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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計夫順輕描淡寫道:「你想辦法去解決嘛!能借就借點,好不好?」

  劉全友知道麻煩了,苦起了臉:「老計,咱太平鎮可是窮名在外,你說說看,在整個峽江市範圍內,咱還能借到錢麼?誰敢借給咱呀?!」

  計夫順說:「事在人為嘛,劉鎮,你思想上一定要清楚:對教育的重視不能光掛在嘴上說,關鍵是要解決問題!農中的教師一年多沒發工資了,讓人家怎麼活呀?想想我就睡不著覺!劉鎮,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劉全友使壞的陰謀破產後,似乎又有點明白誰是一把手了,只得應付:「好,也好,計書記,你既有這個指示呢,那……那我就試試吧!」

  明明辦不到的事,劉全友竟敢答應試試看,不知這小動物又打什麼歪主意。

  這時,已到了鎮政府大門口,即將分手了,劉全友又像剛想起了什麼似的,驚驚乍乍說:「哦,對了,計書記,還有個事得和你說說:縣公安局又找我們了,咱鎮後山幾個村的村民至今沒辦身份證,怎麼做工作都不行,還說咱這是亂收費呢。」

  計夫順說:「什麼亂收費?照相片,辦證,當然得交錢,全國一樣嘛,又不是咱定的。」

  劉全友說:「村民們說了,他們又不走京上府,連縣城都不大去,根本用不著什麼身份證,還有些上歲數的老年人說了,日本人那陣子辦良民證,他們都沒辦過。」

  計夫順不知是計,不耐煩地說:「那就隨他們去吧!」說罷,要走。

  劉全友一把拉住計夫順:「老計,人家公安局不答應呀!你看這麼著行不行:就免費給村民們辦證吧,等他們到鎮上照相辦證時,咱們再管一頓蘿蔔燒肉……」

  計夫順這才嗅到了一股陰謀的氣味,而且,又在要命的錢上,沒聽完就火了:「給他們免費照相辦證,再管一頓蘿蔔燒肉?這筆錢又從哪來呀?劉鎮,你別將我的軍了,我看你就把我洗洗填到大鍋裡去當肉燒吧,蘿蔔你找錢去買!」

  劉全友直搓手:「老計,你別發急,這是河東鄉的經驗嘛,縣公安局說的。」

  計夫順氣了:「河東鄉有錢,咱有錢嗎?咱的經濟叫泡沫經濟,懂不懂!?」

  劉全友看著計夫順,逼問道:「那你一把手說怎麼辦吧?」計夫順想都沒想,立即抬腳射門:「好辦,你鎮長親自抓,讓公安派出所開著警車去,看他們誰敢不來辦證!誰再敢不來就給我捆來,出了事我替你擔著!」

  說完,再不多看劉全友一眼,抬腿上了自己三樓辦公室,正經一把手的氣派。

  剛到三樓,一幫離休老幹部便將計夫順團團圍住了,個個都叫喊「計書記」,高一聲,低一聲的,卻不是什麼好叫喚。語調顯示,這幫老同志來者不善。為首的一個獨臂老頭兒,是原副鎮長王衛國,太平鎮上有名的老革命。這位老革命叫得最是歡快,經驗證明也最難對付,曾讓計夫順受過挫折。計夫順不由得暗暗叫苦,自知這一天又沒有什麼好日子可過了,一把手的氣派也頓時消失得了無蹤影。

  §11

  沈小陽駕車趕到金石煤炭公司時,小六子正在公司門口焦急地等著,額頭上蒙著一層汗。見了沈小陽,小六子就像見了救星,沒等車停穩,就跌跌撞撞撲過來,拉開車門往車裡鑽,要沈小陽直接去城東公安分局拘留所撈老闆李大頭。沈小陽覺得不便直接去分局拘留所——雖然拘留所也有兩個朋友,可這兩個朋友不夠鐵,這種放人的事也辦不了,便下了車,到金石煤炭公司辦公室給自己熟悉的王局長打了個電話。本想按以往辦這種事的策略,先雲天霧地地一通胡扯,然後再談撈人。不料,王局長正在市局開會「打拐」,沈小陽尚未正式開侃,王局長已不耐煩了,要沈小陽趕快說正事。

