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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這時,郝柯氏乾咳一聲,又說話了:「德仁,可見過你九娘、十娘了麼?」

  二太太最怕郝柯氏,知道郝柯氏怪自己兒子沒給蕊芳和南如琳見禮,便也怯怯地偷眼瞅著郝柯氏,對大少爺道:「快給你九娘、十娘磕頭!」

  大少爺很為難,看看蕊芳,又看看南如琳,躊躇了半天也沒將膝頭折下來。後來臉一紅,拉著帶來的那個洋學生,給蕊芳鞠了躬,又給南如琳鞠了躬,且說:「我們同學們離開大學時就約定了,從今往後,再不行封建的磕頭禮。九娘、十娘就受我和玉薇這一躬吧!」

  九太太蕊芳和十太太南如琳倒沒說什麼,郝柯氏卻惱了,恨恨地看了二太太一眼,二話沒說,起身走了。

  郝柯氏走後,客廳裡反倒更熱鬧了。大少爺把自己帶來的洋學生介紹給眾人說:「這位劉玉薇小姐是我自由戀愛的太太,也和我一起打過總長的!」

  七少爺上下打量著劉玉薇,滿臉驚訝,「大嫂這麼厲害呀,大哥要不說還真看不出呢!」

  劉玉薇只是笑,不說話。

  七少爺又說:「大嫂,到屋裡了,咋還圍著圍巾?快解了吧。」

  大少爺忙上前把劉玉薇系著的紅藍格子的小圍巾解了。

  五少爺說:「看呀,大哥對大嫂好也不避人!」

  七少爺道:「五哥,你懂啥!這叫自由平等,最時興的!京城裡的先生都替太太洗褲頭,倒夜壺——是不是呀,大哥?」

  一屋子人先愣了一下,後來都笑了。

  南如琳、蕊芳笑得彎了腰。

  七少爺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說話是很認真的,便急了,紫漲著臉追問大少爺:「大哥,你倒說一聲,是不是呀?」

  大少爺搔搔腦門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沒給你大嫂洗過褲頭,更沒倒過夜壺。」

  七少爺仍是不服,還想再問下去,四太太卻狠狠踩了下他的腳。

  後來便談起了正事。大少爺說,如今在外面混事也不易,托了人情才在漢口鐵路上做了個工程師,這次到家來是出差路過,一來看看母親,二來把七少爺接走,到漢口戒煙。二太太便問,這次能住多久?大少爺說,只要老頭子不回來就多住幾日,老頭子若回來就早走,以免見了面又讓老頭子生氣。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南如琳說:「大少爺難得回來一趟,還是多住些時日才好,就是老爺回來也不怕的。不管鬧過啥,也都是這麼多年前的事了,老爺哪會再計較呢?」

  大少爺歎口氣道:「十娘,我和父親鬧出的事你是不知道,他當時是恨不能把我殺了的。我呢,這許多年過後雖也有些悔,卻仍是認定自己大路子不錯,不願在他面前服軟。」

  南如琳又說:「服個軟你也不失面子的,他好歹是你爹。」

  大少爺這才道:「這事以後再說吧,總不是明天就走的。」

  七少爺見大少爺和大嫂這身裝束,已知道自家大哥大嫂在外面混得並不如意,去漢口興致已不大了,便也希望大少爺多在家裡呆幾天,和大家一起玩玩,便也說:「大哥大嫂就多住幾天吧,要不我們這班弟妹記不清你們模樣,走到對面又會不認識你們了。」

  大少爺笑著在七少爺胸前打了一下:「不認識我們的怕只有你這個小七子。」轉過身,又對劉玉薇介紹說,「這小七子起小就是小迷糊,十歲上都認不清他那個八娘,老把八娘當做他二姐。」

  八太太臉紅了一下:「可不是麼,沒少挨揍呢!」

  劉玉薇卻說:「這也怪不得七弟,他的娘也實在太多了。」

  這話說得大家都不高興了,可頭一回見面,當著二太太的面又不好鬧,幾個年長的太太——包括四太太都找著藉口走了。

  這讓二太太很不安,二太太便對劉玉薇道:「姑娘,這裡比不得外邊,說話可得留神哩!」

  劉玉薇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柳葉眉一挑,問大少爺:「德仁,我說錯了啥?」

  大少爺看看母親,又看看劉玉薇,很為難地搓著手道:「也、也……也沒啥大錯。娘說這話是為你好,給你提個醒。」繼而,雙手一攤,苦笑著對劉玉薇說,「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的家,熱鬧倒是熱鬧,就是規矩大。」

  南如琳和蕊芳注意到,大少爺說這話時,二太太的臉上很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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