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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三十八

  世事難料,變廚詭異,在寧川再次見到老搭檔錢惠人時,王汝成感慨頗多。

  錢惠人實在是夠倒黴的,被老對手于華北死死盯著,副省級沒弄上,貶到文山做市長不說,又曝出了個私生女被賣事件,搞得滿城風雨。估計錢惠人的老婆崔小柔也知道了,還不知家裡會鬧成什麼樣。崔小柔比錢惠人小八歲,柔中有剛,是修理男人的好手,在經濟上一直把錢惠人管得很死,他和班子裡的同志沒少和錢惠人開過玩笑。現在突然冒出個私生女盼盼,崔小柔哪接受得了?非和錢惠人算帳不可。錢惠人對私生女內心有愧,只怕也不會輕易讓步,必然陷入內外交困的境地。

  果不其然,一見面就發現,錢惠人滿臉憔悴,無論如何掩飾,眼神中的失落和哀愁仍不時地流露出來。在他的辦公室一坐下,錢惠人就聲明說,他這次到寧川可不是來敘舊的,是辦公事,落實省委文山學寧川的指示,聯繫兩市幹部交流事宜。

  王汝成十分熱情,「好,好,我支持,包括各部委局辦幹部之間的換崗交流!你們走進來,我們派出去,分批輪換,堅持幾年,你們文山的隊伍就會大變樣了!」

  錢惠人不無悲哀,「汝成,你傢伙分得真清啊,才幾天啊,就你們我們了!」

  王汝成見錢惠人這麼敏感,便笑著改了口,「對,對,就是我們!我們一起把這事認真落實,辦好就是!胖子,你是寧川的老市長了,熟悉情況,你一肩挑兩家好了,需要我和市委配合的,你只管發話!我—定得讓你老弟在甯川感到溫暖!」

  錢惠人自嘲道:「我別溫暖了,還是在一邊涼快吧!不過,我倒希望你王大書記對人家石亞南溫暖點,她要帶隊過來!你現在進了省委常委班子,是省委領導了,可別端架子啊,人家石亞南怕你哩,所以才讓我出面先打這個前站!」千汝成問:「你咋不過來呢?你家還在寧川嘛,你過來不是公私兼顧嗎?」

  錢惠人苦苦一笑,「汝成,你心裡會沒數?我這滾蛋的甯川市長又回來了,讓人家于華北副書記怎麼想?我在寧川的問題還好查嗎?!」

  王汝成一怔:這倒真是個不可回避的實際情況。錢惠人離開寧川後沒幾天,于華北手下的聯合調查組就過來了,住在市委第三招待所找人談話,談的什麼不清楚。帶隊的是紀委的—位副書記,他還以市委名義,請那位副書記吃過一頓飯。

  錢惠人歎著氣,又說:「再說,文山那邊也離不開。我和石亞南是有分工的,這段時間,她主抓幹部隊伍轉變觀念,我主持文山的日常工作處理上屆班子留下的一堆爛事!」他禁不住發起了牢騷,「田封義甩手就走了,連班都沒好好交,就到省作家協會享清福去了,把一堆燒著的火炭留給了我,烤得我大汗淋漓,直冒油啊!」

  這情況王汝成多少知道一些,便問:「怎麼著聽說這個田封義情緒還很大?」

  錢惠人譏諷道:「那是,沒能順序接班嘛,背地裡淨罵娘,不但罵安邦省長和裴書記,連他的老領導于華北都罵!二號車也讓他帶走了,嶄新的奧迪啊,我讓力公廳要了幾次也沒要回來,都氣死我了,我真沒見過像「田封義這麼無賴的傢伙!」