  沈小陽只好說正事:「……王局,你們怎麼又把李大頭給提溜走了?」

  「哪個李大頭?」王局長很茫然。

  「就是金石煤炭公司的李金石嘛!」

  王局長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哦,是那個嫖妓慣犯呀!你又來撈他了?小陽,你別說我不給你面子,這次我得公事公辦,媽的,這狗東西是屢教不改!這是第三次了,下面的意見是勞教兩年,給他狗東西一點教訓,讓他長長記性!」

  沈小陽知道問題嚴重了:「王局,能不能罰款呀?再給大頭一次機會吧!」

  王局長回答得很乾脆:「不行,對這種人再罰款了事,下面會有意見的,我這局長也不好當了!小陽,就這樣吧,我馬上得進會場了,市局在部署打拐工作。」

  沈小陽又發現了機會:「對了,我們報社領導也要我們報道打拐典型呢!城西分局白局長說了,關於打拐的進展情況將及時和我們通報,還要我去採訪……」

  王局長的口氣馬上變了:「小陽,你可是我們城東分局的業餘宣傳部長啊,這階級立場可要站穩啊!再說,我們在全國統一部署之前,就有過解救婦女兒童的成功經驗和典型案例,你也來採訪過的,」王局長仍像以往一樣聰明,沒要沈小陽再提,主動說起了李大頭的事,「那個李金石呢,我再給你最後一次面子,不過,罰五千不行了,我對下面不好開口,稍微多罰點,罰八千放人,你看好不好?」

  沈小陽這才松了口氣:「好,好,八千就八千吧,反正大頭有錢!王局,你快用電話指示一下吧!我現在就帶著大頭的馬崽和八千塊錢去接人!」

  王局長應著:「好,好,你也帶個話給李大頭,叫他狗東西以後注意點,再被我們城東分局抓到,一定送他去勞動教養,這沒什麼好談的了!」

  原以為事情就這樣解決了,上午就能把李大頭撈出來恢復自由。不料,拘留所的人根本不買帳,說是王局長沒來過罰款放人的電話。找那兩個在拘留所工作的熟悉的朋友幫忙,熟悉的朋友都沒當班。再打王局長的電話,王局長卻關了機。趕到市局去找,打拐會又散了,整整四五個小時,王局長在峽江失蹤了。更可惡的是,分局拘留所的公安人員根本不把大記者沈小陽同志當回事,不但不賜座,連屋裡都不讓呆,害得沈小陽和小六子罰了幾個小時的站。等得沈小陽和小六子幾乎喪失信心了,王局長的電話據說終於來了,嫖妓慣犯李大頭這才交了罰款,恢復了自由。

  沈小陽這時再打王局長的電話,王局長的電話又通了,說是他的電話指示早就發佈下去了,可下面的同志意見大呀,非要多教訓一會兒李大頭不可。沈小陽心裡明白,這也不光是教訓李大頭,順便也教訓教訓他,叫他知道,進去的人並不是這麼好撈的,讓他以後撈人時注意這個活生生的事實。嘴上卻不好說什麼,再次謝了王局長,用李大頭借給他的車,拉著李大頭直接去了一家名叫「老兄弟」的小酒樓。

  李大頭是昨夜十一點多鐘進去的,早飯中飯都沒吃,餓得像只狼,落座後先要了只過油蹄?,張牙舞爪,放肆地撕嚼了一通,才把油膩膩的手往潔白的桌布上一抹,向沈小陽訴起了苦:「沈大筆,如今這公安也他媽的太黑了!過去都是罰五千嘛,今兒個,一下子就長到了八千,長得也太猛了點,比我的炭價長得快多了!」

  小六子忙道:「李總,你可別嫌冤,今天不是沈記者,你得勞教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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