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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用手弄」小夥子大惑不解,「用手啷個弄得出來嘛!它是我不知不覺的時候自己流出來的嘛。不過,用手恐怕弄不出來。真不好意思!」

  劉主任才知道這個純樸的小夥子從來沒有自慰過。當今,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從未自慰過,真是鳳毛麟角!劉主任越發喜歡他了。出於喜歡,所以他覺得由他來教小夥子自慰是個罪過。可是,他又一時想不出其他方法,即使是慢慢誘導,他覺得也有犯罪之嫌。因為他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大學生,畢業于「文革」之前,那時,師長的教誨和各種青年讀物上,都把「自慰」稱做「手淫」和「自瀆」,是一種自己褻瀆自己、自我傷害的惡劣行為,對青年人的身體絕對有害無益。而他通過醫療實踐,也確實發現許多不孕不育的病例,是由於男方在年輕時自慰過度而導致的。他想,如果他來教這樣一個純潔的小夥子自慰,從而使小夥子染上自慰的惡習,真是罪莫大焉!

  兩人只好尷尬地坐著,教小夥子自慰的話劉主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他又不想把肚皮叫來。肚皮一來,不知道還會教小夥子什麼不應該知道的事。小夥子也不懂怎樣才能滿足劉主任的要求。沒有滿足別人、特別是這樣一個刮壞了他的車都不叫賠的人的要求,小夥子覺得非常歉疚。

  「啊!」僵坐了片刻,小夥子猛地跳起來,一拍巴掌,「我有了法子了!我跟我姐問一下,她有法子,啥子法子她都有!我跟她問一問就曉得了。」

  劉主任覺得這小夥子好像心智還沒有完全成熟,有個監護人在旁邊看著取精、簽訂所謂的「捐獻合同」比較穩妥,如果監護人同意,由監護人來教小夥子怎樣用手讓精子射出來,那就是監護人的事了。

  「好好好!那你就回去跟你姐先商量一下。我等你們商量的結果。」

  「不用不用,我這就給我姐打個電話。」小夥子說著就掏出手機按了一下,似乎他的手機上只有這個號碼。剛嘟嘟兩聲,電話就有人接了。

  「好了好了!你罵啥子嘛!」小夥子一下子變得很調皮,「你要再罵我回都不回來了。我喝啥子湯啊!我就是不愛喝你那廣東學來的湯才不回去的。不過,你留給陶警官喝去!你不要亂吵,我耳朵都麻了!不過,你聽我跟你說吵,眾生醫院的劉主任是個很好的人,我把他車刮壞了他也不叫我賠。他要我捐獻一點啥子精液做科學研究,不過,這精液啷個能弄得出來嘛我問你的就是這個問題。你啥子法子都有,教教我嘛!」

  電話那邊說了幾句話。小夥子掛了手機說:

  「好了好了!不過要等一等!我姐馬上過來。我啥子都是她教的,她就跟我媽一樣!」

  劉主任這天早上正好沒有其他求助者,即使有,他也不會接待了,決定專攻這個小夥子。這個小夥子不是一個特優的精子供應者,就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病例,拿出全部工作時間加業餘時間都是值得的。

  在等待他姐姐期間,劉主任就給小夥子講生理、特別是性科學知識,從書架上取下生理衛生和性科學的書,一面讓他看圖一面給他講解。小夥子非常驚奇,也非常感興趣。

  「啊!娃兒是這樣生出來的哦!這你說啥子精液精液的,我才明白了。不過,我的精液啷個會晚上自己流出來吵不用女人它也會流出來,你說有沒得啥子問題啊」

  劉主任給他解釋,對年輕人來說,這是完全正常的。這叫做「夢遺」,像他這個年紀,一個月中有兩到三次夢遺,只要夢遺的第二天仍然有精神,有力氣幹活,根本不必擔心,還表明他身體是健康的。

  「不過,劉主任,我沒做啥子夢嘛!我從不做夢,它啷個自己就流了唦」

  「那你覺得不覺得它往外流的時候,你有種舒服的感覺」

  小夥子笑了,「那倒有!那倒有!是有種說不出來的舒坦。不過,那對我身子有啥子妨礙沒得嘛」

  正說到這裡,劉主任看見窗外開來了一輛藍色的「VOLVO」,在「不孕不育試驗室」平房門口緩緩停下,一會兒就響起敲門聲。劉主任去開門,門外亭亭玉立地站著一位美麗的少婦。

  少婦向裡張望了一下,看見她弟弟果然在裡面,先有禮貌地問了問劉主任:「我可以進來嗎」這時,小夥子已經站起來「姐姐、姐姐」地叫開了。劉主任知道了她就是小夥子的姐姐,連忙說:「請進,請進!」

  少婦比珊珊漂亮得多,比珊珊更文雅恬靜,既嫵媚又端莊。雖然不像珊珊那樣全身名牌,但衣著剪裁得體,顏色搭配合適,顯得既華貴又很大方,比起珊珊更像個「白領」。珊珊是張瓜子臉,少婦臉是鵝蛋形的,豐滿而又有點福態,非常符合中國「古代美人」的那種臉形。少婦沒等劉主任讓座,迫不及待地挨著小夥子坐下。一面給小夥子整理衣領,一面嘮叨:

  「你看你,領子這樣翻起子像個啥子樣子在工地打工也要注意外表唦!早飯吃了沒得你說你今天排休,我一早上煲了一鍋湯等你,就不見你來。剛想給你打手機,就接到你的電話了。啥子『弄出精液』來嘛,笑死人!」少婦這時才轉臉問劉主任:

  「到底是啷個回事我弟弟說不清楚,弄得我莫名其妙,我才趕了過來。我聽說過你們『不孕不育試驗室』,也曉得你們是醫啥子病的。啷個用得到我弟弟嘛要把我弟弟的精液弄出來究竟要做啥子嘛」

  少婦問題雖然很嚴厲,但語氣和神態都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劉主任知道,對這樣一位城市「白領」,決不能有絲毫隱瞞,更不能繞著圈子說話,何況她早知道「不孕不育試驗室」是做什麼的。劉主任和王草根與珊珊談過話後,不自覺地受到感染,覺得只有直截了當是最好的談話方式。行就行,不行的話也不會讓對方感覺受到欺騙。

  劉主任給她泡了杯茶。「小姐,請問貴姓,怎麼稱呼如果你有時間,我一定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你擺清楚,絕不會對你弟弟有一點點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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