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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李東方帶著思索的神色看著賀家國:「考慮得也太簡單了吧?錢市長還沒走,能不打橫炮?」

  賀家國指著自己的鼻子到:「對付錢凡興的炮在這裡呢,既然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了,我就為你首長放最後幾炮,把這個炮灰做到底吧!不遮不掩,實話實說,把一樁樁一件件事情攤開來,看看他這個市長和我們某些同志對人民負責了沒有!——還有撤鄉並鎮,你不好提,我也先提出來,你拿到常委會上去定,讓陳秀唐同志到任後好好去執行,別再變著花樣瞎折騰!」

  李東方心裡既酸楚又感動:多好的年輕人啊,既講原則,有重感情!他這麼做到底圖什麼?有自己任何私利嗎?顯然沒有,這個年輕博士根本不想往上爬。因為無私才能無畏,他相信,只要自己不加阻止,這位市長助理肯定會把告別峽江政壇的一幕壯劇演得有聲有色。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告別的一幕才不能上演!

  李東方緩緩搖起了頭:「家國,我們最好成績還是不要這樣做!大老闆提醒的對:解決中國的問題,要靠我們這個黨,靠人民,靠民主與法制,而不是靠哪幾個青天大老爺——當然,我們都不是這種青天大老爺——我看大老闆和省委對我們是有些誤會了,沒有全面瞭解情況。我準備再和大老闆鄭重談一次,如果把情況全談清楚了,仍然不能改變他的決定,那麼我就向省委辭職!」

  賀家國跳了起來,激動地叫道:「李書記,你決不要這樣做,你和我不是一回事,你是峽江一把手,是峽江老百姓的希望!你這樣做了就對不起峽江二百萬老百姓,就是臨陣脫逃!」

  李東方笑了笑,另拿了個酒杯,給自己倒滿酒,把杯舉了舉:「來,家國,別叫了,喝酒吧,我相信大老闆沒那麼糊塗,還不會搞到讓我辭職的地步!對大老闆,我瞭解,你也應該瞭解,他不是趙啟功,不是不顧人民死活的官僚政客。這21年,他為峽江,為西川把心都操碎了。我們設身處地替他一想:他調陳秀唐到峽江,讓你離開峽江,目的還是為了更好地開拓峽江的新局面嘛!把這一點想透了,也就沒有什麼好氣的了,我們多做工作,把工作做到家嘛!」

  賀家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仰天長歎道:「想當個好官,為老百姓做點好事可太難了!」

  李東方拍了拍賀家國的肩頭:「所以,你這個好官的苗子我一定要替老百姓留住!」

  這夜,賀家國告辭回去後,李東方幾乎徹夜未眠,先看那份材料,嗣後,針對那份別有用心的材料準備了一個向鐘明仁和省委彙報的提綱。不僅僅是談賀家國的去留問題,還談到了政治體制的深入改革問題,如何在改革開放的實踐中培養和使用政治新人的問題。新人當然不成熟,當然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點錯誤,但是,只要他願意為這個國家,為這個民族,為這塊土地上的人民無私無畏地押上身家性命,獻出自己的忠誠和熱血,我們的體制就應該給他這個機會。對錢凡興這種人要予以制約,用其長避其短。而對像趙啟功這類政客,則應該從體制上堵住漏洞,使之不再滋生。還要有一種殺滅驅逐機制,即使這種政治怪胎滋生出來,也要予以有效殺滅或者驅逐。

  黎明的陽光擠走了世紀末的又一個長夜,新的一天開始了。

  李東方覺得這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兆頭很不錯,有點柳岸花明的意思。

  在保密電話裡和鐘明仁預約彙報時間時,鐘明仁不但一口答應聽取彙報,態度也起了微妙的變化,主動提出了白省長的一個新建議:賀家國既然不願去省工商聯,可以安排到秀山去做副專員。鐘明仁在電話裡說,他覺得白省長的建議有道理,不能讓賀家國這狗娃就此消沉,還得發揮他的作用,說是正在慎重考慮白省長的建議,讓李東方上班後馬上過來談談意見。

  李東方心裡有底了,就算不能把賀家國留在峽江,也把賀家國留在了另一個能報國為民的崗位上了。賀家國到秀山這種貧困地區呆幾年並不是什麼壞事,經過一番摔打,這年輕博士也許會在下一個世紀某個年代成長為西川省改革開放的又一位主帥。

  當然,賀家國去了秀山,對峽江下一步的工作佈局非常不利,陳秀唐的霸道作風和好大喜功在省裡也是出了名的。不過,想穿了也沒什麼可怕的,了不起再把《國際歌》唱起來,為真理而鬥爭吧!反正要他當一天市委書記,峽江就決不允許再出現任何打著人民的旗號禍害人民的事情!

  吃早飯時,又出現了另一個好兆頭:丟了幾天的波斯貓突然回來了。

  李東方抑鬱已久的心情在這個充滿希望的早晨漸漸愉悅起來……

  2000年1月—10月寫于北京、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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