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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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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新夫人幫了你的大忙,你的新夫人有一段助夫命……」 一點不錯,和新夫人宋雪麗是一九九一年認識,一九九二年結的婚,好像就是結婚前幾天,鐘明仁調到省裡做了省委副書記,趙啟功做了峽江市委書記。他便帶著宋雪麗往趙啟功家跑,先是彙報工作,後就下圍棋,最後宋雪麗不願去了,說是趙啟功不正經。他暗中一驚,心裡的滋味真是說不上來,喜中有悲,甜中透苦。他並不想把新婚太太青春的身軀作為賄賂奉獻給趙啟功,是想在摸到趙啟功的底之後送禮的——這也是接受盲目給鐘明仁送禮的教訓。那一夜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天一亮終於做出了一個一生中最無恥的決定:把宋雪麗奉獻上去,為此,給宋雪麗說了多少好話呀,還不能把話說透,只要宋雪麗去替他跑官,把局長和常委的位置跑下來。宋雪麗被逼無奈,只好一次次去找趙啟功,有時在家裡,有時在賓館,有好多次徹夜不歸。 隨著宋雪麗徹夜不歸的日子一次次增多,趙啟功對市公安局的工作越來越重視了,半年之後便在常委會上提出讓他做局長,進市委做常委。不曾想,鐘明仁在省委常委會上提出了反對意見,硬是給打了回票。更倒黴的是,宋雪麗偏在那時懷上了趙啟功的種。事情辦到這種地步,已沒有退路可走,就此罷休,暗虧就吃大了。於是,他讓宋雪麗流產之後不到三天又去找趙啟功糾纏,又是長達近一年的奉獻和等待,終於如願以償了。然而,他和宋雪麗的夫妻關係也基本上玩完了。宋雪麗對他的評價是:一個世上最下流的男人! 「……陳書記,以後的事就不說了吧?」 陳仲成這才回過神來,看著甘子玉,笑道:「怎麼不說呢?說,你繼續說,挺有趣哩!」 甘子玉道:「也沒必要再說了,再說沒意思,陳書記,你現在是市領導,這誰不知道?」 黃老闆插上來說:「那你就幫市領導算算以後的前程!」 陳仲成擺擺手:「什麼前程呀,就說說我以後順不順吧,還有沒有什麼大難?」 甘子玉直笑:「陳書記,你可別當真,都到了這個地位了,哪還會有什麼不順的事?」 陳仲成顯然想讓甘子玉說下去:「怎麼?還天機不可洩露呀?」 甘子玉仍是不為所動,搖搖頭說了一句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哩!」 陳仲成呵呵笑了:「好,好,這話說得好,那就不打攪了!」 黃老闆覺得有點怪,待陳仲成出門上了車,順手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百元大鈔,數都沒數,便遞給了甘子玉:「甘先生,你怎麼不給陳書記算算以後的事?」 甘子玉這才悄悄說:「還算什麼?他哪還有什麼前程?搞不好有牢獄之災,我從來都是算福不算禍,尤其是高官的大禍!」 黃老闆嚇了一跳,疑惑地看著甘子玉:「甘先生,你不是唬我吧?」 甘子玉矜持地道:「信不信由你,——回頭你可以問問,他過去的事我算得准不准。」 黃老闆上車後馬上問了:「甘先生算得到底准不准啊?」 陳仲成坦然地笑了笑:「談不上准不准,沒出我的預料,都是些規律性的東西。我們這代人,有幾個出身于富豪高幹之家?誰的身世不苦?三年自然災害誰沒經過?人的一生中又怎能沒點坎坷?尤其是我這種幹公安的,碰上一次兩次有生命危險的事不是很正常嗎?!」 黃老闆對甘子玉的信仰極是真誠:「可他算出你的夫人不是原配!」 