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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姜超林緩和了一下口氣,又說:「立業,高長河同志重用你,提了你,你對他有感激之情,我能理解,也不怪你。可我現在還是要說,你去烈山主持工作並不合適。不論是對你個人還是對烈山,都不合適。如果不是有這麼多年交往,這些話我是不會和你說的,我能和你說這種話,是把你當做我的小朋友。」

  田立業歎了口氣說:「老書記呀,這可能就是你和高長河同志最大的區別了——你把我當小朋友,這些年來一直哄著我玩,就是從來沒把我當做能幹點正事的幹部。而高長河也許並沒把我當朋友,對我連諷刺帶挖苦,可他卻把我當做能幹事的幹部,他在開發我!」

  姜超林不想再次和田立業談僵,便忍著氣沒再反駁。

  放下電話,姜超林益發認定高長河是在和他玩牌,而且已經玩出了點小名堂。事情明擺著,他在平陽最忠實的部下田立業已被高長河「感召」過去了。而不明真相的平陽幹部群眾還會以為高長河重用田立業,是尊重他這個老書記。甚至會以為是他授意高長河這麼幹的,日後田立業真闖了什麼禍,罪責肯定又是他的,就像今天拿耿子敬做他的文章一樣,讓他有苦難言。

  這個高長河真是不簡單,看樣子是要和他打一場全方位的立體交叉戰爭了!

  那麼,好吧,他就從今天,從

  一九九八年七月一日開始,正式到位應戰,保衛平陽二十年來改革開放的豐碩成果,保衛平陽人民必將更加美好的明天,也保衛一個老戰士不容貶損的歷史性榮譽!

  他還是平陽市人大常委會主任,老戰士還在哨位上哩!

  一九九八年七月一日十一時烈山縣委

  田立業給姜超林打電話時,代縣長金華恰巧進來,正想著是不是要退出去,田立業卻向沙發努了努嘴。金華遲疑了一下,便在沙發上坐下了。這一來,金華才知道了一個事實:姜超林竟然不贊同田立業到烈山主持工作。

  這讓金華頗感意外。

  電話打完,田立業一字不提電話裡說的事,只問:「金縣長,有事麼?」

  金華彙報說:「田書記,出大麻煩了,新區的H國大明公司工人鬧事,五百多人一擁而上,一小時前把廠子占了,趕跑了H國老闆金方中,還打傷了H方經理鄭先生。目前事態還在發展中,我已經讓縣公安局去人了。」

  田立業一怔:「怎麼回事?這些工人也太無法無天了吧?!」

  金華氣呼呼地說:「是的,破壞我們烈山縣改革開放的形象嘛!這個金方中就是高書記昨天和我們談話時提起的那個H國老闆,過去和耿子敬來往較多,耿子敬出事後,他有些擔心,怕我們政策會有變化。三天前我還親自上門去做過工作,現在好了,把人家打跑了!」

  田立業急了:「好了,好了,別說了,我們一起去大明公司,現在就去。」

  坐在車上一路往烈山新區趕時,田立業又問:「金縣長,你三天前不還到大明公司做過工作麼?你知道不知道大明公司的底細?這家公司是幹什麼的?H國資方和我們的工人究竟有什麼矛盾?」

  金華根本不知道這家H國公司是幹什麼的,更不知道資方和工人有什麼矛盾,可又不好明說,怕田立業批評她官僚主義,便語焉不詳地道:「外國老闆和我們工人的矛盾哪裡沒有?你怎麼說也不能這麼胡鬧嘛。」

  田立業想想也是,便沒再說什麼。

  趕到現場一看,事情還真是鬧大了,大明公司工廠大門已經被佔領了工廠的工人們用五十鈴載重卡車堵死了,廠內旗杆上的H國旗降了下來,只有一面五星紅旗在迎風飄揚,旗下亮出了一條觸目驚心的大標語:「從前是牛馬,現在要做人!」

  金華指著標語說:「田書記,你看看,你看看,像什麼樣子!還是舊社會呀?!」

  縣公安局局長過來請示:「田書記,金縣長,你們看怎麼辦?」

  金華很有氣魄,手一揮說:「這還要問嗎?沖進去嘛,先把領頭鬧事的動亂分子抓幾個再說!當真無法無天了?!」

  公安局長挺為難地說:「金縣長,這一沖,搞不好就會有流血衝突。」

  金華態度強硬地說:「你別給我強調這個!我知道的,工人都是烈山本地人,鄉里鄉親的,你們就想網開一面,是不是?這不行!我們烈山改革開放的形象不能壞在地方保護主義手裡!」轉而又問田立業,「田書記,你說呢?」

  田立業沒馬上表態,指著廠內的標語問:「工人怎麼會打出這種激烈的標語?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名堂?」遲疑了一下,對公安局長說,「我看要冷處理,你們先用高音喇叭廣播一下,請工人們保持克制,就說我和金縣長要進去和他們談談,請他們開門,和他們說清楚,這樣鬧下去不解決問題!」

  公安局長馬上跑到車載電臺前廣播了一通。

  廣播一結束,廠門口五十鈴卡車的車頭上站出了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兩手罩在嘴上,做出喇叭狀,大聲喊話道:「你們書記、縣長進來談可以,但是,請你們爬門進來,我們不能開門讓你們抓人!」

  金華氣道:「真是無法無天,讓我們爬門!我看,今天還非得抓幾個不可!」

  田立業想了想:「爬就爬吧,金縣長,你不爬就我爬吧,我去勸工人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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