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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鄭老大說:「……二姑奶奶買了八個姑娘,帶的銀子不夠,還在清州等我送銀子去呢,我得立馬趕回清州。」

  王大肚皮說:「那你就快走,別讓玉骨兒等急了。」

  鄭老大說:「二姑奶奶讓你給我籌一百兩銀子帶走。」

  王大肚皮說:「行,行,這十來天姑娘們掙的你都拿走,不夠我這裡再湊湊。」

  鄭老大說:「小小我要帶走,二姑奶奶和清州的窯子談好了,把小小賣了個大價錢。」

  對這一眼就能看破的假話,王大肚皮竟也沒疑,連連點頭說:「好,好,你帶走就是……」

  ……

  王大肚皮就這麼辜負了玉骨兒的信任,用肉山酒海招待了鄭老大,搭上一百兩銀子不說,還讓鄭老大大模大樣地帶走了與之相好的小小。使得一場起源於橋頭鎮的陰謀又十分出色地在橋頭鎮落了幕,真把玉骨兒氣死了。

  鄭老大帶著小小走後第十幾天,又有個清州人找到樓船上來要銀子,也說是玉骨兒讓給的,數目很大,竟是六百兩。這才讓王大肚皮起了疑——仍沒想到玉骨兒被賣了,卻是想到了匪賊的綁票。

  王大肚皮問那個清州人:「玉骨兒要六百兩銀子幹啥?」

  清州人說:「贖身嘛。」

  王大肚皮又問:「玉骨兒現在哪兒?」

  清州人說:「這不能告訴你,你把六百兩銀子帶去,就能把她帶回來了。」

  王大肚皮說:「好,你等著,我去想想辦法。」

  讓樓船上的姑娘陪著清州人,王大肚皮下船到了自己的賭房。先還是想墊上銀子救出玉骨兒的。可轉而一想,六百兩不是小數目,自己一下子籌不齊。又想到,就算能籌齊,也不能乖乖地就送去,倒是帶著手下的弟兄打走這些匪才是上策。打走了匪,省下六百兩銀子,總能從玉骨兒手上落點好處。於是,便想打一回。

  不料,手下弟兄卻怯著匪們,不想打。田七說:「……打啥呀?咱不知匪來了多少,若是打不過反倒不好了。」

  田八說:「真是哩,就算打過了也不好,匪們都不是善碴子,這回吃了虧,下回必得來報復,咱還是不管為妙。」

  王大肚皮說:「咱若不管,只怕匪要撕票哩!」

  田七說:「撕就撕唄,匪們真把玉骨兒撕了,咱就到船上搶姑娘。」

  這話提醒了王大肚皮。王大肚皮馬上想到,對哩,玉骨兒若是永不回來,這大小花船和二十幾個姑娘就沒主了,他正可趁機掠過來,把賭館和花船上的生意帶著一起做。自己也能天天在樓船上過肉山酒海的生活了。