陳仲成說:「也是瞎蒙嘛,他就沒敢說我的第一個妻子死于車禍,更沒提我兒子。」 黃老闆也不勉強陳仲成一定去信仰甘子玉:「你不信就好,他還說你有牢獄之災哩!」 陳仲成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起來:「黃老闆啊,怕我有牢獄之災,你以後少跟我打交道嘛,別連累了你們這些做生意的朋友!」 黃老闆立即放棄了對甘子玉的信仰——至少是口頭上暫時放棄了對甘子玉的信仰,忙道:「哪能啊,陳書記,這種話我也不相信,信的話,也不和您說了!」 陳仲成分析道:「我看呀,這又是矇騙的一種:他以為我找他就是心虛,就是犯了什麼事,你黃老闆最清楚,我們只是順路休息一下嘛!」想了想,又說,「這種算命看相的人竟然當上了村委會主任,也算是一絕了,恐怕只有在我們市委書記李東方同志領導下的峽江才會鬧出這種貽笑大方的笑話!」 黃老闆知道陳仲成的後臺是趙啟功,現在和李東方不太對勁,沒敢插言。 趕到新區高爾夫球場時,和趙啟功不期而遇。趙啟功每個月總要忙中偷閒到他當年一手抓起來的新區高爾夫球場打打球,放鬆一下,沒想到今天趕巧碰上了。 陳仲成忙走過去和趙啟功打招呼。 趙啟功多少有點意外,也不給陳仲成留面子,臉一黑,沒好氣地說:「老陳啊,峽江的爛事這麼多,你怎麼還有心思跑到這裡來打球呀?啊?」 陳仲成靈機一動,賠著笑臉道:「我哪有這閒心呀,主要……主要是想見見你老領導!」 趙啟功警覺了:「怎麼?又出什麼麻煩事了?是不是又要我替你收什麼風?」 陳仲成忙道:「不是,不是,趙省長,上次您批評我後,我再也沒敢亂來。是李東方和賀家國的事。您知道麼?在李東方的支持下,賀家國跑到太平鎮的河塘村搞起民主選舉了,把一個算命先生選上了村主任!我剛剛做了一番實地調查瞭解,那個算命先生還給我胡說了一通。」 趙啟功不為所動,話語中帶著嘲笑:「老陳,你現在工作做得可真細呀,連太平鎮一個村委會都親自跑去搞調查!你什麼身份啊?有這個必要嗎?」繼而又問,「怎麼聽說前陣子你還跑到峽江賓館去捉了賀家國的奸?盡搞這種見不得人的小名堂幹什麼?這就是你老陳的水平?」 陳仲成支吾說:「這事早過去了,也不是我搞的,是下面的同志掃黃時無意碰上了。」 趙啟功根本不信:「那麼,華美國際公司又是怎麼回事?你們市局經濟犯罪偵查員老往那裡伸什麼頭?你搞清楚了,那不是賀家國的公司,是西川大學的校產,賀家國壓根兒不是貪財的人,真貪財他也不會做這個市長助理了!你們就別再給我惹麻煩了,我現在麻煩夠多的了!」 陳仲成沒想到暗中調查華美國際公司的事,趙啟功也知道了,再不敢多加辯解了。 趙啟功又不客氣地警告說:「老陳,你自己也要小心了,別光盯著人家的屁股看,也摸摸自己屁股上的屎擦乾淨沒有!你做的那些事你心裡有數,別人心裡也會有數,在這種被人盯著的時候就得收斂點了,不論是對賀家國還是李東方,都得多尊重,不要再四處激化矛盾了!」 說到這裡,高爾夫球場老總和幾個工作人員從會所迎了出來。 趙啟功就此打住,瞬即換了副和氣的笑臉,在老總和工作人員的迎接下,走進了貴賓室。老總招呼陳仲成時,陳仲成卻在發愣,根本沒聽見…… 熱臉碰上了冷屁股,陳仲成情緒變得更壞了,高爾夫球也不敢打了,要黃老闆馬上送他回城。回城的路上,一直鬱鬱不樂,禁不住又想起了甘子玉關於牢獄之災的話——難道他真有牢獄之災?這回就跳不過去了嗎?他跳不過去,趙啟功又如何跳得過去?趙啟功這陣子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真搞不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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