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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岳大江道:「那怪玉環自己,她為老五贖身,鬧得沸反盈天,也把我和那姓吳的都拖上了,有一回在督府開會,張天心問我,我才說了個中緣由。」

  湯副旅長又問:「姓張的送錢是啥意思?難道他忘了,玉環和百順的爹就是他殺的?」

  岳大江道:「也許正是覺著愧,張天心才這麼做的。那日他就和我說,早些年他心氣太盛,枉殺了不少人,想想是很悔的。」

  湯副旅長冷冷一笑:「只怕他是覺著自己也要變作人家案上的肉了才有了這悔意吧?」

  岳大江道:「先甭管這些,老哥,咱們做主,把這一千塊收了,不收不行;不收,玉環和百順日後要有麻煩。再者,張天心知悔是好事,派人送錢來,總比派個槍手來好。」

  湯副旅長想想,認為岳大江說的有理,就把岳大江的話當作自己的話對玉環說了。

  玉環恨恨地道:「那好,我就留下這一千塊將來給他送葬。」

  這日老六也來了,先在百順那邊,給百順和老五送上了禮錢,喝了幾盅酒,又到玉環這邊來了。

  老六對玉環道:「姐姐,我今兒是沖你來的,不是沖百順和老五來的。」

  玉環說:「你不該來,你沒鬥過我,老五終是跟了百順,沒跟宋大少爺。」

  老六笑道:「我才不和人鬥呢,我只是覺著老五跟宋大少爺更合適,是為老五好,也是為你這姐姐好。」

  玉環說:「你別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

  老六哼了一聲:「我敬你,你卻好歹不分,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等你為老五和百順的事後悔時,才能看出我這一番苦心呢。」

  這時,方營長走過來,要給老六敬酒。

  老六把酒喝了,沖著方營長嫵媚一笑,說了句:「三姐要你保重哩!」

  言畢,也不管方營長和玉環作何反應,對著遠處的什麼人一聲嬌叫,風一般地飄走了。

  玉環對老六提到的三姐有些疑惑,本想問方營長,可轉念一想,大喜的日子問這事太晦氣,再者,老六不懷好意是很明顯的,就沒去尋根刨底。

  方營長更不願找事,順著玉環的意思罵了老六兩句,也就算了。

  喜事辦得還算圓滿,除了張天心一千塊大洋帶來的陰影,和老六帶來的一點小小的不快,其他都還說得過去,玉環和方營長,百順和老五,在分別送走吃喜酒的賓客後,都想到了各自圖謀的今後。

  §第六十一章

  婚後沒幾天,方營長就請百順去看演操,百順不想去,可又不願駁姐夫的面子,就含含糊糊應下了,應下後也就忘了。

  方營長偏沒忘,演操那日,真派個小個子排長來喊百順了。

  百順摟著老五賴在床上不想起,老五也不叫百順起,百順就隔著門縫對小個子排長說:「你去稟報你們方營長,就說我今個不去了,下回演時再看吧。」

  小個子排長老老實實走了,沒多會,又老老實實回來了,身後還跟著百順的姐姐玉環。

  玉環進了門,挺和氣地對百順說:「百順,你得去,你姐夫好心好意的來請你,你又答應過的,不去像什麼話?」

  百順這才去了,還對玉環討好說,不是沖著方營長那姐夫,卻是沖著姐姐去的。

  去後才知道,原不是什麼演操,卻是手槍營的弟兄上操,這新姐夫想在他這內弟面前擺威風。

  做營長的姐夫把手下四百多號弟兄集合起來,先學洋鬼子的正步走,兩隻腿杆不打彎,哢哢哢的一勁往前湧,倒也有些氣勢。後來又練徒手對打,踢騰的場院裡塵土飛揚,像個熱鬧的大集。

  弟兄們這邊正練著,方營長過來了,對百順說:「百順,你小子真不像話,我派了個排長都沒請動你,才又派了你的姐,我的新太太。」

  百順不屑地道:「有啥看頭呀,小時候在鎮守使署我就看過,人比你這還多哩!我爹是旅長,你才是個營長。」

  方營長笑了:「營長小了?管四百多口人呢!」

  百順挑剔說:「練的也不咋,我學過拳的,懂行,一看就知道這裡面沒幾個高手。」

  方營長挖苦道:「既沒高手,你小子就上去試試,我閉眼摸一個也能陪你玩個痛快。」

  百順不傻,連連擺手道:「免了,免了,我這不是和你鬧著玩麼,你別當真。」

  方營長沒當真,又說:「百順,你跟我一起上檯子,我訓話給你看。我一個星期必得給弟兄們訓一次話的,要不訓話,營長當的就沒味了。」

  於是,不練了,方營長讓副官吹哨子,把隊伍集合起來,自己訓話。

  百順心中怪怯的,不大想站到土檯子上去,方營長硬把他拉上去了。

  方營長讓百順在土台一側站著,自己一手叉腰,一手揮動著,扯著大嗓門開訓,極是威風,也極是沉著:「弟兄們,你們練得好,就得這麼練下去!當兵吃糧不他媽練一身本事還行麼?不行的!既當兵,就得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不說你們,老子也練呢,老子冬天敢洗冷水澡,你們知道不?所以要練,要好好練,涼水洗雞巴,咱要越洗越硬……」

  方營長這麼一訓,訓得百順服氣了。

  散操後,百順和方營長說:「姐夫,你真行,訓起話來一套套的,我就不成,我往檯子上一站,若沒鑼鼓傢伙壯著膽,啥話都想不起來,心還發慌,眼不知往哪看才好。」

  方營長道:「我今天訓得太一般,讓你老弟見笑了,去年有一回我是訓的真好,一口氣訓了二十五分鐘。」

  百順覺著不可思議:「肚裡有多少詞呀,能說二十五分鐘呀?又不是唱。」

  方營長很得意:「這你就不懂了,訓話訓話,關鍵不在話上,只在個訓上,那回有幾個傢伙鬧餉,鬧到老子頭上來了,我能不訓麼?就訓了,沒覺著就訓了二十多分鐘。」

  百順問:「鬧啥餉?你莫不是扣了人家的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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