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梅森 > 我主沉浮 | 上頁 下頁 |
一二六 |
|
錢惠人也激動了,「趙省長,這全是誤會,天大的誤會!你被套住了。我也被套住了,而且套得更深!不錯,一九九八年我是違規操作,從四個機動賬戶調動過三億資金,可那是為了挽救一家已被ST的上市公司,不存在你所說的以權謀私問題!這種違規操作既不是由此開始,也不是由此結束的,長期以來,是得到你和天明書記支持鼓勵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最早這麼幹的不是我,是你、是白天明同志!剛到甯川當市長時,你們就挪用過省交通廳的道路建設資金償還集資款!」 趙安邦這時反倒多少冷靜下來,警惕地打量著面前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老部下,「錢惠人,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和天明同志該對你今天的經濟犯罪負責?」 錢惠人仍很激動,「哪來的經濟犯罪?于華北同志的調查證明了我的清白!」 趙安邦滿臉譏諷,「錢惠人,你真那麼清白嗎?挪用三億公款的歷史事實,我們先擺在一邊,現在探討一下另—個事實:對崔小柔和許克明操縱綠色田園,長期從事經濟犯罪活動的嚴重情節,你又該怎麼解釋?你總不會說自己不知道吧?」 錢惠人似乎被擊中了要害,怔了一下,承認說:「趙省長,在這件事上我有責任,我糊塗啊,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人,被他們深深套住了,真是悔青了腸子!」 趙安邦意味深長道:「知道後悔就好,那就說說吧,你是怎麼被套住的?」 錢惠人眼中浮著淚光,緩緩述說了起來,從當年到深圳追討集資款結識崔小柔,說到婚後對崔小柔的廉政教育;從處理許克明非法占地,說到如何發現了綠色農業的發展之路,促成了ST電機股份向綠色田園的歷史性轉變;說著,說著,他又激動起來,「……趙省長,我做夢也想不到我從此就被他們套住了!他們背著我在證券市場上興風作浪,利用我無意中透露的隻言片語,甚至利用你在私人場合信口說出來的幾句話大做文章! 搞到今天崔小柔乾脆和我離了婚,和許克明私奔了!」 趙安邦簡直目瞪口呆,「什麼?什麼?現在你已經和崔小柔離婚了?」 錢惠人的表演堪稱精彩,長歎一聲,說:「是的,道不同不相與謀嘛!」 趙安邦極力鎮定著,「這就是說,你在離婚前才發現崔小柔涉嫌犯罪?」 錢惠人搖搖頭,「不是!老領導,說起來你可能都不信:我是在昨天許克明卷走偉業國際的四千萬後才發現這裡有問題!我和崔小柔離婚,是另外的原因,我無意中發現了她和許克明同居苟合!」停了—下,很傷感地說,「當然,這事上也不能全怪崔小柔,我調離寧川後,夫妻分居兩地,給許克明帶來了插足的機會!」 面對這種明目張膽的狡辯,趙安邦真不知該說啥才好,過了好半天才道:「錢惠人,你是不是在嘲弄我的智商啊?崔小柔和許克明操縱綠色田園從事經濟犯罪活動長達五年,你這個號稱『錢上市』的市場經濟行家竟然一無所知,竟然直到許克明和崔小柔雙雙逃離之後才發現,而且還和崔小柔離了婚!照你這個說法,你的愚蠢真是登峰造極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讓我這個老領導都為你無地自容啊!」 錢惠人繼續著自己的表演,抹著眼角的淚,默默拿出離婚證放在茶几上,「老領導,你別這麼譏諷我,事實就是事實,離婚證我帶來了,請你自己看!另外,對崔小柔和許克明,我建議有關部門儘快採取措施,通過國際刑警組織全球通緝!」 趙安邦目光在離婚證上掃了掃,「這麼說,華北同志搞錯了,我也搞錯了?」 錢惠人憨憨一笑,「老領導,誰都有犯錯誤的時候,我理解,也不怪你們!」 談話實在無法再進行下去了,趙安邦手—揮,「那好,老錢,你回去吧!」 錢惠人坐在沙發上沒動,可憐巴巴地看著趙安邦,「老領導,只要你別抓住不放,事情就壞不到哪裡去,我會和省委、省紀委說清楚的!他們一只要經過調查瞭解就會發現,我和你說的這些全是事實,我現有的個人財產決沒超過合理的範圍!」 趙安邦嘲諷說:「那是,你的財產全被崔小柔卷走了嘛,你也是受害者!」 錢惠人幾乎要哭了,「這你還懷疑嗎?老領導,現在是什麼情況?道德價值體系全面崩潰,人—個個變得全像狼,崔小柔和許克明就是兩條狼,我被坑慘了!」 趙安邦說:「我是不是該向你表示慰問啊?」他臉一拉,嚴正而憤怒地說道,「錢惠人,你少給我來這—套,我的智商還沒低到這個地步,我感到你在污辱我!」 錢惠人號啕大哭起來,哭得傷心,「那……那你……你們槍斃我好了……」 趙安邦厭惡地看著錢惠人,告誡說:「老錢,你不要哭,也不要鬧! 我勸你不要再自作聰明了,還是走坦白自首的道路,老實向組織交代問題吧!如果你認罪態度好,能主動協助有關部門追回流失到境外的巨額財產,法院會從寬處理……」 錢惠人不哭了,抬起淚臉,逼視著趙安邦,「你真以為我觸犯了法律?還從寬處理?你是法官嗎?這種事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還是讓以後的法律和事實說話吧!」抹去臉上的淚,站了起來,「趙省長,我鞍前馬後跟了你二十二年,為你打衝鋒,為你堵槍眼,到頭來竟落得這麼—個下場,你難道就不覺得虧心嗎!」 趙安邦拍案而起,「錢惠人,你居然還敢這麼責問我?我看虧心的是你!你為我打衝鋒、堵槍眼,我趙安邦又是為誰打衝鋒、堵槍眼?改革開放二十五年,又有多少民族精英在為這個國家的富強、人民的幸福、民族的進步打衝鋒、堵槍眼!別的地方不說,就說寧川,從裘少雄到白天明,到我和王汝成,三屆班子接連倒在政治血泊中,白天明同志連命都送掉了,可我們誰也沒有陷到腐敗的泥潭裡!倒是你,錢惠人,開創了甯川黨政一把手腐敗的紀錄!給寧川的改革歷史抹了黑,給那些押上身家性命幹事業的同志抹了黑,老書記劉煥章彌留之際還在為你擔心!你對得起老書記和天明同志的在天之靈嗎?對得起甯川五百萬幹部群眾嗎?」 錢惠人有些失神落魄,「是的,我都對不起,但我最對不起的是我自已! 趙安邦感歎道:「你說出了我們之間的本質區別!告訴你—件事:就在上個月,天明同志的夫人池雪春大姐把自己住的房改房賣了,賣了多少錢呢?四十二萬。和你家崔小柔夥同許克明卷走的那些錢沒法比,零頭都算不上。這四十二萬池大姐全交給了法院,幫白小亮退贓。據我所知,交了這四十二萬,贓仍沒退清,池大姐就住在廉價出租屋裡四處拾破爛、收破爛,繼續為她兒子白小亮退贓!」 錢惠人苦笑著,連連搖頭,「這何必呢,池大姐太倔了,太……太倔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