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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王草根和珊珊在獨秀居參觀喝茶,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小時,王草根就要告辭了。

  「多謝多謝!真不好意思r王草根和陸姐握了手,又和陶警官握手,「下次我做東,勞動你們二位到紅運樓來吃頓便飯。紅運樓有幾個菜還是做得不錯的,那個香港廚師還是有點小本事。」

  陸姐和珊珊走在前面,兩人都大失所望,尤其是珊珊,掛著一臉失落感。陶警官陪王草根走在後面。到了門口,兩個男人又要客氣一番,再次握手。這時,王草根好像不經意地說:

  「陶警官,真感謝你們的好意。不過,我還是想問一下,你說要啥子『捐獻』,啷個『捐獻』法我還不太明白。」

  陶警官說:「那就算了嘛!不提了,不提了!我只能跟王總說,這絲毫不關錢的事。王總想嘛,你我都曉得,精子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寶貴的。特別是我們的弟弟,我們啷個能把他的精子賣錢嘛我們真的是既為王總好,也要為我弟弟好,讓他覺得為你王總捐獻是值得的。就是這樣,沒得別的啥子意思!」

  王草根站著不走了。「那我還是想聽聽啷個為我好又為他好嘛。」

  陶警官抱歉地一笑。「這……要是王總想聽我們的想法,我們站在門口說不方便嘛。要麼,我們下次再說,要麼,我們再進去談。王總看咋樣」

  王草根看看手上的「勞力士」,還不到五點,表現出既猶豫又好奇的神態。

  「現在還有點時間。嗯……我這人,有點事總想弄個明白。要不,我們進去,聽聽你們的想法。我看,時間也不會長嘛,那不就是幾句話的事情。」

  去而複返。雅間裡已經收拾了,陸姐叫人趕快再端茶點來。

  陶警官說:「我看,最好你們女士到另外一間雅間去,就讓我和王總兩個男人說話。你們說咋樣」

  「好!」王草根表示贊同,「有女人在旁邊,男人說話不方便。對不起了啊!陸姐。」

  陸姐和珊珊趕快退出去。「你們說你們的,你們說你們的!」

  兩人在紅木太師椅上並排而坐,中間隔著一隻茶几。中國古典式的廳堂大概就是為適合中國人的談話方式而佈置的:兩人都目視前方,避免相互對視。並排坐既顯得親近,又有一種疏離感,如果談話不投機,兩人都正面向前,不看對方,雙方都不會尷尬;要是談話投機,側過臉來,兩張面孔又湊得很近,從親近上升為親密也很方便。中國古人研究人際關係的歷史悠久,細微到家具的擺設都有一套講究,使對話雙方都能收放自如。

  陶警官領教了王草根的狡黠。對付這樣的人,比對付一個犯罪嫌疑人難得多。他學的那套犯罪心理學一點用不上,而怎樣對付「農民企業家」王草根,他還沒有學過,更沒有經驗。不如坦誠地把話說明白。

  等人把茶點端來後,陶警官給王草根倒上茶。陶警官就直視著前面,好像在自言自語地說:

  「王總,今天就我們兩個男人,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聽說王總喜歡我們弟弟,很是欣慰。陸姐弟弟確實是個好青年,不但身體好,道德也高尚,他主動獻血都獻了三次了。別人有啥子困難,他熱心得很!老是為別人著想。這樣的小青年,在當今社會真的不多見!可是,我們也有發愁的事,就是我剛才跟王總說的,他到二十多歲了還對女人沒得一點感覺。說他是同性戀吧,也不是!他跟王總剛剛看見的那個女娃兒就很好。好了很長時間了,連那女娃兒的手都不碰一下,規矩得很。我們呢,也跟王總一樣,想早點讓他有個娃兒。我就跟王總坦白說了吧!陸姐是我的情人,並不是我的老婆,她跟我好了十年,我們的感情比正式夫妻還深!可是我還有我的老婆娃兒,更難辦的,我是個公職人員,不像你們老闆,可以在外頭再有個娃兒,她要跟我好,就不能跟我生娃兒。我真的覺得萬分對不住她!其實,我心裡頭苦得很!我和她都想早點叫她弟弟生個娃兒出來,她帶在身邊,也有個精神寄託。我希望王總能理解我們的苦衷!王總要是想要陸姐弟弟那樣的娃兒,要借種生子,我們就不想採取人工授精的方法。我們有個不情之請,就是讓陸姐弟弟直接和王總的女人生娃兒。這個娃兒要是男的,王總領去,要是個女的,給我們。我們感謝不盡!要是一次沒有成功,再用陸姐弟弟的精子讓你們眾生醫院做人工授精,一直做到王總有個男娃兒為止。我曉得這個要求不盡情理,可是,我們想來想去,我們實在不願意讓弟弟用手弄出精子來給人家。王總,我們都是過來人,小時候都有過用手弄的時候,那僅僅是生理需求嘛。如果我們弟弟經過了一次和女人真正做愛的經歷,他就會和女人做愛了。這樣,王總這邊有了個男娃兒,我們這邊哩,也解了心憂。因為不管是陸姐還是我,都不能教自己的弟弟啷個跟女人做愛是不是只有他親身體驗了,他才會曉得。即使還不懂得,像珊珊女士這樣聰明的女子,也能告訴我們問題究竟出在啥子地方。」

  陶警官一口氣把話說完,沒聽見王草根那邊有什麼動靜,只聽見王草根在「唏唏」地喝茶。陶警官這才用得上他的經驗:王草根沒有一昕就暴跳如雷,表明並非絕對不可能。

  王草根喝了好幾口茶,仍然一聲不響。足足過了五分鐘,王草根才開腔:

  「我想我年輕的時候,也不太懂得。快結婚了,是村裡一幫大人跟我開玩笑,才曉得一點。不過,那不是還有我剛才看見的那個做茶藝的女娃兒嗎」

  陶警官這時只好扯謊了。「唉!那個女娃兒跟陸姐弟弟一樣,天真得很嘛!她還是個處女,她自己都不懂得,啷個教陸姐弟弟嘞要不,他們兩個恐怕娃兒都早生下來了。」

  王草根又喝了口茶,陡地把茶杯「咣」的一聲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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