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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馬萬里點點頭:「當然不會是你——是文春明。」停頓了一下,又說下去,「——無所顧忌地開展工作,並不是說就不講策略。設身處地替你想想,也知道你很難,帶著案子上任,一上任就要查處一些幹部,哪個幹部都會有三親六故,得罪人呀!可不得罪人又怎麼辦呢?不得罪這些腐敗幹部,就要得罪人民,得罪黨!所以,我們既要做事,又要講策略,查處可以外松內緊,不要聲張,對姜超林先不要說,以免他誤解,一定要拿到事實根據後再和他通氣……」

  高長河忙說:「馬書記,這……這我……我得先彙報一下,在此之前,我並不知道您的指示精神,所以,我已就和姜超林同志通氣的問題向劉華波書記單獨做了請示。」

  馬萬里顯然有點意外,愣了一下,問:「哦?華波同志是什麼意見?」

  高長河說:「華波書記的指示是,還是要事先和姜超林同志通氣,這樣更有利於案件的查處工作,更有利於新班子的團結,不至於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誤解。」

  馬萬里想了想,平靜地點點頭:「那我收回我說過的話,你就按華波同志的指示辦。華波同志的指示有道理,通氣也有通氣的好處嘛,這個問題我原來也是要講的。我看今天先這樣吧。啊?」

  高長河如釋重負,忙站起來說:「馬書記,那我就走了。謝謝您對我的關心和支持,您的指示我一定記住,不管得罪多少腐敗幹部,決不得罪人民,得罪黨!」

  馬萬里握著高長河的手,輕輕拍打著說:「那就好,那就好啊!」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高長河暗想:糟糕,今天真是忙糊塗了,和領導談話竟忘了關手機!

  馬萬里卻和氣地說:「接電話嘛,我們的事情已經談完了。」

  高長河這才挺不好意思地接起了電話。

  是省冶金廳凃廳長,談烈山縣電解鋁廠的項目。凃廳長說,烈山那位趙成全縣長真操蛋,下午一到,談了沒多會,竟昏倒在他辦公室裡,現在已送往省人民醫院。

  高長河忙問:「是怎麼回事?危險麼?」

  凃廳長說:「我怎麼知道?我按你老兄的電話指示,把有關處長、專家都喊來了,聯合辦公,想給你們平陽來個特事特辦,也算以實際行動支持你老兄上任,誰想到能鬧出這一幕呀!」

  高長河說:「好,好,我知道了。」

  凃廳長又說:「高書記,我得說一句,你們平陽的幹部真不錯呀,趙縣長都病成了這個樣子,還堅持在第一線跑項目,怪不得平陽能有今天!」

  高長河說:「那好,就看在這個份上,把項目給我批了吧!」

  馬萬里得知這一情況。很感慨地說:「長河同志啊,對這樣的好幹部,你們市委一定要大力表彰,多樹這樣的典型,以正壓邪!」

  高長河想說,對烈山縣班子可是有不少人盯著呢,包括孫亞東。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真不好說啊,烈山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至今還是一無所知!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四日十二時平陽賓館

  田立業坐著奔馳趕到平陽賓館,怕撞上姜超林,沒敢下車,用手機打了個電話給2335房間的李馨香,要她馬上帶著她的「名記」朋友們下來。李馨香便帶著《人民日報》和首都另外兩家大報的記者下來了,一共五個人,只能擠擠了。

  上車時,李馨香就問:「田秘書長,咱們不會被罰款吧?」

  田立業說:「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平陽誰敢罰咱的款?!」

  司機小劉跟田立業出車不是一次了,知道怎麼迎合這位散漫的秘書長,奔馳剛離開平陽賓館大門口,根本沒讓田立業打聲招呼,就拉起警燈、警笛,一路嗚嗚叫著沖上了繁華的上海路。

  李馨香便感慨:「當官和不當官可就是不一樣!」

  田立業一本正經:「李馨香同志,不要這麼說嘛,你們當記者,我當公務員,我們都是為人民服務!」

  李馨香直笑:「這話我咋覺得不大對味?」

  田立業也笑了:「對味就被你們當菜吃了!」

  一路說笑著,來到了香港食府,田立業招待李馨香和她的記者朋友吃海鮮,說是白玲的姐們弟兄,全是他的姐們弟兄,要姐們弟兄好好喝。熱情勸酒時,田立業便大談平陽改革開放的偉大成就,大談姜超林和平陽市委的英明領導,大談跨海大橋的雄偉壯麗。還建議記者們聯合採訪一下姜超林,為這個幹實事的書記喝喝彩。

  沒想到,李馨香卻很不夠朋友,當場將了田立業的軍,拿出一份校樣遞給田立業,問:「田秘書長,你看,我能請你們姜書記就平軋廠的問題發表點高見嗎?」

  田立業接過校樣一看,嚇了一大跳,標題赫然醒目:「這十二個億扔到哪裡去了?」副標題是:「關於平陽軋鋼廠投資黑洞問題的報告。」

  年輕漂亮的李馨香明確地說,這篇稿子想順便核實一下發內參。

  田立業匆匆看了一下稿子,臉沉了下來,說:「李記者,這篇稿子我勸你先不要急於發。你是白玲的朋友,也算是我的朋友,我得和你說實話,平軋廠問題比較敏感,是我們市長親自抓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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