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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田立業還想說什麼,高長河卻把話頭攔住了:「哎,立業,烈山的事我們今天先不談了好不好?現在當務之急是抗洪,我請你幫幫忙,先回市委機關幫我抓抓這個工作吧!聽說修海堤時你在超林同志手下做過青年突擊隊隊長是不是?」

  田立業一怔:「那烈山怎麼辦?千頭萬緒,一大攤子事呢!」

  高長河親切地拍了拍田立業的肩頭:「地球離了誰不轉呀?不是還有金華他們嘛——對了,孫亞東副書記也在那裡嘛,你就把工作都移交給他們吧!」

  田立業疑惑地看著高長河:「高書記,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是讓我回機關臨時幫忙,還是把我調回機關,讓我繼續幹副秘書長,當不管部長?」

  高長河扳著田立業的肩頭,呵呵笑道:「立業呀,你別想好事,不管部長你是當不成了,我呀,想讓你當專管防洪的副秘書長,代表我和市委在一線協調,和姜超林同志並肩戰鬥!」

  田立業明白了,臉色一下子黯然起來:「這麼說,烈山的事和我無關了?我這縣委代書記只代了三天就下臺了?高書記,你和我明說好不好,我到底犯了什麼錯誤?別人信不過我,高書記,你是不是也信不過我了?」

  高長河勉強笑著說:「立業,你看你,都想到哪裡去了?我信不過你,會讓你來幫我抓抗洪麼?你知道不知道,抗洪防汛是當前壓倒一切的任務,剛才華波書記還在電話裡交待呢,一定要把精兵強將派上去!」

  田立業不為所動:「抗洪是臨時性任務,抗完洪我幹啥呀?」

  高長河說:「抗完洪還有別的事嘛,你放心,只要我幹市委書記,你想做甩手掌櫃都做不成!去吧,去吧,別和我囉嗦了!超林同志現在正在從省城回平陽的路上,馬上要回來了,回來後,你就去找超林同志報到,再跟他當一回突擊隊長,幹出個樣子給超林同志看看!」

  田立業哼了一聲,點了題:「高書記,是不是老書記告到省裡去了?」

  高長河臉一繃:「老書記告啥呀?是華波書記找他談話,要他到省裡工作!」

  田立業搖搖頭:「沒這麼簡單!老書記就是走了,也放心不下我這個甩子!」

  高長河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所以,你才得在老書記面前幹出個樣子嘛,別再給老書記留下個甩子的印象!」

  田立業怔了一下,眼圈紅了,哭也似地笑了笑:「可我為什麼一定要幹給老書記看?高書記,你怎麼就這麼在乎老書記對我的印象?你說句實話,你是不是覺得派我做烈山縣委代書記是個錯誤?為我和老書記鬧得這麼僵不值得?後悔了?」

  高長河真誠地說:「我從來沒認為用你是個錯誤,更沒後悔過,立業,請務必相信這一點。至於有些同志,包括姜超林同志有意見,也從沒動搖過我的決心。」

  田立業噙著淚說:「所以我服你,高書記!是你讓我的血又沸騰了一回!」

  高長河說:「其實,立業,你的血從來就沒冷過,現在就熱著嘛!」

  田立業抹了把淚:「高書記,我知道你難,我啥也不說了,就去當一回突擊隊員了——隊長我不當,讓老書記找他信得過的人去當吧!我就是一個兵,該往昌江裡填,我第一個跳下去!」

  高長河一把拉住田立業的手:「胡說!立業,我可告訴你,你要真這麼和我鬧情緒,就呆在市委值班,別上堤了!真是的,一點委屈都受不了,日後還能幹什麼大事?你才四十二歲嘛,六十歲退休,還有十八年好幹嘛!」

  田立業一臉悲涼:「可我真弄不懂,像我這種人為啥就是報國無門呢?」

  高長河說:「怎麼能說是報國無門呢?能報國的事多著呢!哎,立業,我可得給你提個醒,老書記要走了,你別再氣他了,他說啥你聽啥,好不好?你和老書記終究還是朋友一場嘛,人家這幾年可沒少幫你賣過『匕首和投槍』哩!」

  田立業呵呵笑了起來,笑出了眼淚:「是呀,我們是朋友,不是同志!」

  高長河也笑了起來:「哦?朋友和同志還不是一回事呀?」

  田立業激動地站了起來:「朋友是朋友,同志是同志,有時候完全是兩回事!高書記,過去我把你當同志,今天我把你當朋友,我們是朋友加同志!無論如何,我得感謝你,你開發了我,讓我看到了一片創業奮鬥報國為民的天地。士為知己者死,你高長河哪一天要借我的腦袋用,我田立業也借給你!就這話!」

  高長河也難得激動了,一把摟住田立業:「好,立業,既然你這麼說了,那麼,為了平陽,我高長河就借你今生今世的一腔熱血了!走,現在就跟我到防汛指揮部去,文市長在那裡值班,我們一邊研究部署防汛工作,一邊等候姜超林同志!」

  一九九八年七月三日一時平陽市防汛指揮部

  從省城出發時大暴雨就落了下來,省城至平陽的高速公路被迫關閉了,司機建議掉頭回省城,待次日高速公路開通後再走。姜超林不同意,堅持要司機走舊國道,立即返回平陽。這一來,就遭了大罪,001號奧迪前後大燈開著,在暗夜風雨中仍照不出幾米遠,車與其說是在開,不如說是在爬,時速一直在每小時二十公里到三十公里之間。行程中,前窗擋風玻璃上一直雨水如注,刮雨板幾乎喪失了作用。正常情況下,走高速公路只要兩個多小時的路程,可這夜姜超林走了整整五個小時,才到了舊年縣公路收費站,離平陽城還有六十多公里。

  這六十多公里就不好走了,舊年縣公路收費站以南已是一片汪洋,道路完全看不見了,許多大卡車在汪洋中都熄了火,姜超林的奧迪車再無前進一步的可能。

  姜超林急了眼,不顧司機的勸阻,冒雨跑出車,沖進收費站,給舊年縣委甯書記打電話,想請甯書記想想辦法。要命的是,風雨太大,通訊線路中斷了。姜超林氣得直罵司機,怪他沒給手機及時充電,當緊當忙時誤了事。

  公路收費站的女收費員見姜超林上火罵人,知道這個前任市委書記是急著回去佈置平陽的防汛工作,忙跑到鄰近村莊叫起了自己的父母和一些鄉親,拿著麻繩、扁擔過來了,硬是冒著大雨把姜超林的奧迪扛過了近二百米水淹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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