這個問題應該引起我們的重視,
野生的東西難以建立基地,否則,就不叫野生了。這樣吧,你好好琢磨一下,一個
是如何搞好原料的儲存,像冷庫儲存,另一個是延長產品的保質期。」
江漢點頭。
丹陽還說:「產品出來了,就要把力量放在銷售上。我想你可以利用現有的糖
酒批發系統的渠道。另一個要選兩個點,先在西安登廣告,到大飯店促銷,爭取先
在陝西賣開來;然後過一段時間,我帶你到廣州去推銷。野生動物是有限的,因此
我們必須按高檔貨的檔次來定價。」
江漢問:「銷售工作能否讓馬寶山來負責?」丹陽不同意:「這事你辦!當初
我們已經說好了,日常經營管理我們都不插手。」
馬寶山領著丹陽到山裡打了一天獵,高大的丹陽坐在巡洋艦吉普車裡感覺很舒
展,在一段平坦的沙河裡,丹陽驅車碾起飛濺的水花,汽車那非凡的動力讓他有一
種剛強激越的靈氣。
丹陽回南京的時候,讓江漢幫他挑了一些成品帶走。
一下飛機,丹陽約吳可一起吃晚飯。
自從吳可離開後,丹陽感覺偌大的房間裡空落落的,沒有一點兒生氣。以前,
即使吳可默默坐在房間裡,他也感到很充實,這次在基山的日子裡,他同樣覺得少
了一點兒什麼。丹陽認為吳可不同于一般的女人,她既有女人的柔順,又有一般女
人所不具有的聰明和深深的文化底蘊,以及優雅的風度。這些強烈地吸引著丹陽,
也許他早就無意識地形成一種情結:難以離開吳可。
吳可選了一家在莫愁湖畔的小飯店。這裡很清靜,窗外,是碧波瀲灩的湖水。
他們一落座,丹陽拿出帶來的野味交給服務員,對吳可說:「涼菜,請你嘗嘗我的
產品;熱菜,你喜歡什麼就自己點吧。」吳可點了一份清蒸生魚和一份清炒豆苗。
丹陽問吳可喝什麼酒。
吳可用手托著下巴,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第一次品嘗你親手策劃的產品,
酒嘛,我當然也要第一次陪你喝幾杯白酒啦。」
丹陽看著吳可那嬌嫩的神情,嘴唇不自禁地抖動幾下。酒未喝,心似乎已經醉
了。
吳可用筷子夾起一片兔肉,細細咀嚼,然後又夾起一片山雞肉,閉著眼品味:
「果然不同一般,我相信你的產品一定能夠走紅。哎,你幹嗎瞪著我?我的吃相難
看嗎?」
丹陽搖搖頭,他微笑著對吳可舉杯。
吳可搖搖頭:「品嘗美味前最好不要喝白酒,否則,就品不出味了。」丹陽聽
話地放下杯子,也夾起一片兔肉放在嘴裡。
過了一會兒,吳可舉起杯子:「來,丹陽,我敬你一杯。」
吳可儘管淺斟低飲,但酒意不自禁湧上臉頰,一泓秋水般的大眼顯得更加水汪
汪的。他們步出飯店,初春的夜晚涼風習習,吳可意猶未盡,似乎酒意增添了她的
熱量。她拉下丹陽的手:「哎,我們到公園裡散散步,好嗎?」
丹陽正求之不得。
微笑的莫愁女在碧波中一動不動,凝固著一個千百年傳誦的美麗故事。一進公
園,吳可將手拉著丹陽的手臂,那一刹那,丹陽仿佛感到一種電流似的震撼,他猛
地把吳可擁進懷中,緊緊抱著並要親吻。
吳可掙脫了丹陽,她仍將手環在丹陽的臂中,輕輕地說:「你答應我,今晚我
們就這樣慢慢地走,好嗎?」
月光下,吳可那美麗的面龐浮著一層如浮雕似的莊嚴,使丹陽感到震動,他點
點頭。他們沿著湖畔緩緩而行,仿佛不勝酒力的吳可一會兒斜倚在丹陽的身上,她
那細長的披肩髮被風蕩起,不時地拂過丹陽的耳上,癢癢的。
丹陽開車將吳可送到她家的樓下,停車後,吳可用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深深地
凝視著丹陽,然後,她用嘴唇在丹陽的臉頰上輕吻一下。
丹陽回房後重頭回味了今晚的經歷,一種幸福感無限擴大,漸漸籠罩全身。丹
陽接觸過許多女人,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彬彬有禮,被動地接受女人的拒絕和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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