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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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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二順這才看出肖太平心情不好,就不和肖太平爭了,心裡卻仍是不服的。 往窯上背第一筐煤時,曹二順又在心裡悄悄算起了賬:就算日後他討上了老婆,再生幾個娃兒,一年肯定也吃不了十八石高粱麼!糧食哪能可勁吃?總得加上一些糠菜的。那麼再不濟,有個五到八年,他幾畝地的江山也掙下了…… 這麼一想,窯口高懸的月亮變成了火熱的太陽,迸發出希望的光芒。 希望的光芒照射得曹二順渾身是勁,曹二順漸漸地也就不覺得怕了…… 背完第五十三筐煤,曹二順和肖太平一幫背煤的弟兄在地上窯口吃了飯。刨煤、裝煤的弟兄不能上窯,就在窯下吃。地面上吃飯的弟兄一下子少了許多,顯得有些冷清了。 因為第一天就背煤,因為背煤而在窯上吃中飯,曹二順就再次看到了大妮。 大妮還在爐前拉風箱,早上洗淨的臉已滿是煙塵。盤著花白辮子的老鐵匠手持火鉗鉗著一隻只煤鎬「叮叮噹當」地在鐵砧上打,火星直往大妮身旁濺。曹二順就沒來由地替大妮擔憂起來,心想,萬一火星落到大妮臉上,不就破了大妮的相了麼?大妮雖說是個啞巴,可面孔挺俊俏的…… 曹二順嘴裡含著半口煎餅,癡癡地盯著大妮看,讓一個叫錢串子的當地窯工發現了。 錢串子用胳膊肘捅了捅曹二順,說:「……哎,看上這小女人了是不是?夥計,你只要給她鐵匠舅舅五升高粱的錢,她就讓你日一回,你日不日?」 曹二順忙把自己的目光從大妮身上收回來,對著錢串子直搖頭。 錢串子以為曹二順沒看上大妮,又綴弄說:「你要嫌這啞女人不好,咱天黑到橋頭鎮上的三孔橋去,日花船上的姑娘好麼?不過價碼貴了點,日一次得……得兩三天的窯餉哩!」 曹二順心裡狂跳不已,臉上慌亂得很,不知所措地看著錢串子,再次搖起了自己的大頭。 「那……那咱晚上打牌,打牌好不好?輸贏也不大,也就是一兩天的窯餉罷了,贏了你拿走,輸了先欠著也成。」 曹二順還是搖頭。 錢串子不高興了,指著曹二順的額頭說:「你這人真沒勁,不日女人又不打牌,哪天在窯下砸死了虧不虧呀?」 這情形讓坐在一邊炭堆上吃飯的肖太平看見了。 肖太平走過來,拉走了曹二順。 下午再下窯時,曹二順春心晃動了。花船上的金貴姑娘不敢多想,窯口的大妮卻老在心裡裝著,好幾次想對一起背煤的錢串子說,他就貼上這五升高粱,和大妮日一回——反正他又沒家沒口的,賺下這些高粱也沒用。在煤窩裡裝煤時,錢串子就在跟前,曹二順幾乎想說那句「我要日了……」 偏巧肖太平過來了,沒頭沒腦地對曹二順說了句:「二哥,人活一世總要立個大志向!」 這就讓曹二順警醒了。 曹二順又按照自己的思路來理解妹夫的話,一路理解下來,再次覺得妹夫高明:是哩,人活一世是該有個大志向啊,光想著日一回算啥大志向?日完今天明天咋辦?再說日一回五升高粱也太貴了一點。若是天天去日,那不就天天白乾這賣命活了?他的江山不就日騰完了麼?只怕到老連塊埋屍的地方都掙不下哩! 要有大志向!曹二順野心勃勃地想,他說啥也得把這個啞巴女人弄到家裡當老婆,那就能不花一文錢天天日了。 想像著天天日啞巴女人時的種種樸實而淫晦的場面,腿襠竟變得不大利索,腳跟也變軟了…… 自那以後,大妮的姣好面容和身影就像一道景物,老貼在曹二順的眼前晃。在窯上是大妮,在窯下還是大妮,滿世界都是大妮。每每走過大妮的鐵匠棚,總忘不了到棚裡喝水,還很賣力地替大妮拉風箱。 伴著虛虛實實的大妮和時遠時近的風箱聲,曹二順掙下一片江山的夢想一天天變得充實了,下窯成了他年輕生命的一種依附和享受。這使得曹二順在此後的一生中都念念不忘這個充滿希望和肉欲的年頭,至死都在心裡保持著對肖太平的佩服。肖太平在日後奔那大志向的拼殺中,不但成全了他和大妮,也成全了一個轟轟烈烈的小窯時代。 曹二順由此認定,同治七年不但對他是個重要的年頭,對橋頭鎮來說也是個重要年頭。橋頭鎮煤炭業的真正歷史應該從那年算起,從肖太平背著濕重的煤筐,和他一起走進白家窯窯下那天算起。 那天,不但是在橋頭鎮,就是在整個曹團裡,也沒人知道肖太平是何等了得的人物,只有他曹二順知道。他曹二順十分真切地聽到了肖太平對他說的話: 「為人要有大志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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