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翼文集              蜜月生活  

                              

    一 新郎和新娘

    那天晚上盡下著雨,一直到天亮。就在那天晚上——小焦和如意姑娘結了婚。

    「如意你瞧,咱們這間新房多闊氣!」

    「真是!就是化五百萬兩銀子也買不著哩。」

    「如意你腦袋抬起來一點兒,待我把這繡花墊被拉一拉。」

    過了會兒。

    「小焦你還不起來?……咱們今兒吃什麼?」

    「隨便弄點兒吃吃。別太多,多了咱們倆吃不了。只要燒三隻雞,烤兩個填鴨,
弄一碗紅燒魚翅,再打二十五斤裡脊肉炒炒,其餘就切十六斤羊肉片涮著吃:這麼
著就夠啦。多了吃著怕傷食,那可不是玩意賬。」

    「酒呢?」

    「喝外國酒罷。那叫什麼呀,……那個……那個外國名字嘰哩咕嚕的我可記不
上。菜的話——你要是不夠就再添一碗海參罷:別太多,十五六斤就成啦。」

    「我不愛海參。真是,海參多膩。」

    「不吃海參就改對蝦。行不行?」

    新娘新郎都笑了起來。


    二 洞房

    他們倆怎麼結合起來的?

    說起來很簡單。只是為了房子的問題。不,還是為了這裡造成了馬路才有這姻
緣。

    兩個月以前這條歪頭孔腦的山路給辟成一條光光燙燙的柏油路。砍了些樹。挖
掉許多墳堆。路南的土丘留下了幾個棺材洞:小焦就住在這麼一個洞裡;離這七八
丈遠的洞裡——住著如意。

    昨夜的雨打得如意在洞裡呆不住:洞門口比裡面高,雨水一點不客氣地往裡灌。

    「真是!」她就爬了出來。

    沒地方躲雨。她把一塊麻布蓋著腦袋也還是不成。她瞧瞧馬路對面那座小洋房:
一圈籬笆抱得緊緊的。洋房裡透出來的燈光——象給水浸濕了似地發毛。
    這近處本來有一座茶亭,可是馬路一造就給拆掉了。

    於是如意躲到小焦住的洞裡。這兒比她自己的寬敞得多。裡面比門口高,水灌
不進。

    這就是他們的洞房:他們這麼著就結了婚。

    新娘十七歲。新郎二十歲。

    天亮一醒來他倆就談著今天吃什麼。他倆不願意起床。

    白玉似的蝨子在他們身上忙著。新娘消遣地捉起一個兩個來,用左手大指甲和
右手指甲軋死它,就清脆地發出一聲響——剝!接著她就四面瞧瞧:她很中意這間
高大的洞房。眼睛瞟到上面:天花板上爬著兩個大螞蟻在找什麼。她拿手指去抹死
他們,就有幾小片潮濕的黃泥落在他們臉上。

    新郎左手攀著她的肩,右手食指放到舌尖上蘸蘸唾沫,在她脖子上擦著:把黑
垢搓成一粒粒丸藥似的,搓成一根根油條似的,散亂地滾下來。

    天早已晴得沒一絲雲,雀子在樹上吵著。洞房裡蒸出熱氣,彌漫著一種怪難聞
的味兒。

    他們倆還是躺著不起來,可是他們的一些朋友跑來了。

    那些朋友把小焦拖出洞門,接著就發現那裡面還有一個人。大家都嚇了一跳,
睜大了眼瞧著那雙新人:

    「怎麼回事呀,你們?」

    「嗨,如意子同小焦成親了哩。」

    「怎麼,告訴都不告訴一聲麼?」

    「如意,你什麼時候……」

    「小焦,我們要吃喜酒!」

    如意笑一笑,埋怨似地嚷:

    「真是!你們這批傢伙——東西也不送就嚷著要喝喜酒!」

    小焦用他那黑指甲搔搔亂七八糟的頭髮,怪有把握地說:

    「菜可早就弄好了。酒也有:嘰哩咕嚕的外國酒。只等你們送東西。」

    「送送送!——我把這座房子買來送你們。阿祥你送什麼?」

    那個所謂阿祥只傻笑著,他那雙打著皺的細眼盯著那位新娘。

    太陽照著新娘的臉,她的臉就顯得更黃。膀子和腿子都只有小竹竿那麼粗。黑
脖上畫著一條條的淡紅色:那是給小焦擦的。

    忽然的,阿祥有了個不近人情的提議:

    「讓他們兩口子歇三天,好不好?吃的喝的包在我們身上。」

    新娘新郎聽著這話就愣了一會。


    三 來賓的禮物

    兩輛洋車爬上這條柏油路。

    坐在車上的兩個人都是大爺們:他們的夏布長衫給太陽照著,就白得耀眼。年
紀輕點的那個瞧瞧路南的棺材洞,瞧瞧如意小焦那夥人,嘴裡就談了起來。一面抽
著煙捲:吐出來的白煙遇頂頭風——往後面一拖就在空中消滅了。