  王汝成勸慰說:「算了,胖子,犯不著為一台車生氣,文山雖然欠發達,總比省作家協會的物質條件好一些嘛,你老弟就權當是贊助我省文化事業了吧!」

  錢惠人無奈地說:「是,是,這台車我是可以贊助,可文山的二號車牌你總得還我吧?你不是文山市長了,還占著二號車牌幹什麼?田封義連車牌都不還!他的辦公室主任說,正在找關係搞省城的小號車牌,搞到之前,還得再借用一陣子。汝成,你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嗎?作家協會是啥單位?他田封義的車憑啥掛小號車牌!」歎著氣,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不說這些小事了,還是說大事吧!在其位就要謀其政,我對石亞南說了,我不會鬧情緒,一定會像和你老兄合作一樣,和她好好合作,先搞點調查研究,為文山將來的長遠發展提供—個可行的思路!」

  王汝成說:「這就對了嘛,我和安邦省長說,你去了文山,文山就有希望了!文山就是十幾年前的寧川嘛,從某種意義上說,比當年的寧川基礎還好一些!」

  錢惠人卻搖起了頭,「未必啊,老兄!甯川當年有天明書記和安邦省長,有你王汝成這樣的將帥之材,文山現在有啥?蜀中無大將,我和石亞南這種廖化式的人物就充當先鋒了!小環境也不是太好,你也知道的,文山可是人家于華北同志調理了多年的根據地啊,搞形式主義是有傳統的,全帶著於氏風格!什麼形式都能給你搞得轟轟烈烈,實效就是看不見!所以,我已經提醒石亞南了,對南方的學習決不能搞形式主義,要落實到各單位、各部門的實際工作中去,我要的就是實效!」

  王汝成心裡清楚,錢惠人的能力、貢獻決不在自己之下,此刻見錢惠人說得這麼誠懇,多少有些激動,也掏心掏肺地說:「胖子,你也別想得這麼灰,我看你和石亞南就是將帥之材嘛,省委對你們這個新班子是寄予很大希望的!安邦省長心裡對你的希望更大一些,私下和我說過,只要錢胖子好好幹,不愁文山上不去!」

  錢惠人眼圈紅了,「汝成,你說我怎麼好好幹?我在前面打衝鋒,身後黑槍不斷,于華北同志和那個馬達想幹什麼?能這麼整人嗎?白小亮那四十二萬借款查清楚了,又查盼盼那五十萬的賠償費,查得社會上議論紛紛!我真是欲哭無淚啊!」

  王汝成這才歎著氣問:「惠人,你家崔小柔是不是知道了?和你鬧了?」

  錢惠人仰著臉,強忍著欲滴的淚水,「這次還……還好,沒怎麼鬧!」

  王汝成想了想,關切地問:「你看,要不要我幫你做做小柔的工作呢?」

  錢惠人揩去眼裡混濁的淚水,擺了擺手說:「不必了,汝成!我心裡的苦處小柔都知道了,我也和小柔說了:無論今天的處境如何艱難,我還是要感謝安邦省長,感謝天明書記,也感謝你老兄啊,你們這些好領導給了我近二十年人生的輝煌。餘下的歲月,我要替小柔和盼盼幹了,償還欠家庭和女兒的良心債吧!」

  王汝成有些吃驚,「怎麼,惠人,你的意思是說,要辭職?是不是?」

  錢惠人默然點點頭,「看來也只能這樣了,于華北盯著我不放,一心逼我下臺,我下臺好了,這一來也不讓安邦省長和你為難,今非昔比了,你現在也是省委常委了,當真為我的事和于華北在常委會上吵嗎?這也不好嘛,會授人以柄的!」

  王汝成沒接錢惠人這話茬兒。儘管他心裡很同情錢惠人,儘管他對於華北的這種做法很反感,但卻從沒想過要和于華北公開對立。這並不是不講感情,而是錢惠人的問題實在太複雜了,一件事接著—件事,雖說都是查無實據,卻也事出有因。

  錢惠人又說了起來,語氣平和懇切,「汝成,我是這樣想的:辭職是一定要辭的,但也不是現在。安邦省長希望我在文山再創輝煌,輝煌雖然創不了,可發展思路總要理順,就像當年天明書記在甯川定盤子!這麼一來,也對得起省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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