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梅森 > 英雄出世 | 上頁 下頁 |
一一四 |
|
三點整,師部那邊不急不忙發出送客的汽車,火車站這邊岳大江的副官長已風風火火的到了,對玉環說:「一切都安排好了,張天心的槍被騙下了,他那幕僚長醉成了泥,你幹吧,全當是對付一頭死狗。」 三點二十五分,車站四周禁了街。 岳大江的護兵隊把進站口和月臺圍了個密不透風,玉環一副軍人的樣子,隨那副官長出來了,逕自插入護兵隊中。 因有那副官長在身邊,玉環出現在護兵隊中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三點三十五分,四輛小汽車開到了火車站進站口。 岳大江從第一輛車中鑽出來,張天心從第三輛車中鑽出來,出來後,二人手拉手站在車旁說話,說得熱情而懇切。 目睹著面前的一幕,玉環覺著岳大江的虛偽真是不可思議,知道幾分鐘後張天心就要一命歸天,還在一本正經地演戲。玉環真想當著岳大江的面,一槍放倒張天心,讓這老傢伙死得更明白些。 然而,玉環最終還是沒當著岳大江的面下手,她得言而有信。 根據她和岳大江事先商定的方案,她不能在岳大江面前幹,得在張天心獨自走到月臺上再幹。 玉環開始向月臺移動。 這時,一個不在計劃中的意外發生了玉環迎面撞上了方營長。 方營長正帶著自己手下的一干人馬在月臺上警戒。 玉環一看不好,未待方營長叫出來,先走到了方營長身邊,低聲說了句:「與你無關,知道麼?」 方營長臉色蒼白,哆哆嗦嗦道:「咋……咋會與我無……無關呢?你……你是我老婆……」 玉環陰陰道:「從現在開始不是了!」 方營長又說:「這麼幹不行,我負責月臺保衛,出了事說不清。」 玉環道:「那你快滾!」 方營長不滾,四處張望,似乎想喊手下的兵抓玉環,可又遲疑著。 這要命的時候,深知內情的副官長過來了,拉住方營長就走。 方營長無可選擇,只得隨著副官長走了,走了老遠,還不甘心地向月臺回頭張望……三點四十二分,玉環企盼了十幾年的時刻終於到了,張天心在一幫便衣隨從的護衛下,一搖一擺來到了月臺上。 這個殺人如麻的屠夫老了,也胖了,那走路的樣子卻沒變,依舊像鴨子似的。 當年他就是這樣搖搖擺擺走到溪河車站站台上的,就是在那站台上一槍打死了她父親,讓她父親的血濺滿了月臺,濺到了老屠夫烏光鋥亮的馬靴上。老屠夫還罵她父親不配帶兵哩,這老屠夫就佩戴兵麼?他那十二萬兵馬呢?如今都上哪去了? 日月輪回,老屠夫今日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玉環一點也沒慌,迅疾拔出壓滿子彈的駁殼槍,閃到月臺一端的牆柱後,在張天心走到距自己不到五步開外的時候,突然從牆柱後跳出來,對張天心大喝了一聲:「張天帥,姑奶奶給你送行來了!」 張天心一下子呆住了,結結巴巴問:「你……你是誰,想……想幹啥?」 玉環舉著槍哈哈大笑道:「我是當年孫旅長的兒,今日來向你討還溪河的血債了!」 言畢,玉環再不敢遲疑,瞄準張天心的腦門連連摳響了槍機,未待張天心作出反應,便把張天心血淋淋擊斃在地上。 張天心身邊跟著吳大賴子和幾個便衣保鏢,身後還有許多岳大江的護兵,這些人都被眼前這突然的刺殺驚呆了,先是四下逃散,繼而,便衣保鏢就對著玉環這邊開了槍,子彈打得牆柱和洋灰地直冒煙……玉環沒等到那亂飛亂撞的子彈擊中自己,先將槍口瞄向自己腦門,坦然地把槍再次摳響了。 在那臨死前的最後一瞬,玉環又看到了父親。 父親正于一片血紅的陽光中,從溪河車站那個失落的黃昏向她走來,親切地向她微笑著,和她說話。 父親說:「幫著你娘帶好弟弟……」 父親說:「別忘了下車給弟弟買大肥肉……」 父親說:「當兵吃糧這種輸輸贏贏的事是常有的……」 玉環於一片恍惚的紅光中沖上前去,一聲聲喊著「爹」,「爹」,掛著滿面淚水撲到了父親的懷裡,在父親溫暖的懷抱裡述說著一個紅妝女兒不屈不撓的喋血故事……後來,紅光漸漸將她和父親的身影淹沒了。 後來,她和父親化作了那連著天,接著地的紅光。 後來,她和父親像一陣風,漸漸飄上了高遠而美麗的天空。 她于那悠然的飄浮中恍惚看到,岳大江在一幫副官衛兵的簇擁下,從月臺的一端沖過來,一路嘶喊著:「不許開槍……」 她嘴唇動了動,想對岳大江說:「晚了……」 卻沒說出口。 在生命的最後一瞬,她耳畔四處響著馬靴擊打月臺地面的腳步聲。 §第六十七章 玉環的喪事和張天心的喪事都是岳大江一手包辦的。 岳大江對兩人的死都很傷心,一再說天帥死得冤,玉環死得也冤,並稱自己和方營長都有責任。 岳大江說,他的責任在於過分大意了,知道天帥的仇家很多,不該請天帥到省城來散心;方營長的責任就更大了,自己的老婆自己管不住,硬讓她偷了軍裝和槍,在車站鬧出這場殺人自殺的慘劇。讓他一下子失去了一老一小兩個貼心體己的朋友。 岳大江惡罵了方營長一通,讓方營長卷了鋪蓋。 辦喪事時,方營長也來了。 岳大江又罵:「你還來幹啥?玉環就是死在你手上的,你他媽還有臉來?」 方營長不敢言聲,拉著百順往一邊躲。 百順對姐姐的死並不怎樣傷心,也就勸方營長不要傷心。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