    阿祥趕上去跟在兩輛車子後面,苦著臉哼著。

    「老爺,賞一個銅子。老爺,賞一個……」

    坐車子的兩個人就閉了嘴。抽煙的那位把手伸到靠手旁邊彈彈煙灰。

    「老爺,賞個錢給買燒餅吃。」

    沒答。

    可是阿祥老跟著。嘴裡不哼。臉上也滿不在乎的樣子。

    抽煙的那位大爺拼命抽了幾口,就用種很熟練的姿勢把煙屁股往後一扔。

    阿祥就突地站住,把煙屁股揀起來,跑回自己那堆人裡去。

    「這麼長一截哩。」他用力地抽一口,連腮幫子都陷進去。

    老半天不呼氣——捨不得放了肺裡的煙。

    「阿祥,給我一口。」

    「阿祥。大家輪一下。」

    可是阿祥又把煙屁股放到了嘴唇中間。有火的那一頭怪猛地亮了一下,煙屁股
又短了兩分。大家擔心地瞧著。紅煙灰順著風飛,象流星似的。

    「一個人抽——你心裡下得去麼,媽的?」

    這話對。可是這麼點兒——輪不過來。阿祥把大家瞧一轉,就把眼睛停到了如
意和小焦身上。他咂咂嘴說:

    「給他倆罷:算是老子送的禮。喜酒可不能少。」

    「真是!呵,這比老七說要送的洋房子好得多。他那洋房子……」

    如意沒工夫再往下說——別耽誤了抽煙。大家緊瞧著如意。如意緊瞧煙頭子:
眼睛成了鬥雞眼。

    忽然——擦達!對街小洋房的籬笆門開了。大家的眼睛給吸了過去。

    門裡跑出一個小黑狗,一抬頭就對這批人嚷起來。可是不敢往前走一步。可是
一等到裡面走出了那個光腦頂的老頭兒,它就大聲咆哮著,仿佛咬死個把人是滿不
算回事似的——那麼個英雄氣概。

    「小焦,我買下這只漂亮狗送你。」

    「正合適,」小焦滿不在乎地說,他用兩片黑指甲撮著那煙屁股到嘴邊又抽了
兩口才扔掉。煙屁股短得象一粒藥片。「我得把吃剩的紅燒魚翅,還有燒鴨什麼的,
好好兒喂它:過了一天它就得長胖,你信不信?」

    洋房子的洋臺上站著個年輕小夥子在抽煙,穿著鬼子的衣裳。頭髮大概使上了
許多什麼油,光得象那小黑狗的毛。拿著煙的那只手揚著,嘴裡喊著那只狗:

    「兵兵,別叫,乖乖地跟高升去洗澡!」

    那光腦頂的老頭兒也一個勁兒叫著:

    「兵兵,兵兵!」

    這麼叫了老半天,那黑狗才勉勉強強跟著光腦頂往湖邊走去。

    「這狗東西天天洗澡哩。」阿祥自言自語著。

    「它脖子上套著那麼個圈子——怕得值幾個錢。」

    「銀的麼?」


    四 三朝

    又是早晨。

    「如意,今兒是咱們的三朝。」

    如意把臉伏在小焦的頭上。小焦的黑頭發上鋪滿著沙泥,變成了黃色。她覺得
他頭髮裡有什麼東西爬上了她的臉,她就用她那膩膩的手指梳著他的頭髮找著。過
會兒她又把臉子貼著,懶懶地說:

    「真是。今天我不舒服。」

    「怎麼岔?」

    如意不舒服:覺得自己的身子在空中打旋,眼裡瞧見的東西都長了毛似的。

    小焦也不舒服:沒一點勁兒,肚子老在叫著——咕嚕咕嚕。

    「阿祥他們呢?」

    「阿祥說過叫咱們樂幾天,今兒他們喊也不來喊我一聲就出去啦。」

    兩個都閉了嘴。外面汽車一走過,就震得他們脊背發麻,頂上也得掉下一些碎
土。

    一條蚯蚓出土來又爬進土裡去:尾巴留在外面。小螞蟻在那尾巴上碰了一下,
那蚯蚓就沒命地一陣子扭。如意瞧著笑了一笑。

    小焦謹謹慎慎地把如意的腦袋捧起來放到那墊地的麻布上。

    「去一會就回來。」他爬出那所洞房的門。

    他不打算走遠:走遠了他放心如意不下。他想在對面那家的廚房裡討點冷飯來:
怎麼也得討來:要不給——他就自己動手。

    柏油路上乾乾淨淨的,一點灰都沒有。

    對面籬笆門開著:裡面一些花草在搖頭,種著的一片玉米——一個個都長得肥
肥胖胖的。

    「兵兵,兵兵!」

    有四五個人笑著瞧著那小黑狗。小黑狗仰著腦袋瞧著洋台,搖著尾巴叫幾聲。

    洋臺上站著幾個女的男的。昨天那位頭髮很光的小夥子笑嘻嘻地靠著欄杆,手
裡拿著一塊小石子似的東西。

    「兵兵!」——小夥子手裡的東西摔到了馬路上。

    小黑狗沖出來咬著那東西,幾下子嚼就吞了下去,又仰著腦袋對洋台搖尾巴。

    這是吃的東西!

