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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到同治十年夏天,十八姐的小花船已增加到了十二條,另一條新樓船又訂下了,橋頭鎮的花窯業在十八姐近乎瘋狂的努力下,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時期。已走在人生末路上的十八姐,在罹難前的最後一段日子裡,又一次把自己的事業推向了巔峰,讓橋頭鎮的男人們不能不對她刮目相看。

  肖太平後來和玉骨兒說過:「……這麼多年了,咱橋頭鎮能算上人物的還真不多,十八姐得算一個。這個女人不一般,是條砸不死的花蛇,你看看她要死了,她偏又活了過來,且活得更精壯。若是個男人,必是弄窯的好手,沒准老子還得和她拼一場哩!」

  玉骨兒知道,肖太平這麼說,是因著對十八姐印象深刻。

  肖太平當年在她的小花船上就發過誓,要在出人頭地之後日遍三孔橋下的所有花船。如今真的成了事,肖太平就來實踐自己的誓言了。

  玉骨兒記得,好像就是樓船修復後她到十八姐的樓船上做管事沒多久,肖太平在一個秋天的夜晚昂昂然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保鏢弟兄。

  十八姐最識時務,再沒把肖太平看作當年的窯花子,一口一個「爺」的叫著,把肖太平迎上了樓船,肉麻奉承的話說了一籮筐。肖太平不理不睬,明擺著要找碴子,難為十八姐。

  看到玉骨兒時,肖太平愣了一下,問:「你咋也混到樓船上來了?」

  玉骨兒笑道:「咋著,這樓船我就不能來麼?我就配在小花船上點線香麼?!」

  十八姐也帶著一臉討好的笑,對肖太平說:「肖大爺,如今玉骨兒是我管事的二媽媽呢!」

  肖太平實是輕狂得可以,只因為她做了十八姐的管事,就把她也當作了十八姐來作踐,竟當著那麼多姑娘的面,指著她的額頭對十八姐說:「你這管事的二媽媽不錯,我日過她的腚!日得她見我就躲哩!」

  十八姐也壞,明知肖太平是在作踐人,卻笑著把她往肖太平懷裡推:「今日躲不了了,肖大爺你再可心日吧!」

  肖太平卻搖起了頭。

  十八姐把樓船上的俏姑娘都找來,讓肖太平挑。

  肖太平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就不說話。最終,讓手下的兩個保鏢弟兄一人挑了一個,自己卻走到十八姐面前,手往十八姐肩上一搭,壞笑著說:「大爺今日就點你了!」

  十八姐愣了,正經對肖太平說:「我……我早就不……不接客了……」

  肖太平心裡憋著當年的一口毒氣,非要日十八姐不可,嘴裡還冷笑:「是怕我肖某付不起錢麼?」

  十八姐直賠小心,連連說:「不是,不是!咱橋頭鎮誰不知道您肖大爺?您肖大爺咋會付不起這點脂粉錢?只是……只是我真的不接客了哩……」

  肖太平火了:「早年章三爺夜夜上樓船,你夜夜接——有一次,章三爺在你的樓船上,老子就立在橋上等章三爺,等了一夜。今天老子一來,你就不接客了!咋的?做婊子也懂得守節麼?」

  十八姐知道肖太平和章三爺是死對頭,見肖太平怒氣衝衝提到章三爺,再沒辦法了,就默默不語地把肖太平領到了下艙的花床前。臨上床了,十八姐又哀求說:「肖大爺,今天……今天畢竟不是早年,您……您就換個姑娘好不好?您看看,這船上的姑娘哪個不比奴妾高強?」

  肖太平偏就聽不進去,口口聲聲自己有錢,說是今日給個仙女都不要,就要日日老鴇。十八姐沒辦法了,只好噙著滿眼眶的淚,讓肖太平擺弄。肖太平先脫光了十八姐的上身,後就把十八姐壓在身下,把十八姐的衣裙撕了。

  撕下衣裙後,十八姐用手捂著下身直躲。

  肖太平說:「咋的,你這老×還怕日麼?!」

  卻不料,扒開十八姐的手一看,十八姐的下身竟爛得一片狼藉……

  十八姐捂著臉哭了:「我早和您說了,今天畢竟……畢竟不是早年了……」

  肖太平也愣住了,他再也想不到,曾風流一時的十八姐今天已被人日成了這個樣子。

  十八姐掛著滿腮的淚,哽咽著說:「肖大爺,您……您就是再有錢,也……也是來晚了……」

  這話讓肖太平聽了傷感。

  下船時,肖太平對玉骨兒歎息說:「……這或許是命哩!當年我那麼想日她,卻沒錢上她的樓船。今日有錢了,她又不能接客了……」

  玉骨兒問:「那你咋不日她的腚?」

  肖太平說:「不忍哩。」

  玉骨兒問:「對我你就忍了?」

  肖太平心裡這才有了點愧,感歎說:「如今看來,誰都不容易哩!」

  確是不容易,十八姐不敢接肖太平,卻仍在夜裡摸黑接那些窯上的粗客。對銀子的瘋狂熱愛,使十八姐在生命的最後階段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十八姐輕傷不下火線,姐妹們也都紛紛帶病作業,終於釀成了同治九年夏天花柳病的第一次大流行。花柳病的大流行,造就了居仁堂藥店的意外繁榮,也把一個曾在西洋軍中傳過教的叫詹姆斯的傳教士和一個專治花柳病的洋診所帶進了橋頭鎮。於是,擁有煤窯、花船的橋頭鎮的男女羔羊們,又擁有了耶穌基督和魔鬼撒旦。

  靠居仁堂的中藥,詹姆斯牧師的洋藥和無所不在的上帝的力量,花柳病的大流行到得同治十年,大致被遏止了。鑒於這一糜爛的教訓,橋頭鎮的人們清醒了不少。花船上的姑娘和壓花船的嫖客都學聰明了,再不做黑燈瞎火的事,且於上床之前都要相互查驗對方,客觀上帶來了橋頭鎮賣淫業衛生水平的初步提高。

  花船上的生意雖好,玉骨兒分到的銀子卻沒增加多少。十八姐後來新添的樓船和新買來的姑娘,都不算當初合夥的賬。原說過的二分利也不再提了。玉骨兒的心又不平起來,覺得自己終還是賺少了,對十八姐的愧疚再次化作了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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