  心就這麼黑了下來,回到樓船後,王大肚皮對清州人說:「……人,你愛放不放,要銀子老子沒有。」

  清州人說:「王大爺,你再想想,我們來一趟不容易。」

  王大肚皮說:「你們容易不容易關我屁事,我又不欠你們的。」

  清州人火了,說:「好,那我回去,再想贖人,你們就到清州來找我們吧。」

  王大肚皮說:「老子才不會去清州找你們呢!有種你就把人票撕了吧!」

  清州人說:「撕了就便宜她了,我們才不撕呢,我們得讓她慢慢受著,讓弟兄們活活日死她。」

  王大肚皮說:「很好,很好,日死總比硬殺了好,死得也算快活了。」

  清州人氣壞了,只得悻悻地下船回去。臨走時,清州人又對王大肚皮說:「王大爺,你……你這人真是無賴。」

  王大肚皮很嚴正地說:「老子就算是個無賴,也不勾通你們這些綁票的匪賊!」

  清州人說:「誰是綁票的匪賊?你知道不知道,你們主子是被人賣到我們清州窯子裡的!」

  王大肚皮愣了:「什麼?什麼?玉骨兒被賣到你們窯子裡了?」

  清州人說:「可不是麼?!她原還不讓我和你說……」

  王大肚皮這才知道了事實真相,頭腦馬上清醒了。玉骨兒既是在清州的窯子裡,就沒有撕票這一說了。憑玉骨兒和肖太平的關係,遲早總會被肖太平那幫爺救回來,自己看來是黑不成她了。這就改了主張,換了副笑臉對清州人說:「那好,那好,你們既不是匪,這六百兩銀子我就給你籌,你看是不是讓我先去見見人再說?」

  清州人說:「人你別見了,我還是那話,你帶著銀子跟我去領人。」

  王大肚皮沒了轍,只得再去籌銀。

  就在王大肚皮籌銀的當兒,不曾想,玉骨兒竟被白家窯上的弟兄救回來了。

  那日傍晚,三個清州人押著玉骨兒在橋頭鎮外的河灘上等銀子,正巧碰上白家窯護窯隊隊總肖太忠帶著一幫弟兄路過。玉骨兒沖著肖太忠和弟兄們叫起了救命。肖太忠和弟兄們便救了玉骨兒的命,一陣拳腳打跑了三個清州人,又把玉骨兒送到了樓船上。

  玉骨兒回到樓船時,王大肚皮正替玉骨兒破著財,把籌來的三百多兩銀子和幾張銀票往那個殘存的清州人手裡過數,見玉骨兒到了,一時還沒回過神,竟問玉骨兒:「哎,玉骨兒,是六百兩吧?他別訛咱!」

  一臉倦色的玉骨兒指著王大肚皮的額頭罵:「你這蠢貨,姑奶奶都回來了,還給什麼銀子?!」

  王大肚皮這才省悟過來,搶過已遞到清州人手上的銀票,一腳將清州人踹出老遠,嘴上還罵道:「真是呢,我妹子已回來了,哪還有銀子一說!」

  清州人踉踉蹌蹌爬起來,指著玉骨兒說:「玉姑娘你別賴,六百兩銀子是你許下的……」

  玉骨兒沒容清州人再說下去,就對肖太忠一幫窯丁弟兄說:「這個綁匪最壞,你們替我好好收拾一下!」

  肖太忠一幫弟兄立馬收拾起來,直收拾得清州人口口聲聲認了自己是匪,玉骨兒才讓弟兄們把清州人踹下了樓船,讓他滾蛋。對肖太忠那幫弟兄,玉骨兒賞了銀子,賞了姑娘,還賞了酒。

  在一片喜慶的歡快中,玉骨兒當著肖太忠一幫弟兄的面,對自己這二十幾天的遭遇作了痛心疾首的描述。據玉骨兒說,鄭老大早就通匪,這次騙她出得漠河,就在半道上夥著清州的匪把她綁了票。不是她有過人的精明,把綁匪們騙到橋頭鎮來取銀,只怕一條命就要留在山窩窩裡了。

  王大肚皮問:「……那人家清州人咋說你被賣到了窯子裡?」

  玉骨兒格格直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王大哥,你不想想,我玉骨兒是什麼人?會被人家賣掉?!」

  這一來,王大肚皮又疑惑起來。

  玉骨兒指著王大肚皮直歎氣:「你呀,真是太蠢!」

  王大肚皮想想,禁不住紅了臉,也認為自己確是蠢了點,竟讓綁匪鄭老大騙走一百兩銀子,還騙走了小小。鄭老大喜歡小小,他也喜歡小小呢。

  玉骨兒又說:「不過,話說回來,你王大哥蠢雖蠢點,人倒不錯,肯墊錢贖我。」

  王大肚皮愈加慚愧了。于慚愧之中,王大肚皮結束了自己對大小花船長達二十三天的統治,也同時結束了自己肉山酒海的帝王生活。

  回到自己的狗窩,王大肚皮困乏之極,倒在床上一氣睡了兩天兩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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