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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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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超林「哼」了一聲:「不是對我,是對組織,對人民,對事業!」 劉意如滿腹委屈,聲音都有些變了:「老書記,您怎麼能這樣說?十年來,我哪裡對不起你?」 姜超林歎著氣說:「劉意如同志,認真地說,你沒有哪裡對不起我,不論是早年做辦公室副主任,還是後來做副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在具體工作上,在為市委領導的服務上,你周到細緻,甚至可以說是兢兢業業,幾乎很難挑出什麼毛病。可你這個人呀,也有個大毛病,過去我只是疑惑,現在看得比較清楚了,那就是太崇尚權力,太會窺測風向,不忠於黨!」 劉意如呆呆地看著姜超林:「老……老書記,我……我真不知道你今天是怎麼了……」 到這地步了,姜超林仍不說透,反而帶著近乎悲憫的目光,定定地看著劉意如說:「劉主任,你看你,頭髮都白了一大半了,青春年華都在機關裡消磨完了。說真的,現在想想我也後悔,早知你會變成今天這種樣子,我該在十年前就把你調出市委機關,讓你到下面幹點實實在在的事情。你這人不笨呀,更不是沒能力呀,就是眼頭太活嘛。哦,順便說一句,你這一套,千萬不要傳授給你女兒金華,那會害了她的……」 劉意如這時已預感到事情不妙,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姜超林這才把話說穿了:「劉意如同志,告訴你吧,關於烈山班子和耿子敬的問題,高長河同志剛剛和我在電話裡交換過意見,就是在你剛進門的時候!你呀,就不要在我們新老書記之間搞名堂了好不好?就算我們新老書記之間有些問題看法不同,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我們都忠誠於黨和人民的事業!」 劉意如像挨了一槍,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四肢冰涼。她再也想不到,這一回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竟送上門來出了這麼大個洋相!在平陽市委機關二十年,她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看著多少人上臺下臺,她憑著自己的小心和智慧,繞過了多少激流險灘。現在是怎麼了?是她老了,跟不上新形勢了,還是這位新來的權力執掌者太不可捉摸?高長河怎麼就把烈山的問題馬上捅給了姜超林?他為什麼不抓住烈山的問題好好做一篇殺雞儆猴的好文章呢?! 看來,這個高長河不簡單,可能在搞「陽謀」上很有一手! 面對著二十年來最大的、也是最丟臉的一次失敗,劉意如窘迫過後,仍努力鎮靜著情緒告訴姜超林,她這麼做也是沒辦法,正因為要忠誠於黨,所以,她才得支持女兒金華去高長河那裡舉報;又因為要對得起老領導,所以,也得事後通一下氣,以免日後產生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說到後來,劉意如幾乎要哭了:「老書記,您設身處地替我想想,我難不難?在這種情況下,我有什麼辦法?!我真是出於好意,想落個忠孝兩全,沒想到還是讓您老書記產生了這麼大的誤會……」 姜超林拍起了桌子,怒形於色:「劉意如同志,你又說錯了!什麼『忠孝兩全』?誰要你去做孝子?你是誰的孝子?!不要再說了,請你出去,馬上出去!」 劉意如緩緩地轉過身去,走到門口時,眼中屈辱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回過頭,劉意如又哽咽著說:「老書記,我知道您現在心情也不好,您罵我什麼都沒關係,我不會計較,今後有什麼事,您……您儘管招呼我就是……」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七日九時四十分平陽市委 這時,高長河和文春明、孫亞東在市委的小會也快開完了。 高長河最後總結說:「……既然大家都沒什麼意見,超林同志又態度明確,堅決支持,那麼,亞東同志,你們紀委和有關部門就趕快行動吧,特事特辦,儘快立案,並儘快進駐烈山縣調查取證。特別提醒一下,對縣委書記耿子敬和經濟開發公司的那個林萍,最好立即採取必要措施,以防走漏風聲後他們毀賬串供。」 孫亞東點點頭:「好,高書記,我回去就佈置。」 高長河想了一下,又說:「根據金華同志提供的情況,耿子敬現在可能在省城,亞東同志,我看你們可以派幾個得力的同志去一趟省城,將耿子敬在省城就地扣下,讓他們兩邊失去聯繫,這樣可能對工作更有利。同時,也向趙成全調查一下,看看匯到省紀委的那十四萬是不是他的。」 孫亞東說:「那好,兵貴神速,我現在就走,十點鐘的那個再就業會我就不參加了,你們書記、市長去參加吧,我請假!」 高長河揮揮手說:「好,快去吧。」可話剛落音,又想起了平軋廠,便又說,「哦,亞東同志,還有個事得再和你鄭重打個招呼,平軋廠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和春明同志負責,這段時間你就集中精力抓好烈山腐敗問題的查處!」 孫亞東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沒說,點點頭道:「好吧,高書記,平軋廠有你們一二把手負責就好,我也省心,巴不得呢!」 孫亞東走後,文春明才抱怨道:「高書記,誰和你一起負責呀?!平軋廠你讓孫亞東同志一併查清楚多好?他不查,新華社的記者也在查,反正是包不住了。」 高長河說:「我知道,都知道,有些看法昨天吃飯時也和老書記說了。現在我倒又有個想法了——春明同志,你看我們能不能先著眼於解決問題呢?把過去的方案都拿來再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給平軋廠找到一條比較好一些的出路?先立後破嘛!舊體制造成的問題,我們現在根據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規律解決了,事情有了轉機,就給人們帶來了希望嘛。那時再談平軋廠的教訓,不是更有說服力嗎?」 文春明說:「還是過去那一套,喪事當做喜事辦!」 高長河笑道:「也不是,主要是考慮你市長大人的形象,你老兄把這麼大的難題解決了,那形象多高大呀?咱說清楚,我只做你的後臺,前臺的戲還是你唱。」 文春明不為所動:「高書記,你以為事情就這麼簡單?真這麼簡單的話,平軋廠的事還不早解決了,何至於拖到今天,把我頭髮都拖白了一大半!」 高長河又笑:「不要這麼沮喪,咱們就試試看吧,最近抽個空咱們到平軋廠去看看,和平軋的同志們一起,好好研究一下這個平軋廠……」 這時,劉意如進來了,提醒說:「高書記,文市長,現在是九點五十了,你們得走了,會場上又打電話來催了。」 高長河這才和文春明一起出了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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