    小焦挺了挺胸脯。

    那位小夥子又摔第二次。

    「兵兵!」

    這回小焦可不客氣:他瞧見那小夥子手一摔,他就跨出腿子。他比那個什麼兵
兵動手得快:那東西剛掉下地——他就抓了過來。那東西象半個花紅那麼大,醬油
色,仿佛是……

    來不及瞧明白,兵兵可就沖到了他身上。

    兵兵咆哮著,用尖牙齒咬小焦的衣裳,咬小焦的肉。

    小焦要保全他搶來的那顆東西,就舉著手叫兵兵撲不著。可是這還不大穩當,
他就塞到口裡銜著——甜的。

    光腦頂的老頭兒跑出籬笆門前:

    「媽的這混蛋!給兵兵吃的——你幹麼搶他的!你……」

    洋臺上那位光頭髮小夥子揚著手叫:

    「高升,讓他搶罷,高升……兵兵,兵兵!」

    接著吹了幾聲口哨。小黑狗又跑回門裡去,馬上換了副臉嘴:搖尾巴。

    那小夥子把手舉起來要摔第三顆,嘴裡對小焦嚷著:

    「喂,上勁點兒!我摔二十個,你要是搶著了十個——我給你兩毛錢。我一個
一個地摔。」

    「好!……剛才這個算不算呢?」

    「就算罷。」

    「好!」

    於是那個小夥子微笑著,把手一摔。

    兵兵趕緊跑。小焦趕緊跑。可是一個空:別人還沒摔出來,只是裝裝樣子的。

    洋臺上的娘兒們都大笑起來。

    接著就是真的——一顆東西摔到了馬路上。

    小焦和那黑狗扭成一團的在地下亂滾。

    瞧著的人都劈裡拍喇地拍著手。

    那顆東西可給兵兵咬住了。小焦想扳開它的嘴把那顆東西挖出來,可是沒辦到。

    洋臺上那小夥子大笑地叫起來:

    「哈,這傢伙不成:沒能耐。」

    摔到了第八個的時候,小焦可真沒了能耐。他搶著了三個。他喘得氣都透不過
來,一步也跑不動。衣裳給撕得沒辦法再補。身上東一塊西一塊給兵兵咬破了在出
血。

    「喂,怎麼,不來了麼?——兩毛錢哩。」

    小焦只搖搖腦袋沒說話:嘴裡銜裡那三顆東西不能說話。

    那三顆東西慢慢在融化,滿口的甜漿:小焦可撐住勁兒不吞它下去。

    小焦一爬進洞房,就把那三顆吐出來放到如意的嘴裡。

    「什麼,這是?」

    「吃罷!」小焦喘著說了一聲,就咂咂嘴,咽了一口唾沫。

    「你呢?」

    「有啦。別管我罷。」

    「這是糖!……這是什麼糖啊,這麼股怪味兒?」


    五 籌備宴客

    半夜。

    新娘跟著新郎在籬笆邊爬著。新郎用了低得聽不見的聲音說:

    「如意你待在這兒:把風。」

    這對新人在那兒幹麼呀?

    不幹麼。只是他們早就想撈點東西吃吃,跟阿祥他們大家樂一樂。他們瞧上了
這裡面種著的一大片玉米,他們等著沒有月亮的晚上;等了十來天,今夜可就……

    今夜沒月亮,只橫著一條白煙似的天河。

    地下發出一種土味兒。一些蟲子卿卿卿地在叫著。

    小焦用力地睜大著眼,四面瞧瞧,就又輕輕往前面爬。

    突然——沙喇沙喇沙喇!

