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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趙安邦陰著臉問:「聽孫魯生說,這位老于同志還準備組織紀檢監察部門對我省國有資產現狀進行一次專項調研?重點是已完成改制的企業,包括偉業國際?」

  裴一弘點頭笑道:「有這事!老于專門向我彙報過,說是要看看包括偉業國際在內的這些企業在改制過程中是否存在國有資產流失問題?希望能拿到常委會上研究—下。我的意見很明確,暫不研究,但做了些溝通工作。」他意味深長地看著趙安邦,「甯川、平州、省城這些發達地區的國企改制啟動較早,進展較陝,改制基本完成了。文山和北部欠發達地區的改制工作剛有點眉目,不能搞得風聲鶴唳嘛!」

  趙安邦明白了,「於是,在偉業國際派黨委書記的問題上,你就妥協了?」

  裴一弘笑道:「也不是妥協,我是擔心你趙省長與狼共舞,被狼咬上一口!」

  趙安邦自嘲說:「老裴,我何止是與狼共舞啊?也許是前有狼後有虎哩!如果白原崴是條狼,我們這位華北同志也許就是虎,只怕已張著大嘴在候著我了……」

  裴一弘一怔,做了個手勢,「哎,安邦,給我打住,打住,這話出格了!」

  趙安邦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鬱鬱地說:「我也只是在你面前隨便說說!」

  裴一弘又勸,「老於派馬達去偉業國際的建議也是好意,還是對你關心嘛,誰敢保證偉業國際和白原崴今後不出事?你敢保證?這些年出事的大款少了嗎?」

  趙安邦有些不耐煩,「這我當然不敢保證,我又不是白原崴的保姆!」

  裴一弘道:「就是嘛,如果白原崴和偉業國際出了問題,把你牽涉進去怎麼辦?安邦,實話告訴你:我寧願失去偉業國際這個企業集團,也不能失去—個能幹的省長啊!我們派個哨兵過去,既可以起到監督作用,對你也是一種保護措施!」

  趙安邦的臉色益發難看,「老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對你的意見卻不敢苟同!馬達這種哨兵起不了啥作用!過去說過的理由不重複了,只說一點:世界五百強和國內省內那麼多成功的企業有誰去監督了?我們為什麼非要對偉業國際這麼做?其實,我們要做的是規範政府和市場參與者的行為,倡建先進的企業理念嘛!」

  裴一弘仍努力做著自己的溝通和說服工作,「對,對,安邦,這也正是我想說的,市場必須規範,包括我們政府在內,都得按市場規則辦事!

  那麼,按市場經濟規則,8%的國有股股權不再轉讓給白原崴,偉業國際的控股股東應該是我們省國資委吧?我們可以合理合法地派個董事長過去,為啥就不能派個黨委書記呢?」

  趙安邦道:「是的,不但黨委書記,我們還可以憑控股權派個董事長過去,但是,結果並不美妙:白原崴會帶著偉業中國和偉業控股兩條旗艦離去,這是我和省國資委極力想避免的!不管白原崴有多少毛病,以後會不會出事,—個基本事實我們必須承認,這個人是為國家和社會創造了巨額財富的!這麼多年,他不僅是搞投機,從文山鋼鐵,到平州港,到省城IT產業,他收購創立的企業遍及省內外!」

  裴一弘說:「這個事實我沒否認,所以,我才不同意收回獎勵給白原崴的股權,對偉業國際重搞資產清查,更不支持查所謂國有資產流失問題!我和老于交換意見時說彳影很清楚:偉業國際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國有企業,不能用對待傳統國有企業的政策生搬硬套。再說,我們現在不是給他派個董事長,只是派個黨委書記,如果馬達不太合適,換—個也成,在這個問題上,你老弟就不要再固執了好不好?」

  趙安邦沉吟片刻,「老裴,如果你堅持的話,派就派吧,人選再想想!你讓馬達做監察廳長兼紀委副書記我都不反對,去偉業國際不合適!

  馬達對資本市場不瞭解,也不具備現代企業理念,難以承擔領導偉業國際重建企業道德的使命!」

  裴一弘想想也是,「那好吧,安邦,這個黨委書記的人選你來認真考慮吧!」

  趙安邦說:「別考慮了,也公開選拔吧,選個既懂經濟又有頭腦的人上來!」

  裴一弘眼睛—亮,「好,這主意好,最終考評時可以請白原崴一起參加嘛!」

  正說到這裡,客廳裡的電話響了,深更半夜打電話過來的竟是白原崴!

  白原崴不知在電話裡和趙安邦說了些什麼,趙安邦嗯嗯啊啊地應著,昕著,後來才簡單地說了幾句,「白總,這個事情來得很突然,你讓我想一下好不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真要打著新偉投資的旗號另立山頭,漢江省政府和省國資委都阻止不了,不過,咱們雙方最好都慎重一些,我們都面臨著—個很重要的歷史抉擇!」

  放下電話,趙安邦把手—攤,「老裴,事情又起變化了,白原崴不願放棄對偉業國際的絕對控股權,提出—個我們沒想到的新建議:將他們新偉投資旗下的平州港項目整合重組後並人偉業國際,以取得對偉業國際的絕對控股權。如果我們堅持控股,不接受這種股權整合,他和他的團隊將根據目前雙方持股晴況做一個產權置換方案,和我們進行充分協商後著手實施,友好分手!白原崴還在電話裡透露說,甯川節偉業國際大廈可以考慮置換給我們,他們新偉投資未來的總部將選址上海!」繼而,又感歎說,「老裴,你還別說,白原崴這個整合方案符合市場遊戲規則啊!平州港整合進來了,蛋糕做大了,咱們不給他絕對控股權恐怕真不行,除非分手!」

  裴一弘問:「那這個控股權給不給?咱當真把這堆國有資產抱回家自己玩?」

  趙安邦將球踢了過來,「你是大班長,高高在上坐船頭啊,你說呢?!」

  裴一弘心想,這真是個怪圈,搞來搞去,舊的平衡沒實現,新的問題又冒出來了!當真和白原崴分手,把偉業國際再變成國有獨資企業嗎?這和國企改制的思路背道而馳,是他決不願看到的。讓白原崴把新總部設在上海,更是對漢江的莫大諷刺,勢必產生消極影響,幾乎不可容忍。而且,總部一旦撤離,新偉集團的資金也會相繼撤離,平州港的擴建進度,文山鋼鐵能否進一步做強做大,都得打個問號。

  這些問題趙安邦顯然也想到了,「老裴,權衡利弊,我覺得老九不能走啊!我們過去的思路可能有些問題:你想著給白原崴派黨委書記,我想著從股權上制約他,實際上都不是好辦法!最好的辦法是建立健全相關的法律法規,堵住政策漏洞,加強和完善市場監管體系!白原崴在市場風雨中學會了做資本強人,我們也要學會做市場經濟的政治強人,靠制度創新保障經濟的健康運行,這才是正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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