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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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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立業笑道:「胡司令,你就不懂了,現在吃野菜是一種時尚,美容,防癌,還綠色食品,比大魚大肉好多了,我這不上檔次的客人都不請野菜!」 胡早秋手一擺:「立業,你少給我來這一套!你們烈山有個好地方,趙成全請我去過——新區的香港食府,有澳洲龍蝦,咱去香港食府吧!」 田立業這才說了實話:「胡司令,你饒了我吧,我上任才第二天,剛剛做完廉政報告,我今天只要敢往香港食府一坐,明天這縣委代書記就別當了!」 胡早秋笑了:「不怪我小氣了吧?這叫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念你可憐巴巴的,態度也還老實,我也就不計較了,就進行一次憶苦思甜活動了。」 田立業便感歎:「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呀!上任才兩天,我這頭就搞大了,四處都是矛盾,四處都是是非。剛才你們也看到了,還得應付上訪專業戶。」 李馨香問:「上訪專業戶說的那個H國大明公司是怎麼回事?」 田立業搖頭歎氣說:「別提了,搞不好又是樁影響惡劣的大案子,我正讓有關部門調查取證。」遂把大明公司發生的事向李馨香和胡早秋說了一遍。 李馨香說:「這事也真得報道一下,太惡劣了,這麼多人中毒!」 胡早秋也說:「要是我,早讓這家大明公司關門了,哪能讓工人先鬧起來!」 田立業苦著臉:「為這還和金縣長鬧翻了——這小姑奶奶自己官僚兼洋奴,竟還要對我們工人動硬的!我批評她,她就和我吵,最後反把我教訓了一通!」 就說到這裡,手機響了,田立業粗聲粗氣「喂」了一聲,怔了一下,忙捂住送話器一端,小聲對胡早秋說了句:「是市委高書記。」自己的聲音馬上也低了八度,「哦,是高書記呀!」 高長河在電話裡問:「立業,這兩天情況怎麼樣啊?烈山沒什麼事吧?」 田立業道:「沒什麼事,一切正常,高書記!」 「一切正常?」高長河那邊不高興了,「H國的大明公司是怎麼回事?啊,你都隨便表了什麼態?叫你不要隨便表態,你就是不聽!你在大明公司都幹了些什麼呀?!身為縣委書記不能控制群眾鬧事的局面,竟然在群眾的壓力下去爬大門,這在全中國只怕都找不到第二個!你說說,這樣一來,誰還看得起你這個縣委書記?你烈山縣委還有權威可言嗎?!」 田立業被訓呆了,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高長河繼續說:「還挺英雄嘛,罵人家是漢奸,是漢奸政府!你是什麼?是工人領袖?想領導全縣工人占廠、罷工?金華同志的意見很好,對大明公司該怎麼查處就怎麼查處,但這是個監管問題!」 田立業這才明白了:肯定是金華跑去向高長河彙報過了——怪不得下午開大明公司受害工人座談會時金華不在場! 高長河也提到了金華:「金華是個好同志呀,田立業,你要慶倖有這麼個頭腦清醒、聰明能幹的好同志和你合作共事,今天不是金華同志,還不知要出多大的亂子呢!當然了,你能向金華同志做自我批評,我還是比較滿意的。這事我看就到此為止吧,誰也不要再說了,更不要對外面說,這影響不好!對大明公司,就按金華同志的意見進行查處,但是,一定要注意政策,不要開口閉口就是封門。立業,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田立業沉默著,幾乎想哭出來。 高長河卻以為自己批痛了田立業:「好了,好了,立業,你也不要難過了,我能理解你,你心情還是好的,是想做事,就是過去的老毛病一下子還改不了,以後注意就是了,我和市委有思想準備,所以才一直盯著你,你呢,也要多彙報!」 田立業這才應了聲:「是的,高書記,今後我一定多彙報,多請示。」說完,準備掛機了,突然想到李馨香的文章,便又說,「哦,對了,高書記,新華社李記者的文章寫出來了,您不是要審閱麼?我讓李記者給您送去好不好?」 高長河說:「我正要見見這個記者呢,她在哪裡?」 田立業說:「就在烈山,給我送稿子來了,現在正在吃飯。」 高長河想了想說:「馬上派車把記者送到平陽來,我要和她談談!」 放下電話,田立業眼圈紅了,毫不掩飾地把高長河對他的批評說了一通,說罷便失態地罵起了金華,歎息說:「如今這年頭,會幹的不如會說的!」 胡早秋道:「立業,你也是的,咋就不向高書記解釋一下?」 田立業說:「解釋有什麼用?人家的小報告已經打上去了,我要解釋,高書記還以為我強詞奪理呢!再說,我又是一把手,說得太多也不好。算了,讓高書記日後擦亮眼睛自己看吧!我還就不信好人沒好報!」 李馨香卻氣了:「田書記,你不說我說,寫文章說!」 田立業忙向李馨香拱手道:「別,別,姑奶奶!你饒了我吧,我身後可既有領導、又有群眾的雪亮眼睛在盯著,本質上和被監督勞動的壞分子差不多,可不敢找麻煩了!您哪,就快吃快走吧,我們高書記今晚要接見你!」 李馨香手一擺:「我不接見他,誰想見他這種偏聽偏信的官僚政客呀!」 田立業說:「看看,誤會了吧?誤會了吧?其實,高書記還是很不錯的,怪只怪我這人過去太隨便,給大家留下了個不太良好的習慣性印象。高書記不論怎麼批評我,出發點都是好的,真心為我好,所以,我現在只有委曲求全幹好工作,沒有別的選擇。」 李馨香譏諷說:「田書記,你這變化是不是也太快了點,太大了點?縣委代書記一當,立馬就變成了一個高尚的人!」 「高尚的人?」田立業直搖頭,「李記者呀,我可真不高尚喲,說真的,我現在巴不得再回市委當甩手副秘書長呢!好,好,都別說了,咱們喝杯酒吧,就慶祝我從此變成了高尚的人!」 胡早秋樂了:「田領導呀,你這一高尚,鏡湖和烈山的友誼就萬古長青了。我們白書記說了,北半湖污染的事就拜託你了,你們臨湖鎮那兩家小紙廠說啥也不能再往北半湖排汙了。你老兄就幫我們把這事抓抓好不好?」 田立業不以為然地說:「哪有這種事呀,烈山的小紙廠不早就停了麼?!」 胡早秋氣道:「白天停,夜裡開,上面來查它停,人一走它就開!田領導呀,你們臨湖鎮班子實在是很成問題,聽說最近又有蠢動跡象了,我們白書記建議你們縣委開個會,先把你們臨湖鎮的班子換掉,杜絕這個總污染源……」 田立業差點把嘴裡的一口酒噴出來:「什麼?什麼?胡司令,你……你和你們白書記把我當啥了?想趁我立足未穩打劫我是不是?胡早秋代市長,這我可和你說清楚,咱們朋友歸朋友,你想讓我在烈山扶植親鏡湖的漢奸政權是不可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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