    他趕緊把身子貼著籬笆,靜靜地等著。

    沒事。只是風吹著玉米的葉子響。

    「媽的。」小焦在肚子裡罵了一句又往前爬。

    洋房裡沒一點亮光:四面都黑得似乎凝了起來。小焦爬得離那片玉米只有五六
尺遠。他眼睛怪精明的:他仿佛覺得還瞧出了那些玉米尖上一根根的須。

    他一直往前面爬,漸漸靠近那些……

    忽然狗叫。

    接著——人的腳步響。

    小焦很快地打回頭,拖著如意就鑽出籬笆下的洞。

    籬笆圈子裡狗叫著。人走著,嘟噥著,拿電筒四處照著:

    馬路上就排著一條條的光——一會兒掠過來,一會兒掠過去。


    六 項圈

    新娘新郎把晚上這回事對阿祥說了,阿祥就大聲說:

    「這狗東西!——我揍它!」

    阿祥說了這話的第三天,洋房子裡出了一樁事:那個黑狗兵兵死在廚房門口。

    這事到早晨才發見。誰也不願這怪可愛的兵兵死去,可是——一摸,冰冷的:
死得連一點兒氣都沒有了。

    那位頭髮很光的小夥子差點兒沒哭出來。他叫高升去弄個木箱來,把兵兵的屍
身裝進去,埋到後面的空地裡。他還拿著一塊木片寫了幾個字插在那上面。他還說
他打算寫一首詩來悼它。

    這回事阿祥都親眼瞧見的。

    「我親眼瞧見的,那小夥子還規規矩矩地送那個箱子到後面,嘴裡嘟噥些什麼。」

    不過阿祥不知道那小夥子到底寫了詩沒有。

    「他說他還得瀉什麼屎,我可沒瞧見他瀉。」

    「那脖子上的圈子呢?」小焦睜大著眼問他。

    阿祥愣了會兒就叫起來:

    「埋進去啦,那圈子!」

    「真是!銀的哩!」

    「也許銅的。不過……不過……」

    「唔,總得值什麼幾個……幾個……」

    「唵。唔。」

    又到了晚上。

    天上有了幾片雲,連天河也瞧不見。

    這回有三個人爬進籬笆。

    小焦緊跟著阿祥。阿祥象在自己家裡似的那麼熟。

    新娘站在前面一點:把風。

    阿祥彎到一棵小樹的後面去。

    「這兒這兒!」

    一根木標。

    他們用尖石頭挖著土,不叫放出一點聲音。汗水往黃土裡直滴。

    風吹著樹葉響,小焦可一點不怕。

    挖呀挖的,忽然發出一種沉重的聲音:這是木箱。

    他們拿手掘。指甲裡填滿了土,指甲縫發脹。

    「有釘哩,媽的!」

    木箱釘著釘。蓋子怎麼也扳不開。小焦又摸起那塊尖石頭插進縫裡去。他咬著
牙,出氣也不叫出一點兒聲響,就喘得更厲害。

    「開了點兒啦。用勁!」

    阿祥兩手就更使勁地扳那蓋子。膀子用力得顫起來。

    格達!——開了一隻角。

    兩個害怕地四面瞧一下:黑的。

    其餘的釘子可就好對付了:手扳著容易用得出力氣來。他們竟能一響也不響拔
出了三根釘。

    手指疼得不大靈活起來。可是不能停。

    阿祥扳著那蓋子,小焦把左手伸了進去。

    一陣沙沙的響。地下的小蟲子馬上停住了叫聲。只有外面的蛤蟆倒起勁地嚷了
起來。

    有人麼?——阿祥猛地掉過臉去,可是什麼也瞧不見。

    小焦滿不在乎地摸著:手抓著了那個圈子——冷的。那狗脖子比以前細小了點
兒,圈子就槍了一圈。

    「摸著了麼?」

    「摸著了。拿不出來,可是。」

    拿不出來:它的腦袋比那圈子大得多。

    小焦把右手也伸了進去。左手捺著那腦袋,右手抓著圈子往上面脫。

    不成。

    一股沖鼻子的臭味兒打扳開的縫裡往外迸。

    輕輕的一陣腳步響:他們一聽就知道這是如意。

    「掏著了麼?」

    小焦沒答。

    「沒哩,」阿祥咬著牙輕輕他說。「你幹麼走過來?」

    「如意你還是去把風,別讓他們……」

    「真是。我怕。」

    老是一會又有什麼聲音,一會又沒有;又像是腳步響,又象不是。

    阿祥害怕地東瞧瞧,西瞧瞧。

    可是小焦專心地在對付那圈子。

    「總得把它那腦袋割下來才成。」

    如意緊緊地挨著小焦,她睜大眼睛瞧著前面黑的……

    突然——擦擦擦!

    突然——一道光掠過來!

    「哈哈哈,三個哩!」

    七手八腳把他們三個抓住。他們三個的眼睛給光刺得睜不開。

    「送到公安局去!」——那光頭髮小夥子的聲音。

    新娘新娘和阿祥——象木頭似地站著。身上五顏六色的。汗臭和著木箱裡的味
道到處彌漫著。他們的手指疼得發麻,就輕輕地抓著拳。

    「跟我走!」

    地下那些影子就笨笨地移動起來。

    原連載於1933年9月9日、16日

    《生活》週刊第8卷第36、3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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